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木梵:白晝的星光

(2008-12-26 16:48:22) 下一個

  第一章
  離婚?!雖然知道自己婚姻的狀況一定存在問題,卻真的煩惱無數次,也沒有想過離婚。早上,顧且喜到單位,先打開電腦,掛上msn,然後查收郵件,看到葦杭發給她的郵件,附件赫然是離婚協議。明明晚上還分享一張大床,早上還一起吃過早點,怎麽會若無其事的發過來這樣一紙東西?!他的信件裏麵甚至沒有任何內容,隻有附件的一紙公文。
  顧且喜打開其他要下載的文件,然後果斷的關掉郵箱。她不想看趙葦杭開出的條件,也不想給他任何回應,如果他要離婚,就應該給她起碼的尊重,當麵來談。
  選出要打印的幾份表格,點擊打印,顧且喜就坐在那裏,看著打印機出神。當初結婚,就多少有點盲婚啞嫁,似乎兩個人隻單獨見了兩次,其中還有一次是去登記,就這樣,把終身定了。用止夙的話說,定下的同時也是把終身誤了。丁止夙,且喜最好的朋友,任她折騰,但總在最緊要的時刻,落井下石,做最悲觀的預言,可氣的是每每全中。且喜也氣過,有意見提啊,可止夙卻說:“哪裏攔得住你這麽死心眼的,我的毒舌,就是給你提醒下罷了,你卻很給麵子的逼我言中。”
  且喜站在打印機旁,機械的把打印好的表格一張一張的取出來,歸整好,放在一邊,想集中注意力想些什麽,卻發覺腦子裏麵一片紛亂,根本理不出個頭緒。也罷,放棄!強迫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可是,這個毫無技術含量可言的教務秘書的工作,實在是不能占據她的大腦。
  下課了,許多教授端著杯子進來,照例要打個招呼,也有學生來查個成績,學分什麽的,一點點忙碌,對於她來說,也是件好事。到校部去交了份材料,時間也就這麽耗過去了。走在幽靜的林蔭路上,且喜慢而長的吐了口氣,掏出電話,想打給趙葦杭,可手指就在按鍵上,停了又停,轉了又轉,還是退出。
  且喜看看時間,馬上就十一點半了,索性在路旁的小廣場裏麵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手無意識的握著手機,插在兜裏。一會,學生就三五成群的向食堂方向湧去,剛剛還靜寂的校園馬上就人頭攢動,連身旁的那一樹麻雀都被驚得集體逃亡了。且喜又坐了一會,等人潮過去了,才獨自向食堂挪動。她也沒什麽情緒,就隻低著頭,看自己抬不動的腳,在地上蹭著。
  “顧老師好!”迎麵竟然都有吃過午飯回係裏看書的學生了,且喜忙點頭回應,態度十分謙恭。她本科畢業留校兩年了,可因為上學早一年,生日又小,和這些本科生也是差不多一般大,所以,每次他們停下來打招呼,她總是有點惶恐,覺得當不起老師這兩個字。在她看來,老師就該是和自己父母一樣,常年在教學科研第一線的,學識淵博,桃李天下。而自己,靠自己根本就考不上這所大學,原本就是按照教師子弟被特招上來的。畢業呢,又因為父母都是長江學者,是他們所屬領域的佼佼者,自然很多學校挖人。為了籠絡軍心,就主動提出,讓她留校。
  當初,且喜是不肯的。你想啊,父母那麽優秀,偏偏生個女兒這麽的不出眾,容貌尚可,脾氣尚可,連頭腦也是尚可,留在這方寸之地,被父母遮蓋著,會有多大壓力。本來一路讀書上來,提她是誰誰的女兒,曆任各科老師都堅信她還有潛質,總是不斷的試圖挖掘她。她也乖,也努力,也配合,可是,她的成績,也就是中等偏上,總是離不開尚可二字。她不想留校,父母也不勉強她,在她印象中,她的父母對她的態度是民主放任的,她小時候,他們在國外讀書,她長大了,他們回國,彼此也是客客氣氣的相處,斷不會有什麽逼上梁山的事情發生。
  後來,後來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又留校了呢。關於這個原因,且喜沒同任何人說過,她自己也從不回想。
  所幸,和父親、母親都不在同一院係,而教務秘書的工作還是比較容易,並且有套路可循的,每年到什麽時間,要準備什麽,熟悉了,也就做的得心應手了。她現在還是比較熱愛這個工作的,覺得也適合自己,和學生打交道,起碼簡單。
  什麽是複雜的呢?在她看來,自己的丈夫,趙葦杭就很複雜,不是琢磨不透的複雜,是無從琢磨的複雜。
  甫一畢業就結婚,到現在,兩年多的時間,兩個人相處的在且喜看來,也算是不錯。雖說不像別的小夫妻那麽親密的總是膩在一起,也不如自己父母那麽默契,可畢竟也由陌生漸漸熟悉。共同生活在一起,兩個人都沒有什麽特別的癖好,倒也相安無事。雖說如此,在心裏,且喜把趙葦杭定位為熟悉的陌生人,她把他當親人一樣,但若說了解,估計她都沒有他的秘書了解他。這也並不妨礙她覺得他離得最近,每當覺得累了,辛苦了,不安了,聽著他在身旁沉穩的呼吸,真的就能無夢無魘,一夜安睡。
  在食堂打了份抻麵,小口的喝湯。麵條是且喜的最愛,小時候,她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總是用骨頭湯給她煮麵吃,裏麵還會放一個雞蛋。她會看著且喜吃,自己卻不肯吃一口。並不是家裏困難吃不起,隻是那是特別給且喜做的,她會看著且喜慢慢吃完,然後什麽都不說,隻是笑著收拾幹淨。後來,奶奶過世之後,且喜經常會想起奶奶看自己的眼神,那種全心全意的喜愛,或者就像老話說的,放到眼睛裏麵也不會覺得疼。這種厚重的無條件的愛,是且喜大了些才慢慢體會到。所以 ,她隱隱感覺失去支撐的時候,就會吃一碗熱湯麵,好像力量就會慢慢回到身體裏麵。
  這一天看似短暫,實則漫長。且喜終於背起包向家走去,卻發現,自己十分不願意回家。她和趙葦杭的結婚的時候,為了她上班方便,他買了學校開發的住宅,出了校門,過街就是。當然,她父母也住在這個小區裏麵,她周末的時候,也會回家看看。母親在他們剛結婚的時候,就表示他們可以晚上回家吃飯,住的這麽近,反正都是雇的阿姨準備。且喜心裏是願意的,畢竟自己對於做飯一竅不通,對於新的生活多少覺得有壓力,可趙葦杭當時就婉拒說,他自己下班沒有固定時間,太打擾。且喜雖然多少有些無奈,還是硬著頭皮開始了她的主婦生涯,盡管她並沒有準備好。
  發覺自己習慣性的步入菜市場,且喜不由的有些阿Q的想,離婚也好,本姑娘不伺候了!因為趙葦杭對於味道要求不高,基本上從且喜開始嚐試做飯時起,隻要他在家吃飯,就是一碗飯,但是他要求原料一定要新鮮。婚後不長時間,且喜就上班了,自然是有些兵荒馬亂的,晚上回家,都是冰箱裏麵有什麽就搜羅下,對付做點。趙葦杭在連著吃了兩三天後,終於忍不住開口:“顧且喜,如果你沒時間買菜,我可以去買。如果你忙得都沒有時間做飯,我們可以請人做。”
  且喜現在回想,當時應該回一句:“我沒時間,不如你做。”可剛結婚的時候,由於且喜還在放假,所以家務一直是她在做,也就形成模式了。所以,馬上表示會努力,會注意。顧且喜是多少有點狗腿性格的,她會下意識的服從指令,很明確的東西會讓她自在。
  趙葦杭也不是不顧家,但他比且喜大六歲,在政府工作,當時正處於事業關鍵期,經常出差。雖然飛北京都盡量當天來回,回家休息,但家裏的事情是指望不上他的。所以,且喜每天下班的時候,都要去市場,新鮮的瓜果蔬菜買回去,做好了,等到七點,如果他還不回來,就自己先吃,他回來,會自己熱著吃。
  且喜穿過市場,往家裏走去。這個家,還不是經常自己一個人在忙活,離婚不離婚,或者也就差在晚上身邊有沒有個喘氣的吧!這麽惡劣的想下,似乎就不那麽生氣了。且喜盤算著晚上叫個pizza,看碟,唉,似乎想放縱一下自己都沒什麽創意。

  第二章
  趙葦杭回家,見到的就是躺在沙發上的且喜。茶幾上pizza的盒子大開著,裏麵所剩無幾。電視機也開著,播放的是他最頭疼的你情我愛的韓劇,嘰哩哇啦的不知道說著什麽。他果斷的把電視關掉,回到家,他隻需要安靜。把茶幾上的垃圾食品扔到廚房的垃圾桶裏麵,然後打開冰箱,果然,顧且喜罷工了,裏麵除了牛奶雞蛋,什麽都沒有。習慣了且喜做的有點甜有點淡的飯菜,他晚上即使要在外麵吃飯,回來還是要吃一點,然後工作一會再休息。對著冰箱靜默了一秒,趙葦杭果斷的轉身,進房間,洗澡換衣服,然後出來,把且喜抱進去,放在床上,自己躺在旁邊。
  下午,大哥給自己打電話,問協議大概什麽時候能弄好,查了下郵箱,才發現竟然發給且喜了。大哥和且喜都在家人的分組裏麵,或者是點擊的時候點錯了,最麻煩的是,發的還是離婚協議。
  可是,一直到晚上,且喜都沒有任何動作,所以趙葦杭也不確定她是否收到郵件了。回家看到且喜的樣子,就知道,被誤會了。趙葦杭本來覺得不算什麽事情,大哥要離婚,協議是已經擬好的,隻是讓他找律師看看。如果且喜打開看看內容,就會發現,這個協議跟他們自己的婚姻毫無關係。可顯然,她沒打開看。
  趙葦杭動了動有點酸的腿,翻身背對著她躺好。這個顧且喜,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似乎就是心不在焉的生活著。不得不承認,見到她多少有點反抗的舉動,不知道為什麽,會想笑。這兩天都在下麵跑防汛的事情,今年的災情比較嚴重,要根據汛情趁現在設計施工。他現在在水利廳工作,同自己的專業土木工程還是多少對口的,開會也多是討論一些專業性很強的問題,他覺得工作很有意義。雖然從政也就是順從父母的意願,但他還是從中找到了樂趣,投入工作的結果就是疲倦得沒有別的心思。這個妻子也不錯,凡事配合度高,要求少,彼此都不用費心神。
  早上,且喜醒來時候,就看到趙葦杭囂張的占據了大半個床和幾乎整個被子,而自己,隻是蜷縮在枕頭旁邊,拽著被角而已。幸好,現在隻是九月,不然,就隻能重複以往被凍醒的經曆。且喜用力的把被子全拉過來,真想把他踢下去,腳都抬起來了,還是不大敢。或者是由於年齡差的多,她對著趙葦杭總感覺像是對著長輩一樣,玩笑不敢開,更別提笑鬧了。她選擇閉上眼睛裝睡,不論他為什麽想離婚,現在躺在這裏都是莫明其妙,不是嗎?不是要離婚麽,還回家幹嗎,奇怪的人!
  趙葦杭在且喜拉被子的時候就已經醒了,瞄了眼時間,才六點鍾,就沒動。可且喜真的是把被子全奪走了,就把他晾在那裏了,他僵住身體忍了一會,然後就假借翻身,摟住且喜。以他的性格,很少會搞這種小動作,但連他一板一眼的都覺得他們的生活簡直太沉悶了,出點狀況,不知道怎麽忽然有了逗弄她的興致。
  這樣的時節,裹著被子本來就有些勉強,再壓上一個人,且喜覺得溫度瞬間就上去了。她怕他醒過來,畢竟還沒準備好在床上談離婚的事情,所以,等了一等,才琢磨要怎麽抽身。真的是需要抽身,不能冒險推開他,就隻能試圖從上麵爬出去。當且喜嚐試著破繭而出的時候,趙葦杭放鬆的身體,卻因為她的不斷蠕動變得僵硬起來。可身下的且喜卻還為被子的一點點剝離不懈努力著,眼看著手就要解放了,剛要呼出口氣,突然,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手,嚇得她驚呼出聲:“啊!”
  趙葦杭沒放開她的手,隻是用另一隻手掀開被子,欺身進去,“喊這麽大聲,見鬼了?”他壓住且喜,手很自然的探進她的睡衣,用手背貼著她的肌膚,享受溫滑的觸感,這種若有似無的挑逗,最顯撩撥。且喜由初始的有點驚嚇,到後來不知道為何就被趙葦杭的動作牽去了心神,她沒有多少心機,經常會有最直接的反應,但往往因此,就會對之前的事情顯得慢半拍似的,比如現在。她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說著:“你……”話音卻因為趙葦杭突然把手翻過來,擒住她的豐柔而破碎了,片段的啊呀,和輕輕重重的喘息似乎都像是發出邀請,好像剛剛覺得的不對勁,覺得的難耐,都在他有力的動作中被撫平了。趙葦杭貼住她耳際說道:“省點力氣,一會再喊。”語氣裏麵都是濃重的色彩。既然時間還早,她又這麽熱情,錯失這樣的美食美景豈不可惜。
  當且喜終於能夠把酸軟的腿,顫顫巍巍的放平,癱倒在趙葦杭的懷裏,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之後了。對於且喜這樣不喜好運動的人來說,此項運動最是耗時耗力,緩幾天都休息不過來,可氣的是運動發起人不管你身體是否處於疲勞狀態,隨時隨地似乎都能觸動開關。“你不累麽?”看趙葦杭的手還在自己身上逡巡,且喜有些有感而發。
  “怎麽,還想?”趙葦杭故意曲解且喜的意思,他也知道她覺得累,所以每次都會輕輕幫她揉捏一陣,當然,也有條件許可的時候讓她更疲憊的先例,這也是對她魅力的讚美,不是麽!
  果然,且喜把最後的力氣使出來,推開他,下床,衝進浴室,動作一氣嗬成。一邊跑還一邊喊:“快起來收拾,胡子都紮人了。不早了,一會還得上班呢!”
  趙葦杭還是趴在床上,想等且喜從浴室出來才起身,並不困倦,剛剛的饜足像是強心針一樣,讓他神采奕奕。必須得承認,且喜在這方麵對他很有吸引力,這一點他在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就覺察到了。顧且喜並不是很漂亮,但她很女人。所以,對於被送作堆,他也沒有反抗。如果,怎樣都不是那一個,那麽,是哪一個也沒有什麽分別。在這樣的工作環境,家庭是很重要的因素,男人麽,總是成家後的才被視為穩重踏實可靠。
  浴室裏的且喜,幾乎是一離開趙葦杭身邊,大腦開始運作就開始懊惱了。不是要離婚麽,怎麽還被占了便宜,自己怎麽就這麽蠢的無可救藥呢!她草草的衝洗了一下,又衝出來,想把質疑的話一吐為快,趙葦杭竟然還可惡的大剌剌的躺在那裏,一副意得誌滿理所應當的樣子。
  “趙葦杭,你起來,我有事和你談!”且喜走到衣櫃前,想換好衣服再談,畢竟兩個人都衣衫不整,談那麽嚴肅的話題總覺得不夠正式。
  趙葦杭乘著她把浴袍脫下來換衣服的空當,伸出手指,沿她的脊背劃下,又引來她一陣戰栗。他把她拉到懷裏,“你可真敏感。”親了下她的臉頰,他就轉身進浴室了,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似的,完全無視她。
  她跟到浴室門口,聽著裏麵傳出的水聲,認命的轉回去把衣服穿好。任人魚肉的,就是指自己這樣的吧!她心裏其實並不真的生氣,可以說,一直以來對著趙葦杭,她也沒有多少情緒波動,她給自己的解釋是,不那麽在意吧,還是不在意。
  準備好早飯,趙葦杭也穿戴整齊的出來了。吃飯前,他看了且喜一會,然後開口說:“離婚協議是大哥的。”原本不想開口解釋的,但無謂的誤會還是避免才好。
  “哦。”且喜點點頭,並沒有因為誤會他而有歉意,也不因為他沒有及時解釋不高興,更沒有因為他肯解釋而釋然。似乎這些都是該有的一些反應,她唯一正常的反應就是,慢慢的鬆了口氣,生活還是不要有太多變化的好。她並不想和趙葦杭離婚,起碼現在不想。
  接下來,趙葦杭打開電視,聽早上的新聞,兩個人靜靜的吃完飯,他開車把她送到校門口,再去上班,像之前的每一個早晨一樣,除了點旖旎。誤會並沒有顯現它呼風喚雨的威力,顯然,並不是兩個人的關係牢不可破,或者,隻是沒有什麽可破壞的罷了,且喜和趙葦杭都有類似的想法,也都帶著點無奈的苦笑開始了他們忙碌的一天。

  第三章
  “什麽!離婚!”且喜告訴最好的朋友丁止夙這件事,已經是幾周之後了。趙葦杭要下到下麵的鄉村監督工程進度和質量,要去一段時間。且喜就鎖好家門,搬去止夙的小屋住,趙葦杭出差的時候,她經常都會這樣。
  顧且喜沒想和她故弄玄虛,馬上說:“誤會,誤會,是他哥哥要離婚,他把離婚協議發給我了。”
  “他們家人感情倒是好,什麽破事都彼此相幫。”丁止夙對趙葦杭印象一般,連帶著對於他們家的印象也不好。當初且喜嫁給他的時候,她總覺得太草率了一點,時間倉促,婚禮簡單,蜜月欠奉。結婚沒多久,且喜還大病了一場。所以,丁止夙私底下認為,且喜心裏也是委屈的,隻不過嘴硬不說罷了。兩個人說體己話的時候,她會故意說得重些,引且喜替他辯白幾句,多發掘他的好處吧,已經結婚了,還能怎樣?
  “嗯,雖然不是親兄弟,但他們趙家的人很團結的,來往的也密切。”趙葦杭的這些親戚,對於且喜來說,大多都是一麵之緣,麵對麵都未必認得出來,更分不清楚哪個是哪個。但大哥她是知道的,怎麽說呢,他算是他們半個介紹人吧,因為他隻是介紹了他們認識,之後的閃電結婚也不在他料想之內,所以隻能算是半個。大哥是趙葦杭大伯家的兒子,叫趙葦杞,是爸爸的得意門生,且喜和自己爸爸相處時間恐怕都沒有他和爸爸相處的時間久。他讀了爸爸的碩士之後,在國外拿了博士學位,回母校任教,很得爸爸的賞識。所以,她快畢業的時候,趙葦杞提出要介紹自己的弟弟給她認識,當時爸爸還半開玩笑的說:“要是你,我現在就同意。”要知道,這是且喜唯一一次看到爸爸說笑,就可見他多喜愛這個學生。
  顧且喜對趙葦杞有點熟悉,也是在他回國之後了。對於他提議的相親,由於爸爸已經首肯了,她是無論如何也得去的。那時,她還不知道,這個婚事是在父母的授意下促成的。且喜的爸爸媽媽,一個做生物研究,一個搞醫學,他們聯合搞的一個課題需要國外實驗室的支持。兩個人要一起出去很長時間,他們不放心且喜,又沒有長輩可托付,就覺得婚姻是個好選擇。當然,他們也隻是想創造個機會,並沒想到且喜那麽突然就結婚了,沒同任何人商量。
  對於且喜而言,這個相親來得正是時候。她很想離開家,獨自生活,單單畢業,是不可能如願的。所以,一個婚姻,也就是一個踏板,連接的或者就是自己需要的平台,何樂而不為呢,況且,自己當時還是那麽一個狀況。
  趙葦杭的優秀是個意外。他高大內斂,眼睛裏麵都是靜靜流動的神采,見識廣博,談吐不俗。且喜還記得一見到他,她心裏就判斷,沒戲,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如果說作為自己父母的女兒,盯住自己的人是因為自己有個好家世,那麽若是和趙葦杭這樣的人在一起,那麽,自己就會被所有的人盯住了,運氣好的有點離奇麽!
  但,之後的發展,很出乎所有人預料。趙葦杭單獨約了一次顧且喜,且喜肯出來,也是覺得他再聯絡她實在意外,他邀請的口吻也不容拒絕。見了麵,他直截了當問她對婚姻有什麽期望。且喜記得自己是這麽回答的:“沒具體想過。”
  “戀愛過麽?沒設想過結婚的情形麽?”趙葦杭篤定她一定戀愛過,而且正在失戀中,因為她給人的感覺就是帶著點淡淡的哀傷,不是這個年齡會有的那種哀傷。
  且喜的表情黯然了一下,喜歡的時候,想的無非是能耳鬢廝磨的相守,哪裏會認真的設想婚姻。但是,她沒回答,對著一個陌生人,談這些沒有什麽意義。
  趙葦杭也沒等她的回答,隻是繼續說:“我能做個負責任的丈夫,隻要你不強求我不能給的東西。願意和我結婚麽?”他說完,慢慢的微笑了一下。顧且喜覺得趙葦杭很像爸爸,嚴肅,不多話。可他這個笑容,讓她有點不確定了,這是一個很有蠱惑力的微笑。
  “不能給的東西是什麽?”
  “不切實際的,就我們的狀況而言,比如,愛情?兩個人就盡自己的本分一起生活,我對婚姻的期望。”他很確定的說。
  “貌合神離?你急需結婚?”且喜多少有點不解。
  “沒那麽嚴重,和我在一起生活,不會太難過。談得攏就結。”他表態。
  且喜點點頭,表示明白了。是著急結婚,可對麵這個,似乎合適得有些過頭了。
  “孩子呢?要麽?”
  趙葦杭的眼神涼涼的甩過來,上下掃了且喜一圈。他並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娶個門當戶對的有點過去的女人,是厭倦了情愛這些縹緲而折磨人的東西,覺得累,有精力不如踏實的做些事情,沒空和女人再周旋。但想仕途坦蕩,一個家世相當,安分守己的妻子是必不可少的。如果這個女人再符合自己的性趣,就更好一些。對麵,就是這樣一個女人,不,就她的年齡而言,叫女孩或者更適當。但是,再合適,附屬一個孩子的話,也是很難接受的吧。他主要覺得,沒這個必要。真的與胸襟無關,需要的是簡單的生活,不是買一送一之後的混亂。
  “孩子的問題,沒考慮過。”趙葦杭委婉的回答。
  且喜低頭,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哦。”算是表示知道了,就再沒有開口的意思。
  後來,兩個人也沒再說什麽,就在見麵的地方各自回去了,沒再聯絡。
  “回神了,想什麽呢!”
  且喜覺得自己被推了一下,“想趙葦杞的事情呢,想他怎麽會離婚。”且喜偷偷的臉紅了一下,想人家離婚的事情,怎麽會想到趙葦杭了呢,自己好像很少想起這個名正言順的丈夫。
  “是啊,他和他妻子不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麽。”丁止夙一邊吃著零食,一邊說:“上次我看刊物上麵趙葦杞的報道,說得他們倆是天作之合一樣,讓人豔羨啊!咋突然就要散了?”“咋”這個字是丁止夙較喜歡用的一個字,覺得會恰如其分的表達自己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要不是他發錯郵件,也不會和我提起。”他們夫妻相敬如賓的狀況,顧且喜唯獨不會對丁止夙隱瞞,心煩的時候,總是要有個出口。何況,即使自己不說,以止夙的犀利,會很快發現個中玄機。止夙對趙葦杭意見多多,恐怕和她說得太多脫不了幹係。
  “不知道才清淨呢,理人家那麽多事幹嘛!”止夙遞過來她的心愛美食,示意且喜同她一起看電視。唉,顧且喜對著電視想,原來我的享受模式是從止夙這裏學來的。
  丁止夙和且喜在大學之前一直是同班同學,她比且喜大一歲,現在在讀醫大的研究生,每天跟著導師出診,寫病曆,上手術。開始的時候,經曆個生死,都要震撼很久,情緒波動很大。漸漸的,也在壓力下磨煉出來了,她解壓的最好方式就是坐在電視機前麵看各路帥哥和不知所雲的電視劇,當然,嘴不能閑著。
  “這次能和我混多久?”
  “不知道,少則十天,多則半月?”且喜多少有點喜滋滋的,在這裏就不需要當家庭主婦了,基本上,止夙會什麽都做好。
  丁止夙的家可以說是且喜第二個家。
  這個小房子是止夙奶奶給她留下來的。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現在有各自的家庭,誰也無心再關心這個孩子,但這並不妨礙止夙聰明健康的成長。止夙的奶奶在解放前就念過師專,絕對的大家閨秀,她照顧止夙,也培養她形成很好的品格,教給她很多學識和智慧。
  且喜還記得,止夙奶奶過世的時候,連她都哭得泣不成聲,止夙更是昏過去好多次。因為且喜自己的奶奶過世時,她還上小學,正在上課,沒人通知她趕過去,而止夙奶奶就是在自己家裏亡故的,當時她們正是高考等著放榜的日子,她們都在她身邊。老人病重,卻不肯去醫院,她把止夙讀書的錢都準備好了,一一的交代清楚,卻任誰說也不肯配合治療。以至最後,也說不清老人的病因究竟是什麽,就故去了。這也是止夙最大的憾事吧。也是從此,丁止夙堅決的同父母都斷了來往,他們都過得不錯,卻誰也沒在老人生病時伸一把手,幫一下,就任老人這麽撒手人寰了。也是從那時起,且喜再沒見過止夙流淚。
  “在我這裏偷懶就那麽高興?”看到且喜笑得意得誌滿的,丁止夙忍不住逗她。
  “嗯,”且喜也不客氣,“在你這裏就跟渡假一樣,陽光,美食,美人,還有個全天候的仆人。”的確,丁止夙是個美人,有奶奶的大家閨秀的氣質,遺傳了舞蹈演員出身的媽媽的美貌和身段,加上聰慧的頭腦,並不是個簡單的美人。且喜小時候就問過丁止夙:“你和我做好朋友是不是因為我一無是處?”這個詞她剛學會的時候,就覺得拿來形容自己最合適了,雖然她並不因為這個真的自卑。隻是,和丁止夙在一起,好像更反襯出這一點。
  “才不是!”且喜現在都記得丁止夙那時安慰她的話,因為這句話給了她很多信心。她說:“且喜,你隻是白晝裏天上的星星,並不是你不夠亮,隻是你的光彩都被太陽奪去了。”
  那時,她們才多大,初中而已。顧且喜自己還要依靠背課文中的經典名句套用來寫作文,而丁止夙竟然能說出這麽動聽的句子,而且聽起來,很像那麽回事。所以,此後她就心安理得的待在她認為的太陽般的止夙身邊,自得其樂的做自己的小星星。
  “這次怎麽忍住了?”
  “啊?”且喜裝傻。
  “以你的性格,不是一定會將錯就錯,誤打誤撞的把事情鬧大麽?”丁止夙毫不留情麵的砸過來一句話。
  “嗬嗬!”幹笑了下,且喜抓起換洗衣物去洗澡了。是啊,這個人不會使得自己那麽盲目、衝動、急切,好是不好?

