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蘭原創

天生夜遊神,小半生從事中文。敝姓王,但從未登基,隻是沾了些先祖靈氣而已;生於午夜,著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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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1%的愛情 (十八) 

(2004-07-23 11:59:27) 下一個
【小說】:1%的愛情 (十八)  ●惠蘭 十八、迷失 金蕙之死給金花留下了永遠的創傷。這種創傷,不隻是悲痛,也不隻是傷心,而是一種深及血液、致人死命的精神地震。在金花的世界裏,沒有哪一個人,過去、現在和將來比金蕙更加重要。金蕙的存在,是金花生活的動力和勇氣,是金花所向無敵的耐心和堅韌。在金花心目中,金蕙就像是自己身體和心靈的路燈,有了她的指引,再艱難的人生,金花都能平靜而有序地一路走過。而現在,最愛金花和金花最愛的那個人,走了,永遠地走了。金花的世界,立即就天旋地轉般地坍塌下來、一片黒暗。\r 在這個世界上,最養人的東西,是感情;最傷人的東西,也是感情。金花失去最心愛的姐姐,為情所傷、為情自責,把金蕙之死完全歸咎於自己的遠離和疏忽。可她沒有想到:當初,她離家赴美,為的卻正是姐姐啊。可以說,她對金蕙,是做到了常人無法做到的犧牲。但是,眼下的金花已變得偏激、瘋狂、不會思考,她心裏狹隘的悲傷自責情緒,就像是一把看上去愚鈍、而實際上卻鋒利無比的刀,一點一點、無聲無息地,向她揮舞過來。金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無視周圍所發生的一切,包括她姐姐金蕙的葬禮。有人說,金花傷心過度,傻了;也有人說,金花氣絕攻心,瘋了;更多的人,認為姐姐金蕙的魂,把妹妹金花勾走了。 從昏迷到現在,已整整半個月,金花一直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她一會兒傷心地哭,一會兒高興地笑,一會兒又一臉嚴肅,自己給自己講故事。她講的那些故事,無一例外,全是她小時候聽姐姐金蕙講的。金花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看人的眼神,就像金蕙臨走時看她的眼神一樣,茫然而平靜。她好像早已沒有了痛苦,沒有了慌亂,隻是回到了從前,和姐姐金蕙在一起、和她頭腦中的那個世界在一起。 沒有人知道金花在想什麽,沒有人知道她生活在一個怎樣的世界裏。那個世界,不知道是不是她用了全心的努力而沒有得到的世界;那個世界,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苦太累,想躺下來休息的地方。金花過著沒有人幹憂、也不需要拚命掙錢的生活。這種生活,對於外人,將是一個永遠的謎團。 沒有給姐姐說最後一聲再見,也沒有給姐姐挑一個昂貴而別致的骨灰盒。金花隻由了親戚和父母隱瞞著自己,把她放在灰白得沒有一點兒血色的病房,讓本該守著姐姐金蕙的醫生,終日守著她。 金花無喜無怒、無情無悲,隻望著天花板出神。她知道,眼下她自己躺著的,並不是一間房子,而是一口棺材。她和醫生護士都住在這口棺材裏,等著有一天,別人來把他們抬出去埋掉。而埋掉他們的那些人,此刻也住在另外的棺材裏,等著另外的一群的來埋掉他們。每一間小小的病房,都是一口小小的棺材。每一棟大樓,都是一口大大的棺材。街上跑著的汽車,是移動的棺材。人們生活在棺材裏,靠棺材過活,在棺材裏吃喝拉撒、喜怒哀樂。整個世界,就是一口特大的棺材。 醫生認為,金花要恢複清醒狀態,需要一兩個月也許更長的時間,沒有必要一直住在醫院裏。二十天後,金花被接回到親戚家裏。 