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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天亦老(105)

(2018-01-06 16:49:01) 下一個

  栗雯趕緊幾步跟上了汗青,拉著汗青的胳膊說:“爹爹,會是誰呢?”汗青意味深長地說:“自然是最惦記我們父女的人,才會冒雪來看我們,怕我們挨凍受餓。寶貝,你猜會是誰?”栗雯輕蔑地掃視了爹爹一眼,不以為然地說:“爹爹的意思是娘她來了,擔心我們不回單家?但是娘不知道扈家宅院的方位,如何能夠尋找到這裏來呢?難道是宜人姨媽告訴過娘不成,還是爹爹跟娘說過?”汗青心裏也沒有底,一邊領著女兒朝大門走去,一邊搖搖頭不置可否地應道:“開門看看,不就知道了嗎?爹爹估計會是一個令人感到意外的來客,因為你娘知道我們的去向,暫時不會急著尋找我們,也知道你我今晚會回單家,看來來人是找女兒你的,信不信寶貝?”栗雯一聽,心裏立刻忐忑不安,一下子衝出汗青的牽引,幾下就把大門拉開。

 “師傅,總算找到您了!”來人果然如汗青所料,是棲霞穀風雲堂的弟子,汗青見來人行色匆匆,一手拉著韁繩,頭上戴著鬥笠,披著長袖霞色大氅,抬著頭跟女兒在輕聲交談著,汗青不知道要不要插話,讓女兒把這位來客請到大堂裏,暖和一下,喝一杯熱茶,然後跟眾人好好吃一頓慶賀喬遷之喜的豐盛酒宴。汗青突然發現女兒低著頭,輕聲抽泣著,讓汗青一下子感到出事了,一定是棲霞穀或者女兒家裏發生什麽意外,才會讓女兒這麽傷心甚至落淚。汗青再抬起頭來時,來人已經轉身飛身上了馬鞍,轉身跟栗雯揮手道別,汗青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棲霞穀的女英雄,進屋喝杯熱茶吧!”想不到來人轉身,神情優雅地看了汗青一眼說:“李大人,小女還要趕往桃花巷,等大人到了棲霞穀,小女再跟大人請教,告辭了李大人!”來人雙手一抱拳,揮手揚鞭,催馬疾行而去,身影和馬蹄聲,很快就消失在汗青的視野裏。汗青突然想起女兒的哭泣,轉身見女兒不在自己身邊,原來她已經先回廳堂去了。汗青納悶地關上大門,心裏一下子擔心不已,不知道何事讓女兒這樣傷心難過,連跟她爹述說的欲望都沒有。

  回到大堂,發現酒桌旁一個人都沒有,汗青轉身進了正室,發現所有的人都在這裏,而女兒趴在床上,不論誰勸,都勸不住地失聲痛哭著。聽到門開的聲音,巧笑就來到汗青身邊,拉著汗青出了內室,來到酒桌旁坐下。汗青急不可待地問:“雯兒她是怎麽了?”巧笑驚訝地答道:“汗青——,我們大家正想問你呢,你們兩人歡天喜地去開大門,到底是誰來了呀?雯兒哭著跑回來,一進大堂,徑直就進了主室房間,讓我們每一個人都麵麵相覷、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你這個做爹的是如何照顧女兒的。敲門人怎麽沒有跟你們進來呢?”汗青搖搖頭,禁不住連聲歎息道:“可能女兒家裏出事了,是她的風雲堂弟子過來捎的口信。”巧笑一下子擔心起來,拉著汗青的手說:“她的弟子捎完口信,為什麽不進屋就離開了呢?”汗青也是不解,如實地答道:“風雲堂在王家堡的桃花巷有一個分堂,她上分堂去傳達老堂主的指示。”巧笑更是不解地問:“汗青,你說這些風雲堂的女孩子們,天天打打殺殺幹什麽?”汗青雖然擔心女兒的事情,但是怕姐姐不高興,隻好靜下心來回答:“姐姐,她們在桃花巷,傳授拳腳,也銷售跌打損傷的藥物,還幫人治療傷痛。此外,風雲堂還承接押鏢生意,或者護送人員,尤其是富人家的女眷出行,同時在王家堡風雲堂還做單家獨戶守護防衛,深受家中女眷歡迎。因為王家堡不但是三地糧食交易的樞紐,也是各地信息匯聚更新的活躍地區,所以分堂也為棲霞穀源源不斷提供外界最新動態、三教九流的消息新聞和各種流言蜚語、家長裏短,讓棲霞穀雖然人在雲深處,心在紅塵中。姐姐,我得去看看栗雯,叫宜人念奴先吃,否則酒菜都涼了就不好吃。”說完汗青幾步就來到房裏,低聲催促念奴和宜人出去趕緊喝酒吃菜,見她們兩人不放心地出去,汗青輕輕帶上房門。