  第四章
  在止夙家裏蜷縮的日子,有時安逸得讓她覺得時間都靜止,也會無病呻吟的說:“我就這麽日複一日的老去,活得毫無價值,會不會招人鄙視?”
  此時止夙正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下夜班,睡了不到三個小時,下午卻還有台手術必須參加,而今天是星期日,顧大小姐正翹著腳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明天趙葦杭不就擺駕還朝了麽,你要麽就講究的,把我家收拾一下,省得下次來我不待見你;要麽就回家準備接駕,在這挺著是真的毫無價值。”說著,一腳飛過來。
  且喜翻滾著躲過去,“丫鬟不也得有個大禮拜啊!自己忙就見不得別人享受清閑!”說著,一溜煙的回屋收拾去了。“晚上我就回家住了啊,你晚飯自理。”
  雖然趙葦杭的秘書打過電話,說他明天才會回來,但且喜還是打算早點回去。之前也有一次,且喜記錯了他回來的日期,他很給了她幾天臉色看。是啊,本職工作沒做好,領導是會不滿意的。
  剛進家門,家裏的電話就響起來。
  “喂?”那邊傳來的是婆婆的聲音。且喜這邊馬上下意識的危襟正坐,因為他們登記後,第一次被趙葦杭領回家,見到婆婆,她端詳了她良久,隻說:“不夠端莊。”雖然語氣並不嚴苛,但不滿之意溢於言表。
  且喜日後回想,她的結論或者就因為自己坐的時候,是多少有點側身於趙葦杭身後的緣故。當時,都是陌生人,反而是趙葦杭,見過幾次。所以她的表現的確不大好,不是用拘謹解釋得了的。出來的時候,她覺得後背都汗濕了,從來沒有這麽緊張和狼狽過。
  趙葦杭的父母都是官員,他們家的氣氛同自己家的不同。自己家至多算是嚴謹,父母多少也會顧及來訪者,沒話題也要找一些聊兩句,斷不會讓人真的下不來台。可趙葦杭的父母,似乎就坐在那裏等你對他們匯報,你不開口,他們絕對不說話,連句客套話也不說。後來,她才發現,他們並不是對每一個人都如此,隻不過是他們需要做判斷時候,考察的方式罷了。
  “怎麽才接電話?”婆婆也不等她解釋,就繼續說:“葦杭明天回來,讓他去醫院做個身體檢查。”然後囑咐了兩句就掛斷電話了。
  他們好像把檢查身體當家常便飯一樣,表示關心就用這個。她和趙葦杭登記的時候,國家已經不強製婚檢,所以他們也就沒做檢查。可是見了他父母的第二天,他們就派人送一張體檢卡到學校。當時,且喜攥著卡,氣得直哆嗦。這是不是太侮辱人了,買牲口呢啊,還得先查查是否品種優良!
  後來,她帶著那張卡,打車去找趙葦杭。從包裏麵掏出還沒放到家裏的結婚證連同卡一起砸在他的臉上,“我們離婚!”
  趙葦杭愣了一下,起身把辦公室門關好,然後才回頭和她說:“小點聲,我還沒宣布結婚呢!”
  “那正好,不用宣布了,走,離婚去!”她衝過去,拉起趙葦杭就想走。卻不料他反一使勁,把她拉到懷裏圈住,得心應手的好像已經做了千百次一樣。
  “怎麽這麽快反悔了?那天是誰來找我,說想結婚來著。”顧且喜掙紮著,趙葦杭沒放開她,卻也沒抱緊她,隻是限製了她的破壞範圍。他的聲調平穩,微鎖眉頭,這其實已經是他震怒的表情了,這是且喜後來才發覺的,他越是生氣,表麵越不露聲色。
  趙葦杭從桌上拿起體檢卡,舉到她眼前,挑挑眉毛,問:“為這?”然後忽然把卡和結婚證書像且喜剛才砸向他一樣,砸到且喜臉上。“你去起訴離婚,我沒時間。需要的話,我會給你我律師的聯係電話。”兒戲兒戲,跟小孩子辦事,自己真是荒唐。
  且喜錯愕的呆在那裏,這個人翻臉得這麽突然,她一點沒有準備。在黑著臉的趙葦杭麵前,敵強我弱,她的懦弱在此時又不合時機的顯現了,她有點想解釋,“你家人忽然送來這個,感覺像是不夠尊重我。”說完,覺得不夠委婉,“你覺得呢?”
  聽了且喜的話,趙葦杭先是沒任何動作,就是坐在那裏,然後,忽然拉開下麵的一個抽屜,拿出一把卡,放在桌子上。“如果,送你體檢卡是表示不尊重,那麽,給我這麽多,又是什麽意思呢?”趙葦杭忍住一口氣,盡管失誤了,但總不能真的剛登記就辦離婚手續。“這隻是他們表示關心和好意的方式,關注你的健康,他們覺得就是最大的善意的表示。”
  顧且喜杵在那裏,心裏想,“不怪他媽媽說我不夠端莊,我豈止,我是莽撞才對。”“對不起,是我敏感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且喜謹記這一點,所以她雖然犯錯犯得多,但很勇於改正,然後屢改屢犯。
  “為什麽這麽敏感?”趙葦杭的問題有些玩味。“記得昨天,你怎麽和我說的麽?”
  “記得。”且喜垂下頭。她提出結婚,並保證永不主動提出離婚。
  昨天,顧且喜怎麽會忘記,就是前天晚上,她收到秦閔予從美國發來的郵件,這是她長久的等待以來,他唯一的回應,裏麵隻有三個字,對不起。
  且喜在床上坐了一夜,等了這許多年,從他那裏隻得到這樣的隻言片語,她緩緩的倒在床上,心疼得像是被誰撕碎了又再強揉成一團一樣,感覺不到除了心髒的任何地方。他就這樣,從自己20年的人生中退場了,從此遙遠的他,成為心裏永遠的憂傷背景。
  這樣的結果不是早該預料到的麽?雖然形影不離那麽多年,初時是夥伴,後來是相伴,連且喜自己都不清楚,是什麽時候愛上他的,發覺到愛的時候,已經離不開了。秦閔予是個目標明確的人,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什麽該要,什麽不該要。他像是被上了弦一樣,孜孜不倦的努力著,朝著他的理想全速前進。而自己,或者隻能算得上他人生中的點綴而已。
  黑的夜,似乎把所有希望都隔絕了。可當窗簾裏麵露出一絲曙光,且喜又覺得,生活其實沒因為他的態度發生任何變化,隻不過是讓自己確定了而已。
  現在,當務之急,是該來的遲遲不來。那個醉酒的混亂的夜,留在記憶裏隻有幾個片段,醒來時,隻看到淩亂的床單裹著緊貼著的糾纏的彼此,和秦閔予冷冷的眼。她忘記自己是怎麽訕訕的從他身上抽離,又是怎麽尷尬的逃離的。他的眼神,就好像在控訴自己設計了他一樣,盯得她背後發涼,那種冷意,冰得骨頭都疼。
  能解釋的,就不是誤會了,況且,他也沒給她機會解釋。提前答辯,出國,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消失了。且喜記得,當時止夙無心的說了句:“溜得這麽快,殺人越貨了?”真是尖銳而獨到。丁止夙和秦閔予是相看兩生厭,她討厭秦對且喜的曖昧不明,秦不滿她總是冷嘲熱諷,所以,且喜是夾在他們中間的絕緣體。
  秦閔予的信徹底的斷了且喜的生路。她恰恰是處於還沒學會保護自己,對愛情的認識還很理想化的階段。那晚之後,她一直擔心自己或者會有孩子,而這種擔心和焦慮隨著遲遲不來的月信沉沉的壓在她的心頭。且喜受到過最深刻的關於自愛的教育,就是初中的時候,曾經有個女同學因為私自吃藥墮胎,在課堂上突然大出血暈倒過去,雖然搶救及時,保住性命,卻聽說以後再不能夠有自己的孩子。當時,地上的那一片血跡,最近經常出現在她的噩夢中,卻沒有任何人可以訴說。
  且喜在那個清晨,突然想到趙葦杭,他能夠提供給她一個身份,她需要的身份。覺得她無知也好,天真幼稚也罷,她找到了路,就一意孤行下去。

  第五章
  忽然的光亮,把且喜刺醒,昨天看碟看得太晚了太累了,竟然在沙發上睡著了。
  “在家?”趙葦杭走了進來。
  且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大腦還處於休眠狀態。完全是靠本能開口問:“吃飯了麽?”呀!屋子沒有收拾,什麽都沒準備,他不是說明天才回來麽?
  果然,趙葦杭進屋換衣服出來,神色不豫。“還沒。”然後就坐到餐桌旁,等著開飯似的。
  且喜忙站起來,竟然晚上十點多了。突然發現自己帶去止夙家的小旅行包還在腳邊,希望他沒看到吧,雖然他未必會介意他出差她就出去住的事情,但且喜還是感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忙用腳輕輕的推那個包,把它轉移到沙發的扶手下麵,還一邊沒話找話。
  “很餓麽?要不你先去洗澡吧,我做飯。”且喜覺得心虛的時候,態度就特別卑微。其實家裏哪裏有什麽可做的東西,冰箱是真正的空空焉。隻能拖一時,看看能不能趁他洗澡的時候到超市買點半成品。唉,分身乏術的時候,就恨自己為什麽不敢開車,搞一些小動作的時候,總是束手束腳。
  趙葦杭不搭茬,且喜就硬著頭皮的上去摟住他的胳膊,往屋裏送他,“去多泡一會,休息一下,飯馬上就好。”她其實真想說,不如出去吃,但看看主上的臉色,還是沒敢。
  趙葦杭終於還是讓步了,自己拿了換洗的衣物向浴室走去,“簡單點。明早還有會。”
  他一進去,且喜就衝進廚房。淘米,做飯。燒水,泡木耳。冰箱裏麵還有兩顆蛋,一點香菜,一根小小的胡蘿卜,聊勝於無。再切點肉。不知道炒在一起是什麽味道,所幸顏色搭配不錯。分出點雞蛋和香菜,做了個湯。再把其他原料在一起三兩下炒完,端出來。飯剛好燜好,選的是高速,雖然味道可能差點,但現在時間就是一切。
  趙葦杭出來時,就看到桌子上,不倫不類的一菜一湯,和顧且喜同誌滿麵堆笑,殷勤的樣子。
  他沒說話,和顧且喜在一起,往往不說話的效果好些。
  且喜看他挾了口菜吃了,表情還好。就小心翼翼的開口:“剛剛家裏來電話了。”因為且喜的父母在他們結婚後不久就去了美國,一直沒有回來,所以,他們所指的家裏,就是單指趙葦杭的父母家。且喜說了開頭,頓了一頓,希望趙葦杭問一下什麽事之類的,好讓話題繼續。可他低頭喝湯,根本沒有說話的意思。所以,她隻好自顧自的繼續她的獨角戲,“媽說讓你多注意身體。”從那次事件之後,且喜還是依然故我的抵觸檢查身體的事情,按照婆婆囑咐的頻率,血都不夠醫院抽的。所以,她每次轉達婆婆的問候,都是她徑自翻譯好的。婆婆也奇怪,要麽是往家裏打電話,要麽是打她的手機,從來不單獨找趙葦杭聊聊。但這樣,似乎真的好像婆媳關係很密切似的,偶爾還會一起出去。
  趙葦杭這邊已經吃完。“我吃好了。收起你那小媳婦樣,以後我出差,你要在家。”話說完,他已經起來進屋休息了。
  且喜撇撇嘴,自己的包還是被他看到了,還小媳婦呢,自己明明是老媽子。她把湯又喝了兩口,就把碗筷端下去了。洗衣服,收拾屋子,拖地板,這些都要做,明天還得上班,抓緊時間吧。
  用一個小時迅速做完所有家務,衝洗完畢躺到床上。白天重又想起的往事都拉不住疲憊的她,沉沉睡去之前,她模糊的想,自己已經被完全改造了,改造成一個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感情,隻需要聽命行事的機器人。而改造自己的大魔頭,就是身邊那個回家好命的隻需要睡覺,高興的時候隨時有人陪睡的家夥。最後的一點力氣用來咬牙切齒,腹誹一番,且喜就脫力似的睡著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趙葦杭已經不在身邊,上班去了。且喜有時候真的不大理解,公務員麽,即便是需要加班,需要應酬,也是晚上啊。這位趙葦杭同誌,經常早上不見蹤影,害得她十分鍾的順風車都沒的坐。
  且喜又接到婆婆秘書的電話,告訴她已經安排好中午體檢,讓他們夫妻中午務必要到醫大一院來。這兩年下來,婆婆見體檢卡都被擱置了,就采用了這個緊迫盯人的招數,知道他們受的教育怎麽也不好因為自己的事情讓其他人為難。所以,要是大概半年一次,他們也就順從了。奇怪,昨天還沒說要自己也去檢查呢,她應承下來,一會讓趙葦杭自己去好了,反正婆婆的原話裏麵沒有自己。
  拿著手機,給趙葦杭發短信,“十二點 醫大醫院門診入口 王秘書等”。看今天趙葦杭的狀況,不像是會有時間,讓他自己處理好了,王秘書的電話他也不是沒有。
  中午和係資料室的黃老師說好一起去食堂吃飯,可一出來,就看到趙葦杭靠在車邊等她。他親自來帶人,就知道了,躲不過去那一抽。且喜忙對黃老師說自己突然有事,等她走遠了,周圍似乎也沒有多少認識人,才衝過去迅速的鑽進車裏。
  趙葦杭上車,發動。看且喜還在四處看是否有人注意到她,不由得失笑。
  “顧且喜,那麽鬼祟幹嗎?裝未婚?”他本來是調侃,畢竟這兩年隻要有時間,幾乎天天送她上班。可且喜馬上低頭,可見是被他說中了。
  且喜的確是沒告訴同事自己結婚了。本來婚禮的時候,也就是宴請了親朋好友。學校這邊,父母的意思也是要低調。她本科畢業留校,又那麽早結婚,丈夫的家世了得,個個都是話題。
  趙葦杭似笑非笑,弄半天,自己在她那兒,還算是黑戶,見不得人。他哼了一聲,隨便吧,多了不起的身份似的。
  且喜看看他的樣子,硬是把想問他為什麽來的念頭打消,雖然不像是生氣,但表情也不愉快就是了。一般他出差回來,他們兩個會比較融洽一點,用止夙的話說,也是符合小別勝新婚的定律的。但這次,且喜覺得怎麽好像事事不順,而且隱隱有大事要發生似的。
  車子開向一院,等他們的竟然是婆婆本人。且喜忙下車過去問候,好像離上次見麵,怎麽也有大半年的時間了。公公婆婆也忙,空下來的時候,叫他們過去,趙葦杭是十次有八次不肯去,隻是推說自己忙,且喜也拿他沒有辦法。所以,隻能禮數上做得更周到一點。
  對於婆家,且喜多少有些失望。因為自己自小就覺得孤單,她一直向往那種大家庭,很多親戚,經常來往,熱鬧喜慶的,就像是秦閔予的家那樣的幾代人同住的大家庭。可嫁人了,婆家更是冷清,為了杜絕上門送禮說情的現象,年節的時候,都是閉門謝客的。且喜覺得自己像是由修道院搬進了尼姑庵,到哪裏都是修行,脫不了寡清的氛圍。
  “進來吧。”婆婆姓曲,在婦聯工作,一看就是那種特別幹練的人。她年輕的時候,風頭頗勁,但後來為了避免同丈夫有工作上的重疊,也為了全力支持丈夫在事業上的發展,她就調到婦聯工作,直到現在。
  且喜進去拿了一張體檢表格,竟然同每次體檢的項目很不同,上麵赫然是優生五項,抗體五項,還有婦科檢查幾大類。且喜回頭詢問,“媽,這是?”
  婆婆先是沒說話,等王秘書帶趙葦杭走遠了,才略有些不自然的開口:“且喜,我知道你才二十三,現在讓你們要孩子有點早。”婦女工作做了那麽多年,她很快找到狀態,“今天這個檢查,隻是用來了解你們的身體狀況,按照需要調養好身體,將來要孩子的時候,就事半功倍了。”
  “再說,葦杭也不小了,明年就三十了。關於孩子的事情,你們要好好計劃一下。”作為家長,再出色要強的人都不能免俗。且喜覺得,婆婆和自己最家常的談話就是今天的這番語重心長了。
  且喜還在這裏多少有點不知所措,那邊,趙葦杭很迅速的走了過來,拉起她就要走。
  婆婆攔到前麵,“葦杭,你這是幹嗎?”
  趙葦杭搶走且喜手裏的表,連同他的一起塞進他媽媽的手裏,“媽,別做多餘的事。”
  他們的聲音都不大,連表情都控製得很好,就像是在隨便聊天一樣。但且喜分明感到氣氛劍拔弩張,她迅速的判斷了下形勢,決定還是屈從於大魔頭。畢竟,他不配合,什麽檢查也做不了。且喜打著圓場,“媽,我們倆沒準備,下次再約時間吧。”然後就推著趙葦杭走了。

  第六章
  那次的事,婆婆似乎很介意,且喜親自去拜訪了一次,她都沒露麵。倒是更難得一見的公公出來打個招呼,囑咐她要好好工作,注意身體,就打發她走了。
  且喜原本也是不想多事的,畢竟得罪婆婆的也不是自己。可是,當初結婚就是先斬後奏,不知道公公婆婆是不是會有什麽看法,現在,又是關乎孩子的事情,多少和自己有點幹係,所以就硬著頭皮來了。結果,還是吃了閉門羹。幸好,沒天真的鼓動趙大人陪同,不然,要麽是開口時候就遭毒手,要麽是慫恿來了回去遭他痛下殺手。
  帶著這一絲僥幸,且喜的心裏舒坦多了,步履輕快的飛奔上公共汽車。看,廟也來了,神仙也拜了,心是誠的,有沒有效果,倒是次要的了。
  晚上,趙葦杭回來的時候,且喜已經睡了。她晚上無事,把廚房徹底收拾了一下,打算明天打掃衛生間,似乎家裏的工作比學校繁重得多。
  他進屋的時候,且喜是知道的,但她動也沒動。過了一會,她就感覺到身後一沉,沐浴後的溫暖的濕氣伴著清香慢慢籠罩過來。且喜一點點的嗅著這種味道,不知道為什麽,一樣的沐浴露,趙葦杭用後,會讓人覺得有些誘人。她有些不自覺的向後偎去,貼近那誘惑。
  如果讓且喜說她和趙葦杭的婚姻,什麽是讓她最滿意的,無疑就是趙葦杭在床上的表現了。這不是單指他的戰鬥力多強,而是他能營造一種充滿魔力的氛圍,帶領你進入享受自身,享受他的狀態之中。他們在床上的時候,真的就是很單純的分享性的美好,彼此毫無保留,酣暢淋漓。
  應該說,且喜對於自己的了解和她所有的性體驗都來自趙葦杭。她建立的觀念也和他一樣坦然,在這個完全私密的空間,是不需要遮掩快意的。所以,當趙葦杭的手伸到她的下麵,揉弄撩撥她的時候,她順勢轉身壓在他的身上。她喜歡這個時候的趙葦杭,他充滿野性,用很赤裸的欲望的眼神膜拜你,會說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會開一些暗示性很強的玩笑。這時的趙葦杭,像一個熱情的情人,而不是平時嚴肅刻板還有些可怕的先生。
  且喜把頭伏在他的胸口,調皮的伸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當然,也順帶著濕潤了他。
  “我以為你睡了。”
  “被你吵醒了。”且喜老實的趴在他身上,放任他狠狠的揉捏,嘴邊輕逸出漸重的喘息。
  “那怎麽辦?”趙葦杭笑了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不如我們一起培養一下睡意。”
  “哎!”
  “怎麽了?”
  “你壓到我頭發了。”
  ……
  “啊!”且喜又驚呼。
  “又怎麽了?”
  “輕一點。”她有點不好意思,剛剛他撞進來,力道太大,她沒有準備。
  “顧且喜,你能不能不總是叫喚?”趙葦杭的聲音有點咬牙切齒了。
  ……
  “啞巴了?”
  且喜搖頭。
  “我喜歡聽你的聲音。”趙葦杭粗喘著。
  且喜還是搖頭,天知道她忍得多辛苦。
  趙葦杭抬起身,遠離她,又突然衝了進來。且喜終於沒忍住,“哦!”
  “對,大點聲,我要聽。”趙葦杭滿意的更加賣力。
  且喜卻小聲抱怨,“不是你不讓我叫喚的麽?”
  她的小小的反抗,換來的是趙葦杭重重的一掌隨之而來的且喜一聲大叫。
  第二天,兩個人都起遲了,匆匆套上衣服就出門了。八點整才衝進係裏,她一邊向上跑,克服著酸軟腰腿的無力,一邊捏著幹癟的牛奶口袋歎息,再多拿一袋好了,剛剛那袋不一時心軟留給趙葦杭好了。最重要的,是不能為了一時歡愉,耽誤了正常作息,忙亂加上挨餓,就是代價。
  今天係裏要來一位新引進的海歸,由且喜負責接待,帶她去辦一係列手續。這位教授是在德國拿的博士學位,還曾經到哈佛進修了一年。最恐怖(且喜覺得用常理無法解釋的時候,就會用恐怖這個詞)的是,這位新來的教授,竟然是不滿三十的女教授。
  大家都知道,理工科的教授很可能會有三十以內的,因為那個領域除了基礎,更需要的是創新。而在且喜所在的院係,曆史,這個學科決定了,學識是需要積累的。盡管近年來,也有一些破格提拔的教授,但也都是年屆四十,滿足師從大家,有海外留學經曆,並且要有厚重的、在學術界有影響的研究成果等等的一係列條件的才行。當然,這位C大曆史上最年輕的女教授——吳荻,的確有讓人信服的才識。雖然且喜不是很懂,但她在之前為吳荻做簡介的時候,查了一下她發表的論文,真是多得令人咋舌,而且絕大多數是發表在國外的權威期刊上。
  且喜曾想,估計這樣的女性,和止夙一樣,都是可以被稱作楷模的吧。對比自己的胸無大誌,不,是根本無誌,反正也是習慣了,隻能是表示敬意,然後繼續的不思進取。
  在辦公室門口,且喜就看到,一個不大熟悉的身影坐在沙發上,靜靜的在看報紙。
  “對不起,您久等了吧,是吳老師吧。您好!我叫顧且喜,是這裏的教務秘書。今天,我負責帶您去辦理一些手續,以後有任何事情您也可以找我。”且喜不喘氣的說了一串,都說在國外呆過的人最討厭別人不守時,可別第一天就把人給得罪了。
  且喜看著對麵的人慢慢抬起頭,雖然看過照片,知道是美女,但這麽漂亮,還是又一次讓且喜覺得恐怖。為什麽就是有些女生那麽聰明,聰明也就罷了,還那麽漂亮,這個就是聰明漂亮的離譜的那種吧,且喜讚歎。
  “你好,我是吳荻。”她微笑著打個招呼。
  “你好。”讚歎歸讚歎,並沒有出現什麽震呆了的狗血鏡頭,且喜顯得挺專業挺鎮定的說:“我們得先去人事處,辦理您的工作證。然後去財務處,辦理工資卡。之後就是教務處,安排這學期的課。因為已經開學一段時間了,恐怕隻能排一些專題講座。”
  吳荻沒有異議,馬上站起來。“好,我們走吧。”她穿著很隨便,裏麵是緊身的白T恤,外麵紅藍格子襯衫,下身是卡其色長褲,鞋子是那種咖啡色絨皮麵料的,看上去就很自然,很舒適。長長的卷發披下來,散而不亂,吳荻的漂亮,是很風情的漂亮,且喜總結。
  跑了一上午,學校這邊當然是一路綠燈,有效率得很。但工資卡就要本人持身份證自己去銀行辦理了,因為已經錯過學校統一辦理的那批。銀行裏麵多是排隊繳費的人,所以排了很久。排到了才又被告知,新開戶的在另外一個窗口,根本不需要排隊,且喜心裏暗恨。不過,總算是在中午的時候,把一切都辦理妥當了。
  “辛苦了,我請你吃飯吧!”吳荻開口。
  且喜擺手,“還是我請吧,這邊我熟。”
  “我也在這裏長大,有些小店,你或者都沒我清楚呢!好久沒吃了,真想念啊!”吳荻笑笑,挽起且喜就走。
  且喜覺得,吳荻真是很容易相處,同樣的年齡,哪裏有半點趙葦杭同誌的老氣橫秋,或者是因為一直呆在學校的緣故,她的氣質,很純淨,迷人的純淨。她領著且喜東繞西繞的,進了一家小店,店名出奇的簡單,“米線”。正午時分,裏麵人滿為患,沒有空著的桌子,估計是味道真的不錯吧。
  吳荻帶著且喜坐到一對小情侶旁邊,見怪不怪的說:“這個時間就是這樣的,大家都是擠在一起吃,你一會嚐嚐,很地道的。”
  且喜點點頭,她沒來過這樣的小店,覺得很多人在一起埋頭苦吃的樣子,很調動人的胃口。以往,和秦閔予在一起的時候,出去吃飯往往是很多人,沒來過這樣的小吃店。和止夙出去,一般都是吃快餐,止夙覺得比較衛生,還有效率。和趙葦杭結婚後,根本沒單獨出去吃過,應該說,很少單獨出去,匪夷所思吧,他們都是在家裏吃飯,吃且喜做的飯。
  米線端上來,且喜在吳荻的推薦下,要的是牛肉米線,因為這個地方連菜單都沒有,就是喊一聲要什麽鍋。她先像模像樣的喝了口湯,周圍的學生都是這樣做的,然後才挑了一點米線嚐嚐。湯很濃很香,米線很滑,鍋裏麵有很多青菜,都是且喜喜歡吃的。她不知道是否地道,隻覺得好吃得真是停不了口。
  對麵吳荻卻並不吃,遞過來一個小瓷瓶,“這是醋,加一點,味道會很不一樣。”
  且喜很快就吃得滿頭是汗,見吳荻隻是看著她,便說:“吳老師,讓您見笑了,這是我第一次吃米線,是很好吃呢!一會我出去一定要記住路,下次帶止夙來吃。”
  “叫我吳荻就好。同學?”
  “嗯,好朋友。”
  “其實你可以帶小男友過來,沒看到他們都是一雙一對的麽。”
  且喜笑笑,沒回答。要是在以前,或者,自己會想和秦閔予來一次吧。且喜有很多類似的心願,吃到什麽好吃的東西,就想什麽時候,也帶他去嚐一嚐;到過什麽好地方,就希望,有一天或者兩個人能一同去;見到什麽特別喜愛的東西,就希望將來,可以兩個人一同擁有。她在想著他的時候,默默的、甜蜜的打算著,似乎這樣,就已經真的同他分享過。而此刻,想到那種心情,就忽然酸澀難忍,那麽多的心願,終是落空。

  第七章
  沉寂了很久的心情,就這麽被輕易觸動了,秦閔予,多久沒有想過的人了?雖然且喜自己都不相信,竟然可以這麽久都不去想他。或者,他始終在那裏,隻是不敢去碰觸罷了。
  夜裏,且喜做了一個夢,那麽真實的一個夢。夢中的她像小時無數次那樣,坐在秦閔予自行車前麵,蕩著自己的雙腳。那時的她並沒有意識到,能在他的身前,能在他的臂彎中多麽幸福的事情。
  且喜在夢中笑著,卻流著淚醒來,枕邊,發際,都是酸楚的淚水。確定自己真的是做夢之後,她馬上閉上眼睛,想繼續那個夢。夢中的秦閔予那麽親切的笑著,騎車之前總是先伸手把她抱到車上,一切的一切,都那麽熟悉,好像真的能摸到他一樣。
  可是,真的閉上眼睛,任怎麽給自己催眠,卻再也沒能夠睡著。秦閔予就像是一直被鎖在盒子裏,現在突然被不經意的打開,再怎麽也關不住似的,和他有關的一切,就這樣,一幕一幕的出現在且喜眼前。
  且喜從有記憶開始,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在她的概念裏麵,爸爸媽媽就是電話人,隻能在電話裏麵聽到聲音。奶奶很體貼的在電話上麵放上爸爸媽媽的合影,還會經常更換,為的是她對父母能有個直觀的印象。且喜其實不大在意這些,她並不覺得父母有多重要,奶奶很慈祥,會做很多好吃的東西,很多小點心,且喜有的至今都叫不出名字。奶奶也會給她做娃娃和很多小玩意,在孩子心裏,有什麽比好吃好玩的更重要呢?所以,且喜覺得,她很富有。
  秦閔予的家,就住在奶奶家隔壁,他比且喜大兩歲,在且喜還蹣跚學步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孩子頭了。秦閔予能稱王稱霸,和他的背景不無關係。且喜奶奶家在老城區,這個小區的住戶,基本上原本也住在這裏。秦閔予家裏的親戚,都住在這個小區,他們家的孩子,是小區那些小淘氣的中堅力量。
  秦閔予從小就顯現出他的與眾不同,他不追著別的大孩子跑,他自己琢磨玩點什麽。他設計的遊戲,有一定的環節,趣味性很強,許多比他大很多的孩子都要聽他指揮調動。且喜在他的遊戲裏麵,往往也是龍套角色。如果是抓強盜,她就是強盜手裏的人質,如果抓小偷,她就是丟東西的人。
  秦閔予是不玩女孩子的遊戲的,所以且喜從沒玩過過家家,沒當過新娘子,甚至連媽媽都沒有扮演過。值得一提的是,秦閔予隻帶且喜一個女孩玩,因為他媽媽特別叮囑他,要他照顧且喜。且喜也不是喜歡哭鬧的女孩子,所以,他就任由且喜天天跟著他。他在家裏看書的時候,且喜也會坐在旁邊看。他出去玩的時候,且喜就當小跟班。
  且喜跟著秦閔予,並不是因為她覺得他有多厲害,和他玩多高興。完全是因為奶奶常說:“且喜,去和閔予哥哥玩,奶奶給你做好吃的。”她隻要出去一會,回家就有很多好吃好玩的等著她。所以,在不去幼兒園的日子,她就習慣了白天跟著秦閔予,甚至午覺也睡在他們家裏,晚上才回家和奶奶在一起。
  所以,當秦閔予上學前班,上小學,她也很自然的跟他一起上學了。兩個人被分到一個班,上學放學都是一起走。秦閔予有事不能按時放學的時候,且喜就坐在教室裏麵寫作業等他。雖然她不理解,有什麽可忙的,但每次也都好好看著他的書包,乖乖的等著。
  大一點之後,秦閔予的鋒芒盡露,參加各種比賽,省市三好學生,全國十佳少先隊員,且喜凡是聽到過的榮譽,他幾乎都得到過。他在早操的時候上台領獎,在且喜看來,就是家常便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秦閔予還是不和女孩子有什麽來往。組織活動時,也要和女同學有接觸的,但他都是一視同仁,並沒有和哪個有特別的交情。放學的時候,總是有女生跟在他們後麵,秦閔予也不說什麽,隻是加快速度,把她們甩在後麵。也有女孩子更大膽一點的,會往他家裏給他打電話,問作業或者邀請他出去玩之類的。秦閔予隻是客氣中帶點疏遠,問作業的,就回答電話裏講不清楚,邀請的,就婉拒。
  不知道他是生性清冷還是單純的怕麻煩,不假以辭色就是他一貫的作風。秦閔予越是這樣,女生們對他就越感興趣,且喜作為他身邊唯一的女生,會受到多大關注,就可想而知了吧。
  對待且喜,秦閔予又是另外一種態度。他似乎把且喜當作家裏人一樣,就像對待親戚家的兄弟姐妹一樣,雖然不多說什麽,但會把她當作自己的責任攬過來。且喜在學校為了等他做的作業,如果字寫得不好,或者題答錯,他會很幹脆的把那頁撕掉,讓她重寫。如果是她在家裏寫的作業,第二天早上他都要檢查的,如果他認為不合格,到了晚上也要重做。
  且喜一直奇怪,在秦閔予這麽嚴格的監督下,自己的學習怎麽依舊不上不下,隻不過能寫一手好字,做事規規矩矩、認認真真的罷了。所以,且喜一直想,小時候不覺得他優秀,不覺得喜歡,或者就是因為見到他就會下意識的擔心自己辛苦寫的作業,又要返工,多少會有點心理障礙吧。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且喜的父母就從國外回來了,並且堅持要把且喜帶在自己身邊。且喜雖然不願意,但大人們的決定豈是她能改變的,她哭著被爸媽帶走了。奶奶卻無論如何不肯搬過去,所以且喜隻能周末的時候回去和奶奶住兩天。
  且喜忘記了,她搬走的時候見到秦閔予沒有。她隻記得不住在一起之後,她其實是感覺突然解放了一樣,他再不會檢查她的作業,亂撕她的本子了。好像那個時候,在學校遇到他,且喜總是會很心虛的低頭,生怕他要看自己的作業本,心裏還總是給自己打氣,他要是真的要的話,就當沒聽到。可是,秦閔予卻一次都沒有問過她,再沒主動靠近過她。或者,就是從那時開始,且喜微微的感覺到了彼此的距離,他不靠近的時候,自己是永遠也接近不了他的。
  結束這樣的淡出,是且喜奶奶的過世。六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放學,秦閔予突然走到且喜身邊,拿起她的書包就走。
  且喜先是死命的拽著書包,不肯撒手也不肯跟著走,生怕他要看她剛剛狂草的作業。其實,他已經有一年沒看過她的作業,也沒怎麽看過她了。
  秦閔予回頭,看著且喜耍賴一樣一手拉著書包,一手摟住桌子,一副誓死保衛書包的樣子。他馬上放手,看著且喜被她自己的書包砸到腳,皺了下眉說:“跟我走,我帶你回家。”
  在周圍一片驚呼聲中,且喜抱住書包,低頭跟著秦閔予出去了。這一年,既沒有轉彎抹角的打探秦閔予的人,也沒有成群的圍住她的情況發生,她都快忘記這種眾目睽睽的感覺了。
  秦閔予跨騎在車上,拉過且喜,讓她把書包背在前麵,然後,把且喜抱到車上。“走了。”
  且喜在他身前,回了幾次頭,卻還是沒想好怎麽問現在的狀況。突然,秦閔予的右手環住她,把她固定到身前,“你老實點,我看不清路了。”
  且喜馬上老實的趴在車把上,一動也不敢動了。
  “顧且喜,你奶奶今天去世了,我帶你過去。”秦閔予的聲音傳來。
  或者是且喜沒反應過來,或者是秦閔予不讓她動的淫威猶在,她聽到後,還是保持那個姿勢,隻是把書包抱得更緊了。
  且喜記得,秦閔予那樣默默的騎了一會,在快到家的時候,把車停下。且喜還是坐在車上,呆呆的,秦閔予拍了拍她的臉,“是真的。”或者,彼時,他也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吧,事先透露一下,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且喜這才大哭起來,她抱住她的書包,明明上周還見到的奶奶,怎麽就突然去世了呢。秦閔予的手輕拍了她幾下,發覺她哭得更大聲之後,就罷手了,隻是扶著車子,等著她哭得累了,才慢慢推著車向家裏走去。
  多少年過去,且喜還是很感激,在那個失去世上最親近的人的夜晚,秦閔予能陪在自己身邊。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他代替了奶奶,成為她心裏最重要的一個人。

