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樹，我那份沉甸甸的愛

        結古鎮，每當提起坐落在青藏高原上的這個地方，恐怕知道的人不會太多，但要提起玉樹二字，知道的人可能就相當多了，這主要是二零一零年的地震給這個夲不怎麽起眼的山溝小地方揚了名。說起玉樹來，在我心目中她就像是一棵古樹，一棵屹立在高天之上的參天鬆柏。說她像古樹似鬆柏那是因為這個不起眼的地方，在過去曾是一個車水馬龍繁華無比的交通要地，也是大唐時期文成公主入藏的途經之地。從我第一次與她相識擁抱的那天開始，我就愛上了這個有些缺氧的小淘氣。說她淘氣那是因為高海拔缺氧的她，總是弄些你想不到的東西。當天氣晴朗太陽高掛之時，她會給你來一陣冰雹或雨，雖說時間不長，往往給在路上行走之人整個措手不及。
   
?       玉樹是美麗的。是可以讓你在行進路途中駐足窒息，在觀望回眸中遐想連篇，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山川原野匯聚著世間湧動的五顏六色，蔚藍天空飄動著變幻莫測的潔白雲朵，春的俊秀為夏天的爛漫鋪設了光環，秋的豐韻又為冬季的淒美奠定了甘甜，她就像是一首悠遠的古詩，追隨著日去月落鬥轉星移，用江河描摹著宇宙一切的壯美交匯成波瀾起伏的曲符，舞動在那蒼涼的可可西裏亙古帳篷外遊牧風雪中婦孺的百媚千嬌，跳動在那遼闊的巴塘草原上每一朵盛開的芳香飛舞的花瓣，躍動在那奔騰的紮西河水中每一粒小水珠的笑臉，為這詩一般空氣有些稀薄的高原小鎮增添著神秘感。

        上世紀七十年代，一個剛滿十七歲從沒出過遠門的我，懷著一顆美好向往和探索之心，揣著一副了解西北觀看羊皮筏的願望，抱著一腔刻苦讀書做個螺絲釘的理想，隻身前往心目中構思了無數次像圖畫美景般的玉樹。那是一個家鄉仍處在淡綠的初秋季節，我坐進那輛前往結古的老解放牌卡車駕駛室的瞬間，火車上一閃而過的沿途美景又浮現在腦海中，那工礦煙囪田野村莊無不顯得美妙，那山川隧道河流橋梁無不顯得俊秀，就那遙遠深處綠油油的土地也顯得分外妖嬈。汽車似老牛爬坡般吃力的穿過西寧市區，順著那條前輩們流血流汗修築的石子路，向著西南方向八百多公裏的結古鎮進發。

        開車司機是一位四十多歲，有些黝黑長著滿臉絡腮胡，講一口特別標準的青海方言話，是一非常好爽地道的青海人。也許是為了三天路途的不寂寞，也許是怕我孤獨思念家鄉，也許是多年開車養成的習慣，總之他這一路很健談。從汽車離開市區奔馳在綠毯般的田野開始，每走到一處他都能說出發生在那裏的故事或者傳說。比如說:日月山、倒淌河、青海湖等等，記得多年前曾根據他講述的多種內容，寫過一遍名字叫“一個美麗的傳說”，主要描寫了文成公主進藏途中因思念家鄉而發生的動人故事及地名來源的傳說，可惜底稿已無從查找了。當地有句俗語“過了曰月山，兩眼淚不幹”還真應了這句話，山下遍綠山上談黃一片，遠處的山自不比說，就近處的草也有些枯黃，沿路唯見枯草白雪一派蕭條，直到玉樹那一刻見到葉稍有些發黃的楊樹挺拔而立，我的那顆有些失望的心不由歡騰起來，產生了對玉樹那份至今不能忘懷的愛的萌芽。

