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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弗洛伊德(七):跳出弗洛伊德

(2016-08-02 14:20:02) 下一個

弗洛伊德學說當初能這麽火,多半是因為他拿日常生活事例來印證他的理論。理論很詭異,卻又能夠在日常生活中印證,連老百姓都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這就很讓大家著迷了一陣。其實不光是那時,現在你拿弗洛伊德理論來照一照身邊照一照自己,也還是有許多能印證的故事。前麵在談心理防禦機製的時候,我曾經舉了若幹日常生活實例來說明這些“機製”的具體表現。
 
您如果打算試用弗洛伊德理論來分析自己身邊的生活事件,有時候會覺得不知道應該用他的哪條機製或是原理來解釋才能通順。這事咱其實不必這麽機械。弗洛伊德提出了一種心理學理論,但弗洛伊德理論不是唯一的心理學理論。心理學目前仍然屬於“發展中”的理論,很多層麵仍在黑箱中。因為,人做研究得靠大腦去思考,而心理學研究的內容就是大腦活動。研究的工具就是研究的對象本身,這就像是想用一把刀來削它自己的把,難度太高,所以很難有突破。咱應該麵對現實,不用哪一家的心理學理論當作終極真理。要明白人類心理學的終極真理,還有很遠的路要走。眼下咱不妨靈活一點,琢磨心理現象的時候,不必拘泥於某些理論某些術語。這些理論,可以作為進門的台階。使用一段時間,找到感覺了,就可以撇開這些手杖,直接探討心理活動本身的含義。
 
咱試用一些具體例子來說明一下。假設有這麽一位知識女性,她有學位,有體麵工作。但是因為童年的一些經曆,心理深處有自卑情結,特別怕被人看低。於是她結婚之後,就跟丈夫約法一章:以後家裏做飯這事,不能是我一個人的事,得兩人一起做。旁人如果不了解她的心理症結,可能說她是一位積極的女權主義活動家,平等觀念掌握得好,個性剛硬,所以堅持男女同下廚。如果深入了解一下她的心理結構,就會明白她這個要求其實是因為她覺得如果自己單獨做飯,自己就會顯得像個家庭主婦,這會讓她很不安,覺得自己的形象和地位會受到挑戰。其實,如果她沒有那種自卑情結,那麽她的學曆和職業地位就足以建立健康的自我意象,她也就不會因為在家裏做飯也擔心自己的“形象”受損了。這種心理活動,您如果用弗洛伊德理論去套,它屬於那種防禦機製?很難說。哪種機製都不能完整解說。但是你不必因為在弗洛伊德理論裏找不到合適的術語來解說,就覺得這心理不能分析了。不管誰的理論,隻應該是一種輔助工具。為了遷就工具而耽誤研究分析本身,那是舍本求末。
 
再舉一個例子,一位先生回家脫下外套往衣櫥裏掛,一時找不到空著的衣架,就隨口跟太太說:好像咱家的衣架不夠用了。不料太太忽然很激動的反駁說:“怎麽沒有衣架了?多的是!”於是忿忿的到衣櫥深處找出一個衣架塞給了先生。咱知道這位先生說一句“衣架不夠用”本身沒啥攻擊性。如果不了解這位太太的生活背景和心理活動,就很難理解她為什麽要因為這句話而激動。如果對她的心理背景做個調查,就會發現,原來她是因為最近新買了幾件比較貴的衣服,雖然她先生並沒有表示反對,但她自己心裏擔心先生會因為這個事情而責備自己鋪張,所以聽到先生說衣架不夠用,她在潛意識裏就詮釋成一種間接的指責,是說自己買衣服太多以至於衣架不夠用了。這使她為了保護自己而反應過度,就出現了上述的激動反應。這種心理活動,也很難說屬於哪種防禦機製。
 
