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琴

一把古董小提琴,兩個音樂人的愛情,三代人的恩怨。
正文

鬼琴 40

(2014-02-04 19:24:06) 下一個

“是的。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過程?”

“請吧。”

我說:“我先問你點問題。你最早什麽時候認識我?”

“一個月前,林鬱音帶我去看你跑步,說,這是我們新來的音樂老師。她問我對你感不感興趣。後來,我們又跟在你後頭,偷看你光著膀子對著樹練拳擊。林鬱音說,如果我不要你,她就要了。我說,讓我想想。”她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

“你最近一次見到我是什麽時候?”

“幾天前的下午。我正好路過那,聽見你在小樹林中叫喊,又去看了看。”

“又?你真的是‘正好路過’?”我問。那時,我的生活很規律,每天下午四點半,隻要天氣允許,我都會去小樹林。

殷晴紅了臉,沒回答。

我心想,我當時毆打那大樹時,不是在叫喊,而是叫罵,用盡了能想到的汙言穢語,就又問她:“我沒有嚇著你吧。”

殷晴點了點頭,說:“嚇著了。”

我想了想,有那麽幾次,我毆打完那大樹,內急,看看周圍沒人,就地解決了。我還對樹說,給你加點營養,治治你的內傷。希望這不要被殷晴看到為好。我一時語塞,就再沒問話。

看來,殷晴那晚與我酒後做愛,不是突兀的性衝動,也不是為拖住我讓高誠等人去偷我的琴。其實,她那時已對我暗生情愫,我的琴聲又打動了她,加上酒精的催化和我的主動,她半推半就地成了我的女人。想到這,我心中略略釋然。

我又問她:“認得我剛才用的那把琴麽?”

“聽上去,那是把非常好的琴,剛才沒仔細看。”

“你想不想知道它的來曆?你我有緣結為夫妻,全是因為它。”

“哦?是麽?”

“到琴行以後,我倆重現一下我第一次見你的情形,如何?”

“好。”

我讓殷晴把車停在後門。我下車,打開庫房門的密碼鎖。

“陳老師,你的確熟門熟路啊。”殷晴說。

“當然。”我信口胡謅道:“每次你和我開門進去以後,你總要先吻我十下。”

“亂講。那不是我。”

“嗯,那麽。你會求我,說,抱我上樓去。”

“這個有可能。”她點點頭。

“今天可以嗎?”我問她。

她猶豫了一下,說可以抱進去,但不可以上樓。我讓她抱著鬼琴琴箱,然後將她抱起。

“你輕了好多。”我對殷晴說。

一進門,殷晴要我放下她。她打開燈,一眼看到在庫房中停著的哈雷摩托車,看到哈雷車上的骷髏頭,她脫口而出:“魔鬼騎士!”

“等你恢複了,魔鬼騎士我要帶你騎上它出去兜風。”

“不坐。天使不坐魔鬼車!”

“真的不坐?”

“不坐!”

殷晴的記憶慢慢回來了!我欣喜萬分,隨口問道:“為什麽?”

“我在法國的時候,坐男朋友摩托車,摔了。”

“你當時沒事吧?”

“我摔斷了手臂,傷了一根神經,拉小提琴不利索了。”

“哎喲。真的很不幸。你男朋友呢?”

“他也斷了不少骨頭。”

“後來呢?”

“他看我小提琴水平不行了,不能在他的樂隊中演出,就不再與我來往。”

“唉,他難道愛的隻是你的音樂?”

“法國男人麽,愛來得快去得也快。對異族女孩的好奇勁一過,剩下的就是文化和生活習慣的不同。他痛苦,我也痛苦,散了拉倒。”

“你難道沒想過戰勝這種文化的不同,留住他,溶入法國主流社會?”我問。

“溶入主流社會?哼,哼!溶進異族的主流社會?夢想!就算溶進去了,你也注定以玩偶的身份存在那!我們殷家已是這兒的主流社會,我為什麽要屈尊溶到那兒? 況且,我覺得,他拉我進他的樂隊做樂手,又做女朋友,吊著我,讓我在那白幹,有節省樂隊開支的目的。我看他又吊上了別的中國女孩,讓她在樂隊裏幹。我一氣 之下,草草畢業回國了。”

“你可能把他想得太壞了。不過,如果他吊著你省錢,的確不地道,人品有問題,散了沒有遺憾。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吧。”我看她氣轟轟的激動樣,忙安慰她。

“反正,受傷的總是我們女人!這世界是你們男人的。隻有死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殷晴,你想把我們男人都當印地安人殺光麽?”我搖著頭,拉著她從庫房走到了店麵。

“想到這我就氣!你呢?你有過女朋友麽?”

