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

 

這次租的度假屋，就在小溪旁邊，後院有條小橋，是名副其實的“小橋流水人家”。主臥在一樓， 落地窗戶讓我躺在床上就能看風景。一覺睡到自然醒，賴在床上，一邊聽潺潺的流水聲， 一邊看秋千上的鬆鼠和鳥兒，還有沐浴在陽光裏的樹林。

度假屋在半山腰（大約海拔2600米），所以不用開車去爬山。這一片屬於聯邦政府管，如果露營，要交費，光爬山不需要交一分錢，但要遵守很多規矩。 以前在中國的大山裏走，不小心走到山裏人家的院子裏，討口水喝沒問題。可在美國， 抬腳之前， 我會習慣性地思考一個問題：腳下這塊地， 是誰的地盤？如果私人領地， 趕緊溜，否則就要作好麵對槍口的準備。如果是公共領地， 也要提前做功課， 因為聯邦政府和州政府有著各自的規矩。

逐漸上升的海拔， 讓我的速度很慢，沒走多久， 就氣喘籲籲，一旦頭痛， 立刻休息，因為這樣會保證頭痛來得快，去得也快。趕路的時候， 要專注，低頭確認那些大石塊， 小石頭， 或者沙土不會扭了腳。休息的時候，才有時間和心情去感受大山的美。 爬了一小時的山， 都沒有碰到其他人。我靠在老公身上喘氣，沒有力氣說話， 也不忍心破壞這份久違的安靜。山風吹來，那份涼爽讓爬山的辛苦在瞬間得到了回報。風吹樹林的聲音總讓我陶醉，所有的煩惱和壓力，仿佛在那一刻都被風吹向遠方，而我，隻需要盡情享受生活的安逸與美好。

 

這所房子租了一周，所以有充分的時間放鬆酸痛的腿。老公在涼台上燒烤，我在沙發上看電影。 無意中抬頭，透過落地窗戶，看到一隻蜂鳥！瞬間被喜悅包圍：總算等到了！

距離上一次的邂逅， 好像已經5年了！ 那時我在涼台上寫作業， 偶爾一抬頭， 發現一隻蜂鳥正落在喂食器上！我驚喜地屏住呼吸，因為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到1米遠！

不知為什麽， 從那以後， 再也沒有蜂鳥光臨我家。在社區散步，留心觀察， 也沒有看到蜂鳥。等啊等， 找啊找， 一無所獲， 幾年後， 老公失望地取下專為蜂鳥準備的喂食器。

為了看蜂鳥一眼， 的確要用心準備。 在科落拉多州見到蜂鳥的可能性當然比我家高， 還要挑適當的季節。做足了功課，千裏迢迢趕來， 卻未必會如願。就象人生很多事， 即便努力給了你99%的把握， 但總有一部分， 是由運氣或者緣分說了算。

 

      去山腳下買菜，看到路邊走路的幾個女人帶著相同的帽子，有個男人在騎自行車，他的帽子和背帶褲讓車裏的我瞪大了眼睛，老公笑著說：“這裏散落著一些阿米什人。”

    美國科技實力全球領先， 但阿米什人排斥科技，拒絕使用電力和汽車，生活簡樸，自給自足。我上小學5年級， 家裏才通上了電。那時沒有超市，渴了喝白開水， 餓了啃饅頭， 在小農經濟中長大的我， 至今依然喜歡喝水， 幾乎不喝飲料，是同事眼裏的怪人。很多同事桌上都放著大桶的糖果， 巧克力，薯片等我從來不碰的零食。每周輪流帶甜甜圈，不論有多少人對我輪番轟炸， 我都堅決搖頭。有同事還專門讓經理給我壓力：“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人跟甜甜圈過不去？ ”

正是同事給我的這種壓力，讓我理解阿米什人在商業洪流中堅持自我的不易。生活在21世界， 卻延續著19世紀的活法，算是美國的“古代人”，阿米什人無疑是倔強的， 但同時又很低調，不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 比起美國有些教派， 我對阿米什人更加尊敬。

 消費主義給美國帶來很多社會問題（比如肥胖，抑鬱等），相比之下，誰又能說抵觸武器和軍隊的阿米什人原始落後？科技文明提高效率， 卻也滋生貪婪和掠奪， 使人類遠離另一種文明：一種“自己活，也讓別人活”的文明。

      有天在上班，眼睛很痛， 在那一刻， 我真的很想擺脫電腦，回到沒有電的農業社會。當然，我已經回不去了。農村能讓我親近自然， 遠離汙染，但信息閉塞又會讓我感到窒息，總想去看外麵世界的精彩。阿米什人一般隻上到8年級， 覺得過多的知識對生活無用， 這讓酷愛讀書的我， 很難接受。所以， 對我來說， 平常在城市裏上班， 休假時去山裏隱居一陣子， 算是比較平衡的生活方式。

 

享受的時候，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假期最後一天， 坐在涼台上，欣賞後院的溪流，看鳥兒在鬆樹和白楊樹之間飛來飛去，有些樂不思蜀， 扭頭對老公說：“我真不想回去上班。”

他哈哈大笑：“我也是。這所度假屋，我們隻能享受一周。而我們真正的家， 還有房貸要還。”

      這是我兩年來第一次休假，明天就得下山， 繼續四點起床去上班，攢錢， 攢年假，為了下一次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