  見女兒依然抽泣,汗青立刻往臉盆倒了一些熱水,一邊搓揉著麵巾,一邊想著如何勸女兒。汗青拿著擰幹的熱濕麵巾來到床邊,把麵巾搭在暖椅靠背上,雙手慢慢把女兒抱了起來,見女兒一臉淚水、滿嘴涕淚,就用熱毛巾幫女兒輕輕擦拭半天,又把女兒放回床上,在熱水裏漂洗幹淨麵巾,重新換過熱水,來回搓揉麵巾,讓麵巾不但幹淨,也讓人感覺熱乎乎的。汗青來回幾次,才把女兒漂亮嬌媚的臉龐擦拭得嬌豔奪目,更顯得風韻別致、楚楚動人,令人憐惜不已,看得汗青驚歎道:“哭後的女兒,好美啊寶貝!”栗雯“哼”了一身,鑽進汗青的懷裏,眼看又要哭起來,讓汗青害怕得趕緊哄道:“寶貝,你再哭,不但你吃不到牛蹄筋,連爹爹也跟著你一起吃不到半塊,好女兒,我們先吃完你再哭好不好?”栗雯被汗青的勸說氣得舉起小手,就想拍打汗青,嚇得汗青連忙說道:“寶貝,爹爹好害怕,是不是出啥事了,讓爹爹的心肝兒這麽傷心難過痛哭?”栗雯見爹爹聲音中充滿焦慮和傷感,一下子渾身無力起來,垂下舉起的拳頭,緊緊依偎在汗青懷裏,一聲不吭。汗青就小心翼翼地猜測道:“寶貝,吃過飯我們就騎馬上十裏香,看望你娘去,估計你弟弟也會在十裏香等我們,是吧寶貝?”汗青說完,等了半天,見女兒依然毫無反應,就接著說:“寶貝,是不是你娘身體不適,讓你趕緊回十裏香?”栗雯帶著哭腔說:“是呀,爹爹,女兒心急如焚,現在就走好不好?去晚了,女兒擔心見不到母親了!”汗青雖然心急,但是神態和語氣依然平靜如常地說:“寶貝,剛才來捎口信的女子跟你怎麽說的,學給爹爹聽聽,然後爹爹再分析一下如何?”

  栗雯覺得渾身無力,不知道如何回得了十裏香,但是有爹爹陪著,也許會好多了,就想了想如何讓爹爹答應自己的要求——馬上動身前往十裏香。栗雯語調非常傷感地說:“女兒的弟子說,娘的侍女托人送信給栗霽,讓他回十裏香,說娘病危,時日不多。弟弟就讓小麗上王家堡,吩咐桃花巷的弟子到宋州城的新軍司令部打聽,才知道爹爹上了桃花塢,後來聽桃家說爹爹在卞家商鋪,所以最後才到扈家宅院找到女兒了。爹爹,女兒怕見不到娘,也不知道她好好的,為什麽突然會這樣。爹爹,女兒心急如焚,更是歸心似箭,爹爹呀,女兒該怎麽辦?”栗雯說完,嚎啕大哭起來。就是汗青要幫她擦拭淚水,栗雯也把汗青的手推開,並掙脫出了汗青的摟抱,又倒身在床上,不斷抽泣。汗青轉身出了房間,很快又回來了。