        玉樹中學坐落在小鎮偏東南的山腳下，巴塘河水歡快的從校門前流淌而過，老式磚木瓦房一排一排錯落有序，沒有樓房的校院裏歡聲笑語熱鬧非凡，把“少年不知愁滋味”演繹地淋漓盡致。凡入住學校的學生大多是迫不得已的，絕大部分由於父母不在州上而居住在各縣，都是離家過遠亦無親可靠而無家可歸者，我就屬於這個範疇內的一分子。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種集體生活也極大的鍛煉了自身獨立生活的能力，把學生時代的那種無憂無慮單純可愛發揮到了極致。在這裏我第一次接觸到少數民族文字，雖說弄了個一知半解半生不熟的，每次考試總要讓老師給予照顧弄個六十分過關，還有那通天河畔師生吃住農場的月餘錘煉，進一步加深了同學間那種無私奉獻互助互幫互愛的友誼之花，這些都為我熱愛玉樹這片熱土產生具大影響，並使這份愛的幼芽更加茁壯成長。

        走向工作崗位後的我經曆了諸多難以忘懷的經曆，食品廠糕點車間那夜半攪拌機發出的悠揚頓挫聲，伴隨著那點點滴滴的汗水和用糖水喂養的那有些酸酸的胃，使我這個剛剛踏上工作崗位之人，心中不斷升騰著那份至高無尚的幸福感。用自己那微弱的體力把那一車車糕點送往各個供銷點的時候，那種：“小車不倒隻管推，隻要還有一口氣，咱就要幹革命。”的楊水才精神總在心中飄蕩。結識少數民族朋友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收獲，像桑德、甘槽、更嗄昂江等等，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豪爽和肝膽相照的脾性，他們那種為朋友可以兩脅插刀而抱打不平的典型義氣和抱團精神，某種意義上講極大程度的為我更加熱愛玉樹不斷增添著力量。

        說起認識藏族老鄉這裏邊還有些鮮為人知的小插曲，八十年代初因工作需要我到拉秀鄉的一個牧民點，由於要去的地方不通公路而且要翻山越嶺這就需要騎馬了。當地有句俗語：上山不騎不是馬，下山騎馬不是人。意思是上山的時候不騎馬，那這匹馬就不能算是一匹好馬，下山時不應騎馬，讓馬也適當緩緩體力，如果仍堅持騎馬下山這人就不夠意思，不會體涼自身以外生命存在的價值。這次的行走是對我最大的考驗，首先要解決的是騎馬問題，這是自已一生中的第一次學習騎馬。那天也是天公作美睛空萬裏，微風輕輕吹拂著臉頰非常遐逸，向導為安全考慮給我找了一匹比較老實一些的馬，指導我一些實戰要領和注意事項，我們一行五人開始了這次遠行。

         路上發生的意外是我始料不及的， 山路折疊奇曲盤旋而上，我們騎馬有序的前行，行走的速度很慢，雖說馬負重吃力，仍是任勞任怨隻顧埋頭趕路。正當我聚精會神的聽著同伴們天南地北雲裏霧照的談論時，也許是太累的原因突然馬失前蹄，順勢我從馬頭上滾落在地，好在馬站起後沒有向前邁腳，否則正踏我肚子上那就是另一種結果了。另一次意外的發生也是於所騎的馬有關，記得那天下午天空中布滿白雲，西山與太陽的距離已經很近，我們完成牧民點的工作任務後向居住集中地趕，這時已翻過最後一座山快到山腳的時候，我所騎的馬突然飛奔起來，搞得我大驚失色，夲來腳尖點馬蹬的，這一突發事件使我的一條腿插入了馬蹬裏，在這種請況下人一旦落馬將會出現被拖死的情況發生。隻聽後邊同事大聲呼喊：拉馬上山，拉馬上山。剛才腦海中一片空白現象一閃而過，我猛拉韁繩讓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慢慢它終於停了下來。後來我才知道它也是為了早點到家才發狂的，這就是老馬識途呀！

