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南小鹿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沒有了你,秋韻不成調

(2019-10-12 09:27:19) 下一個

十幾年前剛剛搬到山楂嶺時,發現周圍各種各樣的野生和人工種植的樹木。我這個福建佬是北溫帶“樹盲”,隻要見到樹梢上掛著紅色或橙黃色秋葉的大樹,十有八九都以為是楓樹。

斜坡下有一條剛剛開辟的幽靜水泥小路,從那兒步行幾百米,過了斑馬線,再順著一段廢棄的舊鐵軌走五分鍾,就來到天車站。我在市中心的證券行工作,為了配合紐約和多倫多股市的開盤時間,必須每天清晨五點半乘天車上班。

一大早出門趕車時,小道上往往隻有我一個人,兩旁高大的綠色喬木以濃密的樹冠向我默默地打招呼。九月底樹葉開始變色了,先是綠中帶黃,而後轉成金色,緊接著,樹冠頂端的部分葉子開始燃燒起來,捧出令人心醉的紫色、橙紅、酒紅色“火團”。“火團”從上至下越燃越烈,兩三星期後整個樹冠呈現飽和的暖紅和暖金色調 — 那是涼秋最迷人的色彩。

陣陣風過,細雨淅瀝,片片葉兒似錦蝶空中亂舞,然後落在人行道上。次日再經過時,落葉幾可沒足,不斷有市政府的工作人員來這裏清掃。行色匆匆的我並無閑暇觀察掛著淚珠的落葉是否淒美動人,隻是隱約覺察到這兩排“楓樹”的葉子變色特別早,早過斜坡上方的幾排楓樹,幾乎和坡上的數十株連香樹同時變色,為早秋增彩。

我愛上了山楂嶺,十幾年來搬了兩次家,一直沒離開過同一小區。先是搬到了坡頂的麵積稍大一點的東西向房子,後來又搬到了南北朝向的相同麵積的房子。我的職場生涯也發生了變化,從證券公司跳槽到了傳統的商業銀行,再也不用那麽早出門上班了,而且以車代步,不再擠天車了。

可我還是經常步行穿過小道,順著那段廢棄的舊鐵軌走進家附近的森林溪流公園,去觀察野花和野樹。我發現林子裏原生的大葉楓、道格拉斯楓和藤楓的秋葉不如市區種植的外來楓“紅”,於是開始觀察山楂嶺周遭到底有哪幾種人工種植的楓樹。

憑著從網上惡補來的知識,我認出了坡上的挪威楓、糖楓和紅楓。當我走至坡下,仔細端詳那兩排大樹時,驚訝地發現它們的葉子是羽狀複葉,根本不是楓葉的造型。也就是說,十幾年來我一直把它們錯認成“楓”,視為知己。從四季如春的福建老家連根拔起,我已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加國的一棵彩葉樹,與楓樹並肩而立,歲月沉澱下來的經曆化成了大智慧,在人生的秋天盡情展示最燦爛的一刻。

是什麽樣的彩葉樹聚集成林,色彩熱烈飛揚,讓人怦然心動呢?我打開了溫哥華市政府網站上公開的行道樹數據庫,幾個街區飛掃一遍,終於發現了廣泛種植的梣樹(ash tree)。原來坡下那蔓延幾百米的彩葉樹是白梣(white ash)。

(白梣)

梣樹被國人稱為“白蠟樹”,多為雌雄異株,結翅果。英文通用名“ash”在古英語裏即“æsc”,意為“長矛”(spear),此樹常被歐洲士兵用來做長矛的標杆。

加拿大主要有四種原生的梣樹:白梣 (white ash)、綠梣(green ash)、黑梣(black ash)和藍梣(blue ash)。這四種樹木全部長在美加東,最具有園藝價值的是綠梣和白梣。溫哥華所有的梣樹種類中,數量最多的是綠梣,其次為歐洲梣(European ash)、白梣、花梣(flowering ash,來自歐洲)、窄葉梣(Caucasian ash,來自歐洲)、俄勒岡梣(Oregon ash)和酒紅梣(claret ash,又名Raywood ash, 來自澳洲,窄葉梣的一個變種)。藍梣和黑梣隻是零星種植。

