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路人,莫進一個門。
當他結婚的時候他沒有想過這個,甚至當他太太帶著她的父母當陪嫁,他也沒想想自己能不能融於這個家。他太太曾說她要給她的二老養老送終,他還覺得是好事。其實他太太還有個哥哥,但她的這個母親早就和她的嫂子不容水火,連帶著和親生孫女都不加來往,早就斷了和她哥哥一家住在一起的任何可能性。
他並不太在意這些,因為他長時間在另一個城市工作,隻有周末和節假日回家,其實是她們的家,連房子都是太太買的。
他們沒有孩子,太太也不想要。而他,覺得先把工作生活安定下來再說,也好。這樣一拖就是十幾年,這才發現原來女人到了一定年齡以後就難以懷孕了。
日子還在過,感情還是有,隻是他發現他越來越沒有動力把工作換到家的城市,即使是他們已經換了房子。“小別勝新婚”,朋友打趣著,他笑笑。
太太一如往昔地忙著,甚至不常在家吃飯,嶽母持家。他和太太是在完全不同的家庭裏長大,又有著完全不同的成長背景。在這個家裏他很有些地方看不慣,但不能說。嶽母記恨,而且恨了就累積在肚子裏,表現在眉目上,數年如一日,恒久彌新。
不知是多少年前開始的了,他的嶽母已經不再和他說話。每天早上他第一眼見到她時,照例是禮貌性地道聲早上好,她的回答是根據當時的情緒發出不同的聲調,時不時的還連回應都沒有。原因自然是猜不透的,也許她又夢見了他的什麽不是。除此之外,一天之中他們沒有任何言語和目光的交集。有時候他萬不得已要跟她說些什麽,換來的隻是白眼。
也罷,反正他也不常在家。其實,即使他和他的嶽父嶽母在關係最好的時候,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麽話可說。有時飯桌上想聊聊天,卻常因話不投機而 不了了之。現在他的嶽父想著盡量維持著這個家的日常平靜,所以有些話就通過他的嶽父轉達。
不曾想,去年底他因工作變動,開始在家裏工作,橫眉冷對成了日常。很快他提出自己給自己買菜做飯。在這之前他的嶽父嶽母曾多次在和他太太的吵架中抱怨他們在給女兒女婿當老媽子;他也多次告訴他太太,如果他們真是老媽子,他們早就被辭掉了。現在他提出要自己開夥,他的太太還擔心會激化矛盾,但他堅持。冒犯就冒犯吧,與其不知不覺就冒犯了,還不如一切放在明麵上。
突然,他發現,當他有事進廚房,而他嶽母一個人在廚房時,她會放下一切跑出廚房,不管是正炒著菜,還是洗著碗,嘴裏還低聲吼著,不知是表示見了鬼還是在扮鬼嚇他。他跟他太太和嶽父說,他們說她有病,讓他該幹嘛幹嘛,就算把她當空氣。也是從這個時候起,他停止了早上對她的道早安,惱怒也表現在臉上。
他知道,嶽母這樣,隻對他一人。在她的家人以及鄰居朋友麵前,她有說有笑,完全正常。
他覺得他自己是要病了。他和他的太太說,他太太非常難辦。以前她曾動員那老兩口申請低收入老人公寓,曾先後有兩個排到了期,都被他們以各種借口給推掉了,他們不想搬。他們想讓他太太給他們買房。
他和他太太說,好吧,他們不搬,我搬。他太太也要病了。
2017-7-16 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