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城的年末掠影4
龐靜 二零一六年一月
四、畫家迭戈的思想藝術、畫家之妻的悲慘命運
我們參觀尼托.華雷斯(Benito Juarez,1806-1872)總統的昔日官邸時還看了迭戈.裏維拉(Diego Rivera,1886-1957)的幾幅壁畫。他是墨西哥人最引為自豪的世界聞名的大畫家,其影響力可謂是近代藝術家的翹楚。
我曾經在底特律的藝術博物館見過迭戈描繪工人群體的壁畫。曾經從那幅畫猜想他有極端的社會主義傾向。而這裏的幾幅巨幅壁畫又讓我看到了他對底層民眾的同情心和理想主義。他的每一幅畫都以社會的底層為主題,人物繁多,每一個小局部都能令人想出一段故事。如果時間不這樣無情地流失,我可以一直站在他的畫下遐想。他的畫中有他的妻子弗瑞達,也是畫家,在墨西哥現代畫家的排行榜上僅次於迭戈。
隔日我們專程參觀了弗瑞達和迭戈的故居,一座藍屋,弗瑞達故居博務館。博物館以介紹弗瑞達(1903-1954)為主。她六歲患小兒麻痹,十八歲車禍。渾身上下的硬傷使她成年後的生活充滿了實質性的痛苦。她的畫幾乎都是自畫像,而且每一張都極度渲染痛苦。她畫了一張與斯大林的合像,不僅倆者表情異常嚴肅,而且她與斯大林極為神似。她把她自身的痛苦延展到整個社會的痛苦。車禍使她在床上耽擱光陰。她的日榻頂上裝了一麵鏡子,四周掛著木偶小鬼,目光直視的地方掛著馬恩列斯毛的頭像。站在我身邊的兒子十分驚訝我能叫出頭像中人物的名字,他以為我連日用功,加上環境侵蝕,我的西班牙文真的突飛猛進了。我告訴他,我仍然認不出一個西班牙文的字。當年洗腦,這五個人的形象是被硬生生刻進我們腦子裏了。
圖4-1. 弗瑞達的畫
藍屋內那間迭戈的臥室曾經是托洛茨基(Leon Trotsky) 流亡時的居室。他們的畫室很簡陋窄小,廚房卻是高屋頂、極寬敞,大灶台,大砂鍋。那時天然氣已經流行,但他們還是選擇傳統燒火的方式。藍屋的花園雖然精致,卻沒有獵奇,培育的都是街上常見的花草。院中還有一座小型的金字塔。他們的藝術品收藏民間味道濃厚,五花八門,在我們現代俗人的眼中都是接著地氣兒,完全沒有寶塔尖的氣質。
圖4-2. 藍屋及附近
藍屋內一麵牆壁上用英文寫了一段弗瑞達的話,大意是:人們都盼著我抱怨與迭戈一起生活多麽痛苦。可是我們之間如同河岸與河水,有什麽可抱怨的。這段話真可謂人之常情,與我們民間鍋碗瓢盆磕磕碰碰的說法極為相似。
我們在藝術博物館欣賞了曾經被美國人丟棄的迭戈的壁畫。二戰之後,紐約曾經請他在洛克菲勒中心畫巨幅壁畫。畫完之後被主人毀了,同時也中斷了他去芝加哥做畫的合同。幸虧迭戈的助理把畫拍了照。迭戈回來後按原樣把畫複製在藝術博物館的一麵大牆上。畫的題目是“控製宇宙的人”(The Man Who Controls Universe) 畫麵左邊有上帝、有達爾文、有求知的孩子們,右邊有勞工大眾、有馬克思恩格斯、有斷頭的納粹、有列寧與眾工友的拳頭握在一起,中間是一個信心滿滿的工人,背靠槍托和蒸汽機,前麵是宇宙與科學的交集,下麵是自然界的植物,等々。當年紐約洛克菲勒的主人實在太蠢了。如今迭戈在美國保存下來的壁畫隻有兩幅:一幅在舊金山,一幅在底特律。迭戈曾經是共產黨員,但是後來被墨西哥共產黨開除了黨籍。我猜想迭戈是一個思想狂熱的畫家,卻難拘於共產黨為黨員思想構築的框架。他應該更傾向自由主義。
圖4-3. 迭戈的壁畫
在藝術博物院, 我看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作品:題目是“藝術是感覺還是思想?” 兩個豎條玻璃瓶,裏麵填了彩片。我們可以從感覺的那一瓶彩片的堆疊中看到堆疊的層次和順序。而思想那一瓶的彩片底部有著與感覺相似的層次,上麵卻全是混亂。我十分佩服能如此分辨並表達感覺和思想的作者。
圖4-4. “藝術是感覺還是思想?” 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