綠梣、白梣與連香樹是溫哥華最早變色的彩葉行道樹。綠梣(學名Fraxinus pennsylvanica)和白梣(學名Fraxinus americana)的外觀很相似,可以從以下兩個細節辨認:

1: 觀葉痕(leaf scar): 綠梣的葉痕是盾形的,白梣的葉痕是馬蹄形的。

2:觀秋葉:綠梣的秋葉是黃色和金黃色的,白梣的秋葉色彩豐富,一棵樹上有金黃、酒紅、紫紅、橙紅等色彩,樹冠上部的葉色深於下部,觀賞價值明顯高於綠梣。

(綠梣的盾形葉痕與秋葉)

(白梣的葉痕,馬蹄狀)

市區裏種植的綠梣多為精挑細選的雜交品種,無籽,幹淨,方便打理,金黃的秋葉如秋韻圖裏的神來一筆,最先於萬綠叢中暈染開來。例如,為園藝愛好者熟知的帕特莫綠梣(patmore ash)擁有一根筆直的樹幹和圓形對稱的樹冠。頂峰綠梣(Summit ash)的樹幹也是直挺挺的一根,樹冠似金字塔。柏格森綠梣(Bergeson ash)生長飛快,直衝雲霄,枝葉濃密,是極好的遮陰樹,但不宜種在電線杆旁,而且樹身下部的分枝會不斷長出來,亂蓬蓬的,最好及時剪掉。

(patmore ash)

(caucasian ash)

(oregon ash)

(Bergesen ash)

(green ash)

白梣的品種則比較單一,多為上世紀70年代開始流行的 “Autumn applause ”(秋天的掌聲),雄性樹,幼苗呈金字塔狀,成熟時樹冠變成圓形,葉色在秋光的照耀下一日一變,漸漸加深,詮釋著斑斕的生命意義。馬致遠在《秋思》中有一句:“愛秋來時那些:和露摘黃花,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 ”。如今楓葉尚未紅透,且讓我以白梣的婆娑羽葉代替,圓一個美麗的夢。

可是那些臭名昭彰的綠灰蟲(emerald ash borer ,學名:白蠟窄吉丁Agrilus planipennis)驟然襲來,一夜之間擾了我的清夢。2002年美東地區發現了被人無意中從亞洲引進的綠灰蟲,它們的幼蟲以梣樹的內樹皮為食,阻斷了樹的內部係統的水分和養分的輸送。北美大陸超過80億棵的梣樹受到綠灰蟲的威脅,開始大量枯死,估計99%的黑梣與綠梣終將滅絕,60%枝70%的藍梣會存活下來,白梣的抵抗力好過綠梣,也能逃過一劫。北美的梣樹缺乏單寧酸,是本土蛙和其它哺乳動物的主要食物來源。梣樹枯死後,紅楓和其他各種外來入侵樹取而代之。這些樹種的單寧水平較高,不適合作為本地蛙的食物,導致蛙的數量劇減。梣樹的大量減少影響著北美的生態係統,引起有關專家的重視。

為了抵擋綠灰蟲的蔓延,溫哥華公園管理局已決定將來少種梣樹。

如果有一天,人力抗不過蟲害,這個城市裏的梣樹一棵棵死掉,幸存的少數如大熊貓一樣珍貴,我的生活會少了些什麽嗎?

你笑著對我說:“別擔心,這裏的天還是那麽藍,空氣清新得可以出口到中國,禾葉泛著青綠,麥穗搖落輕黃,還有各種蘋果,未及成熟,已透著好聞的香氣……”

“不對,不對,你說的不完全對!”我是如此著急地反駁你。綠梣和白梣已深深紮根在我心底,它們捧出的初秋的色彩,絢爛華麗中散發著莊嚴與寧靜的獨特氣質,不是其他彩葉樹可以替代的。少了重彩裏的這一抹,就仿如漏彈了秋韻曲裏的一小串音符,終不成調。

 

(green ash)

(綠梣的翅果)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雪中梅 回複 悄悄話 欣賞和學習了,好文,平安是福。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太美了!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