  宜人看著汗青接過自己手上的韁繩,眼窩酸酸的就想哭泣,想不到自己的喬遷之喜,連一次完整的酒宴都吃不消停。“汗青,馬吊袋裏裝有你跟雯兒愛吃的飯菜,還有一罐你愛喝的玉淵金樽。你何時能回來,姐姐怕……嗚嗚嗚——!”宜人再也忍不住滿心的失望和擔憂,淚眼看了看汗青和身旁憂心忡忡的栗雯,轉身就跑進了宅院。汗青脫口喊道:“姐姐,你……”巧笑跟女兒來到汗青身旁,見汗青急得滿頭大汗,就接過女兒手上的絲帕,輕輕地擦拭著汗青額頭上臉上的汗水,同時輕言細語地安慰道:“雪停了,馬蹄踏雪,應該在天黑前就可以進十裏香。汗青一路上多保重自己,更要照顧好女兒。汗青,僅僅憑口信,很難確定雯兒母親的真實情況,說不準沒有我們想象得嚴重,很快就會出現轉機。更有可能是一場虛驚而已,所以不要失去信心,尤其是你,一個做爹的,不要被女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攪亂心緒而手足無措。麵臨無論多糟糕的事情,不要自亂陣腳,靜心分析,尋找解決之道,任何棘手的問題,都可迎刃而解。姐姐在王家堡等你,還你的女兒念奴,知道嗎?”

  栗雯在身旁,聽巧笑一頓話語,內心就像烏雲密布的天空出現一絲陽光,忍不住移步來到巧笑跟前,見巧笑一臉撫慰的神情和雙眼憐惜的目光,忍不住撲進巧笑懷裏,失聲哭道:“姨媽……嗚——嗚——,娘她……真的是虛驚一場嗎?”巧笑拍了拍懷裏的栗雯,輕聲細語地安慰道:“寶貝,有你爹爹幫你,一切都會化險為夷。路上振作起來,你已經是一個心智成熟,曆經磨練,胸有溝壑的女中豪傑、巾幗英雄,新軍隊伍裏的名人,棲霞風雲堂中的頭領。很多人都在聽你的吩咐指令,遇到任何意外和突發事件,要靠你拿主意,所以要變得堅強起來,不要被情感左右自己的理智,麵對困難,信心百倍,才不辜負你的聰明才智,好嗎寶貝?”栗雯聽完巧笑的勸慰,好像身上在慢慢恢複力量,也感覺自己的頭腦漸漸清晰起來,雖然難掩焦慮和不安,但是很快停住了哭泣。巧笑立刻扶起栗雯,一邊幫著擦拭淚水,一邊為栗雯打氣道:“好妹妹,你身邊有爹爹,天塌下來都不要緊。姐姐恨不得也跟你一道去,見你這樣難受,讓姐姐坐立不安。好了,我們都在王家堡等你們的好消息好不好?”栗雯見念奴一臉親切和同情,不由自主地點頭,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離開姨媽的懷抱,被念奴拉著手,兩個人低聲嘀咕起來。汗青把韁繩塞到栗雯手中,來到巧笑跟前,見姐姐雙眼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內心卻充滿的不是情欲而是感激,心懷敬佩地說:“姐姐,汗青無比敬仰的姐姐,你的鎮定自若、從容不迫,雍容大度、運籌帷幄,讓人自願跟隨,永不分離。好姐姐,汗青一生一世都不能分開的姐姐!”

  巧笑輕輕地撫摸著汗青麵容憔悴的臉頰,語氣充滿關切地說:“你呀,心疼起人來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詞句,傾盆倒在姐姐身上,讓姐姐心甘情願受你的欺騙而不願相信。這幾天你一直身體透支,這一路也不知道你會有什麽遭遇,自己要多愛惜身體,不要見一個女人就把她摟進懷裏,占為己有。快去快回,等遼晉之戰結束,王家堡的整治就要提到議事日程上來。王家堡是你汗青的新戰場,遠比兩城交戰撕咬拚殺要複雜得多。不過姐姐會幫你,你這個多情種,不要太花心,否則姐姐離你而去,你後悔就晚了!”汗青不顧身邊兩個女兒,情不自禁地摟住巧笑說:“姐姐,汗青想要姐姐!”巧笑掙脫開汗青的糾纏,佯裝惱怒地說:“就知道胡鬧,女兒就在跟前,冰天雪地就想跟姐姐撒野,你瘋了吧?好了,趕緊上馬吧!等你回來,姐姐讓你色心滿足好不好?多想想姐姐,早點回王家堡。如果你遲遲不歸,人家就回桃家塢,再也不理你的爛事了,知道不姐姐的小傻瓜?”汗青拉著巧笑的手低聲承諾著,來到女兒身邊。

