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曆史

本人是喜歡曆史的機械工程師,有點風馬牛不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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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宋係列二:太宗治世之三十一:北宋重定稱衡標準與宋初名相趙普病逝

(2020-08-03 19:23:29) 下一個

淳化二年(遼統和九年)即公元991年十二月十八(癸未),前北漢主劉繼元去世。宋太宗趙炅(趙光義)追封他為彭城郡王。同時,東京大梁(開封)下大雨,但沒結冰。

十二月二十六(辛卯),翰林學士承旨蘇易簡邀請翰林學士韓丕和畢士安及秘書監李至等人前來觀賞宋太宗禦筆飛白體書寫的“玉堂之署”四字,連同他用三種書法書寫後被銘刻在石碑上的詩句。宋太宗得知此事後,派人賜給他們上尊酒,並讓大官擺設盛宴招待他們。李至等人各自賦詩記載此事。宰相李昉和張齊賢與參知政事賈黃中和李沆也參與宴會,賦詩頌美。蘇易簡將他們的詩句全都奏聞宋太宗。

先前,左司諫兼直史館謝泌奉詔主管發解(是宋代科舉考試中至關重要的初級考試,隻有發解試合格的舉人才能參加省試乃至於殿試)國子學舉人,結果很多人落榜。被落下的舉人們聚集一道喧鬧謾罵,懷裏還藏著碎磚爛瓦,專門等他從國子學出來。謝泌知道後,偷偷從其它門出來,直接進入史館,好幾個晚上不敢回去,並請求覲見宋太宗,好為自己辯解。宋太宗問群臣道:“哪種官員出門時才能打著嚴肅的牌子,京都人都畏懼躲避?”有人答說是禦史台知雜。十二月二十八(癸巳,續通鑒作癸亥,但該月無癸亥),宋太宗任命謝泌為虞部員外郎兼侍禦史知雜事,並另外下敕令,派其他官員主持國子學發解舉人。這一做法就是自謝泌這事開始的。

這月,遼國才得知原先投靠他們的夏州叛將李繼遷已依附北宋,便派招討使韓德威前往勸諭,想讓他反水。

這年,女真首領野裏雉等人上言說,契丹人很氣女真人向中國朝貢,所以在離海岸四百裏的地方設置了三座柵寨,每座有三千遼兵,斷絕了女真人進貢的道路。於是女真人從海上繞路入朝,請求北宋發兵與女真國三十首領共同鏟平三寨。如果朝廷能訂下日期,他們將率先趕回本國,願意集聚兵馬等待。宋太宗隻是降詔撫慰曉諭他們,沒答應出師。後來女真人就歸附了遼國。

這年,遼國選拔了進士石用中一人。

也在這年,大名、河中,絳、濮、陝、曹、濟、同、淄、單、德、徐、晉、輝、磁、博、汝、兗、虢、汾、鄭、亳、慶、許、齊、濱、棣、沂、貝、衛、青、霸等州都鬧幹旱。

淳化三年(遼統和十年)即公元992年春正月初一(丙申),宋太宗登禦朝元殿接受朝賀,群臣為他上壽;儀式采用雅樂,宮懸、登歌。

正月初二(丁酉),遼國嚴禁在喪葬禮儀上殺馬及埋藏甲胄和金銀器玩。

同時,北宋諸道貢舉人一萬七千三百全都集中在闕下。正月初六(辛醜),宋太宗命令翰林學士承旨蘇易簡等人為同知貢舉。蘇易簡他們奉詔後直接前往貢院,以避免他人的請托。後來這一做法成為常規。

正月初八(癸卯),京師下大雪。

正月初十(乙巳),宋太宗命令常參官各自舉薦一名京官擔任升朝官。次日,他又讓宰相以下直至禦史中丞,各自舉薦一名朝官擔任轉運使。宋太宗下詔說:“所舉薦的京官,除了三司和三館職事官以外,已經得到升遷的都不在舉薦之限。隻是懷有才能而不為朝廷所知的外任官員,才允許奏薦。”

