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叢生

水始冰,地始凍,雉入大水為蜃,虹藏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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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以前,為誰哭?

(2006-06-26 18:34:23) 下一個



  這是屬於誰的街?僵直的路燈延伸在我的視線兩邊,街上的少女流行的夏季彩衣變成帶
著些枯黃的黑白老照片,偶然飄過一陣或者是水果香或者是茉莉花玫瑰花香或者濃或者淡的
香水味道,似乎變成熏黃了的指尖飄過的香煙圈,美麗的少婦裸露著豐腴的雙肩,高聳的雪
白的胸脯高傲的挑釁著少女俏皮卷發渲染的可愛,成年男子眼花繚亂,咽了下口中的唾沫,
狠狠地撚滅了半支非廉價香煙。

  這是屬於誰的路?曖昧的夕陽讓路變得燥熱難耐,時尚灰姑娘水晶鞋冰冰涼,腳趾上的
蔻丹紅彈出誘惑的舞曲,華麗的大理石假裝紳士故作堅強的胸懷,隨美女的嬌喘洶湧澎湃,
自由萬歲的大時代,為何男人還是如此無奈,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企鵝一樣自負的搖擺,卻
總是脫不掉黑與白,纖細的腰肢水蛇般在搖擺,紳士的眼神流出饑渴的關懷,隻怕沒有那袋
鼠媽媽永遠的錢袋,在嬌媚的新娘在路上頹廢的徘徊。

  分期二手雪佛萊,停在幾萬海裏以外,在天黑以前,抗拒著不被風騷收買,其實是算計
自己的口袋,興奮的想象著跳芭蕾的身材,耳邊全是那嘰嘰喳喳的商家叫賣,或者羞羞答答,
含情脈脈,淑女情懷,或者風度翩翩,羽扇綸巾,權威做派,就算火爆登場,人妖合影,一
美金最多也就合港幣幾塊,商家總是挑逗愚蠢的女人的青睞,和平的世界,不平等的內褲,
沒有蕾絲花邊,還多了一道永遠的傷害。

  “先生,你要買玫瑰花嗎?送給您的太太。”賣火柴的小女孩,天真的臉龐,稚嫩的童
音,在明淨的車窗外,清澈的眼簾,讓我想起大學時期的一次賑災募捐活動,當時她就是穿
著一襲白色的連衣裙笑吟吟的朝我走來,好像當時校園的花都是為她而開,後來她嫁了一個
會說英文的美國老外,我始終也搞不明白,我的家世雖然清白,幾代書香總也不缺錢財,況
且她對我說愛了又愛,從始至今,從來不曾改變。

  據說,這條街開車五分鍾就是她美國的家,據說她拿到了綠卡就離婚了,並有了一個女
孩,而我,還是孤單的一個人,她是我同學院的小師妹,我早上學一年,她比我小三歲,在
美國再見她的時候,她似乎比我蒼老了十年,並且不象當初分手時傷心欲絕的哭,而我能感
覺到,她的心在流淚。

  那也是這條看起來珠光寶氣的街,也是在天黑以前,這個黃昏的時候,當時下著雨,我
忍不住撥通了她的電話,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麽熟悉,多了一種母性的和藹,還有謙虛,
她的冷靜出乎我的意料,再也不像當初那個在我懷裏撒嬌揪我耳朵打我肩膀的小師妹。我握
著電話的手指有些發麻,潛意識裏麵替她多了一些酸楚,她倒是說,無所謂,她笑著說,反
正我現在恨她也是恨不起來,我甚至都懷疑自己是懦弱的,其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當初我
甚至想她被賣到南非我才真的解恨。

  美國的生活並不如我最初對她的看法那般,甚至是出奇的寂寞,雖然在這條街上,五光
十色的男女演練著熟悉的城市節奏,後來,寂寞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她,她似乎並比介意,
也從來不談起從前,每當我想問起,她也總是用沉默做最有力的武器,仿佛當初是我和美國
老太太跑了,並且給她留下個孩子,是不是這就是在美國練就出來的女權獨立?

  那段時間,她也曾到我的公寓來看我,隻是那種關心似乎更像她是我的親人,而不是曾
經的情人,而我還是忍不住把她擁在懷裏,而這幾年來我自認為壓抑自己的感情不是如洪水
般襲來,倒是她最後把我摟在懷裏,我到像一個負氣受了驚的孩子,任她撫摸著我的頭發,
那一次,她說,我此時愛的不是她,而是我的寂寞,而她,也是同樣的寂寞,她說,時間可
以帶走一切,包括我們的記憶。我無力反駁,是的,因為那時候,我已經忘記了她最初的模
樣,和我曾經如何的愛她,正如她說的,可能我隻是自私地愛著我自己,其實我並不明白,
這麽多年,我如何的自私?

