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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落盡見真淳:張蔥玉

(2017-09-08 22:48:29) 下一個

在古代,精鑒賞的人往往也富收藏,鑒藏不分家。但是近代隨著公共博物館的急速興起,嚴格把關藏品的鑒定家成為舉足輕重的角色。書畫鑒定方麵,張蔥玉和謝稚柳並稱“北張南謝”。前者是故宮博物院繪畫館的奠基人,後者是上海博物館的元老。他們就職文博機構雖已是新中國之初,但若沒有民國歲月的積澱與磨礪,哪裏會有後來的蔚然成家。

  張蔥玉(1914-1963),浙江南潯人,中國書畫鑒定大家。

  張蔥玉:繁華落盡見真淳

  文/杜卡

  張蔥玉來頭太大,從高祖到父輩,各個是富商、英才、豪傑。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他,前半生雖早已精於書畫鑒藏,但染上賭癮、揮霍無度。山窮水盡之時,昔日闊少才知發奮,終於把自己的鑒定本領發揮出來。

  顯赫世家來頭大

  浙江湖州的南潯小鎮,是一個神奇的寶地。這裏先是雲集了近代中國最大的絲商群體,出現了富可敵國的“南潯四象”。後來這些商賈家族由“大富”漸而“大貴”,紛紛讀書藏書、收藏古玩字畫的風氣盛行。當地民謠雲:“劉家的銀子,張家的才子,龐家的麵子,顧家的房子”,說的就是這四大首富。

  龐家的富二代龐萊臣,很是爭氣,不僅生意做得又大又強,在書畫收藏上也造詣頗深,藏品極精。張家的才子更多,除了國民黨四大元老之一的古董商張靜江、藏書家張石銘之外,孫輩張蔥玉(1914-1963)也是名震江南的青年才俊。龐萊臣正是張蔥玉的舅公。

  這裏很有必要隆重說一說張家的光輝家譜,才能理解為什麽會醞釀出張蔥玉這朵奇葩。張家不僅家大業大,在政界、學界人才輩出,且在黑白兩道皆人脈深廣,堪稱江、浙、滬三地的頂級豪門。

  清康熙末年,張蔥玉的六世祖張維嶽定居南潯。到了兒子張頌賢,經營蠶絲出口,迅速積累資金,躋身南潯四象。張頌賢有兩個兒子,長子張定甫有7個子女,其中一個就是張靜江;次子張質甫有一個兒子張石銘,也就是蔥玉的祖父。1892年,張家家產已達1000多萬兩銀子,實力相當於現在的李嘉誠。

  蔥玉的父親張乃驊與蔣介石是莫逆之交。但他於1918年在從上海乘船去杭州的途中不慎失足溺水而逝,年僅26歲,獨子蔥玉當時才4歲。父親去世後,蔥玉就跟隨爺爺張石銘生活。張石銘是光緒年間舉人。他繼承大量祖業,但並不親自經營。這位江南才子酷愛收藏金石碑刻,玩賞奇石,故字石銘。他是杭州西泠印社的發起人和讚助人之一,並與吳昌碩、王福庵等名士有文墨之交。他還是赫赫有名的藏書家,聚書十萬餘卷。學富五車的爺爺,十分憐愛自幼喪父的孫兒蔥玉,總是把他帶在身邊,日夕熏陶。蔥玉受到爺爺的親自指點,其練字、讀書、品畫的功夫很早就打下了非凡基礎。

  分得家產兩百萬

  蔥玉14歲那年,爺爺也去世了。幼年喪父,少年失去祖父,蔥玉內心的孤獨與落寞,與誰能說。而家底之殷實與家蘊之深厚,也養成了他骨子裏的清高與驕縱。

  三年守孝期滿後,張家開始分配財產。舊時大家族析產非同小可,像張家這樣的大戶,請來經濟界著名人士張文進做財產評估。張文進最後講了兩句話:除去常熟、蘇州的田畝、鹽廠、房產及家藏字畫書籍不算,僅上海的房地產和產業估資達二千萬元,但同時負債九百萬元,說是指做地皮生意被“套”住的部分。這樣五房分家,各得二百萬元。17歲花季的張蔥玉頓時成了雙倍的百萬富翁。正值年少輕狂之時,一夜暴富,怎能不自我膨脹,揮金如土?!

