那些花兒-9

宣有一雙貨真價實的旅遊鞋，是捷安特的，據宣講花了五十多塊，是真皮的。我那時候就是搞不明白，這真皮也可以有這種白白的，軟軟的表現狀態。我認為皮就隻有豬羊牛之分，都是硬硬的，黑中透亮，頂多是棕顏色的。可宣就是有一雙真皮的旅遊鞋，價錢在那擺著的。我們都知道那是名牌，電視裏有捷安特的廣告，是一雙踢球的腳的特寫，將一隻足球飛腳踢出，有一感情充沛的男音爆發了，ǒ捷－安－特！ō

宣說旅遊鞋最適合跳健美操，咱們成立一個健美操班怎麽樣？那時的我們剛考完試，不用自習，都閑的骨頭發癢，宣一召集，居然有四分之三強的女生參加。男生那邊更不成問題，一呼百應。

健美班很快就成立了，女生有宣挑頭，男生們的頭是我們的高姐夫，高姐夫任這一小職自然是綽綽有餘，所以宣事事也都聽姐夫的安排，畢竟人家是實力派的，腳上的旅遊鞋也高宣一個檔次，是專門為那次大學生健美操比賽製備的。

健美班的服裝也是統一規定的。女生是火紅的毛衣，黑色腳瞪褲，白色旅遊鞋。男生是牛仔上衣，牛仔褲，旅遊鞋。這男男女女一列隊，各個收腰挺胸，真是青春擋不住啊。

高姐夫是我們的總教練兼編導。他和宣在隊前示範。一套動作做下來，行雲流水，青春無限，沒說的，帥呆了。回頭看站在隊列中的高利，也是一臉的幸福。

宣站在姐夫的左側，頭兩遍還是看，學，可兩三遍下來，宣就能跟著姐夫一塊跳了。我真暗暗的佩服宣的藝術天賦。健美操這東西其實和交誼舞也有類似的地方，就是需要男女的搭配。加上了宣的陪襯，覺得姐夫和宣把一整段動作表現的那麽鏗鏘有力，還有些表達不出來的東西。現在想來，其實就是性感啊。

我在後麵注視著跳動著的姐夫和宣，突然有個念頭浮了上來，他們是多麽班配的一對啊。扭了頭再去看高姐，高姐的臉上也看不見了笑容，有一絲茫然掛在那裏，她是不是也在這樣想呢？

健美班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首先是高姐夫編導我們班女生表演的一段激昂的動作在係的迎新晚會上大為轟動。充分證據是上場的六個女生均在隨後的兩周內收到了高兩級的帥小夥們火辣辣的情書和電影票，有的還收了雙份。猶豫取舍之際從心裏感激教健美操的姐夫。阿語和小曼都在列隊之中，阿語尚待字閨中，情書的處理尚屬個人問題。小曼就不同了，搞得她男朋友那個緊張，幾乎不給小曼任何獨處的時間，隻有在宿舍裏的時間是自由支配的。

隨後宣和高姐夫表演的一段青春雙人舞將學校裏的一個什麽獎給捧了回來。這可不得了了。走在路上經常有人問，哎，ǒ聽說那個跳健美操的女孩是你們宿舍的？ō 接著就是問那個和她一塊跳的是不是她男朋友。這種成雙結隊的公共表演極容易讓人朝這方麵想，好在我們對高姐是忠貞不二的，遇到這樣的好事者我們都會趕緊以正視聽，宣布他們隻是同學，那個男的有女朋友，女朋友是我們的班長。

盡管我們在努力的消除謠言，可有一句老話怎麽說的來著？流言重複一千遍就成了事實。流言實際上是給流言中的成員們提示某種可能性，慫恿他們去做。即使他們能夠抵擋得住這種誘惑，他們的心境卻再也恢複不到剛起始時的那種冰清玉潔了。何況，宣和高姐夫是否起始的時候就冰清玉潔呢？

先是高利的情緒開始變化了，一天到晚陰著臉，晚上起夜的我經常聽到她在床上翻來複去輾轉不能眠，這總提示著些什麽。並且高姐的傳呼越來越少了，這兩個周末她也加入了小丫和小青的留守係列，趴在床上在那寫寫畫畫的。接著小曼告訴我她看見一塊去看電影的宣和高姐夫了，散場後在大操場浪漫的小曼又再次碰到了同樣浪漫的宣。

我預感到我們宿舍的和諧旋律至此完結了，究竟會不會發生什麽流血或不流血的戰爭還不得而知。我心裏納悶，宣怎麽會犯這愛情大忌啊。動物中遵循ǒ兔子不吃窩邊草ō ，人類中恪守ǒ君子不奪他人之美ō ，可這宣這麽沒頭沒腦的來這一通，於人於兔都說不通啊。

果然，某一天我們一回到宿舍，就見垃圾桶裏扔了兩塊小方絲巾，那是宣帶給我們的春節禮物，那時後高領黑毛衣上綴上一塊花絲巾特高雅，特流行，為此我們深深感激了宣長達半個冬季。

高利還在衣櫥裏翻來複去，可能要滅絕宣的所有饋贈。還有什麽呀？宣也沒這麽大方呀，不就送過這次絲巾麽？難道她對高姐先前還有額外的孝敬？那樣就更不應該了，宣大小姐呀，你怎麽更傷害咱們的頂頭上司呢？

