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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的思念

(2006-10-24 21:53:45) 下一個

[轉帖者按:在網上看見這個,是一個叫秋風悲畫扇的上海網友寫的。據我所知,應該是曆史的真實,那個梅教官,真名叫梅繼仁,是幹訓班的區隊長,在南昌突圍戰中因掩護部隊而率全營官兵壯烈犧牲。隻是其中的73軍,作70軍才對,軍長為李覺。]


作者:秋風悲畫扇 

曆史真會開玩笑,今年的傳統佳節,居然和國恥日重疊。下午匆匆從辦公室出來,和朋友一起去寧波看望父母和親戚,車開的很快,還是讓家人等久了。

長年在外,久違的親情令我特別開懷,看著滿桌的親人,有些還是特地從湖南老家趕過來的,那份鄉情加親情有種格外的親切感,晚上吃著我送客戶剩下的月餅,大家一邊嘮叨著家鄉的親人,我打開弟弟的電腦,一邊想起了不在此地的外公。因為今天是918,外公是個抗日老兵。於是在鍵盤上碼下這些文字,算是中秋之夜對一個長者的牽掛,也是回憶童年和少年時期外公說起過的過去的故事。

外公出生在湖南西部,到老還籍貫在這個城市,經曆過很多坎坷。第一次見到外公的情況我已經忘記了,有印象的是初中時外公來我生活的城市,那時見麵還有些尷尬,因為外公剛剛結束“反革命”的曆史不久。

那時對“反革命”這個名詞有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反革命”自然不是好東西,可外公是那麽慈祥,帶我和弟弟去外麵玩,還用他那時算高級的照相機給我們照相,照片至今還保存在我的影集裏,兩個小少年,中間是身形挺拔站慣軍姿的外公。外公喜歡鍛煉,身體極好,而且知識豐富,一直給我很多熏陶,也喜歡給我買書,我還特別喜歡聽外公講過去的故事。

記得那年外公特別喜歡聰明又帥氣的我,帶著我去找了他一個在我生活的城市的老戰友,我第一次看到男人的眼淚,看到久別重逢的擁抱,看到生死與共的戰友的親情。他們把上衣脫下來,彼此指認著身上的傷疤。“這個是在江西德安留下的”,“這個是在修水拚刺刀”,“這個是在寧鄉中的流彈”。說著說著又動情的比劃著拚刺的姿勢,後來還唱起了歌,不是我常聽到的當時流行的東方紅一類的,帶著幾分滄桑和激昂,曲調雄渾,歌詞古樸,我聽不太懂,回來後問爸爸媽媽,最後知道了那個叫“滿江紅”,是以前國軍經常唱的歌,還聽過外公唱過黃埔軍校校歌,不過隻唱給我一個人聽過,唱得非常認真激動。

於是,我對外公有些崇拜了,也迫切的想了解他這樣我心目中的英雄是如何成為“反革命”的。外公那時候可能覺得我還小,不願意多講,後來我長大拉,外公身材依然挺拔卻麵容漸漸見老,也開始喜歡回憶,還把他自己寫的東西和戰友寫的給我看,我才理清了外公前半生的戰鬥脈絡。

原來外公是個老共產黨員!1938年秘密參加黨組織,同年由組織上將一批熱血青年送入國軍第73軍,先是在學員隊,他們那一批學曆高的青年都編入由黨組織控製的新式學兵班,再後來由73軍軍長李覺保薦,外公給送入成都黃埔學習,學滿後回原部隊任職。轉自鐵血