  此外,他還分得大量地產,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上海大世界那塊地。1917年,黃楚九租下這塊地皮造了著名的大世界,張家從此在這塊地皮上不知賺了多少錢。分家的時候,長輩們念及四房乃驊早逝,身後隻有一兒蔥玉,特意把大世界這塊“大肥肉”分給了他,讓他坐收租金,準保一生無憂。

  名震上海玩字畫

  闊綽的公子哥兒張蔥玉,花錢如瀑布的兩大途徑,一個是收藏,成就了他;一個是賭博,榨幹了他。

  孫兒最初的藏品是祖父傳給他的一批字畫。祖父去世後,就全靠自己“掌眼”了。他開始買畫時常上人家當,付了不少“學費”。上海廣東路上的古董鬼子見他如此年輕,手裏又有的是錢,就拿贗品騙他。他明白真相後從不怨天尤人,當然也從不認輸,所謂“輸了錢也不能輸人”。於是發奮鑽研,刻苦磨練,買進賣出,廣交朋友,真貨假貨都拿來比較。全部的心思加上海量的鈔票,終於練就了目光如炬的真功夫。

  1934年他剛20歲,弱冠之年就被故宮博物院聘為鑒定委員,真是前無古人,很可能也後無來者。1946年抗戰勝利後,他再次被聘為故宮鑒定委員。吳湖帆對同時代的諸多鑒藏家頗有微詞,但對蔥玉青睞有加。他曾在《醜簃日記》中寫道:“蔥玉年才廿六,所藏法書為海內私家甲觀,而自書仿元人亦至佳,洵少年中英俊才也。”

  的確,憑借過人天賦、雄厚財力、精深造詣和豐富閱曆,青春無敵的蔥玉少爺昂首跨入一流藏家之列。1938年他24歲,其時龐萊臣已74歲,吳湖帆44歲,張大千39歲,王己千31歲。在海派五大收藏家中,他實在太“嫩”。但當時他在上海寓所的“韞輝齋”,和龐萊臣的“虛齋”、吳湖帆的“梅景書屋”、張大千的“大風堂”形成了海派收藏的“四大名齋”。

  媒婆促成好姻緣

  雖然出身於清末民初的望族,而且玩的是古畫,但蔥玉少爺的婚戀思想很新派。他要自由戀愛。不過,最終促成他走入婚姻的還是傳統相親。

  其實,早在他19歲男大當婚的年齡時,媒婆金媽就找上門了,手上拿的是顧家17歲小姐的靚照。心高氣傲的高富帥根本不屑於媒婆介紹,沒看照片就一口回絕了。“超級媒婆”金媽碰了一鼻子灰。

  說金媽是“超級媒婆”,半點不誇張。她是張家的南潯老鄉,是蔥玉父母結婚時的媒婆,還是蔥玉後來老丈人和丈母娘結婚時的媒婆。她常常在上海和南潯的大宅門間走動,誰家公子、誰家小姐的情況,她一清二楚。

  轉眼5年過去了,張蔥玉的自由戀愛之路看來走得不順,24歲仍未娶。顧家小姐也仍待字閨中。敬業的金媽知道後又來勁了,決定再試。這次張蔥玉就答應在兆豐公園(今上海中山公園)與女方見麵了。第一麵感覺不錯,接下來他們進入“自由戀愛”。僅兩周後,張蔥玉速戰速決,在靜安寺的德國餐廳請老丈人全家吃飯,算是把婚事初步敲定了。老丈人顧純葆是蘇州人,在上海主持一家保險事務所。女兒顧慧珍,端莊大方,是父親的掌上明珠。

  數月之後的1937年6月,二人正式訂婚,準備擇日婚禮。誰知兩個月後“八•一三”滬戰爆發。那天張蔥玉開著汽車剛剛經過,身後就傳來大世界門口的爆炸聲。他備受驚嚇,趕緊帶著全家去香港避難。1938年1月12號,他回到上海,22日在大東飯店與顧小姐舉行了奢華婚禮。第二天他在日記中稱讚妻子“甚婉淑”。

  婚後,他為顧慧珍改名顧湄。“湄”是水與岸之間近水近岸、似水似岸、非水非岸的一抹,極動人的一個字。《詩經》中有“所謂伊人,在水之湄”的佳句。一個“湄”字,表達了丈夫對新婚妻子的濃情蜜意。

  賭癮極大難自拔

  婚後他們過了一段和美日子。但是好景不長,張蔥玉的賭癮越來越大。

  在他的日記中,幾乎每天都有關於賭博的記錄。甚至愛妻顧湄住院剖腹產生孩子時,他去醫院探望之後,即去賭上一把。簡直是賭癮大過天!

  張蔥玉賭博的方式很多,麻將、**、詩謎、賭棋、桌球等等。而且往往是賭至子夜或淩晨,也因此常被其母親訓斥。他還喜歡喝酒,往往一飲即醉,有時甚至大醉。熬夜、喝酒、豪賭,這些都過早過大地透支了他的身體,或許是導致他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吧。

  賭博先是讓他一個一個輸掉名下的房產。他的一位老朋友曾說:“張蔥玉打牌性太急,坐不定立不定的,如何能贏?”房產輸掉以後,他也無所謂,隻把賬房先生叫來吩咐一下,辦辦手續,以後就不再加過問了。他曾創下一夜之間輸掉一條弄堂房產的“壯舉”,甚至最熱鬧的大世界那塊寶地,他也居然賭掉了,一時成為上海灘哄傳的笑話。這塊寶地可是家族當年好心留給他的“搖錢樹”,隻可惜少年太不識愁滋味!

