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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休息站驚魂記

(2014-12-12 21:02:38) 下一個
從父母浙江老家到上海,搭乘夜車,大約是八個小時車程,但是卻花了我十個鐘頭。在去上海的路上,遭遇了一件怪事,到今天還困擾著我。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夜車下午五點整準時離開老家,車上座無虛席,我雖然付了臥鋪的車資,但座位前伸腿的空間, 早就被別人堆滿了貨物。在浙江,夜車是客貨兩用的,車上所有的空間都被利用,連走道上也擺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老家盛產童被,單幫客從老家帶了十幾床被子,利用夜 車運到上海,轉手就可獲得暴利,所謂童被就是被美國指控為傾銷的 一種花棉被。臥鋪被別人強佔了,我隻得弓著雙腿,強龍不壓地頭蛇,忍耐片刻算了。我右邊坐著一位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大約二十八,九歲光景,穿著時髦,肩上背著一個顯著的黑皮包,一看就知道是裝錢的包 。人民幣最大的麵值一百塊,幾萬塊就是厚厚的一疊,出門在外非常不方便。這位仁兄一上車就呼呼大睡,我也不敢隨便和他搭訕,台灣的親友們在我臨走前,再三叮囑我在大陸千萬別理睬任何人。我緊緊的抱住我的隨身包,裏麵是機票及護照,少一樣就回不了家。 臥鋪還供應棉被,顏色灰溜溜的,大概從未洗過,我怕髒, 不敢用,隻得把夾克衣領拉高,忍耐幾個小時算了。

迷迷糊糊中,突然聽到說話聲,睜眼一瞧,車外的景色已從夜黑風高,變成了燈火通明,街道上也是車水馬龍,原來杭州到了。 車子逐漸慢了下來,緩緩滑進一條碎石子路,在一家餐廳門口停了下來。隻見餐廳外一塊招牌上,歪七扭八的寫著「P江餐廳」四個大字。司機站起身來,也不多話,點了一根煙就往車下走。 滿車乘客個個仕途老馬,有的留在車上,有的下去用餐。我抱著隨身包,下車想小解, 在餐廳後麵一百尺處,看到一個茅草搭的小蓬,一位妙齡少婦正蹲在蓬內方便,露出前半身,把我嚇得半死,隻得隨便找了個樹叢辦事, 又匆匆趕回巴士,深怕司機會拋下我而去。 回到巴士坐下,發現隔壁的年輕人還沒回來。P江餐廳的停車場,共停了五,六部大巴士,餐廳門口人來人往,非常熱鬧。低頭看錶,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十個小時未進食,卻一點也不餓。掏出隨身聽,戴上耳機,把地攤上買的鄧麗君CD,開得震天價響,想想自己活得不耐煩,從遙遠的美國跑到浙江省的老家來找罪受,如今身陷在一部老舊巴士內, 想著想著,不覺苦笑起來。