  無數個黃昏,我們相見的次數越來的頻繁,當我感覺到再一次重拾曾經的青春回憶的時
候,記憶停頓在那一瞬間,那是在我和她求婚之後的見麵,也是在這條街,這條路邊,她沒
有來,電話裏她還是那樣從容仿佛是英勇就義的英雄,她說:“此時的一切,隻因為我們彼
此都太寂寞,而不是你想象中的愛情。”我憤然的反問她:“有必要非得證明這是寂寞還是
愛情嗎?這麽多年的割舍,還需要證明嗎?”

  “你認為我還是當初的戀人嗎?即使你沒有變,難道你就知道我沒有變,就算你不是因
為寂寞,難道就是我不因為寂寞,就算你覺得你還愛我,難道就是我還愛你?”她的聲音裏
麵似乎帶了幾絲憤怒:“就如當初,你認定了我我嫁給你是幸福,是唯一的選擇?而始終不
明白我為什麽選擇離開?”我真的茫然了,我確實不知道,也不明白。

  “你當初是可以給我愛情,但是你不懂得我也有自己的自尊,我也有自己的父母,我也
有自己的理想,如果當初嫁給你,無非就是一份愛情,而為了這份愛情我得付出我的所有,
我必須和所有的家庭婦女一樣去賺國內一千左右人民幣的工資,然後在從你那裏貼補,生兒
育女,相夫教子,直到自己老去,甚至不曉得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她的聲音顫抖了,
有些哭腔,這甚至是我期待已久的報複的快感,聽到她哭,聽到她說後悔,而她沒有:“我
選擇出國,選擇奮鬥,現在我最起碼擁有自我,我可以給我的家庭,父母,姊妹兄弟一個比
我多的選擇,而我隻是放掉了一份屬於我的愛情,你想聽我說後悔,可惜,真的沒有,以前
沒有,現在仍然沒有。”

  我的世界仿佛又回到了殘缺的回憶中,她確實不愛那個美國佬,可她確實還是虛榮的,
可好像她又不是虛榮的,似乎她的家境也不是如何的淒苦,我帶著冷嘲熱諷的嘲笑:“難道
你窮瘋了嗎?難道和我一起你就得全家受苦?”她忽然間安靜下來,緩了口氣:“一切都已
經過去了,我們不需要在計較當初的對錯,我不否認當初我是虛榮的,或者,這就是我們從
小受的教育,自尊,自愛,自強吧?我現在也隻能這樣的偏謬的回答你,因為,確實,我也
不知道。”並且自我解嘲略帶深意的告訴我:“誰讓女人都這樣喜歡耍小聰明,喜歡找捷徑,
看著人家拚命的往國外跑,我覺得或許是個不一樣的天空,你不要在逼我了好嗎?我隻想珍
惜今天,不想回頭,也更不想傷害你,更不想在去傷害我們曾經擁有的回憶,但是,也請你
明白,我們還都有機會擁有一份完整。希望你也珍惜,這也是你的權利。”

  “先生,你還要買玫瑰花嗎?”小女孩的聲音又把我拉回到了現實,此時的街頭,華燈
初上,那些時尚的帥哥美女,紳士款婆在我蒼涼的眼神中顯得有些光怪陸離,我拿著一張小
麵額的紙幣給了那個小女孩,並在車窗接過了那隻玫瑰花,小女孩子轉身離開了,我卻無從
想起把這玫瑰送給誰,或者擺在哪裏?聽說在那次以後,沒有多久,又嫁給了一個我沒有聽
說過的陌生人,聽朋友說,那人似乎很少提起從前,至於別的事情,更無從說起了。

  我的世界,似乎並沒有因為她的第二次離去有任何的改變,或者增加任何的痛苦,從而,
我相信她當時說我是因為寂寞,並沒有欺騙,我不由得覺得自己比起來上一次的滄桑迅速的
成熟起來,成熟的代價就是,看著這些紅男綠女,癡癡笑笑,隻覺得可愛,沒有一分的瞧不
起,卻是十分的愛不起來。這可不是特意的麻醉自己,因為這個世界已經厭倦了心痛的滋味。

  天就要黑下來,我推開車門,下車,在附近的中餐館買了一份簡單的晚餐,還采購了晚
上的咖啡和明天早晨的火腿和麵包,隨著人流,回到二手雪佛萊,準備回自己覺得並不寂寞
的家。

  至於愛情,已經隨著我離開了這條繁華的大街,遠遠的看到,一個高聳著胸梳著大波浪
的金發女人遙遙的走過,我吹了一聲口哨,迅速的加油,車子劃過的瞬間,我把那支玫瑰從
車窗中拋出,似乎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其實她和她一點都不像,或許,隻在天完全黑下來以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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