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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卑斯山遇救記

(2015-03-08 12:14:29) 下一個

動身去瑞士前,為了讓穿越半個地球的旅行值回票價,駕輕就熟地享受滑雪時光,我們花了不少時間研究Zermatt滑雪場的地圖。Zermatt滑雪場規模不算小,共有Sunnegga, Gornergrat, Klein Matterhorn 和 Schwarzsee四個滑雪區,還與意大利的Cervinia滑雪場相連。一打開地圖,看到密密麻麻、橫衝直撞的雪道,星羅棋布點綴其間的陌生標記,和似曾相識卻怎麽也記不住的外國地名,大家都心頭一沉,暗暗叫苦,某些方向感不強的同學更以為遇到了堪比歌德巴赫猜想的挑戰。但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從中國到美國,遠渡重洋,走南闖北,在學校發奮圖強,又在職場摸爬滾打,比這更棘手的問題也遇到過幾個,也都順利解決,豈能被這點小事難倒。於是拿出頭懸梁、錐刺股的精神,精研細讀,圈圈點點;又在網上找到相關攻略,饑不擇食般囫圇吞下。到了出發前,這張地圖算是勉強裝進了腦子裏;對這幾天的滑雪行程,心中也有了個大概計劃。

我們是晚上到達Zermatt的。找到住處,放下行李,喝了幾瓶啤酒,聊了幾句旅途見聞,就倒頭睡了。跨時區旅行的第一夜,沒人睡得安穩,天不亮屋裏就有了響動。但等大家都起了床,吃完飯,披掛停當,扛著滑雪用具走到火車站,還是已經過了10點。按計劃,第一天的任務是暖身。我們將在Gornergrat上火車,到Rotenboden下車,在附近幾條藍道和紅道上刷幾趟,然後再看情況在周邊地區試試身手。至於海拔太高的Matterhorn,坡度太陡的黑道,路程太遠的意大利,都不在今天的日程上。

買好滑雪票,跟著人流走進車站,火車很快來了,我們上了車。天氣很好,天空一片碧藍,陽光分外明亮。但冬天畢竟才剛剛開始,山上的雪還不很厚,時不時有石頭、幹草從雪地裏露出來,像潔白婚紗上的破洞一樣。但隨著火車越爬越高,土石的褐色越來越少,山野幾乎全部被白雪覆蓋,也看到了纜車和滑雪者的身影,我們的心才慢慢放下。

火車到了Rotenboden,我們抱著雪具下了車。山野的空氣清澈透亮,身邊一片銀白,藍天白雲下的Matterhorn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摸到。這麽好的風景,又是滑雪的第一天,怎能不拍照留念?於是掏出iPhone和GoPro,哢嚓哢嚓照了一通。拍完照,剛才一起下車的人都不見了蹤影,路邊沒看到標記,我們也忘了事先計劃走的雪道叫什麽名字。但眼前隻有兩條路,而且記得這裏的雪道都不難,於是隨便選了一條,順坡滑了下去。

一上路就知道今天雪況不好。Zermatt已經至少好幾周沒下雪了,雪道上被壓雪機碾出來的棱角都硬梆梆的,跟出爐太久風幹變硬的蛋糕一樣。但今天的任務是熱身,對滑雪的娛樂性和刺激性要求不高,大家都心平氣和地接受了現實,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失望。沒過多久,眼前出現了長長一段平路。女兒是我們當中唯一用滑板的,遇到平路最是束手無策,隻好把滑板脫下來抱著朝前走。其他人像滑冰一般雙腳交替蹬地,勉強可以推著自己前進,但也都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走完這段尷尬的路程,女兒把滑板重新穿上,其他人也開始嗖嗖朝下滑,但沒過幾分鍾,又看到滑在前麵的先生停在了路上。

“前麵又有一段平路,還有些上坡,”先生指著前方說。“你們想去嗎?不然我們從路邊這片斜坡滑下去?”