說一個筆者自己經曆的小故事吧:筆者曾經承擔一項保健任務。保健對象裏有一位老紅軍。您知道老紅軍就是當年咱天朝的軍隊起家的時候,跟著毛爺長征到了延安的那批人。那都是元老級別的人物,照說那時候就跟這咱毛爺走的人,現今應該是省部級領導,家住北京城了。可是咱說的這位,估計要不是文化底子薄點兒,要不是腦子想事兒慢點兒,或者是跟山頭的時候跟錯了人。結果一輩子沒混出個風光模樣來,到離休了還是在外省當個小科級幹部。人呢,真有了身份的話可能不需要擺譜。沒身份又覺得自己應該有身份的時候,就比較重視這個尊嚴感。他大概因為自己腦門上印著個“老紅軍”的大招牌,可是官銜卻不夠大,所以就格外努力把自己的氣勢往高層次上麵抻。具體來說就是跟人說話脾氣特別大,三天兩頭的訓斥人。按國家政策,有老紅軍招牌的人都享受老幹待遇,有小公務員給買菜送報紙什麽的。這些小公務員沒少被他嗬斥。甚至連上門給他提供保健服務的醫生,他都要用拐杖指著教導一番。須知醫生是救命的人,戰場上殺人放火都不能朝醫生開槍的。毛爺誰都不怕誰都敢整可是連毛爺都不曾訓斥醫生。可是這位爺他就連醫生都要訓斥。咱碰巧對心理學略有研究,聽人說了這位大爺的脾氣,一問背景就基本明白他是啥個心思。對這類自尊心特敏感的老前輩,您要是沒啥事特別跟他過不去,您就讓他滿足一下他那份身份感就好了。所以那次需要登門拜訪這位大爺的時候,進門左右一打量,就看他房間牆上掛一照片,照片正中是偉大領袖毛爺跟一高級中共軍官坐在延安窯洞門前一個條凳上,兩人低頭看著一份文件說話。照片邊角上有個人露出大約半拉身子。身子不全,腦袋是全的。樣子慫點兒,跟毛爺的軒昂氣度沒法比,可是眉眼兒足夠清晰。這麽一幅別處看不到的照片端端正正掛他房間裏,您不用仔細看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再仔細看看,果然就看出那半拉小兵依稀就是這位爺的模樣。您說他把這照片掛這兒是啥意思?不就是希望大家注意嗎。那您就注意一下也不費事不是?於是我就給表示出足夠份量的驚訝,說X老,這照片裏不是您嗎?他說啊,是我沒錯。我說這個不得了,您老跟毛主席合過影!他一聽這話頓時一張老臉笑成了一朵茶花,精神暴漲,當時就詳細跟咱說了這照片的來曆,大意是說當天某政工幹部看到毛爺和某中央委員在窯洞外邊曬著太陽看文件,就信手給捏了張相。趕巧咱故事裏這位大爺從旁邊路過,看到政工幹部不是正式拍照片,屬於偷拍性質,他就往裏麵探了探身子搶了個鏡頭。政工幹部人挺好,沒因為他是個小兵就嗬斥他,還給他多印了張照片,於是他就把這照片珍藏至今了。咱當然不能跟人家說原來您這照片是偷著擠進去蹭的呢。咱就順著這位大爺的心思,說X老,咱走這麽多家,見過這麽多人,跟毛主席合影的人,俺還就隻見過您一位!X大爺一聽當時就不行了,從碗櫥裏拿出兒子打廣州捎來的糕點非得讓我吃幾口,不吃不讓走!
 
這位大爺的心理您大概也看得明白,就是因為有些資曆,覺得自己應該是個腕兒,可是“由於種種原因”沒能成個腕兒。人擱這時候就會特別對自個的身份形象敏感。所以他就得多多訓斥身份比他低的人,好找回一份威嚴感。那照片,在當時來說,是個可以大大提升自我形象的物證。他把這物證掛牆上就是等著您誇他的。您要跟他沒啥過節,順口對著照片表示一下關注,他就覺得您這眼光,犀利!咱這份光榮,終於被人注意到了。您說這心理,應該用弗洛伊德的哪條原理來歸類?有幾分認同,有幾分反向形成,有幾分補償,都沾點兒邊,但也都不完全是其中的哪一種。可是沒關係。弗洛伊德沒說過,不等於人就不能有這種心理活動了對吧?人的心理活動是事實存在。術語,不管是誰的術語,隻不過是研究者們用來對人類心理現象進行分類的嚐試。能有言之成理的術語固然好。沒有合適的術語,那就不用術語好了。能把事兒說明白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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