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情事》十九——性為何物

回到租住的地方，已經是半夜了。
抓緊把相機裏晚上拍的相片拷貝到電腦裏，又給咕咕叫著的肚子喂了幾塊餅幹，吳夢因把自己攤在了床上。身體太累，腦子裏太亂，她太需要好好的睡一覺了。
躺下後，卻是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晚上的畫麵一幕幕在眼前重播著，那些畫麵裏的常磊變成了自己的老公項懷玉，那個女人變成了項懷玉私奔的那個賤人劉麗虹，那些刺人的畫麵一遍遍在眼前重播，她用力揮揮手，卻怎麽也趕不走。那個賤女人一邊和自己的老公親熱著，一邊對她叫囂著：“他是愛我的！你老公項懷玉愛的是我！你是條沒人要的死魚！你是個不懂風情的死板老女人！你是個沒有男人愛的可憐蟲！哈哈哈哈哈！！一個沒人要沒人愛被男人遺棄的乏味女人！”
她掙紮著用力驅趕那些畫麵，用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心中卻如一把鈍刀在慢慢割著，一片片地被支解著，狼藉遍地，血流滿腔，一寸寸一厘厘都是無法言說的暗傷。
世俗的觀念中，男權體係的文化背景下，一個被男人遺棄和不喜歡的女人，好像就是個無能無用的廢物，已經是被人在私下裏一次次腹誹和憐憫了。盡管表麵上沒人明說什麽，盡管有時候大家還是很義正辭言地譴責和氣憤，但在根深蒂固的骨子深處，被幾千年封建傳統深深浸淫著的人們靈魂深處，總是有著兩套完全不同的評判觀念，一套是被現代觀念洗禮的理性正義，一套是長在骨肉深處的本能自覺判斷。
吳夢因身上有自教育得來的知性和理性，也有自身性格裏的感性和掩藏得很深的細膩敏感，她缺少段曉月身上那種是非分明、非此即彼的爽直和簡單，又多了一份對紛繁雜蕪世界的認識和麵對人性的反思。正因為深深的洞察，因此在她自己遭遇到尷尬狀態之後，她感受到的痛苦可能會更深層一些，她要承受來自不同層麵的壓力和撕扯。
女人，有時比男人好做，幸運時，得到的惠顧和禮遇比男人多。有時，又比男人難做的多，要被動的承受和分擔那麽多強加於身的東西。比如生育養育後代，無法主宰的性，容易情緒化的特質等，一不小心，就會淪為工具和犧牲品。想要快樂地站立著做一個獨立的人，女人比男人難的多。
咳，不胡思亂想了。
明天還要上班，不能不睡。她強迫自己靜靜地躺著。數羊。
1隻羊，2隻羊，3隻羊……100隻羊……1000隻羊……
一直數了幾千隻羊，依然異常清醒。諦聽，有聲音開始隔著牆壁傳過來。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咕咚咚……
接著是喘息、呻吟、竊竊私語，停一會兒，咕咚咕咚又開始了。
有聲音嘻嘻笑著，一會兒是呐喊，一會兒是痛楚，一會兒又是歡快……
聲音盡管無比壓抑，但在靜夜裏還是聽的異常清晰，她明白，是隔壁的小夫妻又在歡愛了。
以前，偶爾聽到這動靜，她就當是催眠曲，當是伴奏入睡的音樂了。可是今天，又是失眠又是受刺激，她忽然不知性為何物了。是美？是醜？是快樂？是痛苦？是一切罪惡的根源？還是一切是非的開端？
她忍耐了一會兒，等著他們結束。就在半天沒動靜以為結束了的時候，聲音又再次有序響起。
“不能把床放穩一點？不能別出聲？不能不做會憋死嗎？”她被折磨的頭痛欲裂，真想過去敲敲門對他們吼幾句。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咕咚咚……對隔壁來說，也許那床搖晃的節奏就是他們伴奏的樂音。吳夢音再也忍不住了，她拿起高跟鞋，用鞋跟“咚咚咚”敲向牆壁，這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格外高亢，充滿了義正辭言的威懾力。隔壁大概是明白了，在反抗性地又響了幾聲後，一切歸於寂靜。
吳夢因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幾家歡樂幾家愁，對於隔壁來說，性就是他們此刻的歡樂。在如此惡劣的群租環境下，他們還有如此的興致樂此不彼地播灑歡樂，足見性愛的生命力是多麽的頑強。
而古往今來，那些無數偷腥的男女，前赴後繼，不僅解散了家庭，更有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時至今日，在更加開放的環境下，更是如雨後春筍，如不死的小強，代代昌盛。為什麽？
人性?人？性？
一大早，吳夢因青灰著眼圈去上班。
她及時地把相機還給了攝影小張，然後悶著頭，對著電腦，一個人獨自埋在文字堆中，機械地瀏覽著，往日那些生動跳躍的字符此刻映入眼瞼，活像一個個青灰著臉色行將枯幹的僵屍。
周海城興趣盎然，盯著吳夢因的黑眼圈一臉不懷好意的笑：“昨天還春風滿麵呢，一晚上就熬成這樣？革命工作也不要太拚命嘛，勞逸結合，勞逸結合哈！”
吳夢因白了他一眼，懶的答理了。
“晚上下班，請你喝酒提提神。”周海城靠近她耳邊悄聲說。
“沒空！”吳夢因頭也沒抬，生硬地斷然回絕了。
周海城梓梓然晃悠一圈後離開了。
終於熬到下班，吳夢因走出單位，打了一個電話給段曉月，問她事情怎樣了。
段曉月說：“我也不知該怎樣了，他現在圍著我轉又哄又捧的，聲淚俱下地悔罪，說是一時糊塗，以後永不再犯！我也沒主意了，暫時還不理他。”
“嗯，再觀察觀察吧。你多保重，自己別氣壞身子就是。”
吳夢因掛掉電話，正低頭想著段曉月的事，不小心卻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抬頭一看，竟然是沙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