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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旦那裏老光景——國權路和政肅路(上)

(2017-12-28 23:18:57) 下一個

國權路和政肅路是上海的兩條路。在複旦大學主校區那裏。複旦大學主校區盤坐在邯鄲路旁(邯鄲路現與中環路之一段相重疊),政肅路與邯鄲路平行;國權路與邯鄲路垂直,頭頂邯鄲路腹部,好像一個T字,上麵一橫是邯鄲路,下麵豎著的就是國權路。說起來,複旦大學原來就一處,無所謂主校區分校區,後來如北極熊俄羅斯似地,將版圖擴大了好幾倍,現在就有了好幾個校區,分布在上海的不同地方。國權路政肅路那裏的那個是老複旦。

上海的路名多以國內各省市名命名。比如南京路北京路四川路延安路等等。偶爾也有以人名命名的,比如中山北路。五角場那裏有一條黃興路是後來改名的,原來叫做寧國北路。像國權路政肅路這樣的路名在上海是比較少見也比較有特色的。事實上老複旦那一帶的路名多以“國”字或“政”字當頭。南北向的路“國”字當頭,與國權路平行的有國年路國順路國定路等;東西向“政”字當頭,與政肅路平行的還有政修路和政熙路。橫豎交叉仿佛坐標似的國字路與政字路讓我想到經緯度,也想起蔣經國蔣緯國的名字。那兩個名字用意深遠透著蔣中正對兩個兒子的厚望。倘若追根尋源,老複旦那裏的那些國什麽路政什麽路的路名正是從前蔣中正的國民政府遺留下來的。據說蔣中正的國民政府原計劃要在五角場一代經營建設市政府的,所以那一代的路名都被冠以“國”字或“政”字。複旦地區地處五角場附近,這便是國權路政肅路的曆史來源了。

國共相爭,蔣中正打不過毛澤東,帶著國民政府跑去台灣島,從此“中華民國在台灣”了。大陸這裏是新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新中國的上海要有新路名。於是從前的霞飛路變成了淮海路,貝當路變成了衡山路,福熙路變成了延安中路和金陵西路,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唯獨複旦那裏的那些“國”字路“政”字路依然沿用“民國”時期的原名未作改變。文革期間,上海的和平電影院改叫做戰鬥電影院,國權路上的店鋪也都紛紛易名,改為紅星理發店紅旗煤球店向陽飯店等等富於時代特色的名稱,即便那時候,國權路政肅路等也未受影響,並未更改路名成為解放路之類,現在想起來可算是一個讓人意外的奇跡。

對於國權路和政肅路,但凡在複旦那裏生活過的人想必都留有印象。不同年代的人印象有所不同。比如現在複旦的學生看到的國權路是這樣的:道路平整寬闊筆直,沿路人行道上有梧桐樹(靠近複旦那一段),交通方便,除了通行公交車外還有地鐵站。國權路邯鄲路口有帶花園草坪的複旦大學美國經濟研究中心,隔著國權路對麵是豪華的複旦皇冠假日酒店,還有複旦大學出版社和近在咫尺的文化街,街上書店一家挨著一家,並有許多裝潢考究氣氛溫馨的咖啡店和不同口味的小飯店,男男女女的大學生在那裏來來往往進進出出。政肅路上則有正大集團體育館,複旦大學體育場館設施管理中心等等。總之那一帶現在的景象看去繁華氣派又不失大學區特有的文化氣息。

早十幾二十年那兩條路的景象便不同。我在微信裏看到“扒一扒從前國權路上的夜宵”之類的懷舊文章,是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寫的,回憶他們當初讀書時跑去國權路上住戶開的各類小飯店吃夜宵的情形,還附有一些當時的像片,由那些像片看,年代的差異也是一目了然的。

我還看到過回憶更早年代國權路政肅路那一帶景象的文章,都是複旦大學的老教師或老幹部職工寫的。從前老複旦的教職員工幾乎都住在複旦家屬宿舍裏(王滬寧在複旦做教授時也住在複旦宿舍),而那些宿舍就分布在國權路政肅路和國年路上。許多複旦的教師職工在那裏生活了一輩子,子女也是在那裏讀書受教育長大成人的。他們目睹國權路和政肅路的變化,自己也由青壯年變成了老人家。

我自己童年乃至整個少年時期也是在複旦宿舍度過的,入過位於政肅路上第七宿舍裏的複旦幼兒園,上過位於國權路上的複旦附中和複旦附小(舊址在國權路邯鄲路口,就是如今的複旦皇冠假日酒店那裏),直到八十年代初才離開那一片。當我讀複旦老人家們的懷舊文章時,眼前也會浮現出國權路政肅路的舊日景象並想起那裏的種種人和事。我想起當初的國權路是一條土路(政肅路一樣),泥土裏嵌著碎磚石,路麵坑窪不平,偶有卡車經過,車後會揚起一串塵土。想起路邊常停著手推糞車,一些紅漆剝落的舊馬桶倒扣在邊上的路上;還常常看到雞鴨在垃圾桶附近用腳扒拉著垃圾尋食,公雞公鴨會突然襲擊將母雞母鴨壓在身下耍流氓。想起連綿雨日,路邊低窪處會變成一片泥水塘,鴨子在裏麵悠然浮水,而浸了水的路邊那些緊挨著的低矮破舊小屋裏的住戶則卷起褲腿忙不迭地用破舊的臉盆向外舀水;還有國權路的住戶將煤球爐子拎到屋外路邊生火時,煙霧繚繞熏得行人涕泗橫流。還想起合作社(百貨店)邊上的公共用水處,國權路的居民在那裏淘米洗碗洗衣刷馬桶,夏天大人孩子(男的)接跟橡皮管光著上身穿條褲衩在那裏衝涼水澡。想起曾見到兩個婦女為了用水相互扯著頭發在那裏邊打架邊大聲叫罵不停。