二月初一(乙醜),日食。

這月,遼國招討使韓德威上奏,說李繼遷借故不肯出迎。他隻是在靈州搶掠一番後回去了。二月十八(壬午),遼國蠲免雲州的租賦。

北宋杭州掌庾吏(管糧倉的小官)葉彥安等一百二十三人,在前吳越王錢俶當政時日造成官倉短缺八十四萬多石米和五萬多石鹽。二月二十(甲申),宋太宗下詔將他們全都除名。

鹽鐵使魏羽等人上言,說各州茶鹽主管官吏,大多都不能完成官府的定額,請求朝廷對他們加以處罰。宋太宗說:“應當按察具體實情。如果因為水旱災害,致使官府的收入短缺,則不能加刑。帝王隻不過為天下人主管錢糧而已。你們負責財政,應當以公正為心,不得總要削減百姓的收入,導致傷害民眾,從而也傷害了天地的和氣。”

三月初一(乙未),宋太宗任命趙普為太師,封魏國公。

三月初四(戊戌),宋太宗親自覆試合格進士。他采納將作監丞莆田人陳靖的奏疏,首次下令將參加覆試的名字糊上,加以考校;結果得到汝陽人孫何以下共三百零二人,全都賜予及第;另外五十一人賜予同出身。宋太宗宴請他們,賜給禦製詩三首,箴一首,及新印刻的《禮記·儒行篇》。先前,胡旦、蘇易簡、王世則、梁顥、陳堯叟等人都因為在覆試時首先交卷而被提擢上第,於是士人爭競才思敏捷,要麽一刻鍾內寫成數詩,要麽一日內作出十賦。在考試詩賦科時,內出《騠言日出賦》題,參加考試的無感到驚異,不能措詞,紛紛扣擊殿檻,請求解釋這題目到底是什麽意思。而會稽人錢易,那年才十七歲,還不到中午,就完成了所試的三題。但考評官指責他過於輕率飄逸,居然將他落下(《宋史》說宋太宗在三天後即辛醜親自覆試其它諸科舉人;錢易估計算是其它諸科)。

同時,宋太宗下詔讓有司部門認真製定枰稱標準,另外製定了新的製度加以頒行。先前,守藏吏收受全國各地送來的金幣,而太府寺使用的是舊的枰稱標準,因此輕重不符。而官吏便趁機為奸,造成很多納稅人因拖欠而破產。又有,守藏吏更換替代時,在交接時經常因核對不符而發生爭執和訴訟,案子經常一拖就是幾年。後來監內藏庫的宦官劉承珪等人推究這些事情的本末,建議改造法製,製定新的標準。頒行之後,朝廷內外都覺得方便了許多。

鹽鐵判官兼左司諫安陽人韓國華等人上言說:“臣等身為諫官,又兼職財政計司,卻單獨不得扈從陛下宴遊。臣等希望能兼領館職(作為內臣即可扈從出遊)。”三月十一(乙巳),宋太宗讓韓國華等人兼任直昭文館。三司屬官兼直館就是從韓國華他們開始的。

三月二十四(戊午),宋太宗任命高麗賓貢進士(外國送來的及第考生;顯然標準略有不同)四十人並為秘書郎,然後將他們送回高麗。

三月二十六(庚申),宋太宗臨幸金明池觀看水戲,並允許京城民眾也來觀賞。他還賜給老年人白金器皿。

次日,宋太宗下令,讓有司部門今後在二月開鑿冰塊,獻羔祭韭(語出《詩·豳風·七月》:二之日鑿冰衝衝,三之日納於淩陰,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祭韭即用韭菜祭祀)。先前,近代因襲相承,都是在四月做這些事;這是因為將《豳詩》中的四之日誤以為是四月之日。秘書監李至這時請求改正,所以有了這道詔令。