  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且喜就覺得睜不開眼睛。她衝到衛生間鏡子前麵一看,果然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她連忙用冷水浸了條毛巾,敷在眼睛上,要是這樣上班,一定會被那些學生笑話。
  屋子裏麵電話鈴聲響了。家裏的電話,一般都是找且喜的,因為趙葦杭的手機是二十四小時開機。她撇下毛巾,看來隻能頂著這兩個小燈籠上班了。
  屋裏,趙葦杭已經接起電話,而且似乎沒有給她的意思。且喜站在床邊,等了一會,難道是找他的電話?正想著,趙葦杭把電話遞過來,“找你的。”然後就起身進衛生間了。
  且喜把電話接過來,“喂,您好,我是顧且喜。”會是誰呢?
  那邊半天都沒有人出聲,直到且喜疑惑的把話筒拿開又貼近,才聽到裏麵傳出吳荻的聲音,“顧老師,我是吳荻。”她問且喜這周是否會給她安排課,然後,沒等且喜詳細說明,就說還有事情,就把電話掛斷了。
  且喜總覺得那邊吳荻的情緒不對頭,難道是自己無意間把這位人物得罪了?
  早飯的時候,她問趙葦杭:“剛才我們係教授打電話來,你說什麽了?”
  趙葦杭頭都沒抬一下,“教授?”
  “嗯,昨天才來報道的,很年輕的女教授。她打電話來說什麽了?”
  “你們不是通話了麽?她隻是說要找你。”
  且喜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其實十分懷疑是趙葦杭接電話的態度不好,讓吳荻心裏不舒服,以為電話打得太早,所以才匆匆掛斷。但是,這也隻能心裏猜疑罷了。一會到係裏,再給吳老師打個電話,多說點好話好了。
  此後,趙葦杭就一直沒有開口。對於兩個人之間無話的狀態,且喜很能自處,習以為常了。她坐在他的車裏,想著她自己的心事。車停在校門口,她就自動自覺的下車。但今天,趙葦杭甚至都沒等她回身客氣的再見一下,就一腳油門,竄得不見蹤影。且喜站在那裏停了停,心上還是沉甸甸的勾起的心事,果然,想起他,想起秦閔予,就是會事事不順。
  走到係裏,且喜已經打起精神。找到吳荻的電話,忙打過去,雖然隻是幾句話的事情,但對於新老師,還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慢待。打過去,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再打,還是如此。過了一會,且喜終於打通了,卻被掛斷,然後就是關機,徹底不需要再打。
  且喜還在那裏安慰自己,一定是吳老師的手機快沒電了,才不方便接電話。這樣想了一下,也就不去想了,掏出手機,把吳荻的號碼存下來,給她發送短信:“吳老師,本周沒有安排您的講座。講座從下周五開始,請在下周三之前將講座的題目告知,我會於周四通知您講座具體地點。辛苦了,祝您愉快!”然後就把這件事丟到腦後了。
  中午的時候,丁止夙打電話過來:“顧且喜,剛下手術,有時間召見你,快馬加鞭的飛奔過來吧!”
  且喜正好想和她說說昨晚的夢,太久沒想到的人,忽然夢到,她有點擔心,是不是在國外的秦閔予有什麽事情。不這麽想的時候,似乎還不緊張,一旦開始了胡思亂想,且喜就心慌得不行。感情是一回事,他的安危是另外一回事。她知道,止夙是多少知道秦閔予的近況的,隻是從來不提罷了。
  “好的,收到。”且喜突然想起昨天吳荻帶她去的小店,“止夙,我昨天發現個好地方,今天帶你去吧!”
  “在哪?”
  “在我們學校附近,離你們學校也不遠。”
  “怎麽見?”
  且喜看看時間,“桂林路站樁見吧,不見不散!”雖然隻是一站地,且喜決定坐車去。
  且喜在領著丁止夙七拐八拐的,在嚐試了數次,才終於找到那個小店的時候,她覺得丁止夙的臉都氣得發青了。
  “你看,我就來過一次,這裏的胡同都那麽相似。”且喜解釋著,不見成效,又改變策略,“我保證一定好吃,而且衛生。我昨天吃過,都沒鬧肚子。”
  “顧且喜,你怎麽一點長進也沒有。早知道就直接打車過來。”丁止夙數落著她,其實也沒怎麽介意。剛剛走冤枉路的時候,且喜講了她的夢,這會,做夢的人似乎如釋重負了,而聽夢的人卻覺得沉重了。
  兩個人走進去,裏麵還是和昨天一樣滿當當的。兩個人都四處張望著尋找座位,且喜更是著急,天知道止夙多不喜歡這樣的小店。
  “我們走吧,人這麽多,我氣都喘不上來,下次換個時間再來嚐嚐好了。”止夙隻站了一會就放棄,自己先向外走去。
  “咦?止夙,”且喜拉住她,“你看那是不是我家趙先生?”
  丁止夙歎氣,顧且喜這個老婆當的,來回看了三數次,才終於看出了自己先生的背影,真是佩服她。而且,她還沒注意到,她先生對麵那麽顯眼的一個美人。之前她要走,也是不想讓且喜看到這一幕,沒想到,她還是看到了。
  “咦?止夙,他對麵就是昨天帶我來的吳老師呢!”且喜說到這裏,自己也猶疑的停了口。他們怎麽會在一起,還一起來這樣的地方吃飯?這個小吃店裏麵很吵,角落裏麵那兩個人完全沒有聽到且喜的話,也沒有注意到呆立在那裏的她們。
  且喜看不到趙葦杭的表情,但她確定這件事不簡單。她有時是有些粗心,但不代表她缺心眼兒。反常標誌著什麽?標誌著有問題。
  不用丁止夙再拉她,她就自己慢慢走了出來。
  “止夙,這個趙葦杭太厲害了啊!”
  “怎麽?”
  “我不過就是昨晚夢到秦閔予,他今天就和別的女人在我麵前約會,你說,他是不是有超能力啊!”
  丁止夙聞言“噗”的笑了出來,“聽你鬼扯!”
  “這件事教育我,不能做虧心事,不然馬上就會被抓個現形。”且喜還在那邊總結。
  丁止夙知道她不想再提,就笑著說:“顧且喜同學,咱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點東西吧!我實在是走不動了。”
  且喜忽然回頭,“止夙,我們回我家吧,我做給你吃!”顧且喜突然覺得有種擔心,她的家,會不會已經變了樣子,變得完全陌生,不再是她的家了?她很想回去確定一下,確定自己生活了兩年多的地方。那個今早剛剛離開的地方,忽然變得很遙遠,讓她有種馬上回去的迫切。
  丁止夙點頭,伸手招來出租車,“也好。”
  且喜結婚以後,盡管是丁止夙這麽好的朋友,她也沒請她去過家裏。在某個方麵來說,她固執的希望她的朋友都停留在她過去的世界裏,婚前的、隻有秦閔予的世界。趙葦杭,本是和她的生活不相幹的人,難道,終會和她不相幹麽?

  第九章
  如果說,當初的婚姻隻是權宜之計,趙葦杭本人卻是個誘因。且喜覺得這個男人堅定而且銳利,盡管那時相處太少,談不上喜歡與否,但不排斥是一定的。
  曾經提議結婚的本來是他,可是真正商議婚事的時候,且喜卻覺得,似乎自己處處居於下風。
  “你確定你是認真的麽?”她記得,她找到他,表示願意結婚,他實在是意外又驚訝。
  “我確定。”惶恐不安的心,不知道為什麽在見到他,把什麽都說出來之後,就安定了。
  “我需要有一個穩定的家庭,你明白麽?”趙葦杭又說。
  且喜馬上表態,“我會安分守己,做好本職工作。”說的都是什麽啊,話一出口,且喜就後悔了。
  趙葦杭卻笑了,雖然隻是嘴角挑了一下。
  且喜卻像是受到鼓勵,“你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都行!”
  “不無理取鬧,不爭吵,不影響我的工作。”
  且喜馬上點頭,這還不容易,同一個陌生人,有什麽可吵的。
  “你知道,我在政府部門工作,婚事必須要慎重,”趙葦杭停了停,好像要斟酌用詞,“不能夠太隨便,輕易離合。”說完,他就看著且喜,似乎在等她接下去。
  且喜坐在那裏,很仔細的琢磨他的意思,“是說不能隨便離婚麽?”
  趙葦杭嘉許似的點點頭。
  且喜低下頭,心裏不是沒有歉意的,現在的自己,能解決出去,實屬萬幸。結婚後,一切都浮出水麵,人家不要求離婚已經是阿彌佗佛了,自己哪裏有臉麵再有任何要求呢。
  所以,且喜很鄭重的表態,“趙先生,如果真是結婚,我絕對不會主動要求離婚,不論什麽情況。”
  且喜也知道,趙葦杭當時對於她態度的突然轉變,還是心存疑慮的。但他隻是坐在那裏,打開一個抽屜,翻了一下東西,又像是什麽都沒找到,頹然的關上。然後,忽然站起來,“既然我們達成一致,那麽走吧!”
  婚事就這樣被草草定奪了。雙方的父母雖然都很不理解,但對於他們的伴侶的條件,似乎也挑不出什麽錯處,也就簡單而隆重的把婚禮辦了。但新家的購置,卻無論如何不肯草率了事。兩家都全力以赴,盡管是請了專人設計施工,且喜還是親自挑選了很多東西,布置新房。
  舉行婚禮的時候,丁止夙是且喜的伴娘。且喜還記得她邀請她參加婚禮的時候,她嘴張得大大的,像是定格在那個角度一樣,久久都沒有合上。這種震驚,保持到且喜結婚以後許久。且喜知道,在丁止夙看來,自己應該是非秦閔予不嫁,即使是變心,也要苦等個三年五載,秦閔予攜嬌妻歸來,這樣才是自己的愛情。
  可是,且喜知道,秦閔予那三個字,已經是他能給的極限。對於他,承認發生過什麽,都是很困難的。她不是不想等,也不是真的恐懼得等不了,而是長久以來,不都是在空空等待,她已經明白,等待也改變不了什麽。秦閔予的生活,根本就沒給她留過位置,一直都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何況,且喜也是有私心的。若是,真的能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小生命,那麽,自己做的這一切,即使不算是正確的,也是最佳的選擇。
  或者這個婚姻對趙葦杭是不公平的,且喜也明白這一點。即使是沒有愛情,自己也沒理由附加給他什麽。所以,且喜在宣誓的時候,就對自己說,無論和趙葦杭一起遭遇到貧窮,疾病或者更壞更難的事情,都會不離不棄的盡自己全力做個好妻子。不主動離開,不輕言放棄。
  新婚的夜晚,且喜掙紮了很久,要不要在此刻把所有和盤托出。止夙臨走時候說的話,打消了她的念頭。
  她說:“且喜,眼前的,才是你的幸福。你要想的,是怎麽抓住。”
  且喜還在為自己做心理建設,想著怎樣接納一個陌生的丈夫,趙葦杭已經一身酒氣進來了。
  “去洗澡。”且喜總覺得他說話都是命令的口吻。以他的年齡,能做什麽大不了的官,在家裏也擺官架子,耍他的官威。
  心裏不願意乖乖聽話,可是能跟醉酒的人計較麽?她還是進了浴室,卸妝,洗被弄得硬硬的頭發,簡直是非人的折磨。誰會願意結很多次婚呢,結婚是世界上最累的事情之一。
  突然,浴室門被打開,且喜嚇得大叫“啊!”忙亂中想找什麽遮擋自己,也沒抓到什麽,就被趙葦杭橫抱起來。他也已經洗過澡了,整個人也是濕漉漉的,酒氣被衝散不少。
  “你在磨蹭什麽,顧且喜?”
  “放我下來啊!”兩個人都水水滑滑的,就這麽貼在一起,實在是超出且喜的想象。
  “我抱抱新娘。”趙葦杭就這麽抱著她,在地上站立著,下巴抵著她的頭。他停住的那一霎那,且喜忽然覺得有些傷感,沒有任何情欲的色彩在裏麵。他想這樣抱著的絕對不會是自己,且喜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趙葦杭也是個可憐的人。
  兩個人的情緒到位,達成共識,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似乎就容易了很多。
  趙葦杭把她放到床上,自己就躺了下來,緊緊的摟住她,也不說話。且喜並不認為他會把自己當成別人,就像自己永遠不會錯認秦閔予一樣,這個喝多了的趙葦杭或者隻是需要抱住點什麽。
  就當且喜以為,新婚之夜就要在這種平靜溫和的氣氛下平安度過,有點昏昏欲睡的時候,趙葦杭忽然在床上跪坐起來,握住且喜的手腕,讓她手臂伸直,置於頭上。
  “幹嘛?”且喜有點迷糊,所以語氣很平常,聲音很低,多心的話,還有點撒嬌的味道。
  “你說呢?”趙葦杭猶豫了一下,他的唇還是落在了且喜的肩頭。其他的,可以是誘惑,接吻,是需要感情的。他的手在且喜身上很大力的撫弄,讓且喜剛剛有些涼意的身體瞬間就熱了起來。
  且喜其實幾乎沒有這種真正的、如此直接的肌膚相親的經驗,上一次同秦閔予勉強算是,但她當時也醉的不省人事,醒來後落荒而逃,實在不能提供什麽借鑒。但是,她知道身上的這個男人要做什麽,兩個人要發生什麽。
  如果讓且喜準備,她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準備好接納一個陌生的男人。可這一切總是在意料之外突然襲來,她隻是心念電轉間就順從了。既然是遲早要發生的事情,既然是要盡的義務,實在是不能矯情的再推諉。
  且喜把眼睛閉上,要是感覺也能這樣隨心所欲的開閉該多好,或者她能脫身事外該多好,可是,連靜靜的躺在那裏隻是承受似乎都不容易做到。她分明覺得趙葦杭的唇和手不放過她,觸感和痛意讓她想忽視也難。
  終於,且喜因為趙葦杭掐疼了自己,叫出了聲。他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似的,馬上轉移了目標,但興致不減。
  當他嚐試著要進入的時候,且喜感覺是要被生生的楔入什麽一樣,疼得恐怖。她緊咬下唇,拚命的扭動,想擺脫他的壓製。且喜的反應越激烈,趙葦杭的動作越大,且喜越是疼得死命的要翻騰,就好像兩個人在比拚一樣不遺餘力的較著勁。
  且喜流著淚推打著身上這個有點狂亂的趙葦杭,她知道自己不是因為疼痛流淚,隻是現下的無力和絕望無處宣泄罷了。
  趙葦杭被著實打了幾下,又真的摁不住身下的這個女人,突然有些煩了,“幹嗎,守身如玉?!”婚是結真的,做掛名夫妻他可沒什麽興趣。
  且喜抹了下臉上鋪著的淚水,忙拉住要抽身的趙葦杭,用實際行動表示她的決心。自己這麽哭哭啼啼的,任誰都會覺得掃興吧。可是,如果今天到了這種程度,不做完的話,且喜真的不知道今後是否有勇氣去完成。她多少有些戰戰兢兢的迎上前去,剛剛的疼痛還那麽火辣辣的清晰,但不能讓他就這麽拂袖而去,且喜隻是明確這一點。
  兩個人又貼在一起,趙葦杭重重的喘了口氣,顧且喜的皮膚出奇的好,身材也不像看上去那麽幹瘦,抱起來舒服得很。他那本已被酒精支配的大腦,馬上又被情欲占據。
  在且喜的堅持和趙葦杭的不懈努力下,伴隨著尖銳的疼痛,趙葦杭終於在且喜身體裏了。且喜的心在那一刻,也尖銳的疼著,她覺得,她背叛了她自己,身體的不適反而都是次要的了。
  趙葦杭終於背對著且喜睡著以後,她才慢慢從床上爬起來去衝洗,下麵因為疼痛,存在感特別強烈。她伸手向下一探,竟然出血了,這個野蠻人,怪不得這麽疼!他的技術怎麽這麽差,要是每次都這樣,自己不得疼死!剛剛這樣,對孩子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她換了衣服,重新躺下的時候,心裏還在天人交戰,要不要向止夙谘詢一下自己遇到的這些問題。可是,沒等想出結果,她就在她的新家,那張新床,她的新丈夫身邊昏睡過去了,思考,也需要體力,而她的,已經過度透支了。

  第十章
  顧且喜隻認定一點,自己隻要守著自己的婚姻,守著自己的家就好。她才不理別的事情,打定主意裝聾作啞,做自己的大旗永遠迎風招搖。可是,對待趙葦杭,且喜也不是不別扭的,不知道是該自己心虛還是該他心虛,反正對著的時候,就是很不自在。就連親密的時候,例行公事的擁抱下,且喜都自動省略了,對付過吧。
  吳荻以那樣的姿態出現之後,且喜就覺得她變得無處不在似的。
  一樣是例會後一群老師都坐在辦公室裏麵閑聊,可且喜就是覺得吳荻總是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並不是她疑心重,她偶爾回頭,就能迎到吳荻的微笑,可那微笑裏麵,都是淒涼,沒有一點暖意。
  且喜轉回身體坐定,看不到,什麽都沒看到。她才不想知道趙葦杭和這個超人般厲害的吳荻之間有什麽事情,那不是自己該操心的。且喜又一次重複,給自己催眠,和我無關,然後堅持靠到下班時間,關掉電腦,回家。
  剛出樓門,且喜就想再溜回去。吳荻赫然的靠站在一輛車旁,明擺著是在等人。
  “顧老師!”一個招呼,就把且喜釘在那裏。
  “吳老師,您還沒走啊!”且喜再不情願,也得聽令挪動自己的腳步了。伸手不打笑臉人,兩個人都客氣得很的寒暄著。
  且喜奇怪,她找自己幹嗎?
  “我回家也是一個人,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請你吃個飯?”
  且喜連忙客套,“怎麽好再讓您請啊,”想到這裏就鬱悶,但還不得不說下去“這次怎麽都該輪到我請您了!”
  且喜咬咬牙,厚著臉皮的繼續說:“可是這個時間,我得回家做飯。”看著吳荻毫不掩飾的刷的煞白的臉,且喜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說什麽了。
  如果,吳荻這樣直白的表現,她都還當他們之間沒有什麽,那她也太傻了點。可是,她接近自己幹嗎,不是找不痛快麽!再說了,自己可沒有自爆隱私的習慣,不回應任何試探和提問。
  都知道這個女人的目的不單純,且喜實在沒有應酬她的心思,“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遲好菜就要被挑光了。”再普通的話或者也會刺激到她,果不其然,這個美女的臉竟然不可思議的更白了。
  看著這樣的吳荻,且喜想,得收回自己對她厲害的評價,現在的吳荻,整個一個弱質女流啊。
  吳荻的下句話,馬上顛覆了且喜的新判斷。
  “那我方便不方便去你家裏坐坐?”
  且喜瞋目結舌,形勢逆轉啊!欠人家一頓飯,現在,人家說要請你吃飯,你說不去,說要到你家裏坐坐,你怎麽拒絕?且喜是徹底無語,還要在一個單位工作,自己還得為人家服務,難道真的明砍,說他們的事情自己沒興趣摻和?!
  且喜還是虧了這兩年的鍛煉,知道拗不過這位吳美人,整整一個引狼入室,還是臨危不亂,扯出了一個笑容撐場麵,“歡迎歡迎,那我就……”
  且喜的話還沒說完,手機就響了,她從來沒覺得鈴聲這麽悅耳過,即使是剛擁有手機的時候,傻傻等著它響的時候,都沒覺得有此刻的動聽。
  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不論是誰,金蟬脫殼,且喜心裏念叨著,接通電話。
  “顧且喜?”竟然是趙大人的聲音。且喜想,這不是趁我病要我命麽,這個火上澆油的,真是個衰神。
  “嗯。”醞釀好的雀躍、驚喜加迫切的偽裝,此刻通通派不上用場了。
  “下班直接去爸媽那裏吧,我一會過去。”
  “哦,哎?”且喜也沒料到,竟然絕處逢生,忙一口答應,“好,好,我馬上過去,需要買什麽東西麽?”
  那邊的趙葦杭也有點不適應且喜突然的熱情,她最近似乎都和自己沒什麽話說。“不用。”
  且喜掛斷電話,馬上抬頭,帶著很真誠的歉意說:“您看,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家裏有事,咱們改天再約吧!”真是怕了吳荻,知道自己遠遠不是對手,且喜沒等吳荻有什麽進一步的表示,就很迫切的忙亂的先走了。
  進了婆家的門,且喜先是看了看婆婆的臉色,還好。然後就是例行訓話開始。
  “且喜,你們都忙什麽呢?”
  且喜忙把最近的情況匯報了一下,關於趙葦杭同誌的,她描述的特別詳盡,幾點起床,幾點回家,胃口如何,晚上睡多久,一一道來。看婆婆似乎還算滿意,且喜才放鬆下來。
  “每天做飯辛苦吧,你爸媽在國內的時候,你們還能去吃兩頓,現在都是你自己忙。”婆婆喝了口茶,才繼續說:“你們其實可以每周回來兩次,你也好歇歇。等到身子不方便的時候,就幹脆每天過來。”
  身子不方便!婆婆在家裏自己發揮想象力呢啊!不知道他們防護措施做得多好,哪裏會有孩子。心裏雖然很不以為然,但且喜還是很配合的不好意思的笑著,這個就是剛剛救自己於水火的恩人啊,且喜今天看婆婆都覺得比往日親切!
  一個人抗了一會,又去廚房裏裏外外沒事找事忙了一會,才終於盼到公公和趙葦杭一起進來。
  且喜始終覺得婆家的氣氛很詭異,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誰也不開口。她也眯著,槍打出頭鳥,沒必要靠一己之力打破什麽尷尬的局麵。
  食無言的吃完飯,且喜在車上揉著自己有點疼的胃,不說話就隻好埋頭苦吃,吃得有點多不說,還有點消化不良。
  趙葦杭遞過來一瓶水,“喝點水。”
  且喜接過來,灌了一口,今天見到的都是狠角色,能平安度過,實屬萬幸,自己的胃不糾結才怪。現在是內憂外患,沒個太平日子好過。看看身邊的趙大爺,還麵無表情,老神在在的樣子,真是看了就討厭。可是,現下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覺還不算是最高峰,那時都這麽稀裏糊塗的過來了,又何況現在。
  記得那時剛結婚一周不到,趙葦杭就突然接到任務,要到防汛的第一線去。當時正值盛夏,險情是不可預估的。他走了,正好給了且喜喘息的時間,也給了她身體修整的時間,她覺得,自己都要痛斃了。
  再之後,且喜在一個清晨,忽然就發現內褲上的血跡,再笨的她,也知道,自己用虛驚一場交付了自己的婚姻和自己的將來。很奇怪,且喜手裏攥著換下來的內衣,雖然流著淚,但卻一次也沒有想到秦閔予。
  且喜病倒了,她覺得自己就是在房間裏麵苟延殘喘的活著,靠著床頭的水吊著命。雖然以前也是覺得,孩子隻是一種可能,但是,懸心了那麽久,竟然在結了婚之後,就突然塵埃落定了,這一切,真是徹底把且喜打倒了。
  當時,且喜的父母正在準備出國的事情,以為她在新婚,他的朋友什麽的或者也是以為如此吧,沒人跟她聯絡。她孤零零的自己躺在那裏,什麽都不想,醒了還能睡著,真是昏睡不知時日過。
  後來,且喜就覺得有人拍打自己的臉,喊著:“顧且喜,顧且喜!”
  或者,就是在很迷茫的時候,趙葦杭的出現把她從那種完全低迷的狀態中拯救出來,才讓且喜似乎看到了光亮以外的一種很平淡的、實在的生活。不知道是她抓住了稻草,還是稻草糾纏網住了她,她在一步步的將錯就錯中,繼續著她的婚姻生活。
  “顧且喜!”趙葦杭的不耐煩的聲音忽然響起。
  “哦?”
  “下車!”
  且喜回神時,就看到趙葦杭的臉近在眼前,似乎呼吸都會吹亂他的頭發。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身體,正在試圖解開她的安全帶。且喜都能猜出來,他下個動作就是把她踢下車。
  她想拉開他的手,自己來,可用力的時候,反把趙葦杭的手指卡在裏麵。趙葦杭得更加靠過來,才可能解放他的手。他整個人貼過來,因為要看清楚裏麵,他的頭也俯了過來。
  且喜記憶中似乎沒有在臥室以外的地方離他這麽近過,她忽然有點緊張。她想動一動,就挺了下胸,挪了挪腿,好像這樣,就有距離了,沒料到正趕上趙葦杭把右手也伸過來解圍,她的胸迎上了他的手,腿也緊貼到他的腿上。且喜的臉騰的一下紅透了,整個人都馬上向座位裏麵擠回去,手臂環在胸前。
  趙葦杭倒似毫無知覺一樣,麵不改色的把左手拿出來,解開安全帶,右手順便就把且喜推下了車,就差再給一腳了。且喜抱著肩膀下車,心裏憤恨的想,什麽東西,占了便宜還裝正人君子,偽君子!道貌岸然,哼,鄙視!然後揚著頭就自己上樓了,完全忘記了包還在車裏麵,自己根本沒門鑰匙。