  賭到最後,他連自己親自建造的一幢三層樓的花園洋房也輸掉了,全家隻好搬進弄堂裏去住。房產賣完了,賭癮依然戒不掉。這就要殃及他的字畫了。他是一個“愛書畫入骨髓”的人,出售自己的珍藏,他常會黯然神傷:“雖雲煙過眼,殊不能自已。餘每售一物,或與親知相別輒然,亦性之多感耳。”即使這麽難舍難分,但他還是抵不過嗜賭心魔的勾引。

  

  他手上藏品最多的時期,是1938到1941年間。短暫擁有之後,就無奈陸續散掉了。有的投奔新主人,廣東房地產巨商譚家後代譚敬得之最多;有的賣往海外,今多為歐美各地公私博物館收藏。去年在法國巴黎一家小拍賣行,就出現了一幅他最有代表性的舊藏:唐代張萱《唐後行從圖》。這件民間至寶,被一位上海藏家以460萬歐元拿下(約合人民幣3800萬元),物超所值。但業內也有人說這是宋代摹本。

  遠離誘惑來北京

  這位“敗家子”如何成為我國一流文物專家?他的轉變要多謝鄭振鐸。

  兩人相識於1938年。當時鄭振鐸是好幾所大學的教授,有機會就像張蔥玉請教古書和字畫。後來鄭振鐸搶救淪陷區的古籍善本,張蔥玉出錢出力還調動自己的人脈,積極相助。或許是出於欣賞和感謝,鄭振鐸到處尋覓,把已經散掉的部分張氏舊藏匯編成冊,1947年出版《韞輝齋藏唐宋以來名畫集》,宣紙精印,彩綾裝潢兩巨冊,共著錄其藏畫精品70幅。

  到了解放初,張蔥玉已經坐吃山空,瀕臨破產了。而他一家六口人(他的母親、夫婦二人、三個孩子)總要吃飯呀。山窮水盡時,幸好柳暗花明。鄭振鐸當時出任國家文物局局長,他力薦張蔥玉到北京擔任文物處副處長,兼文物出版社副總編。張蔥玉看到實現自身價值的曙光,毅然脫離上海那幫酒肉朋友,不顧北京胡同居住條件差,欣然來京上任。他真正的內在能量終於得以爆發,精神上格外充實。

  他上任後的首要工作是恢複、充實故宮繪畫館,從民間征集、鑒定藏品。張蔥玉幹這個太得心應手了,他一生都泡在字畫中,20歲就已進出故宮參與鑒定了,過眼的東西實在太多,中國最重要的書畫藏品,很多他都親眼見過。1953年,故宮繪畫館對外開放,館內陳列著自隋展子虔到晚清吳昌碩的作品共五百餘件。1962年國家文物局又專門成立了張蔥玉、謝稚柳、劉九庵參加的“三人書畫鑒定小組”,張蔥玉擔任組長,先後前往天津、黑龍江、吉林、遼寧四個省市鑒定書畫達10萬餘件。

  然而張蔥玉短壽,他患有肺癌。1963年,他因手術失敗而猝然離世,年僅49歲。禍兮,福兮?早逝也好。不然文革的下場怎可想象?他帶著對字畫的癡情長眠了,這是讓人欣慰的。

  張蔥玉與顧湄婚紗照,1938年攝於上海。

  張蔥玉與夫人顧湄訂婚照。

  張蔥玉舊藏 宋末元初 錢舜舉《八花圖卷》。 謝稚柳在北京張蔥玉家裏鑒賞過此《八花圖卷》,並借回上海,由夫人陳佩秋臨摹。陳佩秋知道張氏對此卷要脫手,臨摹兩卷,一卷送給張氏作留念。《八花圖卷》原作後由北京故宮收藏。

  張蔥玉舊藏 宋 歐陽修《灼艾帖》行書;現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

  唐代周昉《戲嬰圖》,曾為近代張蔥玉所收藏。

  張蔥玉舊藏 元 倪瓚 《虞山林壑圖》,現流落於美國大都會博物館。

  張蔥玉《怎樣鑒定書畫》摘錄

  “任何文物,真有真的規律,假也有假的規律,書畫也不能例外。作偽者雖心機用盡,詭計多端,但歸納起來不外乎兩類。一類是完全作假,其中又包括:照摹、拚湊、摹擬大意、憑空臆造等四種方式。另一類是利用前人的書畫,用改款、添款或割款的方式來作假。這些原件的作者本無心作偽,作品也本是真跡,而作假是後人強加到它們身上的。”

  “現在的博物館隻有真跡展覽,無法使人看到反麵的材料。我建議各博物館也應有意識地去搜集些偽作,凡是能說明問題的就有它的參考價值。今後還應舉辦偽作展覽,將不同性質、路分得贗品擺出來供內部參考。”

  “鑒定的主要依據應該看書畫的時代風格和書畫家的個人風格;輔助依據,方麵很多,最常關涉到的是:印章、紙絹、題跋、收藏印、著錄、裝潢,等等。”轉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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