夏四月十四(丁醜),宋太宗下詔說:“凡是發配到嶺南的江南,兩浙、荊湖的官吏和平民,可以放回到本郡加以禁錮。”四月二十(癸未),宋太宗作了《刑政》和《稼穡》兩首詩賜給近臣。

四月二十七(庚寅),遼聖宗耶律隆緒命令群臣比賽射擊。三天後(癸巳,續通鑒作五月,估計遼國用的曆法和北宋稍有出入;宋朝次日才是五月初一),遼聖宗因朔州百姓流離失所,蠲免他們三年的租稅。

五月初一(甲午),宋太宗登禦文德殿,百官入閣。五月初九(壬寅),宋太宗下詔說,禦史府所斷的徒刑以上案件,必須由尚書丞郎和中書門下兩省各派一人重審。五月十四(丁未),戶部郎中田錫和通判殿中丞郭渭因拖延刑獄案件的判決,而被貶為州團練副使,並不得簽署州事。

五月十五(戊申),宋太宗下詔說:太醫署前往診療京城病人的良醫,朝廷將賜給他們五十萬錢準備醫藥,並由一名中黃門按察。

五月十六(己酉),宋太宗因長久不下雨,所以派十七名常參官分別前往諸路按察和判決刑獄案件。當晚,京師果然下雨。次日,宰臣相繼前來稱賀。宋太宗說:“朕所擔憂的,是獄吏舞文弄墨和巧舌詆毀;財臣聚斂克扣;州郡牧守不能宣布詔條;公卿士人也不肯盡職;所以才這麽做而已。”宰相李昉和張齊賢等人都上表待罪。宋太宗說:“朕心裏想著什麽即馬上說出,說出後就沒事了。然而中書的政務,你們還得盡心辦理。”

五月十八(辛亥),朝廷設置理檢司。五月二十一(甲寅),宋太宗下詔增修秘閣。

六月十五(丁醜),京師刮大風,大白天也變得陰晦如夜;各種工程都暫停。次日,宋太宗親自重審囚犯。六月二十二(甲申),飛蝗自東北方向過來,遮天蔽日,然後經過西南而去。宋太宗跟宰相說:“這蝗蟲必定會損害田稼,朕憂心如焚。應當馬上派人飛馬趕到蝗蟲集中的地方去視察!”宰相們說:“這些蝗蟲是因幹旱而生,如果經常下雨它們就飛不起來了。陛下聖心憂念黎庶百姓,固然會感動天地。”當晚,京師下大雨,蝗蟲果然全都死了。

六月二十八(庚寅),宋太宗任命殿前都虞候王昭遠為並、代兵馬都部署。

這年夏季,京畿一帶糧食大豐收。六月二十九(辛卯),宋太宗分派使臣到京城四門設置場地,用比市價更高的價格購買糧食,並下令有司部門騰出附近的糧倉貯存穀粟,將這些倉庫命名為常平倉,待到饑年時再減價賣給貧民,並將此作為永久製度。

秋七月初一(壬辰),宋太宗設置三司都句院,任命右諫議大夫張佖主管。

七月十四(乙巳,《宋氏》作四天後即己酉),太師魏國公趙普去世。趙普字則平,是幽州薊人。後唐時幽州主帥趙德鈞連年用兵,導致民力疲弊。趙普父親趙迴因此帶著家族遷徙到常山,後來又遷徙到河南洛陽。趙普穩重厚道,沉默寡言;鎮陽豪族魏氏將女兒嫁給他為妻。後周顯德初年,永興軍(長安)節度使劉詞聘他為從事。劉詞臨死前,留下遺表將趙普推薦給朝廷。周世宗在淮上用兵時,趙匡胤(即後來的宋太祖)攻拔滁州。宰相範質奏請趙普為滁州軍事判官。趙匡胤父親趙弘殷在滁州臥病,趙普早晚都在他身旁侍奉醫藥;趙弘殷因此把他當作宗親看待。趙匡胤曾跟他交談,對他感到非常驚奇。當時擒獲一百多盜賊,本當斬首棄市;趙普懷疑其中有很多人無辜,便請求趙匡胤進行重審,結果救活了很多人。淮南平定後,周世宗調補他為渭州軍事判官。趙匡胤兼領同州節度使時,聘他為推官。趙匡胤移鎮宋州後,又上表奏請他為掌書記。