  第十一章
  迅速衝到樓上的且喜,在苦等了半天,把剛剛那點得意都消耗掉了之後,就兩手插兜,晃晃當當的下樓迎那久候不至的趙大人。是不是下車的時候扭到腳,摔倒的時候又磕到車門,然後就暈倒過去,光天化日的晾在那裏,就等著我來拯救,且喜極其惡意的想。
  哼著“我拿什麽拯救,當你撲倒街頭”,且喜步出樓門。趙葦杭的車在那,人呢?且喜突然有點擔心,按說小區裏麵有保安巡邏,治安一直不錯,應該不會有事啊!
  她走近車旁,藉著小區路燈散射過來有些暗弱的燈光,勉強看清趙葦杭竟然端坐在車裏麵,他這一側的車門微開著,很濃的煙霧飄散出來。而他的旁邊,從背影看,應該是一位女士。
  因為車尾是對著樓門,且喜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看到她出來,她猶豫了一下,或者應該回避,到樓上繼續等?這時,一個的聲音傳出來,且喜停下腳步,蹲在車旁。
  “趙葦杭,你再不理我了麽?” 聲音低低的,鼻音很重,聽起來來是哭過了,或是正在哭著。
  沒有趙葦杭的回應,且喜隻覺得,煙霧更濃重了。這個男人,一會功夫,到底抽了多少煙啊!
  “我說了這麽多,你還是不肯和我說話麽?”那個聲音又說,這次似乎清晰了些,且喜暗自歎氣,吳荻。又是一場愛恨情仇吧,不知道為什麽,且喜聽著吳荻那麽悲哀的聲音,自己也跟著流淚了。
  “都是我錯,都是我自以為是,我隻是希望你能原諒我,真的,原諒我就行,原諒我就行,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葦杭,葦杭……”後麵隻剩她泣不成音的嗚咽。
  “你,別這樣。”趙葦杭終於開口了。可吳荻好像哭得更厲害了。“我沒怪過你。”一點紅亮飛出來,差點落到且喜的腳上,她翹起腳尖,夠到那個煙頭,踩滅它。
  “你都不理我。”吳荻一邊哭,一邊說著。
  “我已經結婚了。”良久,趙葦杭才說,他的聲音裏麵有著很深的疲憊,且喜隻在剛結婚的時候聽到過。
  “我知道,卻沒想到。”或者是因為趙葦杭終於肯開口了,吳荻的情緒也平複了許多。
  “你們結婚多久了?”
  “兩年多。”
  “那不是從德國回來就結婚了?!”吳荻的聲音裏麵都是詫異。“你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
  “吳荻,”趙葦杭嘴裏說出這個名字,不知道為什麽,讓人心顫顫的,似乎很多話,都掩在這兩個字後麵,“那都是我的事了。”
  “你讓我怎麽辦,眼看著你這樣生活麽?葦杭,我受不了,我怎麽受得了你因為我再也不幸福?”
  且喜蹲著換了換腳,又麻又酸,慢慢站起來,看來,這兩個人還有的耗呢。她歎氣,幸福,多奢侈的東西!不是每個攥著你幸福手帕的人都願意遞過來拉住你一起走。
  就當且喜覺得腳緩過來了,要離開的時候,聽到趙葦杭回答:“你想得太多了,我沒有不幸福。”
  且喜輕扶著車,覺得趙葦杭還算給她留了點麵子,不談感情,但婚姻是他們兩個人的,被說成會再也不幸福,也還是傷自尊的啊!
  去哪裏呢,這麽晚了,止夙今天好像是夜班。且喜翻翻兜裏,竟然有十塊錢,看來不用辛苦自己的腿腳了。她走出小區大門,伸手打車,“師傅,去花園小區。”奶奶的房子,一直空著,鑰匙且喜也一直隨身帶著,雖然這兩年一次也沒去過。
  花園小區,是開發比較早的小區,同自己現在住的錦繡家園的小區環境,配套設施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但且喜還是最喜歡這裏。小區中間現在開來特別可笑的一座小假山,是小時候這裏小朋友的樂園。
  走進樓道裏,且喜覺得真是一片漆黑,睜大眼睛,也一樣什麽都看不到。這裏的住戶,都是節儉習慣了的人,除夕之外的任何時間,大家都不會通宵開燈的。且喜摸索著上樓,幾次都差點被擺放的雜物絆倒。
  跌跌撞撞,到了自家門前。且喜把胸前掛著的鑰匙拉出來,一手摸著鎖孔,一邊彎腰夠著開門,弄了半天,也插不進去。忽然,她聽到,身後的門開了。
  “誰在幹嗎!”是秦閔予媽媽楊阿姨的聲音,“咦?且喜?你這丫頭!我當是有人撬門呢!”
  且喜站在那,多少有點無措,“楊姨,讓您擔心了。”
  “什麽話!你忙什麽呢,總也不見你過來。閔予也出國了,也就留我們這些老的在家裏看家了。來,來,快進來,你說今天是什麽日子啊,都趕到一起了。”不由分說,且喜就被她拉進屋裏了。
  “閔予,閔予,快過來,且喜來了!”
  且喜這下才是真正的呆住了。秦閔予!他不是還應該在美國麽?!
  一個身影從裏屋走了出來,是他!他的頭發理得很短,很碎,人好像瘦了一點。他的樣子並沒有變化太大,可是眉宇間的神色卻能看出,還是不一樣了。這樣的秦閔予,第一次讓且喜有了陌生的感覺。
  秦媽媽把且喜推到他麵前,她知道他們一直親厚,“你們先聊,廚房我還沒收拾完呢。”
  秦閔予看著她,卻不先開口說話,轉身走進他自己的房間,繼續收拾他的行李。那個行李箱,且喜認得,還是他去美國時候帶去的那個。
  那天,他走的那天,且喜還是去了機場送他,盡管他並不知道。當時,看著他拖著箱子,離開的背影,真的以為或者一輩子都見不到了呢。可真的再見麵,又覺得,原來時間過得飛快,原來,沒有他的那些日子,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且喜怔怔的站了一會,才跟進去,“怎麽沒看到秦叔叔?”
  “他送親戚們回家去了。”
  “哦。”且喜點點頭。“今天,才回來麽?”
  “嗯。家裏還好麽?”
  “嗯。”這樣的對話,還不如沒有。待在他身邊,本來是很自在的事情,即使在追逐他身影的時候,且喜都覺得完全是自得其樂,沒有過此刻的局促。
  且喜看著他整理得差不多了,馬上說:“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楊姨,我先回去了,改天我再過來啊!”
  且喜又一次在門前摸索著開門時,才慢半拍的浮現出一點點的喜悅,能再見麵,能在一起說說話,能知道他很好,這一切,都像夢境一樣。
  後麵又突然大亮,且喜回頭,秦閔予站在光亮的中心,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是結婚了麽,怎麽住這裏?”
  “啊?”
  “我問你,不是結婚了麽,怎麽回這邊睡。”
  “噢,那個,我把包丟了,我先生不在家。”
  秦閔予走過來,奪過且喜手裏的鑰匙,摁低她的頭,總算是打開了那扇門。
  顧且喜,還是原來的顧且喜,說謊的時候,依然是這個那個的。秦閔予鬆開他的手,看著且喜慢慢站直,不是,她已經不是她了。
  那晚,且喜沒睡在自己的小床,而是到奶奶的大床上睡的。窗子都大敞開,蓋著被,且喜躺在那裏靜靜的想著心事,好像這樣,奶奶也會聽到,不論她是還在屋子裏麵,或是在天上。
  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且喜在奶奶家裏翻到點零錢,又打車回家,辦公室的鑰匙都在包裏,不拿包都沒辦法上班。且喜再一次詛咒趙葦杭同誌,不是他,她能搞得這麽狼狽麽!
  鎖門的時候,且喜瞄了眼對門,這麽早,當然不會真能見到秦閔予。可是,這樣站在這裏,就想起小時候,兩家早上大敞著門,打發他們一起上學的情景。因為且喜自己總是丟三落四的,即使她早早等在門口,秦閔予在那邊隨便提醒一句,她也還是要衝回家裏再找的。但經過他那麽多年的提點,她還是沒能改掉自己的毛病,似乎,是希望永遠有人能幫自己想著,想著自己。
  到了家門口,還不到六點,且喜有點猶豫,該不該這麽早回來。按下門鈴,等了半天,門才被打開。
  且喜進屋,換好鞋之後還四處瞄瞄。好像是沒有別人來過的跡象,且喜不能否認,她還沒大度到希望他們真的在自己家裏做什麽。
  身後,趙葦杭很大力的把門關上,“找什麽,就那麽盼著有人睡你的床?”
  且喜訕訕的笑著。唉,明明是他會舊情人,害得自己有家回不得,他怎麽還這麽囂張,自己怎麽這麽窩囊?
  趙葦杭眼睛紅紅的,身上還是昨天穿的那身衣服,很有點憔悴的樣子。
  “你跑哪去了!”趙葦杭過來拉住她上下仔細的看,還好,不像是露宿街頭來著。
  趙葦杭送走吳荻,再回家的時候才發現,且喜並不在家,似乎是根本沒回來過。打她的手機也沒人接,又等了很久,也不見她回來,他才真的有些著急了。他知道且喜沒有什麽親戚,她父母也在國外,而他所知道的且喜的朋友,隻有丁止夙。他也沒有丁止夙的聯絡方式。不知道這麽晚,且喜會跑到哪裏去。
  等了又等,趙葦杭還是下樓,發動車子,四處找找,總比在家裏幹等的好。他也猜到,且喜或者是看到吳荻坐在自己車裏,也或者是聽到他們的談話。可是,為此就出走,卻是趙葦杭沒想到的。兩年的相處,以他對於顧且喜的了解,她應該是那種遇到非常情況,看到也會當沒看到,先貓起來的人。再者,他沒覺得自己在且喜心裏,重要如斯。
  開車慢慢在路上轉了很久,也沒見到且喜的身影。趙葦杭把車停靠在路邊,打開車內燈,伸手打開旁邊的抽屜,且喜有時會往裏麵放些東西,或者會有通訊錄之類的也說不定。裏麵很亂,找了半天,也沒有什麽發現。倒是副駕駛座下麵,似乎是且喜的包。趙葦杭撿起來,打開,手機,鑰匙,錢包,都在裏麵。這下,他更撓頭了,這個顧且喜,身無長物的去哪裏了!
  拿出她的手機,找到丁止夙的號碼,撥過去。
  “臭丫頭,半夜打電話,叫鬼啊!”丁止夙倒是精神得很。
  “你好!我是顧且喜的丈夫,趙葦杭。這麽晚打電話,不好意思。她晚上同你聯絡過麽?”
  “沒有啊,我才從病房巡診回來,她怎麽了,怎麽會這麽晚聯絡我?”
  “她把包落在我車裏,身上什麽都沒有,我以為她會去你家。”
  “她知道我今天夜班,天,她能上哪裏去呢?”
  “你幫忙想下吧,她可能會和誰聯係。我拿著她的手機,但不知道給誰打電話方便。”
  “先別打,那丫頭不找我,也不會找別人。會不會身上有錢,去哪暫時對付一宿?”
  “我在外麵轉了很久,也沒找到她。她常去哪些地方?”
  “你是她丈夫,不知道她喜歡去什麽地方,倒來問我!還有,出什麽事情了麽,你們吵架了麽?且喜怎麽會這麽晚出去,還什麽都不帶!”丁止夙也急了。
  “具體的改天再解釋吧,如果她同你聯絡,請馬上通知我,謝謝!”趙葦杭知道也問不出什麽,隻好掛斷電話。最近,吳荻已經讓他很累,這個顧且喜也不讓人省心。
  打電話找熟人查了下交通意外的名單,沒有顧且喜,他也算多少有點放心。又轉了一會,趙葦杭才忽然想到,自己在外麵瞎找,萬一且喜回家還是進不了門怎麽辦,這才又兜轉回來。
  等到六點多,終於她回來了。趙葦杭這輩子從來沒這麽找過一個人,這麽尋找之下,才知道,自己對這個老婆的了解,有多麽可憐,不說是一無所知,也差不了多少。
  且喜想先拿了衣服去洗澡,馬上收拾,上班正好。
  趙葦杭卻不肯放過她,抓住她的胳膊“你去哪裏了!”
  “我看你忙,就先去奶奶家住了。”
  “奶奶?”
  “嗯,過世很久了,但房子空著,鑰匙我一直隨身帶著。哦,就是我總掛著的那個。”
  “你就不能打個電話回來告訴我一聲?”
  “那邊的電話早停了。”
  “昨晚你看到我們了吧。”
  “你和吳老師?嗯,看到了,之前也看到你們一起吃米線。”既然提起,且喜就想把話說開。
  趙葦杭忽然覺得且喜的淡然十分無情,他想解釋幾句的心情完全被打散,既然她都無所謂,那麽自己就別做無謂的事情。
  “給丁小姐打個電話,我昨晚找過她。”他站起身,自己進書房,關上門。
  趙葦杭這樣表現,且喜倒覺得不安。她站在書房外麵喊:“趙葦杭,你是生氣了麽?”
  當然,趙葦杭不會理她,他躺靠在椅子裏麵,覺得有氣無力。或者自己真是落伍了,跟不上這個年代這些女人的思路。她們要,就要得理直氣壯,不要,也不要得毫不掩飾,什麽都不顧念,什麽都不考慮。
  且喜小心的把門打開一道縫,“趙葦杭,你到底是生氣還是心情不好呀?因為我還是別的?你別不理我。如果是因為我,我道歉好不好?我沒想過你會找我。如果是因為別的,隻要我能幫忙的,隻要你說,都可以,真的什麽都可以。別因為我,讓你為難。”她站在門口,字斟句酌了半天,才委婉的表示自己的態度。
  趙葦杭這次總算有反應了,“為難!我為什麽為難?沒想過我會找你,你一個大活人,都送到家門口了,就這麽消失了,我能不找你!”
  且喜磨磨蹭蹭的走進來,蹲在趙葦杭手邊裝可憐,“其實我昨天在車邊等了好一會兒呢,”見趙葦杭看她,她擺手馬上解釋:“我沒有要偷聽的意思,我隻是想拿鑰匙來著。可當時她哭聲那麽大,你們還開著車門,我就聽到了一些。後來覺得不大好,我又沒別的地方去,才走的。”
  “我以為你離家出走。”
  “怎麽會,我幹嘛出走,要走也是把你趕出去才對啊!”見趙葦杭的態度終於有些鬆動,且喜嬉皮笑臉的逗他。
  “顧且喜,你嚴肅點。”
  且喜索性坐在地上,頭想枕著椅子的扶手,卻又不敢。
  “從現在開始,第一,你不能單獨在外麵過夜,去誰家都不行。第二,到哪裏去,要事先通知我,最低限度發短信給我。我不希望再有找不到你的情況發生。”
  且喜癟癟嘴,低下頭,“你出差的時候,我自己住會怕。”這裏和奶奶家不一樣,房子很大很空,且喜一個人在家裏住的時候,總覺得其他房間或者有人。即使把所有房門都敞開,燈都打開,她還是會怕。尤其是去衛生間,不得不關門,再開門出來的時候,經常就是奔跑著鑽進被裏,然後在裏麵繼續害怕。
  趙葦杭考慮了一下,“以後,不是極特殊的情況,我都會盡量回家住。實在不能趕回來,要麽,你去爸媽那裏住,要麽,你請好朋友過來陪你。”
  “到哪裏都匯報,好像也不容易啊。萬一像昨天,我身上什麽都沒有,怎麽聯絡你。”
  “聯絡我?昨天我就在樓下,需要你怎麽聯絡?顧且喜,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把事情複雜化了。”
  且喜還在掙紮,“趙葦杭,這樣是不是太奇怪了啊,我覺得我沒有自由了呢!”
  “我不幹涉你去哪,我隻是需要知道你在哪裏。”這次的事情,讓趙葦杭很意識到一件事情,就是他們的婚姻關係有點過於鬆散了。這次的談判,就以趙葦杭的這句話結束了。
  且喜中午在挨罵之後約了丁止夙吃飯,她決定接受丁止夙的盤問。她有太多事情想和她說,包括秦閔予的歸來和自己人身自由的受限。秦閔予也是意外,如今的婚姻狀況也是意外,她需要找個人聊聊,找個明白人指點自己一下。

  第十三章
  顧且喜覺得自己要瘋了,趙葦杭真的說到做到,竟然在之後的一個月都回家住,即便是開車後半夜才能趕回來,他也是回來休息。且喜實在是不適應現在的這種相處方式,她覺得自己變成了需要父親被看管的高中女生。更慘的是,完全沒有私人空間,除了事事報備,連睡覺的時間都要和這位管理員在一起,一點隱私也無。
  且喜當然知道趙葦杭是認真的,而且單就自己讓他找了一個晚上這件事來說,她也覺得可以適當的妥協,所以她乖乖的事無巨細的報告了一陣。並且由原來的短信匯報升級到電話匯報,當然,這也是止夙給出的主意。本是期望,他對於這樣頻繁的騷擾能夠覺得不快,進而放棄這麽複雜的要求,可是,且喜現在知道,自己是大大的失算了。
  “丁止夙,你出的好主意!”
  “怎麽,奏效了麽?”
  “止夙,你說我是不是特別蠢?”
  “哦?怎麽了,又有什麽大新聞?”
  “我怎麽會相信你這個既沒戀愛過,又沒丈夫的人給我出的鬼主意!”
  “怎麽了,連續劇裏麵不都是那麽演的,女人糾纏得緊了,男人就會很煩。”丁止夙這個爛劇之王,她的經驗來源實在有限。
  “我完蛋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很煩,我隻知道一個月了啊,一個月了,我還沒挺到他煩,我自己都煩死了。”且喜還想著什麽時候去秦家坐坐,上次太慌張了,表現得大失水準。
  且喜不知道別人遇到這種重逢的時候會想什麽或者發生什麽,她反正是想和秦閔予重修舊好。當初,那樣的離別,總是讓且喜心有戚戚焉。雖然自己的身份不同,但她總覺得他們的關係已經是一生那麽久,自然該繼續下去。至於怎麽能重修,她目前還不清楚,隻是個模糊的想法罷了。因為兩個人之間的問題,不是一個兩個。雖然自己依然用著原來的手機號碼,可秦閔予一次都沒試圖聯絡過自己,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但是,且喜也知道,不能苛求什麽,自己不也是一個月都沒再出現麽?長大了,自然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不能事事都那麽任性。
  那邊,丁止夙聲音高了八度,“你跟我抱怨有什麽用,你要是敢天天和他這麽抱怨,估計他休你的心都有了。”
  且喜還是哀嚎,“我能不知道麽,可是我對著他就會有強迫症,會不自覺的低眉順眼。”
  “我不管,我就這麽點手段,你自己看著辦吧!”丁止夙真是被這對寶弄得要歇斯底裏了。前幾天,他們一起宴請她,美其名曰是趙葦杭同誌要結識一下且喜的好友。可實際上,她覺得,自己就是被鄭重囑托了,他不在的時候,且喜出任何狀況,都要唯她是問似的。事實上,且喜和她這麽要好,真的有什麽事情,她一定不會不理,但這麽交付給她,卻讓她覺得怪怪的外加責任重大。嗯,就像是自己被拴在了趙葦杭同誌的船尾,他若是沉了,她也必死無疑。
  且喜恨恨的掛斷電話,連止夙都被煩的不管她了,不知道趙葦杭同誌的抽風時間還會持續多久。每當想到這點,她就更加悔恨,如果,那時想到給他打個電話,或者幹脆就不顧吳美女的麵子橫空出世,也不至於混到這份上。可惜啊,事後諸葛亮是救不了她的,唯今之計,隻有自救了。
  且喜到趙葦杭單位的停車場守株待兔,一定要約他在外麵談。在家裏,總覺得是非正式對話,打擾到他看書,他就會覺得且喜有什麽非分之想似的,弄得她被動又被動。
  “顧且喜,上車。”
  且喜還在這邊張望呢,突然趙葦杭的聲音從車裏傳出來。
  “咦,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下次,如果你要守著車等人,記得要蹲在駕駛座這一側。”顧且喜的糊塗和大意,真是有夠一說。
  且喜忙打開車門上去坐好,剛剛還不是在琢磨怎麽對付他,又被嘲笑了。她現在已經基本理解趙大人的幽默了。
  不能怯場,且喜給自己鼓勁。“趙葦杭,我們今天出去吃吧!”
  “噢,什麽日子?”
  “不是什麽日子,我想和你談談。”
  “回家說吧,今天忙得都沒空喝水。”
  “公務員不是都閑得很,天天喝茶看報紙就過一天,你怎麽總是這麽忙?”
  “怪我沒時間陪你?”
  且喜連忙擺手,恨不得連腳都伸出來表示否定。“還是忙正事要緊。”他最近的這些話,都聽得且喜心裏怵怵的。
  失敗。且喜進屋的時候就想,為什麽自己對付誰都是個失敗。
  “今天沒買菜。”且喜盡管不滿,還是先坦白自己負責的部分。
  “過來,”趙葦杭等且喜坐好,才問:“要說什麽?”
  且喜看了下他的臉色,心情頗佳的樣子。“趙葦杭,你饒了我吧!”然後不知怎麽,就哭了起來。
  她一邊哭,還一邊說:“趙葦杭,你說,你到底有什麽陰謀?你幹嗎突然變成這樣!我犯什麽錯了,我不就一天沒回家麽,你以前不是隔三差五就出門,我問過你麽?這都一個月了,上吊還得讓人喘足氣吧!”她劈裏啪啦的說了一串,再加上中間的哭聲,用紙巾擦淚水和鼻涕的影響,在趙葦杭聽來,就是嗚哩哇啦,根本聽不出個數。
  趙葦杭不喜歡女人哭哭啼啼,但他覺得也沒有理由阻止,所以,他就從屋裏又拿出來一盒紙巾,放在且喜手邊。
  且喜又哭了一陣,沒人勸,沒人理,似乎也就繼續不下去,但哭過之後,實在是痛快極了。
  “沒買菜,也不用哭成這樣。”見她終於是止住哭聲了,趙葦杭還是調侃了她一句。
  且喜聞言又撇嘴,“趙葦杭,今天我不想做飯。”
  “那我做吧。”
  “你不是累了?”
  “我隻是不喜歡坐在飯店裏麵等。”
  “你是外星人啊,等一會兒就可以吃到現成的美食,我覺得很好啊。”且喜想了想,“要不咱們去吃快餐吧,不用等。”
  趙葦杭皺了皺眉,為了避免她再一次失控,他決定順她的意。“好吧,你去洗臉,咱們這就走。”
  且喜馬上跳起來,美滋滋的洗了臉,她也覺得自己跑來跑去的樣子像個小哈巴狗,可是就是掩飾不了自己心裏的這點雀躍,給點陽光就燦爛過頭。可見,當初秦閔予不給自己一點回應是正確的,她就是那種給分顏色就開染坊,身上一點斤兩也沒有的人。
  沒有懸念的,且喜要求去吃pizza。趙葦杭沒有異議,雖然他覺得,那個東西吃下去,無異於一個磚頭砸到胃裏,還是沒說什麽。喝著飲料,他還在想,原來,他拿這個女人,也一樣沒辦法。
  “趙葦杭,咱們算是過了非常時期吧,”且喜吃了一口,愛吃的東西給了她靈感,“我們恢複邦交正常化吧,像原來那樣生活。你照常工作,我保證不再消失,不再闖禍。”
  “就為了這個哭?出息!”
  “我也不知道怎麽會哭,我就覺得你不像你,我也不像我了。”
  “隨便你吧。”趙葦杭突然說。
  “呃,”且喜有點意外,他不該是這麽好說話啊。“謝謝。”
  趙葦杭拿起餐巾,拭了下嘴角,婚姻正常化的努力就此告終,想進一步,她卻推你,又有什麽辦法,隨她去吧。況且,什麽是正常的婚姻呢,彼此相處,都覺得適應,也就罷了。

  第十四章
  趙葦杭放過了且喜,又開始了他一如既往的忙碌奔波,雖然還是盡量趕回來,但也有臨時放她大假的時候,總之,她是很滿意了。可是,就有人見不得她舒服,她剛鬆動筋骨滋潤了兩天,麻煩就來了。
  那天一早,她剛到係裏,就被院長叫去了。別以為院長就是個老頭,現任院長絕對是個青年才俊,四十不到,也是一路破格提拔加上破格任用。他的工作作風與他做學問的態度一樣,注重細節,一絲不苟,他在的場合,沒有人敢聊家常。當然,在且喜看來,這就是吹毛求疵。即使心裏不喜歡,也是在人家手下幹活啊,所以且喜也都是畢恭畢敬的,不敢有絲毫馬虎。
  “院長,您找我?”
  “吳老師的課,你重新安排一下吧,她剛剛參加了一個聯合國的項目,需要去北京一段時間,這學期的課基本上都不能上了。”
  “吳老師已經走了麽?”且喜覺得奇怪,這不算什麽大事,既然都不能上了,也不需要串課。沒走的話,留個作業,學生拿個成績,得個學分,就結了。走了的話,就隻好挪到下學期再說。
  “她還沒走,但也就是這兩天了。她沒時間來係裏,你去她那兒,把這件事處理一下。”
  且喜領命出來,心裏不是不感歎的,吳荻要走,不知道趙葦杭是否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她是不了解,但對於且喜來說,就她看到的部分,她是同情吳荻的。她能理解她的傷心和絕望,趙葦杭這樣的人,不論是不是他的錯,他都不會回頭,他就是這麽狠的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吳荻因為才回國,還住在專家公寓裏,離學校不是很遠。在服務台問清楚她的房間號,且喜就上樓了。
  敲門,門打開了,裏麵的人,真是讓且喜想也想不到,秦閔予。
  且喜下意識的又抬頭看看門牌號碼,303,沒錯啊。
  “找吳荻麽?”秦閔予還是波瀾不興的樣子。且喜點頭,怎麽就自己一天天的搞不清楚狀況。
  “誰啊?”吳荻在裏麵問,且喜進屋才知道,她是在浴室裏麵。
  “是我,吳老師,顧且喜。”且喜忙回答。
  “稍等啊!”
  這邊,秦閔予已經坐在沙發裏,翻著茶幾上的雜誌,根本沒有理且喜的意思。
  “哎,秦閔予,你怎麽在這裏?”且喜遲疑了一下,還是湊過去搭訕。
  秦閔予看著雜誌,也不說話。
  且喜把兩隻手都蓋在他的雜誌上,這是他們以前經常玩的,秦閔予一不理她,她就慣會搗亂的。
  秦閔予把雜誌抽走,還是不理她。且喜還是繼續糾纏,想拿走那本雜誌,好像這樣,秦閔予就肯給她點關注似的。兩個人也是這麽玩著長大的,所以,且喜一旦開始,就忘了彼此間的隔閡,整個人都撲了上去。
  秦閔予把雜誌摔在一旁,“顧且喜,你夠了啊!”
  “幹嘛不理我?”且喜還巴在他身上,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你下去。”
  “我不。”
  “下去。”
  “你先說你為什麽在這兒,我才下去。”且喜非得知道秦閔予和吳荻的關係,雖然吳荻比他大一些,但是,她那麽漂亮,難保他不會喜歡。如果他喜歡吳荻,且喜覺得他多少有些吃虧啊,吳荻不是喜歡趙葦杭麽!秦閔予應該值得更好的。
  秦閔予正用手拉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拽下去的時候,吳荻進來了。
  “你們,認識?”
  且喜馬上點頭,“我們一直是同學,從小到大。”然後馬上轉移到自己的疑問中:“吳老師,你們怎麽認識的?”
  “哦,閔予啊,我們在哈佛一起一年多啊!”吳荻手上拿著剛剛洗過的床單之類的,“來,過來幫我晾好。”使喚秦閔予就跟使喚丫頭似的。
  且喜眼睜睜的看著秦閔予過去幫她晾床單,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秦閔予在家裏,根本不需要幹活,他上大學時候的衣服,也都是且喜自告奮勇的去洗的。她那時就想,如果可以在他身邊一輩子,那她願意包攬所有家務,全力支持他。
  吳荻這個女人太可惡了,且喜決定討厭她。老牛吃嫩草不說,還不珍惜,還要回來找舊情人。真是看不下去!
  “吳老師,能給我份作業範圍的單子麽,我好給學生布置下去。”
  “好,你稍等啊。”吳荻馬上打印了一份文檔,交給且喜。“怎麽給成績呢,你們把作業郵給我批麽?”
  “哦,這個我回去再問一下教務處吧。您哪天走?”
  “後天。”
  “哦,那慢慢收拾吧,我不打擾了。”且喜把東西收好,想馬上撤退。
  “不打擾,你不來找我,我也想找你聊聊呢。”
  且喜忙說:“係裏還有事呢,我也是抽空過來看看的,改天吧,等你回來,我們再聚啊!”開玩笑,談什麽呢,家裏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聽了還不是徒增煩惱。
  且喜慢慢下樓,琢磨要不要把吳荻的事情和秦閔予透露一下。她不怕做惡人,隻是苦於可說的東西太少,她自己都搞不清狀況呢。
  “顧且喜!”一個讓她驚喜的聲音喊她。
  “秦閔予!”她也想很親熱的叫他名字,盡管在心裏已經重複了無數遍,可真的開口,還是這樣的很正式的稱呼。
  “回學校麽?我送你。”
  “真的啊,太好了!你不忙麽?”
  “剛回來,還沒決定去哪個公司。有什麽可忙的?” 秦閔予學的是通訊工程,在哈佛拿了碩士學位,有MCSE(微軟認證係統工程師Microsoft Certified Systems Engineer)認證,在美國有過實習經曆,已經有大公司要聘用他,但他沒有在美國定居的打算,所以還是回來了。以他的資曆,和手上幾個新的程序,找工作或者創業,他還沒有決定好。
  “哦。秦閔予,這次回來後,你就不走了吧!”
  “嗯,或者吧。”
  “真好。哪天找同學們聚聚吧,你走之後,我同他們也斷了聯係。”
  說話的功夫,且喜上了秦閔予的車,是新款的馬6,顏色也是且喜喜歡的藍色。“車真不錯!”她坐在座位上還顛了顛,真舒適。趙葦杭的車也挺好,寶來,是他們結婚那年買的。可是馬6是且喜開始注意車的時候,一眼就中意的,她覺得無論從線條到顏色,這款車都無可挑剔。她可不敢想秦閔予是因為她才選的這款車,雖然他或者知道她喜歡。
  “顧且喜,你沒話和我說麽?”
  “什麽?你指什麽?”
  “多了,太多了。從前,這兩年,現在,將來。”
  且喜沉默了,如果秦閔予非要揭她的傷疤,她也隻能讓他揭。

