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妖筆耕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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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夢外 (77)愛恨交織

(2017-03-07 14:57:22) 下一個

婉怡悶悶不樂,甚至還沒有決定和仲群離婚那時釋然。當她決定要和仲群離婚時,她是解放了的,因為不和他一起過日子,不麵對他,讓時間淡化一切;但是,自從決定為了女兒不和他離婚的時候,重又把自己鎖進一個黑洞裏,重又想起他的背叛,她的不甘心,她的犧牲,甚至又開始進入恨他的循環狀態。原先準備束之高閣充滿了恨意的書,現在要重新一遍遍翻起,就像把食物吞進去又反芻出來。

恨一個人要付出代價的,她知道這代價之大,卻情不自禁地去恨他;因為恨他,再也愛他不起來。其實心裏是愛恨交織的,就像《教父》裏的教父Michael和他的妻子Kay一樣,注定終生痛苦。

婉怡送完仲群從機場回來的半路上,拐進了一家花店,為自己買了一打紅玫瑰,還有一束滿天星,家裏有花盆,有濕的海綿(wet foam),自己插花也是一種享受。日子總是要過的。

回了家,婉怡立即動手開始插花,海綿中間有一根紅蠟燭,根據蠟燭的高度,她覺得滿天星應該插在高處,而紅色的玫瑰應該被環繞著,掩蓋在白色的滿天星裏,從裏麵露出頭來,似露非露。是“眾星捧紅玫,紅白分明”還是“換取相思紅到骨,白了頭顱”?左思右想,她還是覺得紅色似骨幹,白色似頭顱,終究是“換取相思紅到骨,白了頭顱”了。如果把滿天星剪短了,讓玫瑰高高地傲立著,便是眾星捧紅玫了,她怎麽沒有想到呢?

婉怡倒了一杯開水,加了幾片綠茶葉子。漸漸地,杯裏的水已經有了茶色,幾片綠葉卻悠悠然然浮於水上,隻顧飄飄悠悠,半天沒有降落到杯底的意思。婉怡喝了一口,幾片茶葉被喝進了口中,吐掉茶會變淡,吐回杯子裏茶又沾了唾液的腥味兒。最後,還是把茶葉吐了出去,當了垃圾。

一杯茶喝完了,又續了一杯,淡淡的,苦味尤在。

原諒一個人很難,尤其是原諒一個婚內出軌的男人。

婉怡又開始受著這折磨,本來飯量就少,現在吃的是跳蚤的飯量;她的睡眠一向是好的,現在入睡困難,好不容易哄著自己睡著了,半夜又間斷醒來。連頭發都大把大把地掉下,皮膚也全然沒有了光澤。有一次開車打瞌睡,差點兒撞了前麵的車,嚇得寒毛直豎了起來。

真真看出了媽咪的變化,問媽媽是不是病了,婉怡說沒有。

真真堅持說,“媽咪,你看上去瘦了很多,是不是該看看醫生?”

婉怡說,“媽咪挺好的。”

“媽咪,得了 cancer 的人會瘦得厲害,我很擔心你!還是去看看醫生吧!”

婉怡連說沒事沒事,可是做事總是顛三倒四,恍恍惚惚。有一次做飯,油過於熱了,燒的又是煤氣,明火,讓廚房差點兒著了火。

她好擔心自己,這樣下去,自己都快活不了了,怎麽照顧真真?

過了兩個月,一個周末,婉怡準備去三藩市的金門大橋去看一看,一是走出家門散散心,二是真真也一直想去那裏看一看,真真快上大學了,上了大學,有了自己的朋友,大約很少和父母一起旅遊了。

時光飛冉,昨天的真真還在繈褓裏,今天她就快要離家自己闖人生了。

這一天天氣不太好,大霧,婉怡有些失望,直對真真說對不起,沒有安排好。

真真反說,“媽咪,霧裏的金門大橋很美呢!不一樣的風景。”

婉怡轉而欣賞大霧下的金門橋,在大霧的籠罩下,金門橋象披上了一層神秘麵紗的少女,遠端若隱若現,末端便消失在大霧裏,消失在海浪的盡頭,婉怡突然覺得那橋的盡頭就像自己生命的盡頭。

來時她搜了金門大橋,卻發現是它世界上第二大自殺率高的大橋(第一大橋是南京長江大橋),第一個自殺的人是參加過世界第一次大戰的老兵Harold B. Wobber(哈瑞得),許是戰後綜合症,那是1937年;史上在此死亡的最小的孩子隻有五歲,Marilyn Demont(瑪麗蓮),那是1945年,她爸爸August(八月)把她扔下橋,然後自己跳下;1954年,一個成功的生意人Charles(查理斯)Gallagher  Sr. 跳下了橋,四天後他的兒子Jr. 也在此處跳橋死亡;1993年,甚至Roy Raymond,Victoria Secret的創始人,也在此縱身一躍。許是此處美景的緣故,所以有很多人在此尋了短見。而此時此刻的婉怡,卻覺得生命如此寶貴。

她後背靠著橋的欄杆,麵對著女兒說,“真真,媽媽想給你說句話,你是一個重感情的女孩子,無論什麽時候,都沒有一個男孩子值得你為他自殺。”

真真迷惑不解,“媽咪,為什麽提到這個?”