趙匡胤北征到陳橋時,醉酒躺在帳篷中,結果部眾起來擁戴他為帝。趙普和趙光義(即後來的宋太宗)撞開帳門進去告訴他這事。趙匡胤打著嗬欠慢慢起身,而兵眾早已擐甲露刀,喧鬧著湧到他的麾下。宋太祖受禪後,因趙普的佐命大功,授他為右諫議大夫兼樞密直學士。宋太祖親征昭義節度使李筠時,命令趙普和呂餘慶留守京師。趙普表示願意扈從禦駕,宋太祖笑道:“你穿得了沉重的甲冑嗎?”他最終還是跟從宋太祖平定了上黨(即昭義治所),因此升遷兵部侍郎兼樞密副使;宋太祖還賜給他一區宅第。建隆三年(962),他官拜樞密使兼檢校太保。

乾德二年(964),範質等三相同日罷免,宋太祖接著任命趙普為門下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趙普正式任命前,中書那時沒有宰相,無法簽署敕令。趙普為此上言,宋太祖說:“你隻管進呈敕令,朕為你簽署還不行嗎?”趙普說:“這是有司部門的職責,並非帝王的事。”宋太祖便讓翰林學士尋找過去的先例。學士竇儀說:“如今皇弟任開封尹兼同平章事,即是宰相。”宋太祖於是讓趙光義簽署後交給趙普。趙普拜相後,宋太祖將他當作左右手,事無大小,都要谘詢他後才決定。拜相當天,宋太祖又讓趙普兼任監修國史,並任命薛居正和呂餘慶為參知政事,作為趙普的副手。他倆不得宣製,班次在宰相後麵,不管印,也不參預奏事,不押班(率領百官),隻是奉行製書而已。先前,宰相兼敕,皆用內製。趙普為相後,隻用敕令。這一做法其實不符合舊製。

宋太祖多次微服出行,還常經過功臣的宅第。趙普每次退朝後,都不敢換上便衣便冠。一日,天下大雪,又靠近夜晚,所以趙普估計宋太祖不會這時出門。沒多久,他突然聽到叩門聲,便急忙出來,真的看到宋太祖站立在風雪中。趙普惶恐地迎候下拜,宋太祖說:“已經約了晉王。”沒多久趙光義就來了。趙普於是在地上鋪了厚軟的毛毯,讓他們坐在堂上,然後燒炭烤肉招待。趙普妻子出來敬酒,宋太祖稱她為嫂子。宋太祖兄弟於是和趙普商量進攻太原(北漢)的事。趙普說:“太原正當西北二麵。一旦攻下太原,我們則不得不抵擋這兩麵的敵寇。不如等到削平其他諸國,那時太原一個彈丸黑子之地,又能逃到哪裏去?”宋太祖笑著說:“我也是這麽想的。特意試探你而已。”

乾德五年春,宋太祖加趙普為右仆射和昭文館大學士。很快趙普因母親去世丁憂離職,但宋太祖下詔讓他起複(中止服喪)視事。趙普於是勸宋太祖分別派遣使者前往各道,招募壯丁,登記名冊後送到京師,以備今後防禦時使用。他還請求在各州設置通判,主管錢糧的大事。從此北宋兵甲精銳,府庫充實。