親戚很忙,自己無法成天守著金花,就請了個小保姆在家照顧。有時,金花的父母也過來看看,給金花帶來許多吃的,但金花吃得極少。 小保姆幺妹是個聰明勤快、能幹心善的小姑娘,來自四川農村,是金花父親的一個遠房親戚。幺妹做得一手好菜,金花雖是仍在自己的世界裏遊走,每頓吃飯,卻好像是回到了現實,能把菜的味道給幺妹說得清清楚楚。對金花的變化,幺妹好生驚喜。驚喜之餘,又頗感難受。親戚和金花待幺妹很好,親戚給錢又多,如果金花很快好了,幺妹就會沒有活幹,重新回到四川老家。這樣一來,兩個雙胞胎哥哥讀書的學費,在其他地方,是不好掙的了。不過,看到金花的樣子,幺妹的私心,倒隻是心裏匆匆走過的一個念頭,並沒有保持多久。很快,她就更加努力地照顧金花,希望她盡快好起來。 “金花姐,隻要你清醒過來,我一分錢不要都可以。錢我以後再想辦法去掙,可你這個樣子,讓人看著心痛啊。” 幺妹對金花說。 金花聽了幺妹的話,連連點頭,接著又連連揺頭,跟著又笑起來。金花的表情複雜而古怪,好像是專心在想一個天大的難題,又好像是什麽也沒有想。金花的表現,讓幺妹堅信她對自己的話有所反應。對金花的變化,幺妹歡喜得不得了。接下來的十來天,隻要一有空,她就跟金花擺龍門陣。 幺妹說,“金花姐,隻要你不再生病,完全好過來,我就是明天回家,也心甘心情願。我媽老漢兒說的,錢少點兒不要緊,書讀少點兒不要緊,隻有身體最要緊。我媽老漢兒不讓我讀書,隻讓兩個哥哥讀。我小時候,恨死我的兩個哥哥了。有一次,趁媽老漢兒出去走人戶,我狠狠地打了他倆一頓。媽老漢兒回來見狀,氣得什麽也想不出來,嘴裏隻一個勁兒地說,‘格老子,格老子’。” 幺妹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起來。金花也跟著笑,還學著幺妹的口氣,說了兩句“格老子”。 金花的狀態和變化,讓所有的人都十分高興。她能學幺妹說話,這說明:慢慢地,她正從自己的世界裏走出來。看來,醫生當初的話的確不假,現在正好一個月時間, 金花終於對周圍有了反應。 由於幺妹的精心照顧,金花的身體慢慢地恢複過來。這幾天,她學幺妹的話,也越來越多。除了“格老子”,她還學會了許多地道的四川罵人方言,啥子“龜兒子”、“錘子”、“管毬它的”、“我日你祖宗”、“竹鼻子”、“(火巴)耳朵”、“騷婆娘”、“方腦殼”等等,不計其數。有時,幺妹正兒八經地和她擺龍門陣,金花卻會出其不意,突然罵一句“你龜兒子盡亂說,我看你格老子是活得不耐煩了”。 金花快速地恢複起來。又過了一個星期,金花除了跟著幺妹學說罵人的話,還開始幫著幺妹幹一些簡單的家務。幺妹做菜好吃,金花就老跟在她身後幫她折菜、洗菜和切菜。每次,待到幺妹要開始炒菜了,她就停下手裏的活,緊緊地跟過去看。 這天,金花閑得無聊,見幺妹清潔家裏,就幫著幺妹提水擰抹布。在經過大立櫃的穿衣鏡時,金花突然看到鏡子裏的金蕙。她發瘋似地大叫著,倒退幾步,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快速向鏡子衝過去,狠狠地撞在那鏡子上。幺妹見狀,已來不及製止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隻聽一聲巨大的脆響,金花已滿臉是血,躺在地上的碎玻璃上。 很快,金花被送到醫院。幺妹站在門外,滿身是血,嚇得牙齒打架、全身發抖。一會兒,親戚和金花的父母也趕到醫院。問起幺妹金花出事的經過,幺妹卻是說不出話,隻是一個勁兒地打抖。親戚見幺妹嚇成這樣,就安慰她說, “你不要害怕,這事兒不怪你。金花和金蕙長得很像,金花多半是看到鏡子,突然想起她姐姐來,所以撞上去。” 幺妹仍說不出話來。金花的父母也過去安慰她,可她還是不住地發抖。(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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