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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那個勇敢的士兵

(2019-07-12 07:54:33) 下一個

如果不是見到一叢叢長在南瓜地裏的牛膝菊,她大概再也不會想起《堅定的錫兵》這個童話故事了。

那天是感恩節,她照例帶著幾個孩子去郊外的農場。每年的十月份她都安排孩子們去不同的農場摘南瓜,然後刻成萬聖節的南瓜燈擺在家門口。

南瓜地的四周長滿了雜草,除了茂盛的牛膝菊,還有莧、藜和假酸漿。一開始她以為這家農場主有點懶,除草不勤,再仔細觀察,她發現牛膝菊數量之多,已在氣勢上完勝零落的南瓜秧。牛膝菊整齊排列成一塊塊方陣,像是農場主有意為之,特地讓雜草唱主角的。牛膝菊並不是溫哥華常見的野花,但觀賞價值很高,可在園林裏成片栽植,起到分割空間或引導路線的作用。

愛花的她不得不承認,引入了牛膝菊的南瓜地別有一番韻味。牛膝菊莖枝纖細,被短柔毛。它似半慵懶的伸不直腰的小姑娘,頭頂有疏鬆的傘狀花序,每朵雅致的小花的直徑隻有幾毫米,純白花瓣的尖端三裂。小姑娘有些害羞,見人來了微微低著頭,眉間卻是掩不住的清秀。地裏的南瓜已經被摘得差不多了,瓜秧稀稀拉拉的,牛膝菊的綻放驚豔了深秋。難怪陶淵明喜歡悠然閑淡的野菊花,修籬種菊的確是拋開凡塵俗世的一種辦法。

而且牛膝菊的葉子富含鐵元素,有特殊的香味,葉子、莖和開花的枝條可以生吃或煮熟了吃。它的汁液有助於血液更快凝固,也可作為抗生素。如果在北美做陶淵明,相信許多人會選擇又好種又實惠的牛膝菊。

趁著孩子們在田間玩耍的時候,她用手機查找牛膝菊的更多信息,驚訝地發現它的英文俗名竟然是“勇敢的士兵”(gallant solider)。該草原生於秘魯,十八世紀被引種到倫敦附近的邱園(Kew Garden,即皇家植物園),以西班牙植物學家Ignacio Mariano Martinez de Galinsoga的姓氏來命名為 Galinsoga parviflora, “parviflora”意為“有小花”。英國人順口將Galinsoga念成了“gallant solider”(勇敢的士兵)。

其實外表纖弱的牛膝菊是很難與勇士聯係在一起的。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死亡率很高,一場大戰後“伏屍百萬,流血漂櫓”是常態。“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乃邊疆戰士的真實寫照,孔武有力加上一個靈活的腦袋才能活到最後吧。

如果非要牽強附會,牛膝菊頂多算情場上堅定的錫兵吧。他是二十五個錫兵中的一個,在鑄錫兵時,因錫不夠了,隻給他鑄了一條腿,他成了最招人注目的。他愛上了同一張桌子上的紙人姑娘。美麗的紙人姑娘是位舞蹈表演者,她伸展著雙臂,一條腿抬得老高老高,以至於一條腿的小錫兵沒有看到她抬起的這條腿,還認為她也隻有一條腿,命運與他頗相似。

然而他的單戀並沒有那麽順利。 先是鼻煙盒裏的小妖怪心生嫉妒處處做怪,使錫兵從三樓落到窗外。他被頑皮的小孩放在紙船上,沿著水溝順流而下,在急流和大雨中一路險象環生。下水道的盡頭是一條寬闊的運河,即將沒入湍急的水流之前,他的耳畔傳來一首詩: “前進,前進,勇敢的戰士, 你的結局隻是死亡!”

在水底他又不幸被一條大魚吞入腹中。大魚遭到捕殺,錫兵隨它輾轉回到原來的主人家,終於見到了心愛的紙人姑娘。他又被一個小孩扔進了火爐,一陣風過,心愛的舞蹈姑娘也被吹進了火爐。第二天,女仆從爐灰中發現了一顆小小的錫心……

讀《安徒生童話》時她才九歲,根本沒有理解《堅定的錫兵》在表達什麽。這是安徒生寫的第一個既沒有文學模式也沒有民間故事來源的童話,情節裏找不見城堡、天鵝等傳統元素,標誌著他的寫作中的新的獨立性。

它說的是愛情的執著和堅定嗎?如西方的羅朱,東方的梁祝一般?

隨著年紀漸長,她讀的書越來越多,接觸到各種文字中的“愛情”。她是什麽時候情竇初開的?什麽時候開始相信愛情的?什麽時候決定要為之“飛蛾撲火”,又是什麽時候覺得愛情是辛苦的牽絆呢?

小錫兵一直躲在她內心的某個角落,隨著她四處流浪,曆盡艱辛又數次絕處逢生。每每沮喪淚垂時,總有個聲音在默默鼓勵她:再堅強些勇敢些,美好的生活會越來越近。

就在今日,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的她意外地在郊外發現無數叫做“勇敢的士兵”的野花,熟悉的童話情節再次浮上心頭。她忽然明白了,安徒生就是錫兵的人設。他出身卑微相貌醜陋,常會陷入無法實現的愛情之中,因此信心不足,以一種局外人的態度去對待日常生活。錫兵被動地接受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潛意識中對命運的盲從決定了所有事件的走向,結局隻有悲劇和死亡。如果他當初更加勇敢些,主動與紙人姑娘交談,向她表示衷腸,會不會有意想不到的美麗收獲呢?

世界上有兩種勇敢,一種是盡管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堅守本心的勇敢,一種是直視自己的情感,並用積極的行動去改變命運的勇敢。同時擁有兩種勇敢的士兵,會不會出現在她的童話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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