開寶二年(969)冬,趙普生病,宋太祖親自坐車到中書省探望他。開寶三年春,宋太祖又臨幸他的宅第安撫慰問,並給了他加等的賞賜。開寶六年,宋太祖又臨幸他的宅第。當時吳越王錢俶曾派使者帶信給趙普,並送給十瓶他海產品;趙普把它們放在廊廡下。剛好禦駕前來,趙普倉促間沒來得及將海產品藏起來。宋太祖看到後問他是什麽東西,趙普隻好告訴他實情。宋太祖說:“海產品一定是好東西。”當即命令把瓶子打開,結果發現都是瓜子金。趙普惶恐地磕頭謝罪說:“臣還沒打開他的書信,的確不知道這事。”宋太祖歎道:“盡管接受好了。對方以為國家大事全由你這書生決定!”

趙普為政頗為專權,所以遭到很多朝臣的妒忌。當時官府嚴禁私自買賣秦、隴一帶的大木料。趙普曾派親信官吏到那裏去購買修建房屋的木材,然後用巨大木筏運到京師,修建宅第。那些官吏於是趁機弄了很多大木材,冒稱是趙普購買的,運到都下賣高價。代理三司使趙玭追查到這事,因此奏聞朝廷。宋太祖勃然大怒,催促百官上朝,準備下製驅逐趙普出朝;幸賴大臣王溥上奏解釋,才讓趙普免於受責。按照慣例,宰相和樞密使每次在長春殿等候應對時,都是一同呆在廬中。宋太祖得知趙普兒子趙承宗娶了樞密使李崇矩的女兒,便當即讓他們分開等候。趙普又私下將自己空曠的土地交換尚食蔬圃的地盤,用以拓廣自己的住地;還經營邸店(供客商堆貨﹑交易﹑寓居的行棧)牟利。翰林學士盧多遜利用入宮應對的機會屢次詆毀趙普,指責他的短處。剛好雷有鄰擊打登聞鼓,上告堂後官胡讚和李可度受賄枉法,劉偉偽造攝官文件而非法得到官職,王洞曾賄賂李可度,趙孚被授予西川官職但稱病不肯上任,而這些人都得到趙普的庇護。宋太祖非常憤怒,將這些人都關進禦史台監獄,立案審查,結果他們全都認罪。宋太祖於是任命雷有鄰為秘書省正字。趙普的恩寵因此更加衰退。宋太祖還下詔讓參知政事和趙普輪流掌印、押班、奏事,以此分散他的大權。沒多久,宋太祖就讓他帶著檢校太傅和同平章事的頭銜出任河陽三城節度使。趙普等於罷相

太平興國初年趙普入朝,改任太子少保,不久又升遷太子太保。他常遭到權臣盧多遜的詆毀,當了多年的奉朝請閑職,因此鬱鬱不得誌。當柴禹錫和趙鎔等人告發皇弟秦王趙廷美驕橫專恣,將陰謀政變時,宋太宗召趙普入宮征求意見。趙普說他願意承擔樞軸的重任,以觀察可能的事變。退下後他又上疏,陳述說自己曾參預宋太祖和昭憲皇太後顧命托付的事,言詞和口氣都非常懇切。宋太宗感悟,很快召見和慰撫了他,並接著拜他為司徒兼侍中,封梁國公。先前,秦王趙廷美班次在宰相之上。到這時,因為趙普作為功臣勳舊,再次登上元輔,趙廷美便上表請求讓自己位居趙普之下。宋太宗準奏。涪陵(即趙廷美,出事後被貶為涪陵縣公)的失敗和盧多遜被流放到南鄙,都是趙普出力的結果。