“我?有過幾個,最後都是棒打鴛鴦,沒成。你記不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個天使與天鵝的故事?”

“天使與天鵝?好像在哪聽過。”

“是的,你剛才那句‘天使不坐魔鬼車’,就是聽了這故事後說的。”

“是麽?你的故事是悲劇?”她問。

“我的故事裏有你。你是那天使,我是那天鵝。故事現在還沒有結局。”

我拉殷晴坐在鋼琴琴凳上,將天使與天鵝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殷晴問:“你的那隻小母雞太可憐了。你有沒有再去找過她?”

“我無顏見她。”

“就是!你當時應該把她的父母告讓法庭!”她生氣地用手指著我,又用手掌推了推我的肩。

我拉她站起來,說:“上法庭也無法挽回那小生命,算了。他們父母當時那麽狠心,估計現在也後悔了。我倆講了太多悲傷的故事。我們來演一出話劇吧,是喜劇。你在學校時,修過話劇這門課?”

“學過。”

“好,你隻要隨你的性子配合我演就可。這第一幕是《窮樂師購琴遇殷晴》”

“聽上去,挺有趣。”

我開始介紹故事背景。

“陳天從北京回到家鄉,很頹廢。一天,林鬱音要聽陳天用小提琴演奏《愛的鬱愁》。陳天心想,不能再頹廢下去,就想重新開始練琴,但他的小提琴送人了,隻好 去殷晴的琴行再買一支。那天,這店裏隻有殷晴一人在。來來,你站到這個地方。”我兩手搭著她的肩膀,將她推到小提琴琴架前,“殷晴一把一把地把小提琴拿下 來給陳天試。”

殷晴邊照做,邊說:“好像有這麽回事,我記得,那個人穿了一件皺巴巴的襯衫,襯衫的領子還向脖裏卷著。他的眼隻看琴,沒怎麽看我。”

“對!對!對!那就是我。好了,你不要說別的話,假裝我現在就是他。”

我弄亂頭發,揉皺襯衫,反折衣領卷向脖子裏,又將襯衫的扣子上下錯扣,從褲腰中拉出襯衫的一個下擺,邋遢地垂在褲襠前,左右反穿皮鞋,駝背低頭。

殷晴大笑,說:“陳天,你太猥瑣了。當時你沒這麽誇張。”

我繃著臉,嚴肅地訓道:“別笑!認真點!三!二!一!開演!”

我接過殷晴遞來的琴,隨手拉個練習曲,每碰到提琴音色不好的把位,特意多拉幾下,尖刻地突顯那音色的差勁,搖搖頭,把琴交還給她。低價的琴,不用拉幾個小節,我就搖頭。價高的琴,我能拉完幾首練習曲,但總會卡在其中的某一首。這樣,我幾乎試遍了琴行的每一把琴。

殷晴將最後一把琴放上琴架,說:“怎麽,沒有一把琴中意?這些琴都是好牌子。你如還覺不夠好,就得去國外琴行定做,要十幾萬。”

我說:“太貴,有沒有5百塊以下的?”

“有,你等一下!”殷晴上樓,拿來了她那把十幾萬的提琴,說:“這琴五百塊賣給你。”

我忙擺手叫停,說:“Cut!Cut!演差了。”

“陳天,事情不是這樣發生的麽?”

“穿越了!這是8天以後的事。”

看來,殷晴的記憶成了殘留的片段,混亂不堪,我仍很高興,她終於叫我陳天了。我糾正她說道:“不對。你當時是這麽說的。5百塊?你去賣破爛的地方找找吧!”

殷晴想了想,點點頭,繼續演道:“5百塊?你去賣破爛的地方找找吧!”