我們的眼光都投向路邊的斜坡。斜坡寬寬的,不算太陡,上麵的雪看上去厚厚的,軟軟的,在Matterhorn的背景前,顯得很美很誘人。再看看前方窄窄的,幹癟的,緩緩向上傾斜的雪道,旁邊的斜坡確實更有吸引力。

“我們跟著你,”我對先生說,“至少把前麵這段上坡路繞過去。”

顯然這正是先生期待的回答。我話音剛落,他已經一轉身衝下斜坡,其他六個人也跟著他走上了這條危險的不歸路。

坡上的雪確實比雪道上鬆軟,坡度也理想。一轉眼,我們已經穿過斜坡,越過一道山脊,下了另一麵斜坡。但在另一麵斜坡後麵,並不是預料中的熟悉的雪道,而是另一麵長相差不多的斜坡。那一麵斜坡之後,又是另一麵。

看來一時半會兒還回不到正道上,但我們不著急:天氣好,雪也好,四周沒有別人,整座雪山都是我們的,正好可以不慌不忙地,自由自在地享用。但穿過幾麵斜坡後,腳下的路漸漸難走起來。山坡不再平緩寬闊,雪的厚度和硬度也變得難以預測,有些地方有草和石頭露出來,有些地方又凍成了冰塊。遇到尤其陡峭狹窄的山坡,每個人都小心翼翼沿著山腰水平前進,生怕順勢滑到坡底爬不上來;遇到雪特別深的地方,稍不小心滑雪板就會深陷其中,拔出來要出一身大汗。

但這些都不是問題,我們繼續信心滿滿地滑著。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移到頭頂,大家都隱隱約約感到,早上吃進肚子裏那點東西,已經快要全數消化。早聽說歐洲人滑雪時比美國人懂得享受,滑雪場有講究的午餐,還有出售零食的小木屋散落山間,滑雪者隨時可以停下來,要杯咖啡,來塊甜點,喝瓶啤酒。這種隨時補充糖分、咖啡因和酒精的滑雪方式是我喜歡的,我也一直向往在Zermatt滑雪場的第一頓午餐,但自從離開Rotenboden火車站,不要說餐廳,連一點人跡都沒看到。

既然如此,我們別無選擇,隻能繼續朝下山的方向走,但有些人已經開始悄悄後悔剛才的莽撞。我們本是循規蹈矩之人,剛才不知怎麽鬼迷心竅,居然擅自偏離雪場劃好的路線,結果到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雖然像閑雲野鶴,行雲流水,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幾小時不見人類文明的標誌,恐怕是一種不祥的預兆。我們突然發現自己很懷念纜車、餐廳、急救所、印有紅十字的製服和其他滑雪者;我們希望在下一道山脊後出現熟悉的雪道的身影,引領迷路者回家。隻要看到雪道,即使上麵的雪再薄,再硬,再幹癟,我們也會喜出望外。

但雪道沒有出現在視野中,我們隻能繼續在白茫茫的山坡上順坡而行。十米,一百米,十分鍾,再十分鍾,漸漸地,原先光禿禿的山坡上出現了零星的樹木,朝遠遠的山下望去,依稀看到了積木似的房子。

“快到山腳了,”有人興奮地說,臉上露出喜色。剛才幾小時裏,我們爬雪山,過草地,在沒有路的地方硬是開辟出一條路來,都已經又累又餓,元氣大傷。現在我們並無奢望,能否回到正道也不要緊,隻要能下山,哪怕全是旁門左道也感激不盡。現在既然山腳的房子已經盡收眼底,我們覺得勝利在望。

但滑在最前麵的同學停下來,轉過身,對我們說著什麽。比畫了一陣子,我們終於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前麵是個懸崖,崖壁上掛著一條凍成冰的瀑布,沒法朝前走了。

這可是出乎我們的意料。雖說對回歸正途已經不抱希望,甚至對怎麽下山,是站著,坐著,跌跌撞撞,還是連滾帶爬,都無所謂,我們還是以為最終能下山的。現在這個卑微的要求也成了奢望。

我們就地停下來,考慮下麵該怎麽辦,兩個爸爸和三個孩子在一塊巨石旁,兩個媽媽在離他們二、三十米遠的山坡上。事實上也沒什麽選擇,隻能是往前走或往回走。往前走是不可能的,懸崖峭壁,難道去送命嗎?往回走,這麽陡的斜坡,怎麽可能爬上去?即使我們生出海格力斯的神力,奇跡般地爬上身後這麵斜坡,離出發點或其他有人煙的地方也還是天上地下般遙遠。我們可是花了一整個上午、長途跋涉三、四個小時,才來到這個地方的,這還是走的下坡路!所以兩個選擇都不可能,冷酷的現實擺在了麵前:我們已經進退兩難,走投無路。