當時看多了抗日電影,就纏著外公問他打過仗嗎?外公孩子般一個敏捷的抽槍動作,接著一個標準的平身拚刺,笑著說:就這樣,一個鬼子就給我挑死拉。我開心極拉,感覺外公象電影中的八路軍一樣勇敢,問他;你在哪裏殺的日本鬼子?外公沉默好久,眼睛眯縫著,好象陷入回憶的河半天沒說話。我楞著也不敢打擾他,看著他麵容越來越凝固,正不知所措,外公開口了:江西德安,那一仗真慘啊。我們全軍被包圍了,連軍長也在包圍圈中,全軍分幾路在山林小道上突圍。我們學兵班原來的梅教官下部隊做營長。軍長親自命令梅教官一定要死守某個山口(抱歉,現在資料不全忘記哪個山口了)。全軍都過去了,學兵班和勤雜人員在最後麵,當時李覺軍長舍不得學兵班的寶貝知識疙瘩,親自在山口揮著軍帽叫著:“學兵班的趕快衝過來啊,再晚就要被敵人切斷過不來了。”軍的後衛部隊已經在和日軍交火中,連學兵班也擺脫不了,於是選了些戰場技術嫻熟拚刺技術好的堵截下日軍,外公也被選中,和日軍的尖兵先頭拚上了刺刀。外公說日軍拚刺技術比國軍強,體質也好多了。外公是有武術底子的,拚刺中刺倒了一個日軍,可是國軍更多的人倒在日軍的刺刀下,危急中梅教官帶人衝過來,才讓學兵班的人脫險。可是梅教官和斷後的全營將士卻全部玉碎,全營都犧牲了,沒有一個人活著出來。

在電影中我從來都是看到八路軍殺日軍的,沒想到中國軍隊其實犧牲非常大,當時外公流下了眼淚,我也跟著在哭,就象看電影時看到“好人”犧牲。外公說梅教官是個典型的舊軍人,在學兵班和大部分是中共黨員的學兵合不來,曾經打過一個學兵的耳光,後來這個學兵忍受不了這個侮辱離開了部隊。可是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在殘暴的日軍麵前大家都是兄弟,梅教官為了全軍的安全英勇的和全營將士一起犧牲了。

此前此後外公一直在江西湖南跟隨73軍與日軍作戰,在長沙戰死很多兄弟,至今當地的嶽麓山和烈士陵園都有該軍烈士的骨骸。

可是兩黨抗日的蜜月期是短暫的,此後開始了很多摩擦。外公沉痛的告訴我,更多的和他一起兄弟沒有死在敵人的槍口下,卻死在內部的摩擦裏。該軍的地下秘密組織被破壞了,李覺軍長是同情和保護他們的,也做了大量的努力,使得他們的陳豪人主任,還有一個姓遊的大隊長都安全離開了該軍,不過陳豪人還是在歸途中被特務暗殺了,很多同誌也被暗殺了,外公這個剛剛從黃埔出來的軍人也不得不為了安全離開了部隊,脫離了組織。

此後外公一直以黨員的標準要求自己,回老家在地方上組織民眾自衛隊,最後聯係和組織地方政府迎接了解放軍南下。可是在後來的幾次運動與政審中外公由於當時組織上的聯係人犧牲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終於給定為曆史反革命。當時外公的心情是多麽沉痛我應該想得到,其實50年代初,家外叔祖也就是外公的叔嶽父出掌總參,其麾下勇將陶勇受命組織成立華東海軍,曾要外公重新入黨進入海軍係統的,可外公一生剛直,他覺得要用事實證明自己的曆史清白,婉拒了外叔祖與陶勇將軍的好意,一直在當地地方上工作,一邊上訪與聯係戰友,因為他們一批戰友都沒有被組織承認曆史身份。

外公於是利用他淵博的知識在地方上教書育人,成為了一個優秀的特級教師。中間坐過監獄也對黨和祖國忠心不悔。現在,外公退休了,也經常出去旅遊,去年還來過上海,我去火車站接的他,看到那曾經矯健的身姿現在已經蹣跚,曾經烏黑的頭發已經變白,可是隻要一說話,我就能感覺到一個抗日老兵不老的情懷,指點祖國江山如畫,笑談當年破虜殺敵。

外公,您永遠不老!抗日老兵永遠不老!您和您的戰友都是好樣的!祖國不會忘記你們,後輩不會忘記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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