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靜靜地站在病床旁,指尖輕輕摩挲著床沿。丈夫陸川的臉色蒼白如紙,雙眼深陷,連呼吸都像即將熄滅的風。監護器上跳動的線條越來越低,醫生剛剛給出最後的診斷:最多還有幾個小時。
“他還有沒有希望?”林悅問。
主治醫生沉默片刻,用一種職業化的口吻回答:“身體的情況已經不可逆轉,但如果您願意嚐試……可以連接‘心語’設備。或許能捕捉到他最後的腦電波活動,解讀出一些關鍵信息。”
“心語。”林悅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像是在掂量它的分量。
這項技術是最近才推向市場的,它宣稱能讀取垂危患者的意識,並將他們腦海中的最後想法轉化為文字或影像。一些使用過的家庭說它帶來了極大的慰藉,但也有人說它製造了無法挽回的裂痕。林悅從未想過自己會用上這東西,但此刻,她幾乎沒有猶豫。
“接入吧。”她說。
“林女士,您確定嗎?”醫生的語氣變得謹慎。“它可能會揭示一些您並不想看到的東西。過去也有類似案例——家屬希望聽到愛與告別,卻發現了截然不同的內容。”
林悅抬頭看著醫生,眼神冷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想知道他在想什麽,無論是什麽。”
醫生點點頭,轉身吩咐助手準備設備。林悅坐到床邊,握住陸川冰涼的手。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臉上卻沒有一絲動容的表情。
半小時後,設備安裝完畢。一個小巧的頭環覆蓋在陸川的額頭上,細密的傳感器連通到旁邊的屏幕。屏幕的底色是空白的,隻有一條等待中閃爍的光標。
“啟動。”林悅說。
屏幕緩緩亮起,跳出一串模糊的字符,像是剛被捕捉的電波信號,緊接著開始逐漸清晰成文字。
第一行:
“……還是她的笑聲……”
林悅的手指猛然一緊。她屏住呼吸,心髒劇烈跳動。是她的笑聲嗎?是她嗎?
第二行文字隨即出現,像是直戳心髒的利刃:
“如果當初沒有她,也許……”
林悅感覺一股寒意從背脊爬升。屏幕繼續滾動,但她已無力再讀下去。
“林女士?”醫生察覺到她的異樣,輕聲試探。
“接著看。”林悅用力吸了一口氣,目光死死盯著屏幕。
接下來的一行字徹底擊潰了她的理智:
“她會明白嗎?還是會恨我……”
林悅隻覺得天旋地轉。她不知道陸川最後想的是誰,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麽,但此刻,一種深深的憤怒和迷茫在她心底湧動——她真的了解自己的丈夫嗎?她真的希望看到這一切嗎?
林悅站在那裏,屏住呼吸,看著屏幕上滾動的文字。
“如果當初沒有她,也許……”
“她”是誰?林悅的思緒飛快翻湧。屏幕上的每一個字似乎都擊中了她的心髒,讓她從未感到過如此陌生的恐懼。
“她會明白嗎?還是會恨我……”
陸川在害怕。害怕她?害怕什麽?他想讓誰明白,又擔心被誰恨?這行文字太模糊了,像是刻意留下的懸念。
“可以中斷了,”醫生的聲音傳來,“如果您覺得不適,我們隨時可以終止設備……”
“不。”林悅的語氣冰冷而堅定。“繼續,讓我看看全部。”
屏幕上的文字漸漸淡去,設備似乎正在從陸川殘存的腦波中提取更深層的想法。一串新的片段緩緩浮現:
“……如果那天我沒有遲到,她就不會……”
“遲到?誰遲到?”林悅下意識地問出了聲,聲音顫抖得連自己都不認識。
醫生看著她,顯然不知道答案。他隻是沉默地站在一旁,操作著設備,確保提取的過程沒有問題。
屏幕上的文字逐漸拚湊出一個完整的記憶:
“……她就不會出事。林悅永遠不會知道,我隻是想晚一點麵對她的憤怒……”
這一刻,林悅的世界徹底崩塌。
她猛然想起五年前的一場車禍,那場幾乎改變她一生的事故。陸川當時說自己因為工作耽擱,沒能及時去接她。她等了很久,最終選擇自己開車,結果出了車禍,雖然幸運地活了下來,但那次事故讓她失去了他們本打算要的孩子。
那之後,林悅對陸川的態度徹底改變了。她以為是時間讓兩人漸行漸遠,但現在才知道,陸川在那一天選擇了遲到,而她一直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她瞪著屏幕,憤怒、失望、不解交織在一起。
“繼續。”林悅的聲音如同刀刃,割裂了室內的沉寂。
醫生猶豫了一瞬,但還是點了點頭。
屏幕上又一次出現了新的文字:
“她一直恨我,我知道。但我沒想到,她比我想象的更強大……更孤獨……”
林悅的呼吸急促起來。這次,文字中帶著一種她無法形容的複雜情感——既像是告別,又像是一種深深的愧疚。
“如果有機會……如果還有機會……我想告訴她,我不是故意的……”
設備發出一陣輕微的電流聲,屏幕上的文字逐漸停頓,最後隻剩下一行:
“對不起,林悅。”
屏幕徹底暗了下來。
林悅的選擇
室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醫生抬頭看了林悅一眼,欲言又止。他見過不少類似的場景,每個人對“最後思想”的反應都不盡相同,有人崩潰,有人釋懷,有人抓著設備的邊框質問科技的意義。
但林悅隻是站在那裏,像一座雕像,眼神冷得讓人無法接近。
“林女士?”醫生輕聲試探。
林悅忽然轉身,目光冰冷得像刀子,“關掉它。拔了。”
醫生點頭,立刻讓助手關閉設備,拔掉連接陸川的接口。病房裏隻剩下機器的滴滴聲和陸川逐漸微弱的呼吸。
林悅走到陸川床邊,低頭看著他的臉。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伴侶,是她深愛過、也曾恨過的人。而現在,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留下的隻有一連串無法追問的答案。
她的手輕輕撫過他的額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隻是想告訴我這些嗎?”
陸川沒有回答。或者說,他再也無法回答。
林悅的目光從他蒼白的麵孔移開,看向窗外的夜空。這個夜晚比任何時候都安靜。她忽然意識到,無論陸川最後在想什麽,她都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
尾聲:不可觸碰的真相
陸川去世的消息傳開時,林悅已經離開了醫院。她沒有帶走任何東西,也沒有留下一句話。醫生站在門口,望著她的背影,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第二天,林悅將那段腦機記錄的文字存儲文件刪除了,沒有備份。她做得很幹脆,仿佛那是她必須完成的最後一步。
再之後,她辭去了工作,搬到了一座海邊的小城,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沒有人知道她的故事,也沒有人提起過陸川的名字。
隻是偶爾夜深人靜時,她會夢到屏幕上閃過的那句話:
“對不起,林悅。”
她不知道那句“對不起”能否解開她心中的結。但她知道,無論那些文字背後是什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走下去。
最後才知道劍是雙刃的,
要一點一滴的割去自己的餘生才能夠補償…
但願這隻是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