太平興國八年(983),趙普出任武勝軍節度使和檢校太尉兼侍中。宋太宗作詩給他餞行,趙普奉著詩箋流淚著說:“陛下賜給臣的詩,臣將銘刻在石碑上,跟臣的朽骨一同埋葬在九泉之下。”宋太宗也被他感動。次日,他跟宰相說:“趙普有功於國家,朕從前和他一道來往密切。如今見到他齒發都以衰退,不忍心再用樞密機務去煩擾他,所以特意選了個好地方,讓他好好休養,趁機用一首雜詩開導他。趙普感激得流淚,朕也為此落淚。”宋琪回答說:“昨日趙普到中書省,手捧著禦詩哭泣,跟臣說:‘此生餘年,無以報答主上,也許隻能希望來世,再得以效犬馬之勞。’臣昨天聽趙普這麽說,今天又聽到陛下的宣諭;君臣有始有終的名分,可算是兩全了。”

雍熙三年(986)春,宋太宗大舉出討幽薊,長久未能班師。趙普上呈手疏勸諫道:“臣目睹陛下在今春出師,準備收複關外;屢次聽到捷報,輿論也深感快慰。然而光陰荏苒,現已接近炎夏;後勤車輛運輸日益繁忙,前方戰鬥也未能停息。這樣下去隻能是老師費財,的確沒有好處。臣念及陛下自從平定太原以來,懷柔閩浙,統一諸夏,大振英主名聲;十年之間,廣濟眾生。遠人不服,自古以來聖王無不置之度外,何足介意。臣私下擔心那些邪佞讒諂之輩,蒙蔽陛下的睿智聰明,導致陛下興起無名之師,深蹈不測之地。臣多年來披讀典籍,頗為了解前人言語;私下見到漢武帝時主父偃、徐樂、嚴安所上的奏疏,及唐朝宰相姚元崇進獻唐明皇的十事。他們的忠言至倫,陛下可以實行。還希望陛下在日理萬機的閑暇,加以閱覽。目前損失還很有限,後悔也來得及追回

“臣私下覺得朝廷大舉征發驍雄,出動百萬兵眾,然而所得甚少,所失頗多。臣又聽說‘戰者危事,難保其必勝;兵者凶器,深戒於不虞。’戰爭關係到的事情重大,陛下不可不深思熟慮。臣又聽說上古的聖人,內心並無非做不可的事,辦事也不拖延遲滯,道理貴在懂得變通。前代的書籍有‘兵久生變’這樣的話,深深值得陛下的考慮。如果遲遲不下決心改變計劃,轉眼就會失去機宜。十來天內就要進入秋季。邊境天涼得早,契丹人弓強馬壯,而我軍卻長久困在遠方。臣實在擔心,如果不抓緊這一時刻,或許會耽誤了指揮方略。臣正受寵守衛藩鎮,豈敢隨便上言擾亂軍心?都是因為臣已日薄西山,餘光所剩無幾,酬報國家的恩典,正在此時。還希望陛下盡速下詔班師,時機的確不容玩忽敵寇。臣還有個萬全的策略,願意上達聖聽。希望陛下精調禦膳,保養身體,帶著疲憊的百姓走向富庶。那時將會見到邊塞不再有烽火報警,百姓夜不閉戶,天下歸仁;殊方異俗,也都相繼向往王化,那時契丹獨自又能往哪裏去?陛下不製定如此計劃,卻去相信那些邪佞讒諂之徒,以為契丹君主年少而事情繁多,所以是用武的大好時機,以此正中陛下的心意。陛下對契丹的處境幸災樂禍,一心求得成功,以為出兵是萬全之策。臣私下覺得並非如此。還希望陛下認真考慮其中虛實,分析其中妄謬,嚴正奸臣誤國之罪,撤回將士伐燕之師。這不單是多難興王,也算是從諫則聖。臣聽說過古人屍諫的事;老臣未死,豈敢當麵阿諛奉承,隻為自身的安全打算,而不肯盡言?”