“Cut!很好。第一幕《窮樂師購琴遇殷晴》到這結束了。”我說。

“然後呢?”殷晴問。

“陳天真的去了賣破爛的地方,用250塊錢買到這鬼琴。這琴買來時,沒有腮托,弦也斷了兩根。他從網上淘來一個舊腮托裝上,花了一個周末修理它。星期一一大早,陳天拿了他所有的積蓄,來到殷晴的琴行,要買琴弦,琴弓和琴箱。那時,殷晴就站在這櫃台後。”

我讓殷晴到櫃台後站好,打開琴箱,取出鬼琴瓜奈裏,抱著它,走到店門口,轉身背對著殷晴,拿出錢包,將裏頭的大錢取出,留下兩千左右,還有一些零票。我轉回身來,說:“第二幕名為《殷晴遇鬼琴留情》。殷晴,這次你要好好回憶當時情景,不能再穿越了。”

她點頭說好。

我走向櫃台,將鬼琴瓜奈裏和我的錢包放在櫃台上,對殷晴說:“我要給它配上琴弦,還要買個琴弓和琴箱。”

殷晴兩手拿起鬼琴瓜奈裏,轉身向放琴弦的售貨櫃走去。在售貨櫃前,她端詳著鬼琴,注意到了琴頭的焦痕和琴側板的修補痕跡,僵在那兒了。漫長的十幾分鍾過去,她轉身返回到櫃台,滿臉是淚水,將鬼琴瓜奈裏輕輕地放進琴箱。

她說:“一共,兩千五百塊一拾二元四角。”

我說:“差五分錢。”

她說:“那就有多少給多少吧。”

我取出鬼琴,拿起琴弓,拉了一小段《引子與幻想回旋曲》。殷晴靜靜地聽著。

我放下琴,說:”非常好。謝謝你。”

殷晴拿出發票本,寫上金額,又在發票反麵寫下她的電話號碼,交給我,然後從櫃台中走出,背對著我,坐在鋼琴前的琴凳上落淚沉思。

我站在她身後,兩手放在她的肩上。她抬起右手,撫摸著我的左手斷小指,還有我中指上的定婚戒指,一直沒有說話。

我打破沉默,說:“剛才,你又有個地方演差了。”

“是麽?”

“我錢包裏的錢不是兩千五百塊一拾二元四角。”

“我知道,是兩千七百九十五元整。我剛才說的金額,是那天我開給你的天價。”

“你沒忘你的絕活,真好。我們接著演下一幕吧。下一幕是《午夜深情對奏定情》”

殷晴起身,將鬼琴塞進我手裏,默默地拉著我到豎琴旁,與我合奏了那曲《D大調卡農》。我倆合奏完。殷晴從豎琴旁站起,緊緊抱著我,將臉埋在我懷裏說:“陳天,扶我上樓去。”

殷晴要我扶她,我卻將她抱起,她沒有拒絕。我抱她上了樓,放到床上。我倆並排躺在那,各自想心事。

我原本想借演話劇的機會,乘殷晴記憶混亂,套出點殷晴的秘密。我想確認,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殷晴協同林鬱音等人偷走了我的鬼琴。這鬼琴本來就是他們的, 隻要他們說清楚來由,我肯定會給他們。他們為什麽要從我這偷呢?後來為什麽又費勁周折,寄來寄去地送回到我手上,甚至讓我做高誠和林鬱音的教父,做這鬼琴 監護人?看殷晴現在的樣子,她的記憶可能恢複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今天好好問問她,免得我亂猜,徒生誤會。

“殷晴,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那天晚上,我到這找你……”

殷晴翻身趴到我身上,她的頭發散了我一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發狂地吻我,她的舌頭伸進我嘴裏,與我的舌纏在一起。突然,她猛地咬破了我的舌尖,吮吸著它。

“為什麽咬我?”

“我想確認一下你血的味道,想確認是你咬破了舌頭,救了我。”

“你當時還有感覺?”我驚道。

“是的。不可思議吧,隻有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死是怎麽回事。”

“殷晴,你這麽拚命到底為了什麽?”我問。

她說:“陳天,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有些事,能不能不問?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你將那天晚上的事忘了吧,算我求你了行麽?我這一輩子沒求過幾次人。你隻要記著,我愛你。那天晚上,我獻身於你,是命中注定的事,與那天晚上發生的其它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殷晴,我……”

“別問了!我們做愛吧,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殷晴伸手熄了燈。

“不能這樣,殷晴,不能這樣,會懷孕的。”

“我不管,我要跟你生孩子!”

“殷晴,你身體還沒恢複……”

“我不管!”

“殷晴,醫生特地叮囑我,你用了大劑量抗生素,三個月內不要懷孕,不然孩子有可能畸形!”

殷晴這才安靜下來,說:“好,我等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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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ha 回複 悄悄話 正在修改,一天改一點,130很快就到
回複 悄悄話 未名空間到130就沒有了。什麽時候更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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