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到上海了。台灣的N表哥曾囑咐他的侄子,侄女們務必要來車站來接我。我在老家時,曾打電話給侄女大R,她保證會到車站接我。但是上海這麼大,我們又從未謀麵,要找到我還真不容易。就在迷迷糊糊中,我突然聽到車外一片吵雜聲,隻見車外大約有二,三十個男子,圍成一團,互相推擠叫喊。 中間站著三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麵紅耳赤,好像剛喝過酒,正在為自己辯護。盡管對方人多勢眾,但這三個人卻麵無懼色,看來也不是好惹的。 幾部巴士上的乘客,都擠到車窗邊看好戲,那些搶不到好位置的,就紛紛下車,我在人潮中看見那位坐我旁邊的年輕人,他依舊背著那皮製的錢包,悠閑的在看熱鬧。我坐在車上,渾身發抖,這輩子從未經歷過這麼多人打群架,我輕輕地把車窗關上,深怕這等舉動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久未發作的氣喘,也突然降臨。車外的吵鬧聲愈來愈大,突然聽到有人大叫,隻見三個年輕人之一,趁人不注意,一個箭步竄到旁邊一部巴士,把門關上,死不出來。眾人一看不得了,立刻把巴士團團圍住。車門外站著幾個打手,猛力拍打著車門,叫說再不出來就要破門而入。車內那年輕人不但不開門,還隔著車窗向車外叫罵。眼看雙方就 陷 入僵局。一個自做主張的人,掏出一把利刃,走到巴士邊,揚言該年輕人再不出來,他就要捅車胎。幾位膽大的乘客,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大聲嗬斥,說有人犯錯,憑什麼讓 全車人陪著受罪。一個看似領導的中年人,走上前來,要那人放下手中利器。我們巴士上數位 乘客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原來在我們這部車到達休息站前不久,另一部巴士上有三個 年輕人,在P江餐廳嫖了女人,事後不但不給錢,還把該妓女推傷。那二十幾個打手是 餐廳的保鏢。也不知是我運氣不好,踫巧遇到這儅事,還是這種事在大陸常常發生。我 看看手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突然衝出一個四十來歲的精壯 男子,臂上掛著一隻黃色臂章,上麵寫著「糾察」兩字。該男子直奔車門而來,在車門 外雙手叉腰,麵露兇光,他抬起腿,朝車門猛踢,嘴裏大喝「下來」。我不知糾 察是什麼,但絕非等閑之輩。隻見躲在車內那年輕人,乖乖的打開車門,走了下來,眾人一擁 而上,把他像小雞般架走。這真是個陌生又奇怪的國度,“政府” 對嫖妓,打架之事,睜一 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對個人的思想,卻又斤斤計較,真讓人費解。眾人朝停車場陰暗的角 落移動,大概想私了,也不知什麼時候,餐廳的保鏢開來一部大卡車,把停車場出口擋住,揚言事情沒 解決前,一部巴士也不準離開。這群流氓膽大包天,完全不顧其他的乘客的權益,隻為了三 個人不付錢,竟然把其他五部巴士裏數百位乘客當人質扣押,簡直無法無天。我開 始擔心巴士會誤點,怕侄子,侄女接不到我,想著想著,忽然聽到一陣喧嘩聲,隻見 一大群人在昏暗的燈光下,朝公路跑去。同車的乘客猜說那三個人可能趁著夜色逃跑了。 打手們四處搜尋無果,就陸續回到餐廳門口聚集。就在此時,坐在我旁邊的那個年輕人 也回來了,我很想問問他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但我強忍了下來。巴士司機也回到車內, 車內其他乘客也陸續回來,我暗自歡喜,以為事情結束了。但是大卡車依舊擋住出口,也不 知這些人葫蘆裏賣得是甚麼藥,到底要把我們扣留到幾時。這真是一個虎狼當道,滿街狼犬的社會, 誰狠誰做老大,完全沒有法理。我當時的感覺就像是切菜板上的一塊肉,任人宰割。同車的人議論 紛紛,他們也一樣感到困惑。餐廳的保鏢們聚集在飯店大門口,商量對策。最後他們 決定搜車,那三個人明明朝公路方向逃匿,而這批人卻要搜車,意圖十分可疑。不一會,四個如狼 似虎的壯漢,手持打火機和手電筒,登上我們這部巴士,從第一個座位開始搜查。我雖 然與此事無關,但仍擔心會被誤認,當手電筒照到我臉時,我全身發抖,臉色慘白,兩眼發直, 這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犯了錯,等待老師處罰一般,非常狼狽。燈光從我臉上劃過,沒 事了!我鬆了口氣,內心竊喜。燈光轉向我身旁那位年輕人,他閉著眼,正在打磕睡,似乎一點不緊張。事實上他也沒有任何緊張的理由,他從老家一路睡來,到P江餐廳時,事情早就已經 發生。但是當這四個人看到他時,卻異口同聲地叫道「就是他!」。還沒等他睜開眼, 這四個壯漢就抓頭髮的抓頭髮,抓衣服的抓衣服,把他沒頭沒腦的往車下拽。年輕人 從夢中驚醒,發出悲慘的哀號,活像在殺雞。我從未經歷過文革,但這四個人 的行徑,大概和文革時的武鬥不相上下。車上有人起身幹涉,尤其是一位二十多 歲的女子,站起來幫那年輕人辯護,說該年輕人和他們同一班車到休息站,絕不可能涉案,其中一個壯漢一把推開她,冷笑說妳是他什麼人,姘頭嗎?,否則為甚麼要幫他說情,還說這個男人在餐廳嫖了女人不給錢,叫她別再袒護他,不然連她一塊帶走。這女子悶哼一聲,不再多說。年輕人被眾人拽進 餐廳,下落不明。車內的乘客們議論紛紛,但沒人敢挺身而出。此時擋在休息站出口的大 卡車突然不見了。司機回到車上,把車門關上,發動引擎,準備要離開P江飯店,一位乘客問說那個年輕人怎麼辦?司機頭也不回,猛踩油門,衝出停車場,開上公路,朝上海揚長而去。我驚嚇過度,一直到上海還喘不過氣來。

事後仔細一想,這件事恐怕沒那 麼單純。很可能是假裝鬧事,暗中搜尋目標詐財,而我身旁那年輕人,不懂得財不露白的道理,背著錢包,到處招搖,被當成一隻肥羊宰殺, 那幾輛巴士的司機,恐怕也是同謀,你們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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