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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旦那裏老光景——複旦附中碎憶(下)

(2018-12-15 11:25:22) 下一個

附中當初每年開兩次運動會,四月春季運動會,十月秋季運動會;十二月還有一次冬季越野長跑比賽,全體學生都參加。運動會時停課一日,早上到校後全校師生按班級集合到操場上升旗做廣播體操,之後宣布某年春季或秋季運動會現在開始,繼之便解散。參加比賽的或觀看比賽的留在操場上,其餘的願去哪裏去哪裏,願幹什麽幹什麽,充分享受人身自由,是很輕鬆開心的一日。

運動會時隨比賽項目的不同觀看的學生和老師時多時少,有時諾大個操場稀稀落落沒有多少人。然而到了下午運動會將近結束,比賽進入最後項目穿梭接力賽時,人便忽然多了起來,之前離開的學生老師紛紛回到操場,百米跑道兩旁密密麻麻形成兩道人牆。大家都愛看穿梭接力賽,那是運動會最有趣好看的項目。穿梭接力賽按年級以班級組隊比賽,每班20人,男生14人,女生6人,每個班級都參加。那時一個班級40多人,接近一半人數參加比賽,是運動會中參加人數最多的比賽項目。比賽過程中你追我趕領先與落後時常交替,一波三折充滿樂趣。各班跑最快的通常跑頭棒與尾棒。跑中間的學生裏許多不擅跑。看點正是這些學生。他(她)們跑步姿勢各異,但個個全力以赴。有的身體笨拙腳步沉重有的好似扭秧歌。表情也很豐富,有的麵部肌肉扭曲咬牙切齒橫眉怒目,有的張開大口搖著腦袋間或閉眼仰頭一不小心跑到隔壁跑道上去,還有的跑時老是下意識地提褲子。然而盡管竭盡全力,由於平日缺乏鍛煉,這些人時常顯出心有餘而力不足。最使他們慌亂著急的是在自己跑時將領先的優勢失去被對手趕上超過。而萬一是一個領先的男生被後麵的女生追趕超越,情形就更加滑稽可笑。那時兩邊人群裏會爆發出大笑與喊叫,被追趕者的同學老師聲嘶力竭吼叫,要男生加快速度跑;追趕者的同學老師則大聲叫喊為女生喝彩加油鼓勁。那種情形下的男生麵目猙獰臉憋得通紅,盡管卯足幹勁,無奈所有的力量都隻化作麵部表情無法傳遞到雙腿。但即便陷入那樣的窘境,有時也未必沒有轉機。比如有一次一個男生眼看要被一田徑隊女生攆上時,那女生忽然踉蹌幾步失去平衡前撲倒地,終於使那男生峰回路轉轉危為安。如此這般穿梭接力賽無論是參加者還是觀看者都全神貫注共享快樂,全校班級二三十個,分做七八組比賽,比賽時間持續一個多小時,感覺卻是瞬間即逝,比賽結束後仍有意猶未盡的感覺。

在附中學習期間曾有學軍學農學工活動。學軍是一年級第二學期,在佘山。當時幾輛軍用卡車載了全年級六個班三百來人一路顛簸記得走了小半天,而我前幾年在國內時從複旦附近去佘山,坐地鐵一個小時不到就到了,真是今非昔比。在佘山大家住在臨時搭起的茅草棚裏,地上鋪點稻草睡通鋪,幾個解放軍時常來教我們立正稍息向右看——齊。領隊總負責老師就是前述大字報裏那個“中庸調和”的鄧國寶,他是年級組組長,幹勁十足花樣百出。到了晚上外麵一片漆黑寧靜,忽聽門外哨子狂嘯,那是鄧老師搞的座山雕試緊急集合演習,他要我們提高警惕在睡夢中睜一隻眼隨時準備消滅敢於來犯之敵。聽到哨聲大家一咕嚕從被窩裏鑽出來,在黑暗中手忙腳亂疊被子打背包,蹬上鞋子爭先恐後往外跑,鄧老師在外麵拿個鍾表看時間,等最後一個學生跑出來鑽進隊列,鄧老師做訓示說花費時間太久動作太慢敵人早就跑掉了,下次要提高速度。如此訓練做過幾次之後速度有所提高,鄧老師給予大家表揚和鼓勵,但“敵人”還是沒見著,不知是“跑掉了”還是沒敢“來犯”。