  念奴餘光見爹爹又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娘親熱,心弦好像無端地被什麽狠狠地撥動了一下,鬆開妹妹栗雯的手,滿臉不悅地看著汗青說:“爹爹,路上要保重自己,早點回來跟女兒團聚,重把金樽,喝完這次沒有開始的喬遷酒宴,好不好?”見汗青一臉疼愛自己的神情,念奴忍不住紮進汗青的懷裏,低聲哭泣起來,讓巧笑非常不解,也很不高興女兒跟汗青越來越親密,覺得女兒跟汗青的父女關係越來越偏離人倫親情,內心隱隱不安,不由自主地拉女兒出了汗青的懷抱,一臉怒色地說:“一個為人母的女兒,居然這樣粘人,不想讓你爹爹上馬,他們何時能到十裏香?”念奴低著頭,轉身又撲進母親懷裏,也不知道為什麽見爹爹跟妹妹走,內心是這樣不舍,恨不得自己也能騎馬跟著他們,飛馳在冰天雪地裏,跟著爹爹上十裏香。汗青見女兒念奴情緒不穩,內心很是不忍,來到巧笑母女身邊說:“女兒,寶貝,在家好好照顧你娘,關心卞家店鋪。爹爹會早早回來,跟女兒一醉方休如何?”念奴抬起頭,梨花帶雨,看得汗青忍不住淚流滿麵,父女兩人又抱頭痛哭得讓巧笑氣呼呼地轉身進了扈家宅院。

  馬蹄卷雪,飛花四濺,栗雯揚鞭策馬,讓汗青緊緊追趕,稍不留意,就被女兒遠遠地甩在後邊。汗青因為中午沒吃任何東西,一旦心情平靜下來,感覺腹中咕咕咕地叫喚起來,汗青遠遠地喊道:“寶貝,快停下來,快停下來,爹爹跟不上你了!”栗雯轉頭一看,爹爹怎麽被自己甩在那麽遠,又見他不停地揮動手喊著,隻好勒住韁繩,讓奔馬的步伐慢下來。汗青喘著粗氣,催馬來到女兒坐騎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寶貝,爹爹跑不動了,下馬歇息一下好嗎?”栗雯仔細端詳爹爹,發現爹爹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喘息不停,就不忍心拒接爹爹的要求,翻身下馬,扶著汗青下了馬,抬頭朝四周一看,映人眼簾的居然有一處茅草酒家,一簾酒幡,細長地在寒風中來回搖晃。栗雯牽著馬來到汗青跟前,幫著他擦拭了滿臉的汗水,語氣不安地說:“爹爹,一路女兒就知道趕路,沒想到爹爹又饑又渴陪著女兒。爹爹,我們上酒家吃頓飯,歇息一下再趕路好嗎?”汗青幫女兒牽馬,點點頭說:“好吧,你進酒家,爹爹把馬安頓好!”

  想不到酒店隻有一個老板娘,坐在櫃台裏麵烤著火,好像還在打瞌睡,讓栗雯很失望。走到櫃台前,栗雯輕輕地在櫃台上敲了幾下,老板娘一下子清醒過來,臉上堆滿笑容地起身,來到栗雯跟前,連忙語氣柔和地問道:“這位女客官,想吃點什麽?酒店有牛羊肉和王家綠蟻酒,更有新來的廚子,王家堡金十街的玉饌珍饈都能做出,別看酒家茅簷篷牖,店麵簡陋,但是酒菜可口,物美價廉呢!”栗雯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轉頭一看,發現是爹爹,就小聲地說:“爹爹,您跟老板娘說吧!”汗青笑道:“好吧,寶貝先坐下來等爹爹來點酒菜。”見女兒坐在一把簡陋的長條凳上,就轉頭看著老板娘,發現眼前是一個年齡不到四旬的鄉野女子,麵容紅潤,目光點點,神色甜美。一雙眉毛,略略修飾過,淡淡地描了一些眉彩,顯得修遠輕快。眉宇稍聳,眼窩深深,眼影幽幽,一雙大眼睛,一點也不呆滯,顯得親熱又帶著靜謐神秘的韻味,讓汗青一下子喜不自禁地笑道:“足下就是店主否?”女子見來客氣宇軒昂,容顏俊美,笑容親切,一雙美目透著善良和慈祥,還在用心地端詳自己的妝容,內心居然忐忑不安起來,一下子恨不得轉身離開,躲起來好好平靜一下內心的不安,一陣竊喜,如東風透過門縫,撩撥著自己的羞澀。“啊,客官您說什麽呀,小女沒有聽清楚,實在抱歉!”女子尷尬地道歉著。