  第十五章
  從前,不都是故事的開端麽,且喜的故事也不例外。小學時候,因為父母回來和奶奶的辭世,且喜很是不適應了一陣,正是那時開始,她愈加依賴秦閔予。初中,高中,勉強吊車尾的和他考上同一所學校。正因為她每次也都考上了,秦閔予才斷定她不是笨,隻是不夠努力罷了,所以對於她的功課,要求得更嚴一些。
  初中的時候,秦閔予變得更加活躍,他的活躍,不獨在學校裏麵,他甚至同校外的小混混也有來往。那時,且喜和他回家已經完全不順路,但偶爾,他能按時放學的時候,或者是學校臨時提前放學的時候,禁不住且喜的糾纏,他也會送她回去,然後再自己回家。有時,他不能送且喜,完全是因為他要出去打仗,但且喜哪裏會知道。
  且喜這時就已經和丁止夙熟識起來,雖然小學也是同班,但沒什麽交往。有一次,老師布置課堂作文,要求寫最愛的親人。且喜寫了《我的奶奶》。然後,老師把作文收上去,又打亂發下來,讓同學自己做小老師,挑錯字,寫評語。且喜的作文,正好是丁止夙看的,她工工整整的在上麵寫著,感情真摯,語言流暢,還給且喜打了優。那天,下課之後,丁止夙主動找到且喜,“顧且喜,你寫得真好。我也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歡迎你到我家玩。”兩個小女孩,就因為這個契機,成為莫逆。
  初中的時候,學生已經開始分幫結派,且喜因為秦閔予,當然也算是他那夥裏麵的。可丁止夙是個獨行俠,如果是秦閔予他們一幫人一起出去玩,她是十次有十次不肯去的。
  且喜就很奇怪,這兩個優秀的人怎麽就彼此看不順眼。有時,且喜就纏著丁止夙,問她為什麽不喜歡秦閔予,她被纏得實在煩不過,才說:“你為什麽覺得每個人都要喜歡他呢?”
  “他不是很厲害麽,人聰明,還有禮貌,對人又好。”
  “我沒看出來他對人好。顧且喜,他這個人不簡單,你留個心眼。”
  “他怎麽對人不好了,你說!”且喜真的急了,在她心裏,如果有誰能和奶奶的分量相提並論,那就是秦閔予了。
  “你看到的都是他想給你看的,你對他真的了解麽?”
  “那你說,他不肯給我看的是什麽,你告訴我啊!”
  “你知道咱們年級的大鄭麽?”
  “嗯。”再同那個圈子沒聯係,也知道這個隔三差五就被點名的男生,用有些老師的話說,他這樣的,進去是遲早的事情。好像這個男生特別能打架,且喜什麽時候看到他,都是跟一幫男生在一起。他看起來也特別凶,眼神都是帶著恨意和殺機。所以,且喜見到這些人都是繞道走。
  “秦閔予和他兄弟相稱。”丁止夙慢慢說了一句。
  “怎麽可能,他們都不認識吧,不可能!”
  “你不信就算了,我親耳聽他管秦閔予叫秦哥。”
  且喜也有點半信半疑了,止夙沒必要說這種謊話。她還沒找到機會當麵問秦閔予,就有事發生,讓她見識了不一樣的他。
  當時,是下午第四節下課,她和止夙一起去校門對麵的小商店買點吃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晚自習的時候經常會餓。校門口很熱鬧,有賣各種小玩意的,有賣盒飯的,很多學生也三五成群的逛攤。
  那天,一出校門,丁止夙就說:“且喜,咱們回去吧!”
  “咦,怎麽了,你不是餓了?”
  “快走。”止夙不再解釋,拉著且喜就往回走。因為不是放學時間,學校隻開了一個小門,現在還是出多入少,她們隻能等在那裏,就是進不去。
  “別走啊,丁止夙,過來聊聊。”一個聲音傳來,且喜覺得止夙把她的手都握疼了。她回頭看過去,一個很小痞子樣的男生,笑嘻嘻的,伸手就要拉止夙。
  且喜知道,有很多社會上的男生過來堵自己學校的女生,但是,她是長得比較安全的那種類型,所以沒有遇到過。止夙也是不很張揚的那種,她漂亮,但不出風頭,所以一直也算是安然無事。今天,遇到這種情況,恐怕也是必然,畢竟止夙長得比最近選出來那個校花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她發育的也早,身形已經看出窈窕,怎麽看都是美人胚子。
  且喜看看丁止夙,她剛才慌張的往回走,看來是認識這個混混了。且喜其實也害怕,但她覺得這個時候她開口比較好,“我們要回去上課。”
  “不是課間麽,上什麽課,我們老大等你一下午了!”他不由分說的推開且喜,把丁止夙拉走了。且喜被他推倒在地上,頭還磕到了大門上。周圍其實很多同學,但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他們過去的那個方向,混混像是有十幾個之多。且喜不知道會發生什麽,現在的小混混,因為年齡小,反而更無法無天。她站起來,腦子裏全是漿糊,她不知道是該報告老師還是該報警。隻有一個反應,就是找到秦閔予。
  她跌跌撞撞的終於跑到教室,才知道秦閔予可能去廁所了。她跑到男廁所門口大喊:“秦閔予,秦閔予,你出來!”
  很快,秦閔予就出來了,手裏還有半支沒抽完的煙。且喜此時可沒有時間管他是否染上不良習慣,隻是拉住他說:“快,止夙她被人帶走了!”然後拉著他就要跑。
  “說清楚,什麽帶走了。”
  “有一幫校外的混混,我和止夙出去買吃的,她被人給帶走了,老大要找她聊!怎麽辦,找老師麽?”且喜已經急得語無倫次了。
  這時,男廁所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男生,那個大鄭就在他身後。
  秦閔予還算冷靜,“別急,走,去看看。”
  “為女生打架,丟份!”那個大鄭突然說。
  且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什麽人啊,壞人!
  秦閔予是誰啊,在這個學校裏絕對是一呼百應的主,何況,初中男生都還是不知深淺的時候,有人挑頭,看熱鬧的多了去了。於是,一幫人就在且喜的帶領下,呼啦啦的朝校門走去了。那個大鄭,猶豫了一下,也跟過來了。
  後來發生的事情,基本上靠丁止夙轉述,且喜才清楚。因為她被留在學校裏麵,隻看到秦閔予帶人過去,沒說上幾句話,那個大鄭就動手了,然後,秦閔予也動手了,再然後,且喜就緊緊閉著眼睛,根本沒敢看。直到丁止夙跑回來,拉住她的手。
  那場短兵相接在學校保安的蜂擁而至的幹預下,已經結束了,秦閔予早領人回去上課了。倒是沒見過什麽陣仗的且喜,腿一直抖,怎麽也停不下來。
  事後,丁止夙才告訴且喜,她收到那個所謂老大劉七的信有一段時間了,她當時以為不理會,就沒有問題,沒想到,還是惹出了大禍。
  “以後他們會不會還來?”且喜已經是驚弓之鳥,她覺得她都這麽怕,止夙也一定很怕。
  “不知道呢,這次的事還不算完,他們還會再打。”丁止夙也愁,但這又不是她能解決得了的。沒有什麽人能保護她,她不像別的同學,有父母接送,她就是一個人。
  且喜趁老師不注意,換座位到秦閔予旁邊,“止夙說你們還會再打架。你別去了,他們帶刀怎麽辦?”
  “沒你的事,晚上我先送你回家。”
  “怎麽沒我的事,止夙不是我的朋友麽,你不是我的朋友麽!你不用送我,晚上我要先送止夙回家。”秦閔予不和她一起回家的時候,她一般都是打車的,父母沒時間接送她,但是也盡量保障她的安全。
  晚上放學的時候,且喜才知道,秦閔予拜托大鄭送止夙。她當時就想表示反對,可是看著那個大塊頭也特別不爽的樣子,就覺得折磨他一下也對,誰讓他在別人生死存亡的時候,還就記著他的大男子主義!止夙先是很正式的和他們道謝,才跟著大鄭離開了。
  這件事,沸沸揚揚一陣,也就沉寂了,且喜始終不清楚秦閔予是怎麽擺平的。隻知道開始的時候,每天早上,這些男生都會聚在一起,說頭一天晚上在哪裏怎樣怎樣的,甚至有時候,他們中間還有人掛彩。且喜不知道秦閔予是否受傷,但從表麵上,起碼沒見到傷口。再過了一段時間,也就都慢慢淡忘了。
  且喜通過這件事,的確是認識了不一樣的秦閔予,她並不覺得更喜歡或者反感之類的,秦閔予就是秦閔予,怎麽樣,都是他。隻是,心裏隱隱多了一點擔心,聽到同學議論打架之類的事情,她就總會留心多聽一些。因為這些事,秦閔予是從來不說的,她和他那些朋友在一起,他們也不提。隻是有一次,他透露了點他的想法。當時,他們一起看電影,是古惑仔,當時秦閔予好像有感而發,“且喜,我不是出去混,我隻是想到那個灰色地帶上看看,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進入初三,秦閔予這些心似乎也收了收,更多的時間都是參加一些競賽小組,放學的時候就和且喜一起回家。有時,周末的時候,在且喜的糾纏下,他們會到且喜奶奶的房子裏麵一起學習。當然,這般糾纏的代價是且喜被罵笨蛋罵到麻木,且喜的功課實在是差的讓他難以理解。
  止夙在那件事之後,同秦閔予之間的關係好轉了很多,雖然不是很熱絡,但遇到有集體活動或者且喜生日之類的聚會,她會很給麵子的出席,也算是和大家打成一片吧。

  第十六章
  升入高中,對於且喜來說,無非是看到山外更高的山,並不覺得怎樣。由於初中就是最好的初中,所以周圍的同學,也都是臉熟得很。那個被預言遲早會進去的大鄭,他的大名叫鄭有慶,也和且喜一樣,吊在車尾進了這所全國知名的高中。
  最後的複習階段,且喜,丁止夙,秦閔予還有鄭有慶經常在一起,連她都發現,這個男生一點也不像他的外表那樣,隻會逞勇鬥狠,他很聰明,即使是別人給且喜講題,他不經心也能聽懂。鄭有慶之所以會學習差,原因隻是他不愛學,所以這個幾乎科科都不及格的家夥,隨隨便便就考的比且喜還好。他們之間的關係,怎麽說呢,很奇怪。且喜對於鄭有慶是印象一般,丁止夙對於秦閔予也不那麽友好,但因為且喜要和秦閔予在一起,所以四個人也就隻能彼此遷就了。
  上了高中,且喜和止夙被分到一班,秦閔予在五班,鄭有慶在七班。且喜還是繼續她單純的生活,同數理化鬥爭到底,然後每次看到分數倍受打擊。
  十六歲的花季,正是男孩女孩都對異性情竇初開的年齡。且喜還小,她不大理會這些事情,但也覺得班級和學校的氣氛和初中時候很不一樣了。中午的時候,會有別的班的男生過來找自己班的女生一起吃飯,在路上也經常可以見到男女生手拉手的一起走,態度親密而且自然,似乎這樣正常得不得了。
  且喜當然不可能不知道早戀,老師都提起來都跟洪水猛獸似的,經常在班會上擺事實,講道理的,反複給他們做工作。高中的男孩子,正是發育的高峰期,看起來也比原來比較成熟的女孩子高大些了,一起走著,青春的樣子,且喜覺得真是好看。
  丁止夙上高中以後,出落得更加出眾,但她還是保持一貫的低調,隻把心思用在學習上。除了且喜,和別人也都是點頭之交。偶爾鄭有慶會過來跟她借書,再沒別的交往。但是,她再冷淡也擋不住男生的熱情。且喜和她坐在一桌,經常會有男生給她寫信,丁止夙不看,且喜就打開當故事看。中間不乏文筆好的,有些句子,寫得且喜看了都心跳。
  有一天,她和秦閔予在一起吃午飯,因為秦媽媽給她帶了她最喜歡的伽利果,她打算午飯之後就吃。
  “秦閔予,有沒有女生追你?”她問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上周她在校門口撞見有女生對鄭有慶同學死纏亂打,她就生出了這個疑問。既然那個凶神惡煞都有女生青睞,秦閔予這麽優質的,不可能清白。
  秦閔予聞言一口飯噎在嗓子裏,嗆得直咳。“怎麽問這個?”
  “想知道才問啊!”
  “你知道什麽叫追麽?”秦閔予其實很少和顧且喜談話,他把她當小孩看待。
  “當然,就是說喜歡,然後通過努力,兩個人能在一起。”
  “在一起幹什麽?”
  且喜臉紅了,這不是明擺著麽,電視,電影,還有學校、街邊的真人表演,“在一起高興唄!”且喜憋了半天,才想出這麽一句。
  秦閔予放下手中的筷子,“我不知道有沒有人追我,但現在,我沒覺得跟誰在一起會高興。”
  且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秦閔予總是說這些很高深的話,讓她消耗很多能量去運轉她的大腦,當然,這個過程殺死很多腦細胞。“就是你不給人追?!”
  秦閔予捏了她的臉一下,“沒用的事情你轉的倒是快。昨天的卷子帶來了麽?”
  且喜的表情馬上垮下來,嘟囔著:“水果還沒吃呢。”
  “過會吃。”
  秦閔予看她那張滿是紅叉的物理卷子時,且喜很自覺的把桌子上的飯盒拿去水房丟掉,擦幹淨桌子,等秦閔予給她講卷子。其實,丁止夙理科成績也好,完全可以輔導且喜。但是一有比較大的考試,秦閔予就會要求看且喜的卷子,畢竟不在一個班,他不能很清楚的知道且喜的程度。
  回到自己班級,且喜很神秘的和丁止夙說悄悄話,“止夙,秦閔予說他不給人追呢!他說他沒覺得和誰在一起會高興。”
  “你不還是天天追著他。”
  “我哪有?我們的關係和別人不同,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啊!”
  丁止夙沒有再說什麽。都是男生,女生,會有什麽不同?隻看且喜現在美的都壓不住的笑意,就知道她有多在意了。可是點醒她麽?丁止夙覺得那並不是個好主意,這時候的喜歡,除了消耗旺盛的精力,再沒別的益處。
  後來是且喜美過了之後,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秦閔予沒覺得和誰在一起會高興,這個誰,是不是也包括自己啊!止夙說得對啊,自己是天天追著他跑,身邊屁大點小事,都要下課去找他說一下。
  且喜刻意減少了去找秦閔予的頻率,每天隻是呆在教室裏,和止夙在一起。她開始的時候,隻是鬧著玩的心情,也想證明她對於他是不一樣的吧。她隻是期望,秦閔予會發現她不對勁,會主動來找她。可是,一天,兩天,三天,一周過去了,他都沒在門口出現。
  思念是在你拚命不想中滋生的。且喜在她自律的刻意疏遠中,初次嚐到了思念的酸澀。她開始在教室的窗前,和許多女生一起,追逐操場上秦閔予奔跑跳躍的身影;也開始每天下課的時候,留心走廊的動靜,看能否聽到他的聲音;最讓她自己都受不了的是,每天放學她恨不得都最後一個走,想等他過來找她。
  但是,秦閔予始終沒有什麽動作。以前,十分偶爾的他還主動來找她的情況,也完全消失了。且喜遠遠的觀望著,原來,他沒有自己,真的還能過得很好,原來,共同成長的關係,也是如此脆弱,原來,顧且喜對於秦閔予來說,就是可有可無。
  如果說,且喜以往看秦閔予的眼神是欣賞,那麽,從她開始心生怨念的時候,她的眼裏多了熱切,渴求的熱切。她不需要對照,不需要比較,就能夠自己給愛下定義,因為,她知道她愛著他。眼裏看著他的時候愛著,沒見到的時候,心裏也是滿滿的他,也是愛著。以往,她隻知道他重要,並不知道自己想獨占,想要全部的他,可真的明確了這些之後,她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醜惡,貪心的想擁有全世界。這樣的自己,能夠陪在他身邊,就已經該感激了,可是,還想要更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
  他們的關係,奇異的疏遠了,即使是在走廊裏,在校園裏遇到,彼此也隻是點點頭,打個招呼,並不多聊什麽。
  文理分班,且喜當然選擇了文科。丁止夙,秦閔予,鄭有慶都選擇了理科,而且,他們很幸運的分到了一個班。止夙在且喜和他們不大來往之後,還是和鄭有慶走的很近,他甚至教了止夙一些近身格鬥的防身術,當然這些得益於他年少時的實戰經驗。鄭有慶現在的成績,足以讓人刮目相看,雖然比不上止夙和秦閔予,但也能上第一榜,而且喜,能在第三榜上找到就不容易了。
  且喜覺得,離秦閔予越來越遠了,盡管她的目光始終追逐他。她倒不會妄自菲薄,她隻是清楚的知道,他們不是一個集合裏麵的。且喜並沒有每天寫日記,記錄她的一些心情和所見所聞,她不會誇大她的感受,她也希望,這樣的喜歡,能夠慢慢消逝。但即便如此,每次見到秦閔予,她還是會覺得,緊張得心跳都停止。如果,他衝她笑一下,她就會一天都很開心,因為,那意味著他的心情不錯。且喜絲毫都不會想到是否他對自己有好感,就是因為曾經那麽好過,曾經那麽熟識,才注定了且喜的暗戀,是絕望的暗戀。
  丁止夙去了理科班後,兩個人倒是還那麽要好。課間的時候,兩個人會互相找,結伴去上廁所,或者就是在操場上走走。
  且喜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去止夙班級找她,因為不知道她坐在哪個位置,所以,在門口站了很久。她分明看到秦閔予看見自己了,但他就是坐在那裏,直直的望過來,直到自己和止夙手挽手的走遠了,他的目光好像還如芒在背。
  打破這種僵局的,是一個意外,一個並不讓人愉快的意外。那是高三下學期了,高考備戰進入白熱化階段,但班對,校對卻在這種高壓力下,應運而生。似乎,高考,畢業,都在催生著朦朧的好感,讓那種感覺迅速的生根,發芽。較之剛入學時候的表達,現在的更為直接和現實。
  那天,是秦閔予的生日,且喜就決心要去他們班看一眼,就看一眼,心裏還說服自己,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已經就快能放棄了,看一眼十九歲的秦閔予就回來。她隨便拿了本數學題集,打算借問止夙題的時候偷看兩眼。
  遠遠的就看到他們班門口圍得水泄不通,她勉強擠進去,竟然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捧著蛋糕在給麵前的秦閔予唱生日歌。教室內,都是男生起哄的聲音。且喜看了眼那個女生,心裏真是佩服她的勇氣,而自己,所謂的喜歡,所謂的愛,都不可能讓她做到這樣。
  且喜還在那裏感歎呢,突然不知道是誰,推了她一下,她向前倒去,正倒在那個女生身上。女孩正把蛋糕舉起來,要說點什麽,這突來的一撞,害得她向前麵栽去,她的頭整個紮在蛋糕裏麵。
  且喜被秦閔予從女孩身上拎起來的時候,隻看到他深不可測的眼睛和女孩在地上掩麵的失聲痛哭。
  且喜馬上回頭看向剛才門口圍觀的人群,可她也猜不出是誰剛剛下的黑手。
  “道歉。”秦閔予忽然低聲說,但且喜相信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是有人推我。”
  秦閔予揪著她後麵的衣領,把她拽到身前,麵對著那個女生,“道歉。”
  “對不起。”且喜不想哭,所以,她忍著淚水,“秦閔予,也對不起你,破壞了這麽美好的場麵。”直到她衝了出去,才讓淚水流下來。自己在他心裏,或者永遠都是鄰家的笨女孩,除了闖禍什麽都不會的笨蛋。

  第十七章
  顧且喜的高考成績,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她的成績,隻比C大最低錄取分數少兩分,這對於她,絕對是曆史最好成績。所以,學校照顧下,父母交點錢,她也就成了大一新鮮人。止夙也沒離開這裏,去了醫大。鄭有慶考的很好,去了警官大學,這個當年的類混混,如今要搖身一變,成為管事的了,不得不歎,造化弄人啊。
  比較意外的是秦閔予,他竟然落到了C大。他高考之前本來已經被保送Z大,但是以他的成績和一貫的穩定,所有的老師都認為,他考Q大沒有問題。所以,他沒要那個名額,而是選擇參加高考。但是,那年高考,題出得特別基礎,就讓他這樣的好學生吃了暗虧。他極其意外的以幾分之差失利了。他的誌願報得沒有梯度,當時的狀況是,他隻能以高分去一本的一所隨便報的大學。
  幸好,他們高中的校長還是能力非常強的,C大畢竟是本地的高校,秦閔予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學生,他們聯係了一下,也就同意接收他到物理係,C大的老牌名係,盡管他根本沒報考C大。
  且喜知道這件事時,曾經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但電話是楊阿姨接的,她告訴且喜,成績出來之後,秦閔予就去了鄉下親戚家,不肯回來。聽楊阿姨的聲音也知道,她為了秦閔予,十分憂心。
  不管別人怎麽看,且喜始終認為,高考,是秦閔予心裏的禁區。從且喜看著他來學校報到開始,就和別的人不一樣。別人都在享受沒有父母約束的生活,享受能成群結隊的呼喊著青春的生活,而他,卻把所有的時間用在圖書館,實驗室。
  高中的那次被當眾冤枉之後,顧且喜是想同秦閔予決裂的,不談感情,單說這麽多年的相處,他難道不能了解自己是什麽人麽,怎麽會當眾讓自己下不來台。可是,知道他高考的事情,連一向不喜歡他的丁止夙都說:“秦閔予這個跟頭栽得狠啊,他那麽驕傲的人,唉!”
  且喜何嚐不知道他心裏不好受呢,除開假期裏不算,開學之後,同學聚會了很多次,初中的,高中的,他一次都沒有出現。
  在這個隻有他和她的大學校園裏相遇,收斂了所有光芒的他,讓且喜再一次的動搖了,心裏像是被撒了什麽魔粉,那種愛意迅速滋生。
  “秦閔予!”還沒想好要說什麽,且喜開口喊住了他。
  秦閔予站住,“有事?”
  “我請你吃飯吧,這裏我誰都不認識,一個人都吃不下去。”且喜隨便找了個借口,說了自己都覺得牽強得很。但她隻知道,她不能眼看著那麽意氣風發的秦閔予變成獨行俠,成為科學怪人。
  “我才吃過。”秦閔予轉身就要走。
  且喜一溜小跑,張開手攔住他,“你不吃也陪我一會吧!”
  “我沒時間,要去實驗室。”秦閔予無奈的解釋了一下。
  “不會耽誤你做實驗的,我就吃兩個包子,你陪我去買,我們邊走邊吃。”且喜怕他真的不甩她就走,慌亂之下,拉起他的手就跑向食堂。
  但是,秦閔予真的很不配合,他站在那裏不動,愣是把且喜墜了回來。他伸出手,把自己的手從顧且喜的手裏剝出來,“你這是幹嗎?”
  且喜鬆開自己的手,用另一隻手馬上握住,手顫得不行,臉也燒得厲害。自己這是怎麽了,想都沒想過的事情怎麽就敢做出來,秦閔予一定覺得自己是個瘋子吧,一個臉皮特厚的瘋子。
  且喜在那裏搓著手,不住的想該怎麽回答,眼見著秦閔予的腳開始挪動,要繞過她離開了,她側身拉住他的胳膊,“你別走,秦閔予,你別走,我喜歡你!”
  且喜說完,隻覺得滿眼、滿心的酸楚都要湧出來似的。她是決心永遠不說出來的,她是決心要忘記這個幻想的。可是,這樣一個消沉得不像他的秦閔予,讓且喜心疼不已。
  他順利成功的時候,她可以遠遠觀望,她可以祝福,她可以因為他的快樂而心滿意足;可是,他遭遇痛苦的時候,她覺得比他還要難過,她不能眼看著他難受,她得做點什麽。哪怕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哪怕這樣的關心和愛意並不能起到她以為的作用,哪怕隻是成為他的消遣,隻要他肯讓她在身邊,隻要他肯從一個人的世界裏麵出來,且喜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這樣已經足夠。
  “可憐我,施舍我?”秦閔予聲音很輕的說著,但語意卻暗含憤懣。
  “不是的,不是的!”且喜兩隻手都抓住秦閔予,“你知道,我一直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可是,你那麽優秀,你誰都不喜歡。我不配做你的朋友,我對你有非分之想。我是想,要是能不再那麽喜歡了,就再同你做朋友的,可是,一直一直這麽喜歡。”且喜抱著他一點點的滑下去,最後是摟著他的腿,坐在他的腳上。
  “可憐的是我,需要施舍的是我才對。”且喜也不管這就是校園裏麵很繁華的一段路旁,她決定開口的時候,就忘記她自己,更忘記所謂的自尊自愛了。“秦閔予,我隻是想像以前一樣,隻要能在你身旁就行。你不用理會我的感受,我的喜歡,你隻要允許,我能靠近你就好了。”
  “放開我,你想,什麽隻要你想就行了麽!”秦閔予抬腿,想抽身離開。
  且喜卻抱住他的腿默默的流淚,她也知道她在耍賴,可是,已經說出去了,已經放棄了堅持了,不這麽拉住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哪裏才能又抓住他。“我不放,我知道,隻是我想是不行,所以才求你,秦閔予,你別攆我離開好麽?”
  眼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饒是秦閔予再沉的住氣,也有點惱了。且喜抱著他的腿,完全不露臉,他可是杵在這裏,任人參觀呢。“你起來!”
  “我不,你不答應我,我就不放你走。”且喜閉著眼睛,嘴裏隻是重複著這幾句。
  秦閔予終於火大了,他一把抄起顧且喜,拖著就往前走。且喜勾住他的脖子,才勉強跟住他的腳步,沒有摔倒。
  “說吧,你到底想搞什麽花樣!”秦閔予把她帶到實驗室,午飯時間,這裏根本沒有什麽人。
  且喜臉上的淚水已經被風幹了,現在臉上幹幹澀澀的,想做什麽表情都有些牽強。她把手按在臉上,用力的揉了揉,扯了扯,才開口,“秦閔予,我沒想搞什麽花樣,我隻是喜歡你,想陪在你身旁。”
  秦閔予的眼睛一直看著別的地方,“你總是自作主張,你怎麽不問問,我喜不喜歡你?”
  “你不用喜歡我,也不用管我喜歡你的事情。我隻想和以前一樣,想你的時候,能去找你。真的,喜歡你是我自己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得寸進尺的,我保證。”
  “顧且喜,你真是個天才。”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荒謬,會讓你為難。秦閔予,我隻要一年時間,就這一年,我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的。”且喜想讓自己盡量有說服力一點,可是,一看秦閔予完全漠然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恐怕是一定要被拒絕了。
  “好吧,我答應你,但我們怎麽相處,要我來決定。”秦閔予終於看向她,“不是什麽事情都要遂你的意。”
  且喜驚喜的抬頭,怎麽相處,又有什麽關係,隻要能守在他身旁,什麽都可以承受。
  “好!”她的話音,淹沒在秦閔予的嘴裏。他們彼此的初吻,就這樣,毫無征兆的發生了。
  秦閔予堅定但並不嫻熟,開始的時候,隻是兩個人硬硬的碰在一起。且喜的嘴唇那麽柔軟溫暖,讓秦閔予的心,瞬間的輕顫起來,跟著沉迷下去。親吻,隻要順應本能,並不需要有多少練習,也一樣迷人。
  且喜就這樣,開始了和秦閔予的大學生活。他們會一起吃飯,一起自習,偶爾,且喜還會到他的實驗室陪他做實驗。他們的關係親密卻不算親近,秦閔予很少和且喜說他的事情或者心情,且喜自顧自的找話題的時候,他也隻是聽著,心思卻不知道在哪。
  且喜雖然隻要求一年,可他們這種相伴著的生活,卻沒有任何變化的一直持續著。秦閔予慢慢的也開始融入到大學的氛圍中,恢複了和以前同學的往來,也交了些新朋友,可心裏的那份不甘,卻一直沒有放下。他朝著他的目標努力,並沒有心思顧及到且喜。
  且喜在所有人有些異樣的眼光中,保持著她同秦閔予曖昧的距離。私底下,他們會做同很多戀人一樣親密的事情,卻不會有什麽甜言蜜語。且喜是不能說,秦閔予是沒想過要說。一幫人出去吃飯,秦閔予也會在喝得微醺的時候,把手臂放在她的椅背上,或是緊握著她的手,傳遞一種無言的感受。且喜覺得,這樣已經足夠,她願意,這樣,一直一直的待在他的身旁。
  且喜自己心甘情願,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理解。丁止夙是比較激烈的一個,她就曾私底下和且喜鄭重的談過一次,很直接,“顧且喜,你這麽沒出息的慣著他,他也不會念你的好。不明不白的,隻有你自己吃虧。要麽,就是男女朋友,要麽,就幹脆不要往來。”且喜當時,隻是忍著眼淚,她覺得要是哭了,就是委屈,可這是自己選擇的,實在是沒有委屈的理由。
  何況,秦閔予雖然不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可他的身邊也沒有其他過從甚密的女性,一個也沒有。盡管有很多女生明裏暗裏的示好,他卻很技巧的保持距離,不給人幻想和遐想的餘地。且喜覺得,起碼自己是特別的,秦閔予用另外一種方式尊重了她。同秦閔予關係好的那些男生,之前是沒有熟到可以開玩笑的程度,後來熟悉了,又不好意思讓且喜難堪,且喜的狀況,就屬於類女友,被優容和默許的理所當然的存在於秦閔予的生活之中。