宋太宗賜給他一道手詔,答複他說:“朕不久前興師選將,隻是下令曹彬和米信他們進駐雄、霸一帶,帶著幹糧和備好甲胄以聲張軍勢。待一兩月內山後(今河北太行山北端和軍都山迤北地區)平定之後,潘美和田重進等人前來會師,然後再圖進取,直抵幽州,接著控扼險固,恢複舊日國家的疆圖。這是朕的誌向。無奈將帥他們不遵成算(胸有成竹的計劃),各自發揮所見,率領十萬甲士出塞遠鬥,迅速奪下契丹的郡縣。後來又回師以救援輜重,造成往返的勞累困弊,結果遭到遼人的襲擊。這責任都在主將身上。何況朕追蹤百王之末,粗略給天下帶來太平;都是因念及身陷邊患的民眾,想要拯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並非用佳兵黷武(相對於窮兵黷武)。愛卿應當很清楚這點。疆場的事,朕已有準備,愛卿不用擔憂。愛卿是社稷的元老重臣,忠言苦口,三番來奏,朕著實深感嘉許和慚愧。”

趙普上表謝恩道:“不久前臣因天兵長久駐在塞外,精力尚未恢複,而天氣逐漸變得炎熱,局勢也變得危迫,所以匆忙陳述狂言,甘願等待憲章的懲處。陛下特別明鑒臣的衷誠,親自下詔答複,秘密向臣解釋聖謀。臣私下重新考慮,相信命將伐罪,實為上策。將帥如能遵守成算,必可平定燕薊。隻是他們違背天心,這才導致失敗。如今既然邊鄙已有防備,臣又有什麽好擔憂的?況且陛下登基十年,興隆大業,沒有一事辦得不對,目睹萬國皆得安寧。陛下應當端拱清穆,安神養誌,自然就能遠繼九皇,俯觀五帝;何必要極盡邊境兵力,非得與契丹一決勝負?臣曆來缺乏雄心壯誌,何況已在衰老年齡?雖然沒有功勞可以自伐,臣依然願意竭盡忠純。”

讀過他奏折的人都對他的忠誠表示讚許。雍熙四年,趙普移任山南東道節度使,自梁國公改封許國公。當宋太宗下詔要親耕皇家籍田時,趙普上表請求入朝覲見,辭氣十分懇切。宋太宗有點哀憐地跟宰相說:“趙普是開國元勳,朕所尊重和禮遇的人。應當同意他的請求。”趙普入朝後,宋太宗四次慰撫了他。趙普感動得嗚咽落淚。

皇子陳王趙元僖上言說:“臣見到唐太宗有魏玄成(即魏徵)、房玄齡、杜如晦,唐明皇有姚崇、宋璟、魏知古;都任以輔弼,委之心膂;這才成就帝王之道,周濟九洲環宇;宗祀得以延續,史策得以昭彰。這都是由於任用得人。如今陛下君臨萬方,焦慮朝政,起草貪黑,以民為心。考察曆代前王,陛下不比他們遜色;然而重用的輔相,卻未必能和前賢媲美。何況為政在於任人,而任人在乎公正;公正之道莫先於賞罰,這正是為政的大權。如果賞罰失當,良莠不分,朝廷的綱紀就會逐漸墮落紊亂。必須有公正的人出掌大政,正直敢言,明辨得失,然後才能倫常入軌,綱舉目張。臣見到山南東道節度使趙普,是開國元老,參謀政事,締造國家,忠厚穩重,遠見卓識。他不妄求恩典眷顧以保全祿位,不私徇人情世故以沽名釣譽。這真是聖朝的良臣。臣聽說奸巧之輩,結黨營私,眾口嗷嗷,嫉惡正直;恨不得將他罷斥偏遠,才大快他們之心。為何?正是因為顧慮陛下會再次起用趙普。然而公正忠儻之人,都盼望陛下重新將朝政委以趙普,讓他啟沃君心,翼助聖化。國家凡有大事,讓他參謀;朝廷若有宏綱,使他舉擎;假如四目未察,讓他明辨;一旦四聰未至,使他上達。根據材器任用大臣,則無人屍位素餐;致使君王成就帝道,則不容苟且度日。賢愚洞然分曉,玉石殊異明顯,則讓那些結為朋黨而虛張聲勢的人氣餒,叫那幫依靠巧佞以援引同類的人道消。被埋沒廢置的人才得以進位,使名儒懿行的德望得以顯赫。如此一來,何必擔心大政不能張舉,百姓不能安康?不用超過期月之間,就能達到清靜之治。臣知道自己見識平庸膚淺,出言魯莽直率。還希望陛下旁采群議,俯察人情;如果真能用人得當,那實在是邦國的大幸。”