但沒有人願意把我們的困境說出來,仿佛隻要一開口,流動的現實就會凍結成冰,事情就不再有回轉餘地。靜默中,幾分鍾的時間也顯得漫長,最後還是先生打破了沉默:我們必須給地圖上的SOS打電話求救。他當即撥通了電話。

“喂,我們現在在這麽一個地方……”遠遠地,我聽到他在電話上說。我忐忑不安地等著,猜測電話那頭的人在說什麽。過了好一陣子,他終於放下電話,告訴我們SOS會派救援人員來,讓我們耐心等候。

那麽我們就耐心等待吧。我站立的地方,在一條又窄又陡的深溝的起點。要順溝滑下去並非易事,溝頂又凹凸不平,找不到一塊平整點的立足之地。我一邊左顧右盼,挪來挪去,想把自己擺放舒服一點,一邊把今天一步一步走向深淵的過程回顧了一遍。以前在美國滑雪,因為從來沒有過不去的坎,一貫膽大妄為。但在Zermatt的第一天,人生地不熟,就信馬由韁,確實魯莽。這下好了,困在了峭壁之上。

我也很好奇SOS將怎麽營救我們。我們停下來的地方,是一麵不甚開闊的山坡上的一片小樹林。根據我從電影中學來的知識,直升飛機應該是接近我們的唯一辦法,但我想不出來直升飛機可以停在哪裏。如果他們把直升飛機降落在我們剛才經過的還算平緩的山坡,我們有可能爬回那座山坡嗎?我看很難。即使在正常情況下,背著全部雪具爬上坡也不可能,更何況在今天這個精疲力盡的時候。

而且,他們能找到我們嗎?在關於野外探險的電視電影中,我不止一次看到這樣的畫麵:遇險者在茫茫大海上遠遠看見一艘巨輪,或在崇山峻嶺中聽到了直升飛機的引擎聲響。他們絕望的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他們朝巨輪或直升飛機的方向大聲呼喊,拚命揮手,又或者揮舞紅旗,點起濃煙火把,發射信號彈。無奈巨輪或直升飛機上的人沒有看到、聽到他們。巨輪在寬闊無垠的海麵上繼續破浪前進,直升飛機在天空盤旋幾圈後絕塵而去,留下孤零零的探險者,黯然神傷,比之前更加沮喪。這樣的事情,今天會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天漸漸冷下來,看看手機已經下午兩點,怪不得陽光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明亮。一陣風穿過樹林吹來,本來封得嚴嚴實實的滑雪衫的袖口和下擺,都好像有冷空氣鑽進來。我感到了一股寒意。看來得找個避風的地方。誰知道我們要等多久呢?萬一今天真的倒黴透頂,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少喪失一些熱量可能會成為活下來的關鍵。

我四處張望,看到不遠處有一棵像聖誕樹一樣周正挺拔的鬆樹。樹幹周圍的土地微微下凹,上麵蓋滿了鬆針。這是個休息的好地方,樹幹可以擋風,鬆針也會比雪地柔軟溫暖。我當即把雪屐脫掉,插進一個被雪覆蓋了一半的洞中,以免它們順坡滑走,然後開始朝鬆樹底下挪。剛挪了兩步,就聽到了直升飛機“突突”的聲響。

我抬起頭,一架紅色的直升飛機正從遠處飛來。其他人也看見了直升飛機,知道救兵到了,都使出渾身力氣,朝直升飛機揮起手來。

直升飛機越飛越近,轉眼飛到我們這麵山坡前,然後拉遠了,在空中轉個身,又折回來。我們的心都放下來,知道他們看見了我們。飛機在山坡前的天空盤旋了幾圈,在空中某一點停下來。然後,機側的門開了,一紅一白兩個身影出現在門口。白衣人在機艙口忙碌了一會兒,坐下來,把腿伸到機艙外,手扶一根吊索;紅衣人則係在吊索末端,從直升飛機上一點一點降落下來。幾分鍾後,他已經落在了其他五人的停留之處。