  第十八章
  再之後,就是那樣的場麵,那樣的收場,以及那樣的別離,最後,是他的三個字,結束了且喜長達七年的一個人的愛情慢跑。但,即使是對不起,且喜也是甘之如飴,畢竟,他承認了他們之間,的確有糾葛存在,她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你讓我說什麽呢?從前,你不是也知道,沒有對錯,我也是心甘情願的。過去的兩年,畢業,留校,結婚,一句話就能說完。現在,你回來了,真好,真的,我都沒想過,你出去了,還會再回來。將來,將來的事情,我還不知道,覺得或者就和平時的每一天沒有不同,也就慢慢過去了。”且喜緩緩說完,很覺得有些悵然,原來,自己的一生,這麽容易就可以說完。
  “他呢?”秦閔予低低的問。
  “誰?”
  “顧且喜,別裝傻!”
  秦閔予忽然轉身盯住且喜,沒有任何表情,屏住呼吸似的等她的回答。且喜也轉過來,“秦閔予,你的他指誰,我丈夫?他叫趙葦杭,家世不錯的小公務員。我們相處的不錯,過得還好。”
  “就這麽多?”
  “嗯。”不是且喜不想說,對於趙葦杭,她也說不出什麽,現在的生活,真是善乏可陳。她不會幼稚到表現得多幸福來氣秦閔予,未必能氣到他,反而會把自己弄得很可笑。
  “結婚好麽?”
  且喜點點頭,婚姻給了她一個家,雖然也遺憾他不是他,但是,也不能違心的說沒覺得一點好。趙葦杭在那個時候接納了她,這個新的人,很強勢的主宰了她的生活,讓她少了很多的胡思亂想和心慌意亂。
  在且喜的心裏,她和秦閔予的關係是遊離於婚姻之外的,或者說,因為彼此的關係早於這個婚姻,秦閔予的地位是很超然的,在這個婚姻之上,在自己心的尖端,最重要的部分。她覺得她不在意的事情,秦閔予也不該在意,且喜並沒覺得婚姻會帶給他們之間什麽障礙。這並不是她太過天真,而是在她心裏,不論發生過什麽事情,不論秦閔予在哪裏,他們的關係都是一樣牽連不斷的長久,因為她內心的惦念。
  “別說我了,我現在就是個主婦,都是些瑣事。你這兩年怎麽樣?在哈佛好麽?對了,怎麽認識吳老師的呢?”
  秦閔予轉過身去,目視前方,慢慢把車子開走,盡量簡短的回答了且喜,因為這段路本就不長。
  “哈佛挺好。吳荻在那裏進修一年,我們差不多同時結束課程回國。”秦閔予苦笑了一下,似乎自己也跟且喜一樣,都覺得自己的事情沒有什麽可說的呢。
  對於秦閔予身邊出現關係密切的女性朋友,這還是第一次,所以且喜也在斟酌,怎麽表達她的試探以及她的提醒。“你們很熟麽?吳老師好厲害啊!”
  “你覺得哪個聰明的人不厲害?!”秦閔予有點失笑。他覺察出且喜對吳荻有些隱約的敵意,所以她後麵這句別扭的讚歎,很有點畫蛇添足的意味。可就是她的這點敵意,讓秦閔予終於笑了。
  且喜隻是坐在那裏,看著。她用了很大力氣,才克製住要伸向他嘴角的自己的手。早在結婚的時候,她就知道,她已經放棄了繼續等待的權利和在一起的一切可能。即使還是愛著,也隻能這麽看著,望著。
  晚上,趙葦杭下班時間就回來了,算是比較早。
  且喜悶悶的擺桌子,端菜,她一直考慮要不要告訴他,吳荻要走的事情。女人就是這樣,對於有過同樣經曆的人,難免有點惺惺相惜。雖然不確切的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吳荻被拒絕是親耳聽到的。或許,正是趙葦杭的拒絕,她才要離開吧。
  且喜忽然想到,透露這個消息,難道自己是沒有一點私心麽?難道不是自己是希望他們在一起,借此恢複自己的單身麽,秦閔予回來了,自己又要開始漫長的等待和追逐了麽?且喜搖搖頭,她要把這荒謬的想法甩走。
  突然,且喜的頭被扳住,趙葦杭站在她麵前,正在低頭研究她的樣子。“別再晃了,我要被催眠了。”
  且喜想拉下他的手,可他卻擁且喜過來,親了一下才放開。
  且喜走回廚房,才飛快的用手擦了一下臉。其實,趙葦杭的唇溫暖而幹燥,明明沒有什麽留在上麵,可且喜就是下意識的擦了一下。擦過之後,她自己也呆住了,是討厭趙葦杭的親近了麽?
  “怎麽了?還不來吃飯?”趙葦杭的聲音在耳後響起,且喜嚇了一跳,她的手還停留在剛剛擦拭的位置。
  “沒事,我再拿個湯勺。”且喜飛快的拿了個湯勺,繞過趙葦杭回到餐桌上,規矩的坐好。
  趙葦杭卻站在那停了半晌才過來坐下吃飯。如果,且喜的手撫在那裏,勉強可以解釋成留連,可是,她眼裏的抗拒很難錯認。為了什麽?吳荻的事情已經過去,即使正發生的時候,他也沒覺得對他們之間造成多大的影響。那麽,到底是什麽呢?
  顧且喜是個藏不了什麽心事的人,所以趙葦杭也並不急著要問出點什麽。他隻是安靜的吃飯,然後就進書房處理手上的一些公務。最近要看很多專業圖紙,雖然忙,但他覺得有點讀書的感覺,還算有意思。
  且喜把電視打開,一個人躺在沙發上,似乎在想事情,卻其實什麽都想不到。看看時間,十點多了,她關了電視,準備休息了。
  趙葦杭也從書房出來了,他看著她,挑挑眉毛,“一起睡?”
  且喜當然明白他的另含深意,心裏掠過一絲不情願,卻還是點點頭。
  到了床上,趙葦杭伸手過來,卻隻是摟住她,另外一隻手,似挑逗又似安撫似的,輕輕的摸撫。且喜按住他的手,接受不是不可以,可是他要搞這麽多花樣,還是算了,她實在沒有精神去應對。
  “趙葦杭,我累了。”她想翻身,脫離他的懷抱,卻不想被他抱得更緊。
  趙葦杭用唇輕輕的摩挲著且喜的耳側,“你今天忙什麽了,就累了。”
  且喜身子不自覺的一僵,有種被看破的狼狽,“沒忙什麽,還不是學校那點事情。”
  “沒忙什麽怎麽累了?”趙葦杭不肯罷休。
  且喜突然在他懷裏轉身,麵對著他,貼住他的身體,伸直胳膊,然後就那麽就鑽了出去,找到自己的枕頭,擺好姿勢,睡覺。“就累了。”這是顧且喜耍賴的標誌態度。渾然不覺剛剛這種貼身扭動的動作會對趙葦杭造成多大的影響。
  其實,趙葦杭沒想真的怎麽樣,他的心思也不在這上。他很好奇,且喜簡單的小腦瓜現在都裝了什麽,讓她變得有點閃爍,有點神秘了。可是,且喜不知死活的非要撩撥他,那就不是他的問題了。
  “累了還能擺出這麽高難的姿勢睡覺?”趙葦杭不緊不慢的逗弄且喜。
  “你別煩我!”當趙葦杭的手再一次撥弄且喜的頭發時,她終於忍不住冒出來一句。
  “哦?我哪裏煩,你倒是說說。”趙葦杭幹脆坐了起來,他的語氣平常,但且喜知道,他很生氣。
  且喜自己也坐起來,低著頭,“趙葦杭,你別生氣,不是你煩,其實,是我自己心裏煩。”不知道為什麽,對著秦閔予,麵對重逢,且喜都沒有哭的衝動,可此時,卻因為他並不大聲的一句話就想哭了。
  “煩什麽?”
  且喜捧著自己的頭,“我也說不清楚,趙葦杭,你別問我好麽?”
  趙葦杭沒再說什麽,隻是起身走出去,很平靜的把房門關好。他不知道,自己的婚姻是怎麽了,如果,連最基本的交流都沒有,那麽,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對於顧且喜,他談不到傷心,但的確十分失望。

  第十九章
  那個晚上,趙葦杭什麽時候回來睡的,且喜也不知道,隻是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就躺在身邊。熟睡的他,看起來不那麽老成,剛剛冒出來的胡茬襯得他特別滄桑和疲憊。
  雖然是剛剛入秋的天氣,早上的溫度很宜人,且喜還是輕輕拉過被子給他蓋上,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且喜剛掩上門出去,趙葦杭就睜開了眼睛,他並不是要裝睡,且喜給他蓋被子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就醒來了。昨晚,他又在書房看了很久的圖紙和文件,覺得累極了才回來躺下,也一夜無夢到天明,未嚐不是好事。
  早飯,是樓下湯記的灌湯包。這家小店據說是百年老店,即使是新建小區,也沒有擴大店麵,依舊在新樓裏麵掛著那個古舊的招牌,每日隻賣五百屜,售完即止。在現在的商業社會,還能堅持這種家族的小作坊似的經營,實在是很不容易。因為他們的限量,幾乎是早上都不夠賣,去買也是要排隊的。
  且喜顛顛的買來,也是希望趙葦杭能多少看在她買包子的誠意上,別那麽計較。
  趙葦杭喝了口茶,吃了兩個包子,連粥都沒喝一口,就站起來了。
  且喜也馬上收拾桌子。趙葦杭理她,她覺得有點別扭,可是他真的就視她若無物,她又有些無所適從了。自己鬧情緒,卻惹惱了大魔頭了。
  果然,趙葦杭拿著東西,馬上要出門的樣子。且喜也不敢攔他,早上到現在,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種低氣壓不知道為什麽,讓且喜覺得自己很淒涼。這麽盡心盡力的想做個稱職的妻子,起碼是表麵上稱職的妻子,卻原來,這個婚姻裏,自己的角色是一步也不能錯,而兩個人的關係一次拒絕都經受不起。
  想到這裏,就不是淒涼而是有些憤懣了,“趙葦杭,你是不是太小心眼了!”沒經過大腦,這句話就這麽衝口而出。
  趙葦杭已經打開屋門,聞言關上,回身看著她。“我小心眼?”
  “你以為你不是麽!我不過是有些心煩,耽誤你什麽事情了,你要一早就給我臉色,還要撇下我自己上班!”
  趙葦杭把手上的東西堆放在地上,才好整以暇的麵對且喜。
  “耽誤不耽誤的,就不要提了,畢竟是要兩相情願的。你煩,不想讓我煩著你,我保持靜默,怎麽,不滿意?還有,”他指了指地上的東西,“我今天東西多,想先送到車裏,一會,出門的時候,才能拎垃圾下去。還有沒有指教?”
  且喜把臉貼在門上,試圖降低一下自己臉的溫度。她閉上眼睛,這次,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她擺擺手,表示再見,卻打在趙葦杭身上。“噢!”且喜忙伸手揉了揉她剛剛打到的地方,“對不起!你快去吧!”
  “你的人身攻擊呢?”
  “噢,那個我也收回。”且喜抓著他,手上真是下了狠勁。惱羞成怒吧,小小的反抗還铩羽而歸,這個趙葦杭一點也不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
  趙葦杭又重新抱起來地上的東西,在且喜看來,很有點小人得誌、暗爽在心裏的樣子下樓去了。
  且喜回房間換衣服,臉上的紅暈還沒散去,心裏還想著剛剛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看來好像是自己又出醜了。
  “顧且喜!”趙葦杭已經回來了,在門口喊她。
  “來了,來了!”且喜抓起包就衝了出去。
  “你把垃圾拎出來。”趙葦杭站在那裏,沒有脫鞋進來的意思。
  且喜不理他,迅速的穿好鞋,“不是你要拎麽,我在樓下等你。”然後,揚長而去。且喜其實沒注意,她在趙葦杭麵前,總是流露出一點小女孩的嬌態,喜歡和他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是,事情畢竟不像且喜所以為的,隻是一點微瀾。從那天開始,她覺得趙葦杭對她多少變得客氣疏遠了。兩個人之間,為著這種淡然,慢慢拉開了距離。原本,她的心思還多少遊離在有關秦閔予的記憶裏。可是,身邊共同生活的人,開始變得不對勁,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會有所察覺。
  且喜放下手中的筷子,實在沒有什麽胃口,趙葦杭似乎這兩個月都沒回來吃晚飯。他們之間,別說是交談,連趙葦杭的使喚聲都不再有,他忙。就算忙是個理由,可是,夜裏,他們的床上,一樣那麽冷清。
  秦閔予畢竟不是能如大學時候,時時刻刻都出現在生活之中,所以那種衝擊,也慢慢淡下來。在那之後,也見過幾次,但是也都是一幫人一起。丁止夙盯著且喜,斷不會讓她有機會行差踏錯。且喜自己也沒尋求私下見麵的機會,坦然的,作為同學兼好友中的一員,坐在那裏,聽他們閑談,也一樣覺得安然。
  可即使是且喜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在夜晚,忐忑的假裝不經意的翻身壓到趙葦杭,把自己送到他懷裏,他還是會輕輕把她推開,然後背對她入睡。如此幾次,且喜也發狠了,就算是自己有錯在先,可誰沒個鬧情緒的時候啊,你趙葦杭也欺人太甚了,投懷送抱都不消氣!
  所以,他們的婚姻,在此刻,進入了冰河期,兩個人入睡的時候,離得很遠,就好像彼此之間,有一道看不出的鴻溝。
  “且喜,沒睡好?”丁止夙看著很是瘦了下來的且喜,有點擔心。
  “嗯,最近總是睡不著。睡不著就想翻身,告訴自己別翻,可是還翻來覆去的,就更加睡不著。”且喜也苦惱,失眠是一種長期的精神折磨。她總是擔心翻身會吵到趙葦杭,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沒睡著,盡量試圖在他翻身之後,自己才翻身。
  丁止夙皺眉,“顧且喜,你為了誰失眠,別告訴我是為了秦閔予!”
  且喜忙擺手,動作大得把前麵的飲料杯都碰倒了。她手忙腳亂的扶起來,“丁止夙,你別小瞧我啊!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我怎麽會為了他失眠!”
  “我小瞧你,你那點出息還用我再說什麽啊!我就是擔心他一回來,你又迷失了。以前,少不更事,你就當是年少輕狂,怎麽愛,怎麽委屈也不過分。可如今,且喜,已婚的身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對你始終沒有過明朗的態度,你再把自己扔進去,就隻能是終身誤了。”
  “這次真的不是為了他。”且喜也是有點慌了,她得找個人商量。她不是那種能在無聲的低壓中安之若素的人,畢竟年紀輕。
  “是趙葦杭。我不知道我們現在的狀況是不是叫冷戰,他對我的態度不冷不熱,我們之間沒有交流,最基本的交流都沒有。”
  丁止夙看著且喜,“知道原因麽?”
  且喜點點頭,“其實就是一點口角,嗯,我拒絕了他一次,就一次,真的!”
  丁止夙很犯愁的揉著頭,“你想改善麽?先不管孰是孰非,先說你想就這麽僵下去麽?你得有個態度,我們才好想辦法。”
  且喜搖搖頭,“止夙,我也不知道。我也努力過,可他沒有回應。我覺得,發生的事情不值得他那麽介意,兩個月都不理我。我現在都怕回家了,回家也是我一個人,寧願在外麵晃。”
  “還是秦閔予亂了你的心神吧,你才得罪他了。”丁止夙不是詢問,她隻是說她的判斷。
  “開始時或者是的。但現在的僵持,讓我覺得我的生活本身就是個笑話。我的存在,對於這個婚姻,這個家,對於趙葦杭,都是微不足道的,他完全可以當我透明一樣的生活。不論原來是不是我的錯,他這麽對我,難道就是正確的麽!”
  “會不會是為了那個女人?”丁止夙想了想,還是說,畢竟,是且喜的事情,她也沒什麽可避諱的。
  “不是的,她去北京了,不在本市。”
  丁止夙見她很確信的樣子,就不好再說什麽。“問題出在哪裏,就在哪裏解決,你們才結婚多久啊,哪至於到這種地步。且喜,不是我說你,你要是拿出一半當初關心某人的心思,你和趙葦杭的關係也不會這樣。你是不會麽,你是不肯。”
  且喜吸了一口可樂,頭一次和丁止夙談到了她的感情。“那個時候,覺得愛著,就是幸福。從來沒想過要索取,要求回報。被拒絕了,也隻是想,我不夠好,我不是他要的那個。可婚姻呢,更多的是一種博弈,一種平衡。你要我主動關心,我隻怕畫虎不成反類犬,倒招人討厭。”
  “且喜,你真是變了好多。大學時候的你,迎著那麽多目光都無所畏懼。現在,縮手縮腳,瞻前顧後。”
  且喜心知止夙是擔心她,可明知她未必能理解自己的心情,所以她倒也不爭辯。她何嚐不想積極一點,可是,趙葦杭現在的招牌表情,就是油鹽不進,她也無技可施。現在要她打起全部精神去討好趙葦杭,也要看她肯不肯。

  第二十章
  丁止夙拗不過且喜的要求,還是給她開了點安神的藥物,幫助她睡眠。
  這天,趙葦杭進屋,剛好看到且喜吃藥,當時他沒什麽表示,事後卻拿起藥瓶看了看。且喜晚上睡得不好,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有這麽嚴重,需要依靠藥物。他覺得他有責任和她好好談談,在他看來,濫用藥物同吸毒隻是量的差別。
  “且喜,你進來一下。”難得他今天下班早,換了衣服,他叫在廚房忙活的且喜進來說話。
  看著且喜在沙發上坐好,他才拿出藥瓶開口:“你最近一直在吃藥?”
  且喜兩隻手揪在一起,心裏卻不以為然,現在知道問我了,早怎麽對我不聞不問的啊。
  “我知道你或者有事,心煩,已經盡量給你足夠的空間和時間調整你自己。你到底怎麽了,或者說出來,我能幫得上也不一定。好睡眠,好的休息單靠藥物是得不來的。”
  “那是我的事。”且喜有點賭氣的說。
  “的確是你的事情,我也知道我有點多事。可是,煩惱到需要吃藥才入睡,我覺得已經很嚴重了,你應該告訴我。”
  他越是這麽說,且喜越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他才睡得不好。“我沒什麽事情,還不是你呼嚕聲大,我才睡不著。”情急之下,且喜胡謅了一句,說出來就後悔了。
  然而,趙葦杭對於這樣的話,領會的飛快,“顧且喜,你是暗示要我搬到客房去住麽?”沒等且喜回答,他突然站起來,“你真是欺人太甚!我看,放你一個人自在的太久,你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他撲過來擒住且喜,且喜隻來得及拿起茶幾上的藥瓶砸過去。趙葦杭伸手就把藥瓶擋飛,揪住且喜的衣領,“不識好歹!”
  且喜雖然對於他的怒氣有些瑟縮,卻還是不知死活的回了一句:“自以為是!”
  “我看你是需要被好好教訓一頓了!”
  “教訓我也輪不到你!”
  趙葦杭不怒反笑,“顧且喜,伶牙俐齒啊!”
  且喜還要挑釁,可看到他俯身下來,自己卻呆住了,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趙葦杭停在她的上方,低下頭,掩去被拒絕的那絲受傷,隻是把頭附在她耳側,說了句,“顧且喜,我希望我的婚姻是健康的,我的妻子是健康的,不論生理或者心理。”然後就想放開她起來。
  且喜這次沒再反駁,她模模糊糊的知道,如果這次自己再推開他,或者任他離開,他們之間就隻能永遠相敬如冰了。她伸手抱住趙葦杭,身子也迎向他,無聲的鼓勵著他的進犯。
  “可以麽?”趙葦杭在她身上吻著,卻並不輕柔,“準備好了麽?”
  且喜側臉輕吻著他的發梢,然後把臉伏在他的肩上,“別問了。”她並不是因為害羞,或者心裏還有疙瘩,而是在這樣的光亮下,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麵對激情而且投入的趙葦杭。
  那個晚上,不知道是消耗了太多體力,真的累了,還是因為終於結束了冷戰,心裏安定了,且喜匆匆衝洗了一下,就昏睡過去。迷迷糊糊要睡著之前,隻看到趙葦杭站在床尾,擦著頭發,似乎在說什麽,她也掙紮著想清醒一點,但卻終於沒支撐得了,沉沉睡去。
  “哎,你昨晚和我說什麽了?”早上一醒來,且喜就對著趙葦杭問。
  “哪句?”趙葦杭剛剛醒來,有點搞不清狀況。
  “就是我快睡著,你在床前說的。”
  趙葦杭揉了下且喜的頭發,“我問你為什麽笑。”其實他那時是問她,有那麽好麽,笑得那麽開心。當時的調侃放在這裏有點不倫不類,所以他也就想一句帶過。
  “我笑了麽?”且喜坐起來,抓了抓被趙葦杭揉得更亂的頭發,她也有點呆呆的,“沒什麽可笑的事情啊!”
  趙葦杭不理她,先起身去洗漱了。
  “讓我先去吧,我還得準備早飯呢!”且喜忙跟過去,拉開門的時候,趙葦杭正在解褲子,且喜叫了一聲就退出來了。別怪她大驚小怪,趙葦杭在家裏的時候,都穿得很注意的,並不會讓且喜覺得有任何的不方便。
  “我去用客廳的衛生間。”且喜懊惱的走了,本來麽,就兩個人,有什麽好爭。不過,她刷牙的時候,回想剛剛趙葦杭也有些驚慌失措的樣子,就感覺特別好笑,兀自在那裏傻笑了半天。
  到了單位,很多老師見了她都問:“小顧,什麽事情那麽開心?”她翻出來鏡子照了下,自己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
  “顧老師一定是戀愛了。”一個進來辦事的學生大膽的猜測。
  且喜又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戀愛時候的臉應該是這樣的表情麽?她真是不知道。以前,跟著秦閔予,每天都很忙似的,所有的關注都在他身上。秦閔予沒有對她的打扮置評的時候,她自己也沒有為悅己者容的自覺,所以,那時候自己的樣子,她根本不記得,倒是秦閔予的很多表情,動作,還是曆曆在目。
  如果,戀愛是能帶來笑容的,那麽,現在她可以完全相信,秦閔予對她,真是沒有特殊的好感。似乎記憶中他所有的神采飛揚,都源於他取得的一些成績,隻有征服,能夠帶給他快樂吧。而她,顧且喜,顯然不是他要征服的對象。
  不過,也不是隻有戀愛會帶來笑容,且喜對著自己伸了伸舌頭,通常小鬼的心情是受魔王的左右的。
  手機響了,上麵跳躍著,丁止夙。
  “止夙,這麽早。”
  “秦閔予的家人,你是不是能聯係到?”
  “怎麽了?”且喜覺得止夙的聲音有點急切,這對於她來說,是很少見的事情。
  “他來醫院掛急診,高燒,初步判斷是闌尾炎,馬上要動手術,需要聯係他家人。”
  “我馬上給他家人打電話。”且喜掛斷電話,再撥號,秦閔予家裏的電話她記得比自己家的都純熟,雖然以前也未必常打,但總有拿起電話,想打給他又不敢撥的時候,那個號碼和他的手機號碼一樣,倒背如流。沒人聽。
  “止夙,他家裏沒人。他現在怎麽樣?”
  “狀況不大好,不動手術的話,有穿孔的危險。”丁止夙也有點慌了,“他家裏還有別的親戚麽?”
  “嗯,有的,但我得過去找,手邊沒有聯絡方式。他自己簽不行麽?”
  “按規定是不行的。”
  “讓秦閔予接下電話,”且喜也沒了主意。“看他怎麽說。”
  過了一會,“且喜?”秦閔予的聲音傳出來。
  “秦叔和楊姨呢?”
  “他們去鄉下了,一個表叔公做壽。”
  “別人呢,也去了?”且喜不用他回答,就知道他們家的人估計都去湊熱鬧了。“小天他們呢?”小天是秦閔予的表弟,小時候也常在一起玩的。
  “我沒他們的電話。這會估計都上班了。”
  “我馬上打車過去,你等我。”且喜衝到主任那裏以家裏有人生病為由請了假,就打車往醫院趕。其實隻是三四站地的路,她覺得趕得心口俱焦,下車的時候,都忘記給車費了。
  丁止夙在急診門口等她,見狀隻好替她付了車費。
  “顧且喜,你別跑那麽快。”她拉住且喜,不知道方向還亂衝,最是累人。“他現在做檢查呢,得報告出來才能手術。”
  “那誰來簽字呢?”
  “實在不行就本人簽唄,反正他也清醒。”丁止夙也撓頭,怎麽說也是個手術,還是有風險在的。
  “呀!”且喜忽然跳起來,“我去取錢,他是不是身上沒帶那麽多錢,得交住院押金吧!”
  丁止夙摁住她,“那個今天之內交上就行,真的以為我們醫院都是吃人的呢,這點通融還沒有啊!”
  且喜點點頭,“對啊,你也算是半個熟人。”
  “我怎麽算是半個?”
  “你不是實習的麽,熟人是一個,但頂用的時候隻能算是半個。”且喜不停的說,似乎隻要不停的說話,就不會那麽恐懼。
  這時,秦閔予跟著一個護士走過來。且喜忙迎上去,很自然的就握住他的手,另外一隻手伸到額頭上試他的溫度,滾燙。
  秦閔予一手按著腹部,“你來了啊!”
  且喜的眼淚不受控製的就流了下來,“你燒了幾天了啊,這麽嚴重才來醫院。”
  “你別問他了,剛剛被醫生盤問了好幾遍了,一會我告訴你啊。”丁止夙領著他們進了醫生辦公室。
  “王大夫,他家裏人都出門了,看來隻能他自己簽字了,您看行麽?”
  “你把風險和意外狀況告知一下吧,我去做手術準備,檢查報告出來,直接拿手術室來。”
  這個四十多歲的醫生說著就站起來,走出去之前,還拍拍且喜的肩膀,“小女朋友吧,哭成這樣。沒事的,這樣的手術一天十台八台的,現在鄉衛生院都能做。”
  且喜也覺得自己丟人,除了哭什麽都做不了。她斷斷續續的在那說:“大夫,您別覺得是小手術啊,拜托您一定要認真做。”
  等到秦閔予真的要被推進手術室,且喜又後知後覺的變卦了,“止夙,不能不開刀麽?我現在覺得手術的並發症很嚴重啊,打針消炎不行麽?”
  秦閔予終於開口了,“顧且喜,你一邊等著去,我一會就出來了。”
  丁止夙也安慰她,“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我都做過。他現在燒得厲害,也一定很疼,拖不了。你去取錢,給他辦住院手續,辦完了,他就被推回病房了。”
  “好。”看著秦閔予被推進去,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且喜又哭了起來。她也想按照止夙的吩咐去做事情,可腿軟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她扶著牆,找到個座位坐下來,腦子裏麵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第二十一章
  前後也不過半個小時左右時間,秦閔予就被推出來了。且喜立刻跑過去,他的臉色還好,身上插了很多管子,且喜的眼淚又下來了。
  秦閔予皺了皺眉,“還在哭,顧且喜,你就不能有點出息!”
  且喜揪著他身上的被,小跑著跟著病床,委屈的癟了下嘴,“那你別生病啊!”
  秦閔予轉向丁止夙,“今天謝謝你了。”
  “客氣什麽,且喜,去哪個病房?”
  且喜馬上呆住了,“那個,止夙,我忘記辦手續了,剛剛我是想去來著,可怎麽也動不了。”
  秦閔予在病床上幹脆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麽。
  且喜隻好看著止夙,等她想辦法。
  這時,一個護士打開手術室的門,“丁醫生,王醫生叫你進去呢,下台手術馬上開始了。”
  且喜忙拉住止夙,“我們怎麽辦?”
  “沒事的,一會推到普外的療區,自然會有人給你安排,跟著張護士走就行。等下手術了,我再過去看你們。”說完,止夙就進去了。剛剛的闌尾手術隻是個小手術,她本來不需要跟的。下麵的手術才是見主刀醫生真功夫的,再說,王醫生都叫她了,怎麽她也不能不去。
  且喜推著秦閔予,找到了病房,又看著護士長指揮兩個男護士把秦閔予從床上抬到他的病床上,她想幫忙,卻連手放在哪裏是好都不知道。
  “來,我告訴你一下護理的注意事項。”護士長把她領走,邊走邊說。“他現在還不會覺得疼,大概下午的時候,才會過藥勁。今天需要臥床,你可以適當給他翻身,但一定要小心他的傷口。吃東西要等排氣以後,渴的話,用棉簽給他沾沾嘴唇。住院手續,一會我會找人帶你去辦。”然後,讓她隨一個護工領了一些住院用品,才放她回去。
  秦閔予躺在床上,好像已經睡著了。且喜把東西輕輕放在一邊,就過來把點滴的速度調慢些,又用手握住那個管子。
  “幹嗎?”秦閔予忽然睜開眼睛,對於她古怪的舉動出聲詢問。
  “哦,不是的,我就是覺得這個藥水太涼了,你還在發燒呢,怎麽受得了。”且喜有些蠢蠢的解釋。的確,看到他那麽遭罪的躺在床上,身上很多管子,還連著很多儀器,她沒護理過病人,能想到的就是這個,也就傻傻的做了。
  “別哭了。”秦閔予看了看她,忽然說。
  “喔。”且喜用手擦了擦臉,“我也不想哭的,誰知道了,就是流眼淚。我是不是特沒用?”
  “嗯。”秦閔予也沒客氣,這會兒腰腿都木木的,感覺特別異樣。病痛倒是沒關係了,可是一個哭的不停的顧且喜,讓他有些心煩意亂。
  “渴麽?護士長給了我一包棉簽,說可以沾水給你潤唇。”
  “不用。”秦閔予沒有多少力氣說話,昨天開始就胃疼,一直也沒吃什麽東西。
  “那需要我幹什麽?”
  秦閔予想搖頭,說什麽也不需要,卻怕這樣,她會真的聽話,就這麽走了。“就坐著吧。”
  且喜把自己熱乎乎的手放在秦閔予手下麵,捂著他的手,“好,你睡會兒,趁現在還不疼。”
  秦閔予想說,自己並不困,可不知道是藥物的緣故,還是自己太累了,他隻略微掙紮了一下,就睡著了。甚至且喜鬆開他的手,他也隻是醒了一下,看到且喜的背影,又沉入夢鄉。
  下午,丁止夙終於有空喘息一下,過來把且喜叫出去到食堂吃飯。
  “愛哭鬼,不哭了?”
  “別笑我了,我也不想的,不是太突然了麽。”
  “別人都以為他生了什麽了不起的大病了呢,直向我打聽,還說,他女朋友哭得好可憐啊!”丁止夙笑著,“顧且喜,他日我若有生病,謝絕你探望。”
  “為什麽?”
  “你比較適合直接去殯儀館。”說完,她再也不顧形象,哈哈大笑。
  且喜看著止夙笑,她也知道,止夙無非也是為了讓她放鬆一點,才開的玩笑。可她真的笑不出來,“止夙,或者真的去殯儀館,我就哭不出來了。讓我眼看著他怎樣,這才是最最受不了的。”
  且喜的眼圈又有點泛紅,丁止夙忙說:“快吃吧,吃過了好去護理他。對了,要不要給他請個看護?你一個人可不行,也不大方便,他家裏人還聯絡不上。對了,不然,我通知一下鄭有慶吧,看看他能不能過來幫忙。”
  且喜的雷達偵測到訊息,“你們一直有聯絡,私底下?”
  “沒有,還不是最近聚會才聯係上的,隻是有他的電話號碼罷了。用不用,給句話!”
  “還是問秦閔予自己吧,看他的意思,他需要再叫吧。”且喜直覺的覺得,秦閔予未必想熟人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那可不行,你去看看別的病房,都是幾個人護理一個。你護理他,本來就不方便,何況,晚上你不是還得回家,你回家了他一樣需要人護理。你可別犯糊塗啊!”
  “嗯。”對於剛剛破冰的自己的婚姻,且喜還是沒勇氣請假夜不歸宿的。她明白止夙的意思,秦閔予或者需要人照顧,但這個人並不是非她不可。如果過了這麽多年,還沒參透這一層,也真是虛度了那些時日。
  “一會短信聯係。晚上我要是不在這裏,你過來照看他一下。”且喜囑咐她,畢竟她是醫生。
  “嗯,我下班前會過來看看的,你放心吧。”
  回到病房,秦閔予已經醒了,正睜開眼睛看著什麽。
  “什麽時候醒的?這會兒覺得疼了吧?”且喜把大衣脫掉,坐在他床邊。“我到醫院門口買了報紙,要看麽?還是看會兒電視?”
  “不用。”秦閔予轉過頭來,“趙葦杭是吳荻以前的男朋友吧。”
  “好像是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你怎麽知道的,吳老師說的?”且喜不怎麽在意的歸整手邊的東西。
  秦閔予看且喜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幹脆想翻身對著另外一麵,對著她,根本無話可說。可他忘記了他的刀口,突然用力之下,他都疼得沒能忍住,“啊!”的一聲,又恢複平躺的狀態。
  “怎麽了,總是這個姿勢很累吧,我幫你翻身。”她進來之前,特意到護理站很認真的請教了一下怎麽幫病人翻身的問題,就是怕自己毛毛躁躁的做不好。現在是理論上準備好了,就看實踐了。
  且喜又搓了下手,貼在臉上覺得溫度還行,才伸進秦閔予的被裏。“呀!”濕滑的觸感,分明是裸露的肌膚,且喜馬上縮手。
  “你怎麽沒穿衣服啊?”且喜脫口而出。
  “隻是沒穿上衣,”秦閔予感覺刀口似乎沒有那麽疼了,反而是頭疼起來,是啊,有個顧且喜,她是不會讓別人那麽好受就是了。“你喊什麽!”
  “哦,知道了。那現在給你穿衣服麽?”
  “不用了,晚點你回家給我拿兩套睡衣,我不想穿醫院的衣服。”
  且喜點點頭,“也是,雖然好像高溫消毒的很徹底,但畢竟不是自己的衣服。剛剛那個阿姨給我拿衣服,我展開一看,後背是個大洞,據說就是消毒時候弄的。”且喜把那套陪笑臉才要來的嶄新的病號服放在一邊,“還有什麽你要的,我回去一並拿來。”
  “毛巾,牙具,剃須刀,床單,被,拖鞋,飯盒,餐具,”秦閔予說,“想到的就這些,你回去看著收拾吧,有個大旅行包在櫃裏。香皂之類的你在這裏買就行,我用哪種你都知道。”
  且喜在那裏記錄著,“好。阿姨他們哪天回來?”
  “過兩天吧,我還沒打電話。”
  “那告訴鄭有慶來好不?你晚上也需要人看護,請人護理還是不如熟人方便。還是我回家裏那邊找找小天他們?”
  “算了,請人吧,都有工作。”說完,他就不再開口,緊皺的眉頭卻暴露了他正在忍受疼痛。
  “好的。等你打完針,我就聯係好。然後,回家拿需要的東西給你送過來。”且喜也不再講話,隻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藥水一滴一滴的滴下來,流入他的體內。
  在止夙的幫忙下,且喜很快請到了人照顧秦閔予,小夥子看起來很有經驗很能幹。兩個人合力給秦閔予翻了下身,讓他側臥,之後且喜又小聲交待了幾句,就拿著秦閔予的鑰匙回他家了。
  路上,趙葦杭打來電話,問她幾點下班,要順路接她。
  “你下班了麽?”
  “嗯,今天事情不多,這就可以走了。”
  “不用接我了,我沒在單位。我同學住院,我幫他帶東西過去。”
  “需要我幫忙麽?”
  “這裏打車很方便,你過來也堵車,不用了。晚飯可能得晚點吃,你回去先吃點水果。”這時,車停了,司機等著且喜付錢,且喜沒等趙葦杭回答,就匆匆掛斷電話。