  汗青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看了看櫃台裏牆壁上掛著的菜單,看著女老板有點慌亂神色,語氣和藹地說:“能否請姐姐先上一壺熱茶。我們父女倆急著趕路,中午連一口水都沒顧得上喝。現在是又饑又渴,好嗎姐姐?”女子驚訝地半天合不上嘴,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玉齒,襯托得女子嬌好的麵容,顯得十分可愛。發現自己的失態,女子很快丹唇緊閉,露出笑容,見對麵這位著裝華貴,身份不凡,卻麵容親切,語氣和藹的客官,就極力恢複往日買賣人的心態說:“貴客客氣了,小女隻是一個鄉野粗婦,多謝您的抬舉,怎敢做貴客的姐姐呢,嘻嘻嘻!”想不到自己居然言不達意,內心愉悅地跟對方說笑起來,女子不由自主地低頭接著小聲說道:“貴客稍等,小女這就去給您沏茶好嗎?”說完女子就在櫃台裏忙碌起來,見她提著茶壺要出櫃台,汗青見店堂擺放的火盆上,一把水壺裏的水已經開了,就連忙說道:“讓在下來添加開水吧!”汗青未等女子出來,就伸手想接過她手上的茶壺,想不到女子不想讓顧客自己動手,汗青一下子握住了提著茶壺提手的小手,膩若鵝脂、柔勝羽絨的感覺,讓汗青怦然心動了一下,立刻鬆手。女子也是“啊”地一聲鬆開手,眼看一把青花瓷茶壺脫手墜落,女子又是一聲嬌哦:“哎呀——!”

  等茶壺倒進滾開的熱水,淡淡的茶香彌漫開來,慢慢地飄入自己的鼻翼,女子還不相信,茶壺穩穩地被這位貴客托住,絲毫無損,又忙不迭地對自己道歉,想想都好玩。女子見這位貴客沏好茶,端著茶杯款款來到汗青和栗雯身邊,突然有點害羞的感覺,隻好調整心緒,努力讓自己語氣平淡地說:“小店也沒有什麽好茶,隻是附近出產的山茶。還有就是自己做的幾樣茶點,貴客慢用。哦對了,還不知道你們要吃什麽酒菜,嗬嗬嗬!”女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從男子進來,自己就一直走神,好像不是在做生意,而是……而是……是什麽呢,怪怪的感覺,被他看得自己六神無主,心慌意亂。他是誰呢,怎麽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一位男子,今天突然現身酒店,難道是王家堡來的大糧商?他來十裏香幹什麽,現在又不是收購稻穀的時節,看這位女兒,也是花容月貌,卻跟這位男子一點都不像,哪裏是父女,說是……是……他的女人或者嬌姬美妾還差不多。女子說完,一下子思緒萬千,等汗青報完要吃的酒菜,也沒有反應過來。

 “姐姐,姐姐?”汗青喊了兩句,見對方還是沉思不語,就拉著對方的手搖了幾下,女子抬起頭,慌忙縮回自己的玉手,雪腮霞染地不敢看汗青父女,嬌聲細細地說:“小女這就去告訴廚房做菜,哦對了您說要什麽酒菜呀?”說完女子撲哧地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讓身邊的栗雯煩不勝煩,不知道爹爹跟這位老板娘磨嘰半天,連菜都沒有點好,好在有幾樣茶點聊以慰藉,就懶得抱怨,埋頭慢慢喝著茶水,吃著茶點。“哦,姐姐,我們父女倆來一盤蔥爆羊肉,牛蹄筋煲,幹鍋牛柳,一鍋燴牛羊雜,上一壇綠蟻老釀。主食嘛,等一下!”說完汗青轉頭問栗雯:“寶貝,主食吃什麽?”栗雯見爹爹好像一下子迷上了這位老板娘,心裏早就不高興,見爹爹問自己,因為急著回家,隻好不悅地答道:“吃什麽,吃什麽,都半天了,連飯菜都沒點好,不知道您怎麽搞的。人家吃一碗清湯牛肉拉麵就行了,又是菜又是酒,要吃到何時嘛,真是急死人!”

