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猥瑣之戀 (二)

(2009-06-06 17:23:07) 下一個

我們來到美國的第七年,生活總算是仿佛有了一線曙光。但是我們已經開始疲倦了,用莊子的話說,怠矣。

我其實不是很明白這種疲倦是哪裏來的,也許是來自生活本身的壓力,也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也許是因為兩個人日複一日地相對而導致的重複感,也許是因為異國他鄉的孤獨感。反正我們已經不大像從前那樣,勁道十足地過日子了。

剛到美國時,我們沒有車子,每周從超市買好菜,拎著七八個塑料袋,哼次哼次走三十分鍾回家,一點都不覺得苦。

耶和華見證會的人上門教英文講聖經,我們是認真而熱忱的聽眾。暑假我們打工,夜晚回家,坐在客廳裏,各自數著收入,比較誰賺得更多。

丁丁會從網上下載菜譜,買來生鴨子,興致勃勃地用牙簽縫上鴨子的屁股做北京烤鴨。

什麽時候起,這樣清貧但是開心的日子就過完了呢?什麽時候起我們互相不再親密?必定有個轉折點,但是七年時間實在是太長,把一切都模糊掉了。

她找的公司不錯,同意報銷我的往返機票,讓我陪著她到當地安頓好。初秋,我們來到椰子樹下的加州。我們用了一天時間找到一個公寓,簽了合同。第二天一早,我搭飛機回去。我離開時天色未明,她依然睡意朦朧,我看著她蓋著被子的模糊的身影,突然覺得就這麽把她一個人留下來,十分不忍心。她動了動身子,問我是要走了?我說嗯,你再睡。本來想親親她,但是我沒有。站了片刻,我就輕帶上門走掉了。



夏天的年會裏,很多學校跟我麵試,最後我拿到了幾個ON CAMPUS VISITS,遠的在德州,近的開車四個小時。一輪麵試下來,我拿到了三個OFFERS。我比較了一下薪水,工作的強度,地點,什麽的,最後決定去附近那個小學校。他們給的錢還過得去,教學任務也還不重。學校在一個鄉下地方,但是我想,這挺好的,房子便宜,民風淳樸,適合養小孩。

感恩節前夕我跟對方簽約了。合同寄出後,天色向晚,我呼吸著清冷的空氣回家,心裏還是蠻高興的,因為總算是給自己一個交待了,七年之後。

在馬裏蘭大道跟哈德弗街交會的紅綠燈下我遇見了秦燕。她是信息工程係的學生,我們在國內念本科的是同一個學校,雖然我畢業了好幾年後她才上的大學。她問我去不去中國教會的感恩節POTLUCK。

“不大好吧,我又沒帶東西。”

“有什麽關係啊,我也沒帶。走吧!”她拿出山東人的豪爽來了。

我們學校所在的城市,以前在美國也算是有地位的。但是重工業沒落後,所有這些依附五大湖的水運之便而興盛的港口城市都順勢而衰了。雖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裏還是有些大公司,所以招的華人也還不少。華人漸 聚成一個基督教會,並出資買下了學校附近的一個教堂。逢年過節,教堂經常有聚餐,對學生很有吸引力。

去教堂路上我們又遇見兩個老中,一個姓陳,一個姓徐,是能源部過來的訪問學者。老陳喜歡吹牛,五分鍾之後,他已經開始向我們描述他在國內的空姐情人。

“你說這邊吧,生活是真苦,國內誰吃這些玩意兒呀。”老陳說。我說,那是,美國吃的沒法跟中國比。老陳說,“來之前是有思想準備的,但是真沒想到這麽苦。唉,既來之,則安之吧。”

四十多歲的老陳認識一大群女孩子,部分原因是他們都是夏天剛過來的新人。進教堂後,我們就跟著他跟嘰嘰喳喳的她們坐在一起。這些女孩子妍蚩不齊,但一個個青春煥發。之間上次跟魯萍在一起的小姑娘還從別桌走過來跟幾個女孩子打招呼。我們互相看到了,裝作不認識。因為實在也不算認識,如果上去攀談,無語的話,也尷尬。

我對麵坐著一個工程係的教授,姓杜。席間說到淩晨商店的感恩節打折,杜老師說他準備去通宵排隊。老陳說他也想去,“聽說筆記本四百塊就拿下。”

“真的嗎真的嗎?”女孩子們很興奮。有個秀氣的上海姑娘說她也要去,買個IPOD。

大家決定飯後先去杜老師家打牌,午夜出發去BEST BUY 排隊。我倒是沒什麽要買的,但是想一起去玩玩。回家一個人太無聊。

杜老師住著靠湖的一室一廳,裏麵頗為淩亂,但是好在燈光明亮。我們拉拉推推地用茶幾和各式椅子拚成了六個人的牌桌,另外還有兩人觀戰。

老陳提議輸了脫衣服,當然給大家嘻嘻哈哈地罵回去了。最後決定輸家鑽壓得很低的書桌。老杜東西還挺齊,居然有一大盒塑料籌碼。

一輪下來,輸得最多的是那個清秀的上海小姑娘王維。

“快鑽!”老陳跟老杜都很興奮,帶領大家起哄。王維說好吧好吧,就鑽了一次。老杜還打開攝像機,把過程記錄下來,然後在電視上放給大家看。大家笑成一團。

老陳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

“你好。。。哎,我們正在杜老師家打牌啊,你來嗎?。。。沒事啊,我們來接你。。。你等一下啊。”

“小夏也要過來。”他舉著手機,轉頭跟老杜說。

“再打一把我去接她。”老杜說。

“哎,小夏。。。對,他來接你。到了給你打電話。。。唉,好,再見。”

我們重新開戰。這次風頭轉向,秦燕成了贏家,老杜漸漸不行了。他打牌癮頭蠻大,堅持想翻本。

過了兩輪,我突然想起來,說:“你們不去接那個小夏了?”

“沒事,她反正在家裏等著。”老陳說。老杜說,“打完這把就去。”

我心想,這女訪問學者還真是所謂寂寞讓人欺啊。

老杜又打了一輪,終於動身。我頂著他打了兩把,把他最後的幾個五元籌碼悉數奉獻給了秦燕。

“杜老師回來要跟你拚命了。”秦燕笑得陽光燦爛。

“我跟誰拚命?”老杜這時推門進來了。

他後麵跟著一個高挑的女生,穿黑色棉衣,牛仔褲,高靴。她脫掉靴子轉過身來。

很出乎我的意料,居然是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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