  第二十二章
  等且喜終於趕回自己家,已經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了。
  一進屋,就聞到飯菜的味道,兩個菜,一個湯,擺在桌子上。趙葦杭坐在沙發裏麵看新聞聯播。
  見到她回來,他起身說:“時間正好,菜也剛剛才做好。”
  且喜脫了鞋就衝過來,“你做的?”
  “嗯。換衣服,洗手,過來吃飯。”趙葦杭開始盛飯。
  且喜出來迫不及待的嚐了一口,和自己做的味道不同,但隻會更好吃一點。“你做的這麽好,怎麽總是我做飯?”
  趙葦杭聞言,抬頭看著她,“誰規定必須做的好的人去做?”他頓了一頓,“是丁止夙住院了麽?”
  “不是的,是別的同學,你不認識的。”
  “還有哪個同學能讓你哭成這樣?”趙葦杭很感興趣的問。
  “呃,”且喜有些猶豫,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剛從國外回來,也是我們一起長大的朋友。”
  “男朋友?”趙葦杭有點了然。
  “不是的,我們的關係很清楚的,就是朋友,”且喜想了想怎麽去確切的表達這種關係,“嗯,但不是特別清白。”
  趙葦杭笑了笑,“顧且喜,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還有這樣的關係呢?”
  且喜低頭喝湯,一點一點的,“是啊,那時沒覺得有什麽不正常,有什麽了不起的,怪傻的吧。”
  “知道傻,就行了。今天又是怎麽回事?”窮根究底也不是趙葦杭的風格,但話說到這裏,不問一下,也說不過去。
  “他闌尾炎手術,家人都去外地了,這兩天我或者還得經常過去。”
  “嗯,快吃飯吧,早點休息。”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且喜也無從揣測他的心情。何況,她今天是真的累了,且不說四處折騰,單是哭這一項,就讓她覺得頭部缺氧,疼得很。
  第二天早上,止夙給她打電話,說秦閔予已經可以吃點東西了。且喜打算做點粥給他送去。
  “趙葦杭,你一會送我到醫院吧,然後我自己坐車上班。”
  看著顧且喜非常勤奮的在攪那鍋小米粥,趙葦杭皺了皺眉,說:“顧且喜,你不會以為在我這裏報備了一下,就可以完全的為所欲為了吧!”
  且喜馬上見風轉舵,“怎麽會呢,我自己送去吧,你上班。”
  “顧且喜,我是指,你是不是要為了你那個不大清白,施展你的十八般武藝了?”
  “我知道我的手藝不行,”且喜舉著勺子笑嘻嘻的,“可能就這兩天吧。他家裏沒人,等他爸媽從鄉下回來,我就不用獻醜了。”
  趙葦杭看著這樣的且喜,也真是拿她沒有辦法,“把粥裝好,吃飯,我送你過去。”
  因為趙葦杭還在樓下等她,且喜把粥送過去,也不好多逗留,隻是囑咐秦閔予多少要吃些,就想下樓了。
  那個看護倒是特別愛說話,“姐,一起吃點吧,你拿來這麽多,哥他現在還不能吃太多,我吃不完也是可惜了。”
  且喜望向秦閔予,不防他正向這邊看過來,對於這個提議,他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
  且喜不由得有點慌亂,秦閔予的眼神甚至是多少帶點期盼的,她胡亂的說了句:“不了,我還得上班。你們慢慢吃,明天我送飯時候再取這個飯盒好了。”就跑著下樓了。時間還充裕得很,但如果不奔跑,就會覺得有些恐慌,似乎身後有人要抓住她一樣。
  上了車,趙葦杭隻是看了看她,“醫院的供暖很不錯。”
  “你怎麽知道?”
  趙葦杭沒說話,隻是伸手在她臉側點了一下,然後遞給她看,那上麵是滴汗珠。
  且喜啐了一下,忙找出手絹給他擦了。“你怎麽這麽無聊!”
  “是啊,不無聊能車接車送的伺候你會舊情人麽。”趙葦杭冷冷的自嘲。
  “趙葦杭,你真是個小氣的、脾氣古怪的、別扭的大叔。”
  趙葦杭正待發動車子,聽且喜這麽說,忽然轉身過來,對著且喜,兩隻手握著兩側衣襟,突然張開,又很嚴肅的掩上,徑自把車駛離醫院。
  且喜看得是目瞪口呆,她覺得趙葦杭的幽默越來越脫離她能理解的範圍,可事後,想起來,還忍不住的笑,連累自己也變得古怪兮兮的。
  下車的時候,且喜醞釀了一下,怎麽也得做個姿態,籠絡一下他。就想繞到趙葦杭那側,送一個感謝加道別的親吻。可她剛走到車尾,車就開走了,留下她站在那裏,看著車遠去的方向,傻站著半天。
  忽然有人從且喜背後很逗趣的問:“顧且喜,從實招來,男朋友吧!”
  且喜還停留在對於自己愚蠢的無限懊惱中,“不是,我丈夫。”
  “呀?”黃老師平時的淑女形象全部毀於一旦,“怎麽會?!”她即使在震驚之中,也懂得分辨,如果稱呼為“老公”,那麽還不能確定是合法夫妻,但如果稱謂為“丈夫”,就應該是正式領證的了。“你什麽時候結婚的,快說!”
  清早的校門前,來來往往的都是教師,黃老師在這裏大呼小叫的,讓且喜頓時成了焦點人物。她忙把大衣上麵的帽子戴上,出名也沒這麽個出法。“快走吧。”試圖逃離現場。
  可黃老師還沉浸在突如其來的爆炸性消息中,怎麽能不讓她震撼,且喜才多大,二十三,已經結婚。而她自己,向來都把且喜劃歸自己這類的,沒有什麽遠大誌向,就該早日成家,相夫教子,在大學裏安穩的享受餘生。可她,至今,還沒把自己推銷出去,已經是奔三的年紀,說不心焦,那是扯。“顧且喜,你等我啊!”
  且喜終於沒能躲過黃老師的盤問,當然,一切說清楚以後,且喜還是如釋重負的,畢竟,以黃老師的傳播速度,很快就不會有人再給她介紹男朋友了。
  但是,黃老師在知道趙葦杭的條件和他的工作單位後,已經由單純好奇的打聽,變為明示著要且喜幫她也介紹一位這樣條件的。“這是任務,限你這周完成。”黃老師威逼利誘著說:“嗬嗬,事成之後,我給你包個大紅包,連你結婚的那份也包在裏麵,等我結婚也不用你還,劃算吧!”然後她就洋洋得意的走了,好像乘龍快婿已經是囊中之物了。
  且喜歎了口氣,著手做著昨天拖欠的工作,幸好沒有什麽太過緊急的事情。一會兒,止夙的短信到了,“秦閔予恢複得很好,今天就能做短時間的活動了,你不用再來了。”
  且喜想了想,打電話給她,“止夙,中午你給他買點東西吃吧,我沒時間回家做。晚上我先回家,做點什麽再送過去,你也過來一起吃吧。”
  “你倒會安排,我沒時間,你不知道我連午飯都吃不上啊!”
  “那怎麽辦,我買了送過去?”
  “你別瞎操心了,醫院的食堂你不是吃了,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想吃什麽沒有,何況,他現在,山珍海味也得享受得了啊!”
  “丁止夙,你怎麽這麽沒有同情心啊!”
  “說實話,剛看他生病,我也同情來著,可我看你鞍前馬後的忙活就生氣,再看秦閔予那一張理所當然的臭臉,就覺得心裏火都沒處發。也怨我,就多餘找你,就該想到你就是這副沒出息的樣兒!你就不能為了廣大的女同胞著想,你也爭口氣?”
  “現在是爭氣的時候麽?”且喜沒有話可拿來反駁,隻好反問。
  “也對,拿一個病號開刀,也勝之不武啊。算了,中午我給他買點什麽,你別惦記了。晚上你也別來了,他現在真不需要吃太好的,湯湯水水的,我們樓下也能做。你那手藝先撇開不說,但是燉湯的時間都不夠。”
  “可是,你非不讓我去,我倒惦記,倒是特別想去了。”
  “隨便你吧,反正直到他家人來為止,我一定把他的夥食按照營養學標準嚴格安排,反正不是你多餘,就是我多餘。我沒時間和你研究這個,你後悔牽扯不清的時候,別來找我哭。”說完,好像有人找她,她就又說了一句:“別總供著你的腦子,好好想想。”然後就掛斷了。
  且喜真的好好想了想,今天的趙葦杭,今天的丁止夙,都很清楚的傳遞給自己一個訊息,就是希望自己克己複禮,遠離誘惑,或者遠離傷害吧。
  秦閔予住院期間,她真的沒再去醫院,雖然心裏也不大好過,總覺得空落落的,但她還是沒去。這倒不全是為了成全自己的決心,隻是她忽然意識到,那裏不是她該在的地方。自己之前做的,已經完全超出一個朋友該做的範疇,再這樣下去,除了徒增給別人的困擾,讓自己繼續不倫不類的處在尷尬的位置,再無別的結果。

  第二十三章
  從那之後,且喜倒也不清閑,她每天都會遭遇黃老師猛烈的炮火襲擊。且喜是一天拖一天,她雖然知道成人之美是好事一樁,可是,現在她實在是沒這個心思。
  可是黃老師不依不饒,這天中午,逮到且喜,逼著她馬上打電話問是否有合適她的良緣絕配。說是想了想,覺得需要早點下手才是。且喜這個資源庫已經閑置了這麽久,實在不能再這麽荒廢下去。
  且喜被煩不過,隻好表態,“我打個電話,不一定有合適的,他單位的同事年齡都偏大。”
  “同事不行,不還有同學麽?”
  一看且喜麵露為難表情,黃老師馬上數落她:“顧且喜,不是我說,要不是你這麽小的姑娘都迫不及待的嫁了,我能到現在還沒著落麽!換句話說,就是你占用了本屬於我的資源,所以,快將功補過吧!”
  且喜推托不過,隻好打過去。“喂?是我。”
  電話接通,且喜還在組織語言,看怎麽說才不顯得過於突兀。那邊黃老師已經開始細數她的要求,“且喜,要本科畢業,身高一米八左右,本市人,父母健在,有房有車,嗯暫時就這麽多了。”
  且喜忙拿著手機走開,那邊趙葦杭也是莫明其妙,“怎麽了?”
  “趙葦杭,有這麽一個事兒,”且喜還是吞吐了一下,“我有一個同事,條件挺好的,在我們資料室工作。你們單位有沒有合適的,給她介紹一下?”
  “女的?”
  “當然。”
  “一時之間想不到誰合適。你怎麽還管起這樣的事情了?”趙葦杭那邊有些忍不住笑意。
  “嗯,是經常和我一起吃午飯的黃老師。她二十六歲,人很好,也漂亮。你幫忙留心一下吧,同事裏麵沒有合適的,同學也行。她的要求你剛剛聽到沒?”
  “聽到一些,要求的這麽具體,不如自己征婚。”趙葦杭開玩笑。
  “反正你記著這件事吧,琢磨個人給我交差。”且喜也隻能把任務布置下去,在她看來,趙葦杭想幫忙的話,根本不成問題。
  “我看看吧。今天下班早,一起回家。”
  “好,正好去超市買東西,然後再回家。你到附近給我打電話。”趙葦杭最近總是很早回來,好像手邊的工作一下子都不見了一樣。
  黃老師目的達成,終於滿意的回她辦公室等待去了。且喜自己也認為,相親結婚不失為一種很好的選擇,畢竟兩個人的條件相距不遠,有相當的背景,交往或者共同生活,都有一定基礎,也相對容易。她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若隻是看表麵,也或者可以稱作楷模。
  下班時間過了一會,趙葦杭的電話到了,且喜馬上下樓,約的是校門口,那裏不方便停車太久。
  她跑下樓,忽然見到秦閔予正在收發室窗口那裏站著。
  “你怎麽來了?”人在眼前,且喜還是很難不流露出關心,“刀口怎麽樣了,這麽冷的天,跑來幹嗎?”
  秦閔予攬著她就走,“我不來,也找不到你啊!”
  “去哪?”
  “我請你們吃飯,約了丁止夙,約了大鄭,這次生病,也麻煩你們很多。”
  鄭有慶是後來才知道秦閔予住院的,據說後幾個晚上他就住那了。丁止夙說,沒見過他這麽婆媽的男生,簡直對不起他那麽有氣勢的長相。
  “他們呢?”
  “我來接你,大鄭去接丁止夙,咱們飯店集合。”
  且喜上車,上一次他等自己,還是奶奶去世那次吧。不知道秦閔予的等待,且喜隻記得,自己的等待,兒時是篤定,知道他會出現,在一起之後,也是泛著甜蜜的一種期待,盡管這個等待最終沒能帶來甜蜜。
  這個時間是高峰,秦閔予的車從C大側門出來,又繞到正門,進入主路。經過正門的時候,且喜忽然看到特別熟悉的自家的寶來正停在校門前,事實上還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擁堵。
  且喜不由得大喊:“快停車,我得下車!”
  事發突然,秦閔予也不知道且喜為什麽喊停,但他還是一打舵,把車穩穩的停在路邊。“怎麽了?”見且喜下車就向後跑,秦閔予終於忍不住把頭探出去衝她喊了一聲:“這不能停車!”
  且喜回頭衝他擺手,“你先過去,一會我聯絡止夙,我自己過去吧!”
  秦閔予看到她衝到一輛車前,之後又上了車,那輛車擦著自己車邊開走了,至此,他都無法理解,真的是無法理解。或者,所有的人都覺得是自己錯待了且喜,可是,為什麽,自己總是隻能看到她行動的背影。
  且喜這邊上了趙葦杭的車,“對不起,對不起!”
  “你怎麽從那邊跑過來?”趙葦杭一直留心校門,總也沒看到她出來。還猜測她是不是又忘記什麽在單位,所以,雖然知道自己的車停在這裏礙事,也沒怎麽著急。
  “今天晚上,他們臨時說要聚會,我搭他們的車繞過來的,所以在前麵下車的。”她沒敢說自己忘記了他等在校門口的事情,趙葦杭似乎也不追究,且喜歎了口氣,自己怎麽這麽累,似乎有些疲於奔命似的。
  “哦,去哪,我送你過去。”
  “我也不知道,得問下止夙。”竟然是楚江飯店,且喜有點不自然的看看趙葦杭。那裏是市裏數一數二的飯店,當初他們小規模的婚宴,也是在那裏擺的。現在的總經理,好像同公公是多少年的舊識,同趙家的關係非比尋常。
  他們的方向是對的,所以很快就到了飯店門口。趙葦杭把車停好,也下了車。
  “怎麽?”且喜不解。
  “到了這裏,得和孟叔叔打個招呼,你們的單,我會簽。”
  這時,且喜看到秦閔予的車開過來,停進不遠處的一個車位。
  趙葦杭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你同學來了?”
  且喜沒回答,目前的狀況,看來他們碰麵已經無法避免。
  秦閔予果真走過來,在他們麵前站定。且喜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他們都在等她開口。
  “這是我先生,趙葦杭。這是我同學,秦閔予。”簡單介紹,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今天就是他要請客,慶祝他出院。”
  趙葦杭的眼睛眯了下,斂住了裏麵的精光,伸出手去,“你好。”這樣的關係,趙葦杭心知自己要是簽單,倒是多事了。
  “你好。”秦閔予也規規矩矩的伸手握了一下,“都是挺熟的朋友,人也不多,趙先生也一起來吧。”不論是否真的歡迎,這點氣度還是有的。
  “不了,”趙葦杭笑笑,“你們好好玩。”說完,也不贅言,開車先走了。
  “走吧,他們已經到了。”
  竟然,包房內,丁止夙和鄭有慶各據一方,王不見王的架式。
  他們點菜的工夫,且喜和丁止夙兩個人迅速的交換了幾句。
  “怎麽了你們?”
  “我還想問你呢!”
  “一言難盡。”
  “剛才他要抽煙,我沒讓,然後他就到一邊去了,也不抽煙了。”
  且喜看看鄭有慶,他不像是為了這麽點小事不高興的人啊。鄭有慶把菜譜遞過來,“你們也點。”
  且喜搖搖頭,光看菜名,也不知道到底做的是什麽東西,懶得問,也懶得費腦筋。“你們點就好,我什麽都行。”
  “就是隨便了?”進來這麽久,秦閔予才開口,一直都是鄭有慶在張羅,可他這句話,聽著特別的刺耳,且喜不去想是否另有深意都難。
  在丁止夙醫生的看顧之下,他們都滴酒未沾。很多菜,秦閔予還得忌口,再加上都各懷心事,這頓飯,吃得意興闌珊,不到兩個小時,就散了。
  丁止夙明確表示由她來送顧且喜。
  “你連車都沒有,搗什麽亂。”
  “時間還早,我們要去逛逛。”丁止夙挽起且喜就要走。
  “最近晚上治安很差,你們這樣的年輕女性,正是最合手的目標。”鄭有慶在市局,不能說他危言聳聽。
  所以,盡管她們倆都不情願,還是被分開塞進了他們的車裏。
  車開到且喜家樓下,且喜表示了一下感謝。
  “不用客套。”秦閔予說完,就開車走了。
  回到家裏,趙葦杭竟然還沒回來。且喜猶豫了一下,隨他去吧,有時候,她自己都不確定,這個婚姻,到底有什麽意義。一天一天的這樣周而複始,無非是老,無非是死。她不在意,也沒有人在意。在這個夜晚,濃重的挫敗感,毫無征兆的突然造訪了顧且喜,讓她措手不及的被打倒了,沉沉睡去。