萬萬沒有想到，高利拎出來的竟是那紅色的毛衣和黑色緊身褲，眼也沒抬也丟進了垃圾桶。那簇新的毛衣窩在垃圾桶裏看上去是一種不和諧，是一種遺棄。我們都在那默默的留意著高利的一舉一動，卻沒有一個上去勸解，我們又能做什麽呢，在這愛情要走的時候？

高利最後丟的是床上早已包好的鼓鼓的一包東西，她沒有把它丟進垃圾桶，而是直接丟到了廁所。還好，我們就不會看著滿滿的垃圾桶膽戰心驚了。我想那些東西是她的那段記憶的點點滴滴，有一個風鈴的小鈴鐺從沒包嚴的地方搭了下來，是那種用黃絲線穿了，裏麵綴了小銀匙的那種。高姐從來沒有將這些幸福的記錄與我們分享，她也許想她會永永遠遠將這些埋於心底的最深處，一個人慢慢品味這甜蜜，神聖的愛情。可又有誰知道，這寫著秘密風鈴還未迎風歡唱過一次，那上麵的愛字就已經紛紛頹去了。

高姐最後給了我們一人一封信，宣除外，然後就搬到了另外一個宿舍，留下了空空的床板告訴我們這裏曾經有一個好強的女孩，和這個女孩子曾經有過的一段愛情。

直到現在，我都不忍心讀高利留給我的那封信。那間或被淚水打濕的字跡高速我高姐是多麽愛那個跳健美操的男孩，她的字裏沒有一絲對他的憤怒，她一直把他當做是不聽話的孩子，孩子錯了，作媽媽的又能如何呢？還不是一如既往的希望他永遠過的好。隻是，誰能為著年青的媽媽擦去止不住的淚水呢？

高利的搬走讓我們過了一陣子沉默的日子，尤其是對宣，大家不約而同的沉默。本來這是說不清對錯的事，可我們總覺得高姐是受害方，我們用冷落宣來捍衛正義。宣也似乎理虧，從來不提她和前高姐夫，現宣姐夫的事情，隻是偶爾見他們兩個一塊在自習室自修。

這種尷尬的沉默在宿舍並沒有持續多久。那時距離四級全國統考隻有三個月了，我們都全力以赴的投入了這場戰爭。輔導員的指標是力求通過率達到90%。實際上我們級隻有76個人，也就是說允許半個人不通過。並且對這個虛擬存在的半個人的處罰是畢業時不予頒發學位證。我們都拚紅了眼，平時千錯萬錯也不會一下子就牽扯到那個見都未見的神聖的紅本本啊，怎麽這麽幾個鳥單詞就能把咱們剛剛展開的美好前程給毀了呢。

那年的所有安排都圍繞過四級進行，甚至英語底子並不怎麽深厚的輔導員也開始給我們介紹英語的學習經驗，那些前兩級的優秀生更是一撥一撥的來，似乎每個人的每句話都會成為我們的救命稻草。我們在筆記本一筆筆記下他們的先進經驗，那時什麽自己，什麽獨具特色都不存在了，他們說什麽我們做什麽，少做一點都讓我們夜裏想著那遙遠的學位證心驚肉跳。我記得我在筆記本上寫下某位先進的一句話，ǒ每天單詞五十，優秀垂手可及ō ，後邊是帶著三個紅色感歎號的ǒ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攀登！！！ō 。那時真的是心無旁騖，熱血沸騰啊。

那個等待的暑假簡直比高考後的暑假過的還忐忑。

暑假過後的第一天我就早早的歸校了。把宿舍打掃幹淨後就開始到處轉，期望獲得與四級成績的任何消息。我是在想，如果是壞消息，就讓我第一個知道吧，我不敢想象那種帶有安慰性質的悴然打擊。

成績終於公布了。不好不壞。既沒有超過前人多少，但也沒愧對祖宗。全級有六個同學光榮優秀，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係主任80塊錢的獎勵。我雖然堅持了每天單詞五十，卻沒有實現優秀垂手可及。但我並不在乎，好歹過了，那張學位證並沒有就此飛走，它還在校長的抽屜裏好好的保存著呢。

高利是全級唯一一個沒有通過的。

成績公布的那一天，高利並沒有在場，估計她早已知道了這個壞消息。聽她們宿舍的人說那天晚上很晚了高利才會來，然後爬到自己的床上在那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

我們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她，愛情在她的心口留下一道傷口。生活卻沒有就此可伶她，又用它的利刃毫不留情的刻下另一道傷口。

小丫卻好像突然醒悟了，看著高利的空床沒頭沒腦的抒情了一句，ǒ愛情的犧牲品啊！ō全然不顧不顧宣的臉色已經陰沉下來，又大聲重複了一遍，ǒ高姐啊，你這愛情的犧牲品啊！ō

我幾次想去找高利，告訴她還可以再考嗎，又不是無可挽回。可以往的王位至尊卻讓高利不能象一般的同學那樣容易釋然，她完完全全的變了，變得沉默，寡言，沒有反應。她辭去了擔任的所有職務，每天拎著背包早出晚歸，我卻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學習場所碰見過她，誰也說不上她把自己隱藏在了哪裏，要隱藏多久。

四級統考讓我們身心俱損，但我們還是開始了我們對一切美好事物和食物的重新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