紅衣人一落地,就解開腰間扣環,跟吊索和直升飛機脫鉤。接著他把背上的一個袋子放在雪地上,從裏麵取出一根繩子,把大家的雪屐、滑雪杆、滑板攏到一起捆起來,又取出兩塊三角形的帆布,分別綁在女兒和先生身上。他一邊麻利地做著這些事,一邊跟身邊幾個人聊天,似乎說他也在加州住過。他並不關心我們這幾個外國人是經過怎樣不屈不撓的努力,才鑽進這片坐落在懸崖頂上的小樹林的。如果他對我們的判斷力有任何懷疑的話,這種懷疑完全沒有表現在他的語氣和動作上。

當他們在下麵一邊拉家常一邊準備撤離時,我在山坡上遠遠地望著,像觀看一部有趣的電影。我很想知道電影情節將如何展開,因為同樣的故事也會發生在我身上,但腦子又好像被身邊的冰天雪地凍僵了,並不願意稍微活動一下,對下麵的情節妄加揣測。突然,可能是直升飛機的高度和位置發生了變化,掀起一陣狂風,卷起地上的散雪,劈頭蓋臉朝我們打來。我剛才已經把雪鏡摘下,一時來不及重新戴上,慌忙用雙手捂住了臉。過了幾分鍾,風停了,我抬起頭,把手從臉上移開。眼前的情景讓我大吃了一驚:直升飛機還在視野中,隻是高了一點,遠了一點。而先生和女兒,已經被直升飛機的吊索拉到了半空中!

按理說,這一幕應該是意料之中的。我早知道直升飛機不可能降落在地,讓我們從容不迫地魚貫而入。如果還是從電視電影中尋找靈感,我應該可以猜出來,用繩索將我們拉上直升飛機,是營救我們的唯一辦法。但這一幕太好萊塢,太007,太像Arnold Schwarzenegger的Last Action Hero和Sylvester Stallone的Cliffhanger,跟我們這些循規蹈矩、枯燥乏味的矽穀書呆子實在不可能有任何關係。所以,即使潛意識中不可能沒想到,卻一直沒敢對自己挑明,還是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

直升飛機是我從小向往的一種交通工具,但小時候沒坐過直升飛機——不但沒坐過,除了在電影和畫報中之外,連見都沒見過。來美國那天是我平生第一次坐飛機;在美國這些年裏,旅行途中有不少乘直升飛機鳥瞰風景的機會,但事到臨頭,我發現自己對直升飛機並不踴躍。我愛暈車,擔心直升飛機不夠平穩;看過太多小飛機失事的新聞,對它的安全性也沒把握。

但不久前在夏威夷的Kauai島,我終於第一次坐上了直升飛機。Kauai開發程度低,大部分地區都是車馬不能及的荒野。即使願意背著包翻山越嶺,畢竟時間有限,體力有限,可供旅人行走的的步道也有限,眼睛攝入的美景跟Kauai的寶藏相比還是九牛一毛。因此,坐直升飛機成了觀賞Kauai風景的理想方式。

那一天在夏威夷,女兒坐在飛行員身邊,我們幾個坐在後排,在Kauai上空盤旋了一小時。在直升飛機的玻璃窗外,Kauai的美景一卷一卷,一層一層地在眼底展開:蔥鬱茂密的森林,層層疊疊的山巒,銀河似的瀑布,藍寶石般的海灣;彎彎曲曲的海岸線上,險峻的山峰和柔軟的沙灘相間,海水由深藍變成淺藍,最後終於給綠茸茸的山腳鑲上一條白浪的花邊。在直升飛機上看到的Kauai既秀麗典雅又大氣磅礴,跟我們前幾天跋山涉水時踩著泥土、嗅著花香、在海水河水中泛舟遊泳的感受相輔相成,讓我們對Kauai有了一個完整又完美的印象。

沒想到,三個月不到,在瑞士的Zermatt,我們又一次坐上了直升飛機。但在進入直升飛機前,我也得像先生和女兒一樣,被一根搖搖晃晃的吊索從地上拉起來,再一尺一尺地拉進直升飛機去。這個時刻很快到來了。當我坐在雪地裏目瞪口呆地觀望時,兩個救援人員已經通力合作,將下麵五個人送走,又將飛機開了回來。然後紅衣人降落到我們兩個媽媽身旁。他依舊從袋子裏取出繩子和救援帆布帶,把我們的雪屐和滑雪杆捆在一起,又將帆布帶綁在我們身上。這時飛機飛到頭頂,垂下吊索,紅衣人則將吊索拉過來,把我們身上的救援帆布帶上的扣環和吊索扣在一起,然後隻覺得繩子一緊,我們都被提到了空中。