婉怡撫摸著女兒的頭,“真真,媽咪沒什麽本事,不是思想家,也不是哲學家,就是想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將來有一天遇到什麽事情,想起媽媽的話,你就不會走彎路,也不會做傻事。”

“媽咪,知道了!不要擔心我!”真真摟住媽媽的腰,娘倆兒的影子在夕陽中斜斜著,象一座美麗的雕塑。

再次望著金門橋,身為中年人的婉怡,上有老,下有小,自己又還算年輕氣盛,一想到生命的盡頭就很恐慌。

一個人的生命到底有多久?誰也無法預測未來甚至是明天。車禍,火災,突發疾病都會把人在一分鍾甚至幾秒鍾帶走,片甲不留。

一個人應該怎麽活著?像她這樣忍辱負重地活著?這樣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嗎?她不要!這樣的生活她一天也不想過。

如果一個人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就要把每一天當作最後一天來活。

其實,更可怕的是,她已經習慣了仲群不在身邊的日子,即使他將來回美國,他們同住一屋簷下,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過,一個人孤獨,一個人流淚,一個人操作家裏的大小事宜。

尤其是現在,她已經習慣了不想他了。

想到這裏,她鼓足了勇氣對自己說,“婉怡,離婚吧!你沒有別的選擇!”

回到家,婉怡給馨美打了電話,“馨美,我決定了離婚!”

馨美在電話裏沉默了,婉怡的痛苦她可以碰觸到,如果陳朔背叛了她,她殺他的心都有,可是她不想看到一個家庭走向破裂,於是在電話裏掙紮著,帶著哭音,“婉怡姐,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沒有了!我和他離婚,我可以不去恨他;可是,我要和他不離婚,我沒法兒不恨他!”婉怡咬著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咬噬著自己的心。

“我很為你難過。”馨美流下淚來。為好朋友難過,可是竟不知曉怎麽安慰她,馨美覺得自己好笨,隻有陪著哭的本事。

“這樣的日子我過不下去了!他窮的時候我沒有嫌棄他,他奮鬥的時候我們一起吃泡麵,他說要回中國發展事業我就讓他回,為了他,走到天涯海角都可以的,他坐牢,我會去探監,可是,偏偏是他有了別的女人!”

馨美嘟囔著,“婉怡姐,人家說男人下身的意誌薄弱,你能不能原諒他呢?”

“馨美,你知道我的個性,我不想委曲求全啊!我是真的做不到啊!我成天精神恍惚的,那天差點兒把廚房燒了!說不定哪天我讓車撞死了。我要和他離了婚,心裏頭幹幹靜靜的,開始新生活。”

馨美隻好說,“婉怡姐,我也不知道怎麽勸你,不過,既然你過不了這個坎兒,倒不如離了吧!這樣說不定對真真也好!以你那樣憂鬱的狀態,說不定讓真真也跟著鬱悶。其實,美國人大多數都不會為了孩子不離婚的。仲群這是不在家,仲群要在家的話,你倆一天寡言薄語,殃及真真,對誰有好處呢?”

“馨美,我覺得你說的挺有道理的,我不是那受委屈的人,也不是那種性格。”

 “姐,你是個完美主義者。”

婉怡淒慘地笑自己道,“還完美主義呢!現在能舒舒暢暢地活過一天就知足了。”

“你要這麽說,那你就更應該離婚了!”馨美義憤填膺地說,她自己也生鄭仲群的氣,婉怡家境好,修養好,人品好,怎麽會遇人不淑呢?

“馨美,謝謝你!”

“別謝我了!陳朔回頭肯定會罵我挑撥離間!”

“那你回頭讓他找我!”婉怡笑道。

馨美跟著笑了幾聲,擔憂地問,“那你多會兒跟真真說呢?”

“暫時不說吧,等我冷靜下來再說。我怕真真接受不了。”

 “媽媽,您為什麽不告訴我呢?”身後有人說話,是真真的聲音,婉怡嚇了一跳,馬上掛了電話。

她那會兒看著窗外打電話,沒想到真真出現在身後。她閉了門,卻為什麽沒有鎖上門呢?

“告訴你什麽,寶貝兒?”婉怡和顏悅色地問真真。

“是不是爸爸在中國有了別的女人?”真真瞪著兩隻眼睛。

“沒有!真真,你怎麽好好的這麽想呢?”

“媽咪,我在嘉琪家那一天,偶然聽到嘉琪爸爸和媽媽聊天,嘉琪媽媽說男人到了中國會變壞,會找別的女人。”

“沒有,哪有的事?”

“媽咪,那你有什麽事不能原諒爸爸?”

“唉,一點兒小事,你別擔心啊!我挺好的。”婉怡心虛,語無倫次。

“媽咪,你不好,你一點兒也不好!你不快樂!你瘦了這麽多!”

“最近事情多了些,有一個project馬上due。”

“媽咪,你要不告訴我,我就問爸爸!”