親耕籍田的大禮完畢後,宋太宗想拜呂蒙正為相。但因為他資曆太淺,便想用元勳舊德的趙普作為表率,因此冊拜他為太保兼侍中。宋太宗跟他說:“愛卿是國家的勳舊,朕的依賴。古人因自己的君主不及堯舜而感到恥辱,請愛卿別忘了這事。”趙普磕頭謝恩。當時樞密副使趙昌言與胡旦、陳象輿、董儼、梁顥的關係都很親厚。而胡旦指使小人翟馬周上呈密封奏事,詆毀時政。趙普對他們深惡痛絕,奏請將翟馬周流放,並貶黜趙昌言等人。鄭州團練使侯莫陳利用驕縱奢侈,僭越不法。趙普查得實據,逐條上奏。宋太宗於是將侯莫陳利用流放到商州。趙普再三請求殺了他。他的嫉惡如仇和強悍正直,都是類似如此。

夏州叛將李繼遷擾亂邊塞時,趙普建議讓趙保忠(即原夏帥李繼捧)重新出掌夏州故地,趁機讓他去對付李繼遷。但趙保忠反而和李繼遷同謀,成為邊患。輿論將此事歸咎於趙普,同列宰相也趁機分散他的大柄,使他不能專權。按照舊製,宰相應在未時(約午後一點到三點)回歸私第。但那年天氣異常炎熱,宋太宗特許趙普夏季在午時就可以回歸私第。翌年,宋太宗免去他朝謁的禮節,隻要每天到中書省視事就行,有大事時才找他入宮應對。冬季,他因病告假,宋太宗多次乘坐禦駕臨幸他的府第探望,並給他加等的賞賜。趙普最終因病重,三次上表請求退休致仕。宋太宗勉強同意,於是改任趙普為西京留守兼河南尹,依前守太保兼中書令。趙普三次上表懇切辭讓,宋太宗賜給他手詔說:“開國舊勳,惟卿一人,不同他等,無至固讓,俟首塗有日(待到不久上路時),當就第與卿為別。”趙普捧著詔書哭泣落淚,因此抱病請求入宮應對。宋太宗為他賜坐,和他交談得十分投機,不覺時間就過去了。趙普談及許多國家大事,宋太宗也都欣然采納。趙普即將前往西京洛陽時,宋太宗果然臨幸他的府第,跟他道別。

這年即淳化三年春,趙普因年老體衰和長久臥病,便讓留守通判劉昌言奉表到東京請求退休致政。宋太宗派中使乘坐驛傳前往安撫慰問。趙普接連三次上表乞求骸骨(告退),宋太宗於是拜他為太師,封魏國公,照給宰相的奉料,讓他安心養病,待到病情好轉再來宮闕。宋太宗還派趙普弟弟宗正少卿趙安易帶著詔書賜給他,接著又特派使者賜給趙普一道詔書說:“愛卿近來偶染小病,懇切請求退休致政。朕因留守的責任重大,擔心累壞愛卿年老的身子;所以用維師(即太使)的任命,來表達對愛卿的尊重和禮賢。一旦病情好轉,請來與朕相見。現賜給愛卿羊肉酒水,且當別錄(另外的藥方)。愛卿應當保養精神,適用醫藥,加強飲食,好滿足朕眷遇的心意。”同年七月趙普病逝,終年七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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