        說起在玉樹藏區與馬打交道，不得不提一提我騎馬最長的那次經曆了。要去的這個牧民點比較遠，那天早上我們小分隊八點騎馬從住地準時出發，一路上是任馬有韁輕鬆而行，都知道走的時間長不能快馬加鞭，那樣馬是吃不消的。翻過一道山後地勢越來越開闊，黃色陽光極其不真實的穿過低潮的草坡，還有那些低低的附在草甸子上開著不知名的小白花朵。遙遠路途除了用說笑去趕走疲勞寂寞，馬玉濤《馬兒你漫些跑》鄧麗君《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的歌聲，隨著不夠專業也不清爽的喉音擴散在這無垠的綠色草灘上，撞擊在那巨大的青褐色岩石後又像溪流般緩慢回響。下午快六點的時候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大家一下馬都躺在了地上，那叫一個累呀誰也不願起來，向導過來招呼這個時間是要活功的，長久不動是會出問題的。

        眼前是藏民四角挺立的黑牛毛帳房牢牢的紮根在草地上，藏狗拖著長長的繩子蓬頭垢麵的吼叫著，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繞過它走進帳房。這種牛毛帳房是很大的也檔風暖和，加上帳房中間磊有灶台用來燒水做飯，也能為帳房裏邊添加些熱氣。帳房內兩個小孩子牙齒白亮眼睛清澈麵含微笑的望著我們，主人忙著用牧民家裏最好的東西酥油茶、糌粑、酸奶、曲拉、幹牛肉來招待著我們這群不速之客，她那熱情好客真誠待人的態度至今使我記憶猶新。天已有些麻黑， 這晚我們就睡在了這位藏民的牛毛帳房裏，男士都睡在了土灶的左半部份，女士們就睡在了土灶的右半部份，自然都是打地鋪了。從帳房中間的天窗可以望到天空晴朗繁星點點，我第一次感受到在這寧靜的大草原上的優美，心裏想著遠方的親人，慢慢進入了甜蜜的夢鄉。這些藏族牧民的純潔心靈無不為我熱愛玉樹這片大地增輝添彩。

        在這個坐落於青藏高原上空氣有些稀薄的地方，無數藏族同胞都有著自己的信仰，他們不斷聆聽內心的精神世界，為能奔向自已心目中的聖地而念經祈禱，於是每到冬天連綿數公裏的通天河上都會出現這樣的一幕，很多藏族老鄉在結了冰的通天河河麵上用細沙書寫經文，經過幾天的陽光照射就會出現另一奇觀。當細沙和冰麵融為一體就形成漂亮的冰瑪尼，遠遠望去猶如一張古樸典雅的油畫在河麵上鋪展開來，非常壯觀和震撼。信仰使他們撲地跪拜手握經轉祈福而成為虔誠信徒，信仰看不見也摸不著卻能堅定的生長在這些人的心裏，支撐著每一個堅定的眼神和步伐。這些專一而不放棄的猜神在我熱愛玉樹的天平上再添法碼。

九十年代初，我懷著戀戀不舍之心離開了曾經生活工作過十五年的這個地方，它即是我用青春和汗水澆灌奮鬥的地方，也是我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展望幸福的地方。在這裏我懂得了善良本分的人生之道，學到了誠實守信的做人原則。是這片熱土用歡樂給我了微笑，是這片熱土用眼淚給我了悲傷，更是這片熱土用意誌給我了堅強。離開玉樹走的有些急躁，也走的有點迫不得已，更有走後的萬般不舍。走後雖不曾回去過，二十多年來內心無時無刻都想再去走一走看一看，也許這將成為一生的遺憾。我總是在想不管我走到那裏，無論我身在何處，那怕離的再遙遠，我對玉樹的那份沉甸甸的愛，不會因為花的凋謝而有所減弱，反因玉樹的重建所展示的輝煌而更加厚重如磐，願為愛涅槃重生，願為愛再夕陽從容。願美玉之樹常在，願生命之樹常青！
                            （衛宛2018.4.13草成陳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