冰雪覆蓋的阿爾卑斯山的山峰在眼前舒展開來,山穀裏滑雪纜車像蝸牛般慢慢移動,Zermatt小鎮的房屋精巧又玲瓏地點綴在山腰上。風景壯麗又優美,觀賞它們的角度也舉世無雙,但我發現自己沒有了欣賞風景的閑情逸致。在夏威夷坐直升飛機時,雖然安全也是心頭之患,和大自然之間畢竟隔了一層現代科技鑄就的堅實軀殼。而現在,繩索在空中打轉,山風撲麵而來,我們跟大自然,呃,未免太親近了一點。雖然我們自以為熱愛大自然,沒有了現代文明的護佑,真實原始的大自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消受。

當然這也是因為我注意到了身上的救援帆布帶的單薄和簡陋。如果不緊緊抓住眼前的吊索,隻要朝後一仰,就可以從帆布帶裏翻出來;飛機每顛簸一下,吊索就晃一晃,變鬆或變緊,隨時提醒我隻要吊鉤出點問題,腳下的萬丈深淵就會是我的歸宿。

這樣心驚肉跳、手腳冰涼地掛在直升飛機下麵,每一秒鍾都像黑夜般漫長。但慢慢地,慢慢地,我們終於升到了機艙口。我恨不能馬上爬進飛機,但起落架擋在了門口。我想把腳踩在起落架上作為把自己推進機艙的支點,但穿著靴子的腳沉重又笨拙,恐怕會踩不穩,腳一滑,造成更大的震蕩和搖晃。好在還有白衣救援人小心調整吊索的長短,幫我尋找合適的角度,我才費力地躲過起落架,鑽進了飛機。

直升飛機裏很小,地上堆滿了鋼索等救援器械。待我們坐定,飛機又飛到山坡前,將紅衣人和我們的滑雪用具拉上來。幾分鍾後,飛機降落在一棟寫著Air Zermatt的平房前一片小小的停機坪上。

我一從飛機裏鑽出來,站在平房門口的女兒就迎上來。

“你剛才怕嗎?他們把你拉上直升飛機的時候?”

“有點。”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怕的。”

我一把摟住她的肩膀,笑著說“還是你了解我”,然後和她一起走進了Air Zermatt的小屋。

在暖氣開得很足的Air Zermatt的屋子裏,剛才的寒冷、勞累、饑渴,和遠離文明世界的憂慮、孤獨、渺小,已經顯得有點不真實;現代文明的舒適和溫暖,過幾天又會被視為理所當然,天經地義。但在這段記憶消失之前,看著這群坐在圓桌旁,喝著從牆角的自動販賣機裏購買的運動飲料的大人孩子,雖然吃了點苦頭,出了點洋相,卻都安然無恙,精神抖擻,還是感到了極大的幸運。我們當即決定,等下找家好些的飯店,吃頓大餐壓壓驚,希望在下麵幾天裏,我們的阿爾卑斯山滑雪之旅會比較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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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race2010 回複 悄悄話 奇怪,滑雪場邊界沒有標識?軟雪是滑雪好手的喜好,如沒人滑過,應警惕是否出界了
維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c44' 的評論 : 平均每人1000塊左右吧。所幸我們的營救行動時間不長,不然還要更貴。

也謝謝樓下的其他各位讀文和評論。
富音兒 回複 悄悄話 寫的生動,我也滑雪,讀起來如身臨其境,謝謝。
閑閑客 回複 悄悄話 哇哇,你們好勇敢也很幸運!
cc44 回複 悄悄話 個人需要支付多少錢?有保險可以報銷麽?
北方來客 回複 悄悄話 很驚險,謝謝分享!
nasdaq100 回複 悄悄話 Oh My, Life is good.
螺絲螺帽 回複 悄悄話 好驚險,佩服!
頤和園 回複 悄悄話 很棒的經曆,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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