  汗青不顧女兒的抱怨,笑著對女子說:“姐姐,那就來兩大碗拉麵,是不是要等很久,還是很快就會做好?”女子見他的女兒等得不耐煩,又看見這位做父親的男子一臉歉意,禁不住低頭笑道:“見女兒不高興,才著急起來是吧?好吧,您為什麽堅持喊人家姐姐呢,您怎麽稱呼呀?”栗雯一聽老板娘嬌滴滴地跟爹爹說話,就想大罵她一頓才解恨,但是為了盡快讓爹爹吃飽好趕回十裏香見母親,也不放過冷嘲熱諷地搭話:“他啊,是翠屏峰好漢的俘虜、黑鷹幫豪傑的囚徒,三地河山赫赫有名的大英雄李汗青,不知老板娘知道不?”女子一聽,一下子好像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汗青,滿臉驚恐得讓汗青感到害怕,拉住女子的雙手說:“姐姐,你怎麽啦?”女子被汗青的問話驚醒過來,一邊喘息著一邊問道:“孔天下是您什麽人?”汗青一下子警惕起來,不知道眼前這位女子問話的目的,雖然她身在山野身穿粗服,但是渾身無法掩飾高雅氣質,絕對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心裏暗暗吃驚,結結巴巴地答道:“你是……你是……你是誰?”女子白了汗青一眼,有點膽怯,更多的是無奈和惱怒,還是猶猶豫豫地說:“我是……是賈司令的正室。”汗青大吃一驚,想不到賈司令的家眷流落到十裏香,心裏突然覺得很難受,一下子拉住女子的手說:“那你們的子女呢?”女子一下子掙脫汗青的手,低頭不語。“他們是不是住在離這裏不遠的十裏香,你是不是叫魚薇,字天香?”女子抬起頭,殘淚如珍珠,驚訝地問道:“李大人,您怎麽知道?”汗青歎息地說:“天香,想不到你們母子宋遼戰事之後,下落不明,居然流落在此處。你說的廚子是不是令郎賈昊,字青雲?”天香破涕為笑地說:“嗯,人家的心思都被您知曉了!哦,看我都忘了讓青雲給你們父女做飯,真是該死。李……”天香剛轉身,就被汗青拉住雙手說:“天香,就喊我汗青吧!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年輕,又有點著急的女子,就是汗青的女兒栗雯,就是……”天香失聲地打斷汗青的話,驚喜地說道:“是不是風雲堂的堂主?”汗青不解地問:“天香,你怎麽知道?”天香抬起頭看了看汗青,又看了看起身來到自己身邊的栗雯,抽出被汗青緊握的小手,拉著栗雯的手說:“雯兒,我就是你母親的表妹。自從你們離開遼城,我一直到處打聽,直到後來宋州城破城,我才知道你母親還活著,你跟霽兒跟著棲霞嫗在風雲堂,你母親生活在十裏香。上個月我們表姐妹還見過一麵呢,雯兒!”

  栗雯聽母親說過有一個表妹在宋州城,但是不知道她就是賈司令的原配正室,宋州城被新軍攻陷後,也沒有跟娘再見麵,今天一聽眼前這位風韻優雅得如著露海棠、經風菡萏,更是眉眼秀麗的女子重提這檔子事,才想起母親確實有這門親戚,栗雯馬上問道:“您就是天香姨媽,從小聽娘說過。說天香姨媽,風姿勝穠桃豔李,氣度奪璞玉渾金,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姨媽雖無嬌妝豔飾,卻身姿娉婷,似水柔情,讓人,尤其是我爹爹,讚歎不已呢! ”天香佯裝不悅地瞪了栗雯一眼說:“小孩子不要亂說!雯兒,你……聽你娘說,你在幫北伐軍做事,今次匆匆回來,還把這位大英雄也拖累著,跟著你,為你點菜買飯的,到底為什麽?是來看你娘是嗎?”栗雯拚命地點頭,急切地問道:“我娘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天香吃驚地看著栗雯說:“沒有啊,上次去看的時候都好好的呀!這段時間一直下雪,你表弟身體不適,你姨媽就沒有上十裏鄉去拜年,怎麽回事嘛?”汗青一聽,就插話道:“姐姐,你先去告訴青雲,下點麵條我們父女倆充饑,然後再說別的。我們吃完就上十裏鄉去看個究竟。姐姐,跟我們一起去吧!”天香看了汗青一眼,見他熱切地看著自己,有點心慌意亂地點點頭,不由自主地說:“汗青,你……我這就進廚房去,親自給你們做飯。”栗雯高興地拉著天香的手說:“姨媽,我也去,表弟在廚房嗎?”天香點點頭,摟著栗雯的腰身,轉頭對汗青說:“汗青,你稍等片刻,麵條是現成的,牛羊肉都煮熟了,我們很快就回來。如果有顧客進來,幫姐姐照看一下好不好?”栗雯禁不住戲謔道:“爹爹,幫女兒的姨媽做一次店小二好不好?”汗青坐在條凳上,端著茶杯,欣然點頭說道:“汗青一定不辱使命!”天香嫣然笑道:“真是一位傑出的店小二!”聽到她們娘女笑著進了廚房,但是餘音繞梁,讓汗青對嬌柔含笑、體態多姿的天香,心生無限同情和感歎。

