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地球上有個美國《29》榜樣

                  幸虧地球上有個美國《29》榜樣

 

     我們生存需要榜樣。中國經濟發展最初的時候在我熟悉的浙江，村裏的名人就是榜樣。一個人買來一台上海不要的舊機器做紐扣然後向外批發，賺了錢，大家都跟著做，成了紐扣村。接著另外一個村的人借著推銷紐扣發現做模具比批發紐扣更掙錢，大家開始做模具，成了模具村。紐扣村與模具村還往來互補。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知現在怎麽樣了。我到美國後還聽說河南有騙子村，是開封人老包說的，說深圳火車站曾經掛出過“不與河南人做生意”的條幅。

 

     北美的華人也需要榜樣。我來美國的前夜專程找到空一所老所長沈為農，道別，沈所長沒有在官場上推薦我，卻給了我一身智慧，臨別時他送了我一句話：華人起家三把刀，小潘你會成功的。我來美國後隻見過菜刀，裁縫剪子早已消聲無跡，剃頭刀隻限於華人圈子。我身邊轉進菜刀圈的華人生活一般都不錯，還有相當多的錢寄回老家。問題是他們中間常出現不好的榜樣，吃喝不算，不好的是帶他們去賭場，血汗錢開始大把往賭場扔了。一個學一個，不用教全會了，我們康州這裏老板招工說不清地址，員工不好來，老板說，這樣今晚十二點金神大賭場見，不見不散。大偉老包老薑那樣的老朋友不談，我有個新的微信朋友喜歡我和文字，最近我問他怎麽不同我聯係了，他說，實在愧對大哥不好意思再聯係，電話裏我聽到嘩啦嘩啦的聲音，又問你現在在哪？他說在賭場呢。

 

     美國橄欖球表麵上看起來是個大運動項目，實際上是美國國體政體的綜合榜樣。中國人喜歡超級碗大賽的不少，像我這個年齡的如果入迷，表示已經融入美國社會。我開始不明白，為什麽那天會賣很多酒，為什麽大家會聚在一起看。後來我發現，在中場時酒吧老板免費提供美食，炸雞，漢堡，炒米飯，三明治，應有盡有。我開始感興趣了，算好日子會去，一般都是快到中場的時候，買一杯酒，看明星表演，吃免費美食，然後走人。年複一年，老板會不高興，終於有一天把我趕了出去，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不過一有客人來還是去給那個老板捧場。

 

     那麽，看球混了這麽多年，場上的人拱來拱去，我問自己，其實美國人也不知道是什麽使得比賽如此精彩。我學了一句：Time out，翻成中文應該是：時間到。也就是說，時間到了，不管你有沒有優勢，必須換場。過去籃球沒有三十秒，現在有了，看的人多了。我們的人生也是一樣，不可能總有優勢，到時就得換場。一個人不會永遠年輕漂亮，有下坡的時候，才能讓新人有機會。毛澤東有他最精彩的時代，要不然不可能有人喊萬歲，他唯一不好的就是沒有時間到的概念，讓全國人民等待他安詳地死去，一等就是十年，帶來了可怕的文革。

 

     我們每個人生活中都需要榜樣，就像孩子需要父母一樣。兒子半大不小的時候，甚至來美國大學以後，常問我，我們家算什麽，富二代，官二代，紅二代，科學二代，都不像。我想了好幾年想不明白，最近看到閻肅去世，想明白了。實際上我就是家裏的一個榜樣，兒子回來有飯吃，有病自己治，生存自己摸索，把後院的荒地種成瓜果園。還有榜樣是不看別人的，是別人都在看著你。我生活中常有人挑戰：老潘，你能活多少年？我們什麽待遇都有，老潘，你沒有。那麽，我就要做這個榜樣，兒子需要我，老母親需要我，我的妹妹們需要我，老父親不在了，我要長兄為父。現在很多年長的朋友同我聯係，看我的文章，言外之意，老潘你都能活得很好，我們應該都好。

 

     我的這段話一定會引起很多共鳴。一個好朋友寫來長篇留言：一個人要活得有意義，既是對別人，也是對自己，這跟生命長短無關。沒有生活樂趣，長壽也是風險，這會是中國未來的社會問題。你給兒子留下的不是老木屋，也不是帽兒胡同39號，你給他留下的是你的經曆，你的文字和你對生活的態度，這是最寶貴的財富。也許你兒子現在還感受不到，再過十年二十年，或者他到了我們這個歲數，有時間看看你的文章，應該是別有一番滋味，你要是照著100歲活，那時爺兒倆話就多了，用你的話說又是一個榜樣。你是一個人的媒體，就是你對別人的影響。試想一下，假如你停筆一陣，習慣了看你文章的人會很不習慣，因為你改變了他們的一部分生活。我是停筆了一段時間，因為愛上了老木屋陶淵明。兩年後，我大妹再三說服我，哥，再寫幾篇，媽媽要看。我說好吧，新係列“美國”。

 

     我喜歡利用現代通訊手段與朋友對話，就像早年在安徽利用小收音機學英語一樣，邊對邊寫邊體會人生。大米說：老潘，年輕的時候從來不考慮什麽生老病死，到年紀大了就會感懷這些，其實想想自然界春夏秋冬的交替，綠水青山與孤枝敗葉的輪回，與人類是一樣一樣的，所以從糾結到坦然麵對也就成了自然的選擇。我說，大米，還真是這樣，一個人愛花說明她正美麗如春；一個人愛美食，說明他還在生長；一個人每天想入非非，說明他在尋找秋天的果實；一個人每天看到的是百葉凋零，說明他覺得老了。

 

     元宵節之際，有人在網上放了辛棄疾兩首元宵詞，讓我挺感動的。同是看元宵花燈，年輕的辛棄疾看花燈是走馬花千樹，燈如花，如流星，寶馬雕車香滿路。樂聲起，蕭生動，玉壺轉，一夜魚龍舞。兒郎穿著黃金縷，聞著香氣跟過去，人麵桃花，留下千古名句：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到了老年，辛棄疾再看元宵花燈心情大變，他有名了，先對人說，請大家不要笑我這個衰老漢，頭發白，齒牙缺，老人有臭味，走不了多久就要坐下休息，站著也要拄著拐，還要倚著牆。那時的辛棄疾不到50歲就變成這個樣子，不過我喜歡他的老年名句：無窮天地古今，人在四之中，這裏的四之中就是自然的生老病死。

 

     我在美國開小酒莊19年了，經常會遇到生命堅強的老人來我的小酒莊，他們自己開車，或拄拐或步行或兩腳一點點往前蹭而不坐輪椅。我看到他們，老境何所似，隻與少年同，我們常常調侃玩笑，我會拿出一塊木酒箱板讓他們簽名留念，留下他們的出生日期。最近我到嘉福樓吃飯過年認識了79歲台灣來的陳太，她仍在耶魯醫院幹全職護士。常來看我的還有一個天生拄拐的77歲黑人吉他歌手，他已經不能全國演唱了，隻能每星期到酒吧唱一次，我擔心他不會再回來了，要他送我一句歌詞，他隨口而說：It’s not years in your life, but it’s life in your years. 我翻成了：我的生命中不隻是歲月，而是歲月裏有美好的生命。

 

     第二天，我寫成了小故事放到網上，馬上有人指出，這不是那個黑人歌手的話，是美國林肯總統的名言。

 

02/22/2016

[tzuuyi]

Not for American natives. They hated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