婉怡既怕她問爸爸,又沒法兒說服她,隻好說,“真真,我和你爸爸真的沒什麽,你集中精力學習就行。”

“媽咪,這是美國,如果你有什麽不快樂,就要解決這個問題。”真真向來認為媽媽從小生長的環境比較傳統,而美國很開放。

婉怡無話可說。

真真堅持打電話,婉怡奪不過電話,沒攔住。

仲群半夜被電話鈴驚醒,聽見真真問,“爸爸,您和我媽咪怎麽了?”

“挺好的呀!為什麽這樣問?”電話裏傳來仲群故作輕鬆地笑聲。

“媽咪很不快樂,我聽她跟馨美阿姨打電話,說她想離婚。”

“真真,大人的事有些複雜,我和你媽媽正working on it!”

“爸爸,您是不是有了其他女人?”

電話裏一陣沉默,仲群也不想對女兒撒謊,真真卻聽出了肯定的答案,心裏承受不住,忍不住哭著說了句,“爸爸,I curse you (我詛咒你)!”就掛了電話,跑到自己屋子裏頭去,關上了門。

婉怡追在後麵,敲門,真真也不開,自己急得在外麵徘徊。

仲群打了電話來,婉怡說真真躲在屋子裏,仲群在那邊埋怨了起來,“你怎麽不小心,讓真真聽到?”
婉怡氣不打一處來,“我不小心?!這一切是誰的錯?你要不那什麽,我會光明正大地活著!不用騙自己,也不用騙任何人!”

“我們說好了的!”仲群在那邊堅持,好像還是婉怡的錯。

婉怡聽到這裏氣不打一處來,“好好的一個家,讓你毀了!你還有理的不行!”

“婉怡,你冷靜一些。”

婉怡無法冷靜,要去看女兒,又不想和他吵;同一件事,吵來吵去,又不是糖炒栗子,就掛了電話。

婉怡敲著門,“真真,你把門開開好不好?媽咪就想看看你,抱抱你!”

過了好一會兒,門開了,真真雙眼紅腫。真真開了門,坐回到床上,婉怡後麵小心翼翼地跟著。

婉怡坐在床邊,把女兒抱進了懷裏,抱緊了。真真趴在媽媽的肩頭,抽泣不止,“媽咪,I am so sorry!I am so sorry!”

“不要難過,寶貝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婉怡拍著女兒的背,摩挲著它,也哭了。說過不再哭的,眼見著女兒哭成這個樣子,她哪裏忍得住?

“媽咪,我不想看著你不快樂,我又不想沒有爸爸。”女兒是矛盾的,正如媽媽一樣矛盾。

婉怡全身顫抖著,抽噎著,“媽咪謝謝你這麽懂事兒!媽咪會好起來的,媽咪向你保證。”

“媽咪,可是,我馬上就十六歲了,我能理解你做出的決定。我們好多同學的爸媽都離婚了。象艾米,平時和爸爸在一起,周末去媽媽家裏,她爸爸和媽媽家都住在咱們這個區,離得很近。”

婉怡被真真的話嚇了一大跳,沒想到真真是這樣開通的,而且,她平常觀察著周圍的人和事。

美國人教出來的孩子的思維都是這樣子的嗎?

“你說的話,媽咪記住了!”

婉怡給仲群發了電郵,“仲群,我無法走出來,思量了再思量,愛恨交織,我因此已經無法照顧自己,更不能照顧真真,所以我們還是離婚吧,別時道聲珍重。”

仲群回了電郵,很簡單,隻問了一句,“真真怎麽說?”

“真真尊重我們的決定。”婉怡回了一句。

“看來我是沒有機會彌補自己的錯誤了?”

“手續不急的,等你有時間回來再說。”她如釋重負。

“對不起…….”他回道,對不起後是一串長長的省略號,仿佛是一片沉默。

“再見!”她說,她要先說再見,好像再一次下決心把他從自己生命裏趕出去。

他也說了再見。

再見了,就是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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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閱讀,版權屬若妖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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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有緣有你 回複 悄悄話 若妖好!這篇好幾天前看過,沒認真看就沒留言,今天補看了。很為婉怡難過,也為這個曾經的幸福小家難過。但是,生活中有些時候就是這樣,結局就是這麽發展的。寫作辛苦啦。昨天是春分,祝福春安!!!
若妖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多謝曉青!必須離,要不這日子沒法子過了!婉怡性格使然。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離了也好,不然心裏的陰影很難消失。寫得真好!
周末愉快!
若妖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感恩的日子:

多謝!人有時活的,心裏要幹幹淨淨一些比較好!
感恩的日子 回複 悄悄話 心裏有了這個坎,以後也很難過去,還是離了好!
寫得真好!
謝謝
若妖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多謝菲兒!也祝菲兒婦女節快樂!
若妖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江瑟瑟' 的評論 :

多謝江瑟瑟,必須的!婉怡不該承受這份兒犧牲。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江瑟瑟' 的評論 : +1

祝小說家節日快樂!
江瑟瑟 回複 悄悄話 支持婉儀走出這段不幸的婚姻
若妖 回複 悄悄話 親們,對不住啊!這幾天靈感來得有點兒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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