 “喂,老板娘呢?”一位身材瘦長的男子甕聲甕氣地問道,這個人頭戴著破舊的軍棉帽,粗棉布短襖,棉褲腿用稻草紮緊,一雙棉鞋已經被積雪濡濕,顯得破舊肮髒不堪,一進酒店,見櫃台後麵沒人,就來到汗青跟前問道。等汗青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頭看著來人時,汗青一眼就意識到,這是一位宋州城的宋軍士兵,渾身上下穿著宋軍的冬天軍裝,隻是顯得破舊而已。“請問客官想吃些什麽,我這就去通知老板娘?要不先喝口熱茶如何?”汗青起身,熱情地寒暄著。“這個……不了,您也是在等老板娘嗎?”漢子一見汗青身材偉岸,衣著華美,氣度比賈司令更勝一籌,知道這是一位大人物,不知道來賈司令的遺孀這裏幹什麽,立刻神情恭敬起來。“你是來吃飯的嗎?”汗青遞給來人剛倒滿熱茶的茶杯,好奇地問道。“哦,不是,是給大嬸送牛肉來的,還有幾包大米和小麥粉,想跟她把上次拖欠的肉和糧食款和這次的費用一次結清!”漢子小心翼翼地接過汗青手中的茶杯,低頭一口氣喝完杯中的茶水,輕輕地把茶杯放在飯桌上,言語溫和地答道。汗青看了看茶杯就問:“再來點熱茶吧!”說完汗青又給來人倒滿茶杯,遞給這位漢子。見漢子誠惶誠恐地接過茶杯,汗青接著問道:“肉糧價錢共計是多少?”漢子擺擺手說:“這位大人,沒有多少。這家酒店生意慘淡,地段偏僻,客源很少,母子倆起早摸黑,也就掙幾個剛夠糊口的錢。看在他們母子的親人對在下有過知遇之恩,所以一直把肉糧賒給他們,一年隻結兩次帳。”汗青欣賞地看著這位皮膚黝黑、兩眼透著精明的漢子說:“多謝你照顧這對孤兒寡母,欠款總共是多少?”汗青有點猶豫,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共六十一塊大洋,不知大人跟他們母子是熟人還是親戚?”汗青意味深長地說:“剛開始是朋友,現在變成親戚了。這樣吧,我身邊沒有帶這麽多大洋,不過我可以先付給你一根金條,它值兩百大洋。你可以到任何一家錢莊去兌現大洋!”說完汗青從馬褂暗袋裏取出金條,漢子吃驚又好奇地看著汗青手上這根超大號的金條,兩眼放光,結結巴巴地說:“大人,小的身上沒有這麽多大洋,找不開怎麽辦?”汗青輕聲笑了笑,溫和地說道:“不必找了!剩餘的錢,雖然不多,是他們母子倆對你的感激和報答,請你不要推辭,不要嫌少哦!”漢子雙手哆哆嗦嗦地接過汗青手上的金條,轉身仔細端詳了片刻,又用牙咬了咬,掂量了一下,心裏才踏實,連忙把金條放好,才轉過身來對汗青說:“大人,小的這就去把肉和糧食搬進來,您稍等!”