位於國權路上的百貨店醬油店和政肅路上的菜場和米店也是至今記得的,那些店除了附近居民更擔負著所有複旦家屬宿舍男女老幼日常生活所需的供給大任。合作社是那一帶最大的百貨店,除了糖果肥皂草紙之類,還有棒冰雪糕賣,是滿足孩子貪吃欲望和幻想的最佳去處。有一回我同班一個叫某健康的同學在路上撿到半張一角紙幣,將紙幣折小,跑去合作社想渾水摸魚買兩包鹹蘿卜幹,被店員識破,從裏麵衝出來一把逮住,問出名字,說他是名字健康身體健康思想不健康。

醬油店是一間光線暗淡的黑屋子,爛泥地上放著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壇壇罐罐,裏麵裝著醬油麻油菜油和醋及醬菜之類。那時“打醬油”要自備醬油瓶(買油買酒也一樣),店員拿個上大下小的漏嘴,將漏嘴細小一端伸入瓶中,用勺子去壇子裏舀了醬油從漏嘴灌入瓶中。放到秤上稱,秤杆顫抖,倘若微微向上翹起,店員會將瓶裏醬油倒回少許,使秤杆向下微傾俯首稱臣。

菜場是個熱門地方。去晚了就隻有爛茄子爛番茄之類了。那時買肉憑肉票,雞蛋每戶有定量。早上五點之前趕去菜場,外麵一片黑暗,菜場掛著幾盞昏暗黃燈,不見幾個人影,以為到得早,可以排個好位子,不料走近一看,賣肉蛋的那裏地上放著好幾排破籃子,中間還夾雜著磚頭。六點開賣時,一下便不知從哪裏冒出許多男男女女來,都是附近政肅路國權路上的住戶,聲稱早用那些破籃子破磚頭排了隊,推搡著擁擠著叫喊著,輕而易舉便將起大早趕去菜場的複旦教職工趕到人群後麵去了。

米店買米憑購糧證和糧票。大米限購,每人每戶有定量,大米之外是秈米,秈米不限購,隻要有糧票。秈米燒飯明顯不好吃,賣相也難看,碎米多,色黑而且小石子多。吃飯時常聽得“嘎嘣”一聲,就是咬到石子了,舌頭在嘴裏撥弄半天也未必能從滿嘴飯裏剔除幹淨咬碎了的小石子來,隻好連飯一起一口吐掉。秈米便宜,一角四分三一斤。大米通常一角六分四一斤。米價都寫在小黑板上,若大米欄處出現0.169元/斤的字樣,大家就會互通信息:今日有好米。如果到了0.171元/斤,則無需奔走相告,買米的隊伍會一直排到店外。與打醬油自備醬油瓶一樣,買米自備米袋,店員用米筐盛了米,過秤後倒入漏鬥,顧客從外麵將米袋套在漏鬥口上接米。我第一次去買米時,大約十來歲,接米不得要領,米袋滑落,米撒了一地。

關於米店還有一個記憶是門口馬路對麵的一株柳樹上經常係著一頭羊,周圍稀稀落落的草叢裏散點著棉花籽似的黑色的羊糞,不止一次看到有小孩兩手把住羊角低頭撅著屁股使勁與羊角力,那羊並不肥大,卻寸步不退。我覺得那些小孩無能,有一次學樣也去與那羊角力,結果發現那羊真的很有力,不僅毫不後退,而且當我休戰,放手直起身來時,那畜生竟然一頭向我頂了過來,驚得我狼狽後退不迭,若不是綁在樹幹上的繩索拉住了它,我早遭了那畜生的“毒手”。(插圖皮卡球)(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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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又要過年 回複 悄悄話 我在那裏住了10多年,國,政還是搞不清,總是說第幾宿舍那裏。
玉米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亦中' 的評論 : 對的。那裏是第九宿舍。住著很多教授。
亦中 回複 悄悄話 我記得複旦一些老教授以前都住在國政路(?)。那時,國政路上樹蔭扶疏,各式小洋樓一字排開。第一戶好像是陳望道家、第二戶周穀城、第三戶蘇步青家。不知誰還有印象嗎?
mikeOZ 回複 悄悄話 你那個叫健康的同學不得了, 不知道現在在幹啥?
SDUSA 回複 悄悄話 三路有軌電車從虹口公園到五角場。
SDUSA 回複 悄悄話 60年代中期的國權路還是煤渣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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