學農是去南匯,讀三年級時。男生女生分別在不同生產隊。我被分配養豬,與另一個同學一起。帶我們的是生產隊裏一高一矮倆社員。那兩社員自管喂飼料,讓我們清理豬糞,上午下午各一次。那些豬們能吃能睡能拉,上午清理幹淨的豬圈,到了下午早已屎尿遍地,但豬不在意,眯著小眼睛甩著小尾巴哼哼著拱來拱去,有的就睡在屎尿裏。學農目的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但帶我們的那一高一矮倆社員其實是富農,被列寧歸類於“隻要你們存在一天就必須給我們糧食,你要不給就強迫你給,你要反抗就消滅你們”那一族。但那倆富農為人親切態度和藹,盡管說話有點難懂,而且並不“給我們糧食”,但彼此相處還是比較愉快的。學農時吃大鍋飯,總吃不飽,我的同桌同學趙德海帶有炒麵粉,裏麵有黑芝麻,無比好吃。他每次吃炒麵粉總分我一半,結果不久就吃完了。德海同學前兩年已患病去世了,國內同學微信告訴我,我想起當初學農時他給我炒麵粉的情景。

學工有兩次,一次是在校辦電子工廠,仿佛是二年級時;另一次在五角場那裏的拖拉機廠,大概是讀中學的最後一年。在拖拉機廠學工時用車床車零件,師傅教會我後,坐在一邊看報紙,讓我自己做。我們車床隔壁一台機器的操作工是個女青工,小休時間師傅常過去與她說說話,車間裏另外還有個五大三粗的師傅去的更頻繁,還與那個女青工擠坐同一把椅子。五大三粗師傅一去,我那師傅就回來,拿張報紙假裝認真讀報,“五大三粗”與女青工坐一起時,我那師傅唉聲歎氣直搖頭,不知是感歎報紙上的記事還是那對男女。

 

在附中前後呆了四年多,稀裏糊塗渾渾噩噩,但回想起來那是一段快樂開心的少年時光。離開附中後輾轉各地多年不曾回附中看過。1999年從加拿大回上海時,一陣心血來潮跑回附中去“尋找舊夢”,然而乘興而去敗興而歸,發現附中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的附中。那兩棟巍峨高大氣勢磅礴的紅樓不知何時已經不翼而飛不見蹤跡了。附中裏麵建了新樓,校園布局已然完全不同,可謂舊貌換新顏,隻是新則新矣於本人而言絲毫感覺不到親切感。那之後再未回過附中。這幾年在國外的從前中學同學陸續取得聯係,說起附中往事,提到那兩棟標誌性的紅樓已經不複存在,大家不約而同感到遺憾。附中成立於50年代,建校伊始那兩棟樓就矗立在那裏,見證了附中幾十年的曆史。在我現在居住的加拿大某市,建築若有了七八十年的曆史,往往就會作為一種曆史文物受到市政府保護,修繕可以拆除是不能貿然行事的。國內是另一種行事風格,大刀闊斧,老的不去新的不來。但我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記憶,即使“除舊迎新”,如果稍加留意,比如將原來的紅樓做成模型,在附中開辟一個校史室,置於其中供老校友緬懷的同時也供常人了解附中過往曆史及發展過程,應是不難辦到的事情吧。(完)(插圖皮卡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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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古田甘雨 回複 悄悄話 上海城鄉結合部的記憶曆曆在目,可惜現在已經是“黃鶴一去不複返”。謝謝好文!
玉米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每天一講' 的評論 : 謝謝老鄉博友!聖誕快樂!
每天一講 回複 悄悄話 問好我們山東籍的上海老鄉,一直跟讀你的博文,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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