  天香和栗雯,身邊還有一個弱冠之年的年輕男子,每個人手上都端著一個圓木盤,上麵盛著熱氣騰騰的炒菜和麵條,而年輕男子一手端著托盤,一手拿著一把酒壺從一間小門出來,迎麵碰見扛著糧袋的漢子。“大嬸,給您和青雲送米麵來了!”漢子見天香出來,高聲喊道。天香一邊點頭,一邊把酒菜擺好,在圍裙上擦拭了一下手後,來到汗青身邊說:“汗青,你跟雯兒先吃,姐姐先跟秦文結一下帳。”汗青點點頭,一聲不吭地來到女兒身邊,在栗雯的介紹下,跟青雲認識,又寒暄了一陣,青雲才回廚房去了。

 “秦文,嬸子一下子沒法還清全部的拖欠款,要不再等個把月行嗎?”天香把漢子拉到店外,踩著積雪,表情很尷尬地囁嚅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一直拖欠著!”漢子笑眯眯地說:“嬸子啊,店堂裏是您什麽親人?”天香突然臉上感覺有點火辣辣的感覺,用手搓揉著麵頰,緩慢地說道:“是你兄弟青雲的表姨夫?”汗子不解地問道:“他不是人沒了嗎?”天香歎了一口氣,嗔怪漢子多事的語氣答道:“不是親的,是幹的,幹親,認的親戚。唉,別問了秦文,嬸子和你兄弟要是沒有你平時的幫襯,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這次又得……”漢子哈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說:“他幹姨夫已經把錢都幫著付清了,嬸子您就不要操心。以後你們要多跟這位大人走動,他不是一般的人,是一位心地慈善,有錢有勢的人。嬸子,這樣的人真是很少見很少見哦!對了,這裏有十斤牛羊雜,十斤羊腩十斤牛腩,還有一包熟牛肉,我們進去吧,外邊真冷啊!”漢子說完,拎著大包小包的牛羊肉進店去了。“奇怪,我隻讓秦文送十斤牛羊雜,他今天是怎麽了,送這麽多牛羊肉?汗青,你這樣幫姐姐,這個人情天香如何還得清?要麽以後你常來這裏吃酒,讓姐姐給你做好吃好喝的,除此之外,我一個婦道人家,青雲一個廚子,拿什麽來報答你的大恩大德呢?”天香內心雖然非常感激,又很為難,站在店門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秦文從店裏出來,見嬸子還在外麵低頭沉思,非常不解地問:“嬸子,青雲讓您快進去幫忙,侄兒走了!”天香好像被秦文的喊聲驚醒一般,連忙轉身,發現秦文趕著雪橇已經走遠了。

  天香悄悄地進了酒店,見汗青一邊吃著,一邊朝店門方向張望。汗青見天香進店,就站起身來,迎麵朝她走去,同時說道:“姐姐,剛才青雲出來喊你,讓你進來就上廚房去。姐姐,你剛才上哪裏去了?”天香見汗青一臉擔憂和關心,心裏一下子很感動,覺得渾身很溫暖很舒適,情不自禁地笑盈盈地說:“在店外詢問,姐姐不在的時候你跟秦文,就是剛才那個送糧送肉來的漢子,在說姐姐什麽壞話來著!”汗青見天香神情甜美,笑容喜人,渾身洋溢俏皮的可愛和嫵媚的活潑,不禁撲哧地笑出聲來。栗雯一下子從汗青身後走過去拉住天香的手,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咬著天香的耳朵說:“姨媽,小心我爹爹,他可是一口天下最溫柔的陷阱。走吧姨媽,雯兒吃完了,跟您上廚房去幫幫表弟幹活如何?我爹爹喝起酒來,至少還得半個時辰才能吃完呢!姨媽,跟雯兒上十裏香去好不好?爹爹也去,姨媽我娘不會有事吧?”天香進了廚房才搖搖頭說:“她是想女兒了,謊報軍情,否則你哪裏會回家來看看她這個作母親的,更不要說還能請得動你爹爹呢?寶貝,你幫幫表弟,姨媽得出去照應一下你爹爹!”

  天香說完,跟青雲交代了一下,見雯兒麻利地幹起活來,在廚房牆壁上掛著的鏡子前,迅速地照了幾下,梳了梳有點鬆亂的頭發,綰了一個很時興的發髻,又在臉上輕輕地敷了一些香粉,正想抹一點胭脂的時候,就聽見汗青在店堂裏喊道:“姐姐,有客人要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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