  第二十四章
  最近的且喜,不知道為什麽,不論是看到,聽到或者想到愛情這個字眼,那麽咀嚼著,就會覺得眼濕濕的,很傷感。或者是冬天的蕭索吧,讓她覺得自己空空的,她的心,空曠著。尤其每天還要聽黃老師眉飛色舞的跟她匯報她的戀愛進展,更襯得她那麽孤單。
  趙葦杭對於且喜拜托的事情,還是很盡心的幫忙了。他介紹了一位相熟的朋友給黃老師認識,當然,見麵那天,且喜陪著黃老師去的。趙葦杭的這位朋友叫喬維嶽,一看就是家世很好,但為人很內斂的那種,又很靦腆。
  且喜對他的第一印象特別好,但也覺得有些太好了。喬維嶽不同於且喜熟悉的那類男生,比如趙葦杭,比如秦閔予,甚至鄭有慶那麽強勢,或者富有攻擊性。他存在感不是特別強,好像隨時隨地準備好當個綠葉,陪襯誰一下似的。但是,你又不可能忽略他的存在,溫溫煦煦的笑著,不多話,卻會很紳士的卻不很著痕跡的把周圍的每個人都照顧到。那份體貼和恰到好處,不是一天兩天能練成的。
  一頓飯的工夫,且喜都有些懷疑,似乎對他靦腆的判斷是錯覺,他該是遊刃有餘的類型。眼見著黃老師毫不掩飾的滿意,且喜有些擔心了。
  “趙葦杭,這個喬維嶽不簡單吧。”回家之後,且喜問他,語氣多少有些肯定。
  “怎麽說?”
  “乍一看特別簡單,特別靦腆,但細觀察,又很不簡單。”且喜形容著自己的感覺。
  趙葦杭笑笑,“別操心了,介紹他們認識了,我們就完成任務了。”
  “可是,黃艾黎很單純的,這個喬維嶽對她來說,太危險了啊!”
  “誰不危險,我看你們那個黃老師要把維嶽生吞活剝了一樣。這種事情,都是你情我願的。何況,以維嶽的格調,也不會耍什麽把戲,始亂終棄讓咱們難做,放心吧。”
  就怕他不用什麽手段,別人也是心甘情願啊。黃艾黎本來就是活潑主動的個性,遇到這個看似被動的,怕是會更積極的要拿下了。
  “你不問問他對黃老師印象如何?”
  “別土了,成或者不成,能不能做朋友,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吧!”
  果真,第二天,黃艾黎並沒有追問且喜,喬維嶽那邊的回應,反而,很鄭重其事的感謝了下且喜。
  “且喜,當初纏著你,要你幫忙介紹,我是不是很可笑。你可能不理解,我現在,就好比賣相不錯,但已經熟透了的瓜,再沒人要,從表皮上就要看出來快爛掉了。你們介紹條件這麽好的人給我認識,就是幫我一個大忙了,接下來,就要靠我自己了。”嚴肅的黃艾黎突然晃了晃手中的手機,恢複她有些脫線的可愛,“昨晚,他送我回家,我們交換了電話號碼,成功的第一步!”
  之後,就是黃艾黎的幾步曲。發短信。喬維嶽要是回了一條,她能樂幾天。又過了一段時間,通電話。雖然都是她主動打過去,但似乎喬維嶽的態度也很好,也會噓寒問暖。有幾次,且喜就在旁邊,看著黃艾黎打電話時候,火玫瑰變成含羞草,還真是不大適應。
  雖然,在且喜看來,黃艾黎的戀愛進展,多是她一個人在這裏一頭熱,但不能忽視的是她在一點一滴進展中的那種期盼與快樂,似乎都要飛濺出來。盡管謹記趙葦杭不可多事的訓誡,她還是忍不住說:“那個,他這麽久都沒約你,是不是隻想和你做普通朋友啊!”
  黃艾黎突然站起來,回頭瞪著且喜,“不許你咒我啊,他就是忙,剛剛你不也聽到了麽?他很明確的說要約我吃飯的,”說到這裏,她又很沒底氣的說:“說是咱們可以經常聚聚。”
  “咱們指誰?”且喜有點不解,他們已經好到可以這麽稱呼彼此了麽。
  “他,我,你還有你先生。”
  “四人行?”且喜歎氣,這估計就是那位格調很高的人的特別隱諱的拒絕了吧,偏偏就遇到不知拒絕為何物的這位黃艾黎。
  “很多戀愛,都是從朋友開始的,一見鍾情那是童話,也是神話。總是要時間慢慢了解,慢慢熟悉,慢慢愛上。”黃艾黎這麽說著的時候,似乎已經看到美好的前景,“反正有機會聚會的話,你看我的眼色行事啊,別當燈泡。不管怎麽樣,我是勢在必得。”
  且喜看著黃艾黎,真是由衷的羨慕,羨慕她的這份堅定。當初,自己似乎也執著過,但就是因為缺少了這份堅定,缺少這份勢在必得的決心,才讓自己的感情,偏了方向。心裏的愛意,在沒能成長為愛情之前,就被自己懦弱的放棄了。如果,當初不做那樣的選擇,如果,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邊去爭取,去愛他,或者,今時今日,又是不同的一番光景。
  可是,她也並不讚同,愛情會由友情中慢慢浮出水麵,她自己的經曆就是最好的證明。那種發自內心的那麽炙熱的情感,怎麽會一點一滴的凝聚起來呢。即便是真的能凝聚到一起,同愛情的溫度也有所不同吧,或者,隻能給予愛情的錯覺,披著愛情外衣的溫情的相守。
  如今,想這些,隻是讓自己更加自怨自艾罷了,還能有什麽意義。即使現在給她機會,讓她真的重拾對秦閔予的那份愛戀的感覺,也是萬萬不能了。不知道是什麽緣故,且喜知道自己對於秦閔予的感情,實實在在是發生了變化的。
  見到的時候,也是有衝擊的,回去後總是不經意的會回想他的某句話,某個動作,某個表情,某絲神情。這樣想起的時候,就會特別想念。可,日子久了,沉澱下去之後,倒也慢慢忘懷了。或者心裏也知道,這種思緒隻是飄忽在生活之外,既遙遠又沒有任何將來可言。
  愛情,女人心裏夢幻的這個詞語,充滿魔力的這個詞語,真的隻能是和她擦身而過了吧。現在的顧且喜,沒有人可去愛,也沒被人愛著或是愛過,像是冬末還堅持在樹稍的枯葉,陽光也經曆過,雨水也經曆過,但什麽都沒抓住,也沒在該掉落的時候掉落,幹幹的凍凍的掛在那裏,堅持著。
  這樣失落的情緒,很難不在生活中流露出來,暫時關閉的沒人理會的空空的心,也要求一個人待著,來配合這種顧影自憐。
  “趙葦杭,我沒心情。”在單獨相處時,她甚至都很難打起精神配合他的求索。
  趙葦杭也不勉強,隻是點燃一支煙,靠坐在床上,“可否問下,你什麽時候才會有心情?”
  “我也不知道,別問我。”
  “但是你必須給我個期限,我還不想過清心寡欲的生活。”
  且喜呼的一下,起身站在床上,“趙葦杭,你娶我,就是需要這一個功能是吧,我怎麽想,我開不開心,都不用理是吧!”
  “好,給你,都給你!”她開始脫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砸到趙葦杭頭上、身上。
  趙葦杭把煙掐掉,把且喜的衣服攥在手裏,抬頭看看,她赤裸著,昂首在那裏站著。不知道怎麽,剛剛的那些惱意,因為她如此不合時宜的表情和狀態,被衝散了。這個總是唯唯諾諾的顧且喜,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不管不顧,為了什麽,那個秦閔予麽?
  說實話,趙葦杭真沒把他放在眼裏,他隻是單純的不喜歡有人在他身後,在他的家裏掀風起浪。現在看,倒是小看他了。雖然不能斷定,顧且喜的反常就是因為他,但的確,從他出現以後,她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他還是比較喜歡老實的,好欺負的,有點慢半拍的顧且喜。看來,得打起精神應對了。

  第二十五章
  趙葦杭在那裏浮想聯翩,也不說話。且喜站了一會,冷意慢慢消磨掉她那難得的氣勢,就這麽偃旗息鼓,總是有點灰溜溜的。她撲到趙葦杭身上,雖然中間還隔著被子,她仍是揪住他的衣服,用力的解他的扣子。
  趙葦杭把間隔的被抽出去,“要不要這麽心急,嗯?”且喜哪裏會明白,暴力和刺激,往往聯係的就是激情。她猛的撲過來,強自狠狠的樣子,揪住趙葦杭的力量,迅速喚起了他因思考冷下去的欲望。
  且喜冰涼的身體貼到趙葦杭的肌膚上的時候,兩個人都抖了一抖。重被溫暖包裹的顧且喜,有些忘記了自己撲過來的目的。手貼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他心髒的跳躍,和那種血脈賁張的熱力,忽然就覺得自己的那些煩惱真是十足的自尋煩惱。所有的欲念,在原始的本能麵前,恐怕都隻能顯得微不足道,顯得渺小。
  趙葦杭的身材很好,除了他的工作需要他經常到不大好開車的地方勘查之外,他也會定期抽時間去健身。所以,在他用力的時候,甚至都可以摸到肌肉的紋理。
  趙葦杭也很快進入狀態,“這個姿勢?”他的兩隻手托著且喜,且喜的手臂從他的腋下環上去,抱著他。她伏在他身上,貼得不見一絲縫隙,腿微曲,放在他兩側。
  他的手穿過她的腿彎處,重新托住她,“現在?”伴隨他的詢問,他已經猛衝進來。且喜疼得想向上退,卻被自己的手臂限製住了,待她想抽身,已經為時已晚。
  “啊!趙葦杭,你要不要總是下死手!”且喜的手被壓在他身下動彈不得,隻有用牙狠咬了他一下泄恨。
  “你倒是真熱情,繼續。”趙葦杭不怎麽在意,本來且喜就沒什麽力氣,何況那個位置,他若是不想,她都根本咬不住。
  “這是你說的啊!”且喜的話有些陰惻惻的,說完,瞄準他胸口的尖端,使盡全力咬下去。
  “呃!”別以為叫的是趙葦杭,他在且喜抬頭的時候,就看出她不懷好意了,她大張開嘴咬下去的時候,他側了下身,她的頭落在他的肩窩處,沒咬到他,卻上下牙結結實實的咬在一起,痛得直喊。
  “趙葦杭,你怎麽這樣!”且喜的聲音帶著哭腔。毫無疑問,要是她能獲得自由,早就甩袖子不幹了,要是她有袖子可甩的話。
  趙葦杭身下沒停,隻是伸手拍拍且喜的頭,哄著她,“咬吧,咬吧,這回我不躲了還不行?”她就是這樣,吃點虧就伸出爪子想變老虎,遇到挫折又變回貓,很識時務的。
  “這是你說的啊,這次不許躲了!”
  “嗯,不躲。”
  且喜仔細看著,考慮是左還是右,最後判斷可能還是左邊會讓他更疼一點,因為左邊是心髒啊。看著趙葦杭真的不打算躲開,如臨大敵的神情,且喜心念頓轉,突然詭異的笑了一下,學著趙葦杭以前對待她的動作,輕輕的舔舐他。
  趙葦杭也是一愣,也就樂得享受她難得的主動。可是,漸漸的,他也覺得有些不耐,畢竟總是這麽輕輕的挑弄,總歸是有些隔靴搔癢的感覺。盡管自己還在不斷的衝撞著她,可怎麽也難解心裏蒸騰的欲望。似乎是待宰的人,看著劊子手在磨刀,恨不得來個痛快。他挺起一點,迎著她的口,咬一下,咬一下就好了。
  偏偏且喜就是不咬,還是在那裏輕舔慢弄,而且隻是在這一側。她聽著趙葦杭不斷加重的喘息,心裏有種取得了控製權的成就感。
  趙葦杭當然不會讓她得意太久,他腰部使力,很輕鬆的把且喜壓在下麵,這次,換他用同樣的方法折磨且喜。且喜仰著頭,大口的喘息,“趙葦杭,趙葦杭,你是個小人,靠蠻力,你勝之不武。”
  “顧且喜,你為數不多的形容壞人的詞語,都是給我準備的吧。”他看著且喜不上不下的樣子,忽然狠狠的一咬,然後鬆開,以手指代替,搓捏揉動。
  突然的滿足,讓且喜舒服的歎氣,趙葦杭這樣的弄法,很少讓她真的有滿足的時候,不都說,過猶不及麽。
  被這場暴風驟雨衝刷之後,且喜隻想說,謝謝手下留情,容我繼續偷生。同趙葦杭這樣的接觸,在熟知性事之後,且喜也說不上算不算是喜歡。她隻知道,除去趙葦杭這個人不說,單單是做愛本身,並沒有好到讓她上癮的程度,但真的發生,似乎也感覺還好,除了太累。也許也是這個原因,開始的時候,她未必情願,真的發生了,她也不抱怨,盡量樂在其中。
  早上,趙葦杭送她上班,她下車的時候,他突然說了句,“顧且喜,你其實是多功能的,嗬嗬。”然後就開車絕塵而去,留下且喜在那裏幹瞪眼。或者是因為這個冬日裏難得一見的晴好天氣,或者她終於發現,趙葦杭始終沒給過她什麽壓力,這樣的生活,還要悲春傷秋的話,估計要被黃艾黎之流罵死了。
  到了辦公室,且喜發現同屋的都圍在主任那裏,“怎麽了?”
  “市裏明年的規劃出台了,有些住宅區因為被納入交通規劃,可能要拆遷。唉,可惜不是我那區!”感歎的張老師是個老頭,在這裏工作幾十年了,平時人很和氣,也很照顧這些年輕人,就是人有點過於仔細,錢的事情一定要算得清清楚楚的。
  “哦。”身邊的人,若說有拆遷可能的,也就是止夙的房子,“我看看。”
  “咦?怎麽有花園小區?”
  “那裏要修建高架橋,連通三環四環。”
  “什麽時候拆啊?”
  “估計也就幾個月的事情。這裏說的挺清楚的,拆遷的安置工作已經開始進行,有幾個小區供選擇,也可以選擇隻要補償款和房款,按市值計算房價。”
  且喜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還想著年後把房子收拾一下,偶爾過去陪陪奶奶呢。現在可好,不知道是哪個領導大筆一揮,兒時的記憶,關於奶奶生活的痕跡,就要被這樣翻天覆地的擦去了。
  來不及捂下冰涼的手,她拿起電話就打到秦閔予家。
  “楊姨,是我,我是且喜。”一聽到她的聲音,楊阿姨馬上說起拆遷的事情,言下之意,十分不願意搬。有了點年紀的人,都是安土重遷的,何況他們很多親戚都住的近,那麽方便。
  “讓最遲什麽時候搬呢?”見她的話終於告一段落,且喜連忙插上一句。
  “還不知道呢,我們也是昨天才看到小區貼了公告。不過,你也回來收拾一下吧,怎麽不願意搬,好像最後也是得搬的。我和你叔叔昨晚都沒睡,就研究這事來著。”
  “噢,那你們是打算另買房子,還是搬到政府指定的小區啊?”
  “這個還沒決定,搬到指定的小區,就還能和老鄰居、老街坊住在一起,可閔予說要先開車帶我們去看看那邊的環境,然後才決定,他想趁這個機會給我們另買房子。且喜,要不你也一起來吧!”
  “不了,不麻煩了,楊姨,我還上班呢。”
  “中午我們去接你吧,你在單位等我。”秦閔予的聲音忽然從話筒裏麵傳出來。
  “我還是不去了,新房子,我未必要。”且喜考慮了一下,開口回答。
  “有自己的家,這邊無所謂了?”秦閔予停頓了一下才說,語意裏麵是他很少流露的情緒。
  “不是的,不是的。總覺得新房子的味道,就不是奶奶的味道了。”且喜很小的時候,就發覺每個家會有不同的味道,她最喜歡奶奶家的味道,或者是從小習慣了,她很喜歡那種老家俱的木香。
  秦閔予的態度似乎和緩了下來,“且喜,不是什麽都亙古不變,這個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
  是啊,連人都是終究會離去,房子終歸是身外物,奶奶的味道,留在記憶中就好,那樣,就永遠不會消散。
  中午見到秦閔予一家人,秦爸爸幾年不見有點發福了,但還是笑眯眯的很可親的樣子,楊姨也很親切,真不知道秦閔予是隨了誰了,一點也不平易近人。
  因為且喜的午休隻有兩小時,所以他們隻是一起吃了麵,就開車去看房了。因為花園小區本身地處繁華路段,所以這次安置的小區,環境都不錯,而且是現房,如果說挑選,也就是在房屋格局和位置上比較一下罷了。
  秦閔予認為這些房子,都是中小戶型,搬來的話,意義不大,不如選個位置好的,用作投資。且喜的看法又不同,她倒是很喜歡嶺東路的那個小區。開發商帶他們看的是一套帶個小閣樓的房子,比較別致的是,閣樓有一扇天窗,很大,是用幾塊三角形的玻璃拚成,陽光透過斜斜的窗子,填滿了整個鬥室。且喜當時就想訂下來,她實在太過喜歡了,感覺像是夢中的房子一樣。
  秦閔予不讚同,“這樣的窗子未必實用。下雪就會覆蓋住,刮風下雨的天氣,你又會害怕,不如再多看看。”且喜當時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可是再看別的房子,就一點感覺也沒有。喜歡了就是喜歡了,沒有什麽道理,即使說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也是喜歡了。

  第二十六章
  房子的事情,且喜隻是想了幾天,也就放下了。看到的那些展示單位,畢竟都是精裝修的,想裝出那種效果,估計所費不菲。何況,奶奶的房子並不大,即使是換一個比較小的房子,或者還是要加一筆錢的。
  且喜看看自己的存折,想另置個金屋,實在是沒有實力。她同趙葦杭在錢上麵,分得很清楚。趙葦杭每個月都會給她生活費,家裏的水電之類的花銷,也是他去轉帳的,不用且喜操心。所以,且喜並不知道他賺多少,反正他給的錢,除了買菜和日用品,還會剩下很多。但盡管如此,加上且喜自己賺的,兩年多下來,存下的也不夠她預計的花銷。
  其實,結婚的時候,婆婆給了她一筆錢,但且喜那時考慮了一下,還是還給了趙葦杭。那時,她總覺得,這樣結的婚,不應該平白的接受長輩那麽多的好意,有點受之有愧。他當時也沒多說什麽,隻是接過去看了看,就隨便扔在一個抽屜裏麵了。父母走之前,雖然也給了她一筆錢,讓她應急,以備不時之需。但且喜不知道為什麽,從來沒有動用的打算。
  所以,一直沒有任何大筆支出需求的且喜,一直以來還總覺得自己是個小富婆,曾經誇下海口說,等止夙畢業,請她旅遊,地點隨便她挑呢!現在,隻是一個小房子,就讓她捉襟現肘,果然人還是要知足常樂。
  因為且喜自己,都沒有出過門,所以對於旅遊,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哪怕也是高樓大廈的城市,十分向往。說出來都不會有人相信,現代社會的人,竟然還有二十多歲,隻在出生的這個城市待過,想想都不可思議。大學的時候,是有一次機會的,當時總跟秦閔予在一起的那幫人計劃要去大連玩一個星期,票都買好了,且喜記得,自己還為了那次出遊買了個小包,方便隨身放證件和錢包手機之類的。但最後,她因為父母不允許,還是沒能去成,秦閔予也沒有去。說起來,父母對她一向管教的十分嚴格,他們的反對或者不激烈,但一定會很堅持。
  很快就是聖誕節了,父母之前打電話回來,說他們這個假期也不能回來,會到香港大學開一個短期課程。他們希望且喜元旦前後能和趙葦杭過去,畢竟他們未必能待到春節假期。
  且喜當時聽著媽媽的語氣,好像是非常希望她能去,畢竟他們也兩年沒見了,且喜每個假期,媽媽也都邀請她過去的,可是她自己一想到護照簽證之類的,就很頭大,也就拖到現在。她當時沒明確表態,隻答應看看情況再說。畢竟學校的考試周馬上就到,雖說自己的工作,並不那麽重要,可是這個時候請假,無疑是給同事添麻煩,而趙葦杭也未必有時間。
  且喜其實有點不大會和父母單獨相處,盡管後來一起生活了那麽長的一段時間,也還是覺得,自己在父母家裏,像是客人一樣。如果是這種做客的心情,她就寧願是待在現在的家裏,起碼趙葦杭是一個人,而她也是這個家的主人,不會像父母,給她一種他們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家,而她多少有些多餘的那種感覺。
  “趙葦杭,聖誕前後你有時間麽?”
  “怎麽?”
  “我爸爸媽媽會去香港大學做客座教授一段時間,他們邀請咱們去玩幾天。”
  “最近可能要工作交接,很難說到時是不是有時間。”
  “工作交接?”
  “嗯,明年會去黨校進修三個月。”
  “黨校?”
  “時間不長不短,但也得把手上的工作交接一下,畢竟都是很專業的公務。”
  “外地麽?”且喜有點不解,沒必要交接工作啊,在黨校培訓還不都是形式。
  趙葦杭看了看且喜,“趙太太,我要去中央黨校進修,明白沒?”
  其實,他也一直猶豫要不要去。雖然進修就意味著提升,但很可能是外派到中小縣市鍛煉,想留在這裏,是基本沒有可能的。喜愛現在的工作是一方麵,是不是要真的步入仕途,一步一步的攀升又是另外一個方麵。現在,也是到了一個關鍵的時期,父親那邊也是,對於自己也是。
  “哦。”趙太太的稱呼從趙葦杭的口裏麵叫出來,不知道為什麽,很有一分親匿在裏麵,讓且喜的腦子又混亂起來,先前準備好要說的話也忘記了。
  想了又想,且喜才找到自己要問的話,“明年走,那是什麽時候?”
  “一月三號報到。”也是這兩天才接到的通知,因為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所以還沒和且喜說。
  且喜算算時間,那麽趙葦杭應該是很難請假陪她去了。這樣的結果,本來是該如釋重負不是麽,但她隱隱有點淡淡的失落,不想和不能,或者還是有差距的吧。
  趙葦杭看且喜半天不說話,隻道是她有些想爸爸媽媽了。雖然,他很少見到她同父母聯係,也很少聽她提起,但未必就是感情不親厚。因為聽大哥說,且喜父母的感情非常好,人也很好。但不論是他同且喜結婚,還是他們出國,他都沒見且喜或者她父母有什麽太激動的表現,或者這些學者表達感情的方式比較內斂,也戒大悲大喜。
  “既然還有些時間,我們兩手準備吧。先報個團,辦理港澳通行證。我如果能抽出時間,咱們就去玩兩天,你也和父母團聚一下。萬一我實在沒有時間,你就自己去吧,跟團去,跟團回來,其間就和你父母在一起,我會幫你安排好。”
  “你要是不能去,我也不想去了。”且喜語出驚人。
  “我還不知道,我這麽重要了呢!”
  不知道為什麽,且喜覺得別人都和自己的爸媽有很多話可以聊。即使剛登記那會兒,第一次帶趙葦杭回家,那麽突然的狀況,飯前,他和爸爸也是相談甚歡,很快就被接受,絲毫不見有什麽溝通障礙。可自己,就是和他們很生分,所以總覺得帶著趙葦杭的話,大家都能好受些,爸爸媽媽似乎也很喜歡他。
  “慢慢美吧!”且喜有點不好意思,拒絕再對這個話題深入探討。
  隨著聖誕將至,媽媽總是打電話過來問他們究竟安排好行程沒有,且喜隻好說,恐怕是不能去了,因為趙葦杭似乎忘記了這件事情,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請假。媽媽好像很失望,隻是說,大家都忙,也沒有辦法。
  她這麽一說,且喜忽然覺得有些不忍心。一向要強的媽媽,說這樣的話,多少也是有點傷心了吧。所以,且喜決定買點禮物,給她和爸爸寄去,以往隻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們從國外郵回來的各種禮物,卻好像從來沒給他們買過任何東西呢,這樣想來,自己實在是有些不孝。他們不缺,是一回事,可自己從來沒想到過,總是有些過分了些。白長了這麽大,好像還一點也不懂事呢。
  且喜約了止夙逛街。她的選擇其實不多,除了黃艾黎,就是止夙了。但,依以往的經驗,跟黃艾黎出去,即使說好是陪且喜買東西,最後也是且喜兩手空空,她滿載而歸,沒有她不合適,沒有她不需要的。相比之下,止夙簡直就是樸素到了極點,以前或者是經濟問題,現在就是她根本不太需要穿醫生袍之外的衣服。丁止夙上街,至多是看看舒適的鞋子,其餘的,她都沒什麽興趣。所以,比較適合當伴遊,當參謀。
  “你說,我買點什麽好?”
  “給長輩,我沒經驗。”
  丁止夙很不客氣的拒絕傷腦筋思考這類比較繁瑣的問題,她出個人,覺得已經仁至義盡。剛剛給教授做助手,站足五個小時,要不是因為已經很久沒見麵的緣故,她才不會拖著兩條已經不怎麽會彎的腿來跟且喜漫無目的的瞎晃。
  因為是冬天,街上賣的衣物,其實都不大適合送給正在香港的父母。且喜左挑右選,給媽媽選了一條羊毛披肩,給爸爸的是一盒手帕。差不多款式的,且喜給公婆也各選了一份。買到之後,就到郵局寄了出去。給公公婆婆的,打算元旦的時候再送過去。
  請止夙吃了頓大餐,用實際行動表示了感謝之後,且喜帶著逛街的斬獲,美滋滋的回家了。

  第二十七章
  “趙葦杭,你過來看!”且喜和普通的女孩子沒什麽區別,買到心頭好,總是想顯擺一下。
  她把東西拿出來放在茶幾上。
  “這是什麽?”
  “禮物啊!給我爸媽的那份郵去了,這是給公公婆婆的。”
  以往去公婆那裏,最多就是買鮮花水果之類的,從來沒買過東西。從剛剛給媽媽打電話,告知她給她郵了禮物的反應來看,誰都是喜歡禮物,喜歡那份心意的。因為媽媽在電話裏的聲音都有點嗚咽了,弄得且喜都不知道該接句什麽話才好。但是,掛斷電話後,那種感覺暖暖的,似乎那些刺骨的寒風都不足為懼了。
  趙葦杭隻掃了一眼,應付了一句,“挺好。”
  語氣實在是太淡,且喜都能聽出他的不以為然,把且喜高昂的興致一下子打消不說,還弄得好像她有些多事似的。
  “趙葦杭,你要不要總是這樣!”
  “怎麽?”
  “我不知道你和父母關係如此疏遠的原因,但是有一點,你得給他們起碼的照顧和尊重吧!”
  趙葦杭終於把手上的書放下,“有何指教?”
  且喜有些語塞,其實自己同父母的關係還不是一團糟,今天隻是剛剛進步了一點,就教訓別人,除了得意忘形,恐怕沒有更貼切的解釋了。
  且喜把披肩疊好,連同手帕一起放到紙袋裏,“算了,東西我是買了,去不去隨便你,送不送也隨便你。”
  趙葦杭也真是有原則,也十分有個性,且喜想不佩服都不行,他就任那個袋子一直放在且喜放的位置,直到他去北京也愣是沒動過。
  當然,他們的香港之行,最終也是沒能成行。趙葦杭在交接工作結束後,被派到外地開會,直到元旦前夕才回來。所以,從禮物事件,兩個人微有齟齬之後,幾乎沒怎麽見到過,更別提好好交流,趙葦杭就匆匆去了北京。
  他去了北京幾天之後,且喜和丁止夙吃飯聊天,聊著聊著,丁止夙忽然說:“顧且喜,上次你和我說,跟你家趙大人吃飯的那個女的,是不是也去北京了?”
  且喜後知後覺的張大嘴,“是啊,這你都能想到?”
  “你想不到才不正常吧!”
  且喜搖搖頭,“吳老師去了北京很久了,說實話,你不提,我真是忘記這茬了。”
  “天,你的警惕性咋這麽低。人家會不會到那裏暗渡陳倉啊!”丁止夙倒不是想嚇唬且喜,可她總這麽不著急不著慌的樣子,實在是很讓人擔心。又不是去的日子短,幾個月啊,從純醫學的角度,男人從心理和生理上,都會很容易被攻陷。何況,他們之間或者之前就有故事,不提醒一下且喜,丁止夙實在是不放心。
  “不會吧?”且喜也隻能是疑問,心裏難免打鼓。畢竟是分開三個月,如果比照他們以往在一起的頻率,要趙葦杭守身如玉,似乎是不可能的,尤其還對著一個那麽漂亮的吳荻。一旦這麽想開去,就越想越覺得他們之間已經或者將要發生什麽苟且之事一樣。
  若在幾個月前,且喜是不大在乎的,也許會真心的要成全他們的愛情,並且祝福他們。畢竟,自己和趙葦杭也不是有多深厚的感情,非得在一起不可。而且,她那時因著自己的往事,並沒有多麽反感吳荻對於趙葦杭的覬覦。
  可是,這段時間,趙葦杭的表現,真的是同往事一刀兩斷,那麽堅定,那麽幹脆,讓且喜似乎也對這個婚姻的天長地久生出一種期待。
  這二十多天,隻要他在家吃飯,且喜總是變著法兒的給他做好吃的東西,她擔心他在那邊吃的不可口。做好了,看他吃,又擔心他是不是愛吃,會不會滿意。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這個眼前的別離,催生了且喜的不舍,她自己都察覺到,她很舍不得他走。
  他走的前一天夜裏,且喜怎麽也睡不著。等趙葦杭些微的鼾聲響起,她就睜開眼睛,看著睡夢中的他。且喜很少注意到這個狀態下的他的臉,此時這樣看著,忽然覺得十分有趣。趙葦杭睡著的時候,並不是那麽嚴肅的,嘴微張,眉也是少有的舒展。且喜輕輕靠過去,以前怎麽沒覺得這樣的一點點源源不斷的溫度這麽好,要是之前就覺得,會不會早就覺得有點幸福。
  在機場給他送行,公公婆婆也過來了。一年三五個月也不見一次,但畢竟是在一個城市,所以,趙葦杭去北京,他們還是會惦記吧。他們也就囑咐了一下,讓他在那裏安心學習,沒等他的航班檢票,他們就回去了。走的時候,婆婆跟且喜說:“晚上沒事的時候,回家來吃飯,我也總是一個人。”
  且喜的眼淚,就這樣掉下來了。
  趙葦杭真的沒料到,且喜會因為自己去進修哭哭啼啼。“家裏的一些需要繳的費用,我已經預付了一些,所以你不用擔心。任何人以任何名義敲門,你都不要開門,不確定的,就給物業打電話。重要的常用電話號碼,我貼在話筒內側,很容易找到。”
  “我非得住在家裏麽?”且喜其實是有點希望回奶奶的房子住一段時間,那裏鄰居間都很熟悉,房子小,也不會那麽害怕。而且,那裏很快就要消失了,沒有可觸的景可以時時懷念奶奶。以往,總是覺得還有時間,總是覺得奶奶總在那裏,戴著那把鑰匙,就好像隨時都可以回去一樣。可是,不久以後,那把鑰匙,再也打不開曾經的家門了。
  “你要是實在害怕,就搬去和丁止夙住吧,手機開著,方便聯絡。”趙葦杭也不確定這次學習會不會安排的很滿,如果不是特別緊張的話,即便是不能每周回家,半個月回來一次,應該不是大問題。這些,都是到那以後的後話了,現在還不能跟且喜說。
  飛機起飛的時候,且喜已經坐在機場大巴裏麵往回返了。她並不確定頭上呼嘯而過的,是不是就是趙葦杭的班機,但還是把臉貼在窗子上,就著之前別人化開的那方寸大小,張望了一會。
  趙葦杭去了北京之後,根本沒能像他自己所設想那樣,偶爾回家一次。每周的課和講座,都安排的滿滿的。周末會安排其他高級班的學員給他們作報告,都是一些省市領導,有很豐富的工作經驗,不能錯過,也不容錯過。每天都要簽到,作息規律的像是高中生。
  且喜並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忙,止夙的提醒像是在她心底埋了一根刺,剛紮下去的時候,就是有點刺痛罷了,可隨著時間推移,它卻不斷瘋長,大得讓人無法忽視。惦記著這件事,她也沒真的搬到奶奶那裏住,反而天天在家,等趙葦杭十分偶爾的電話。似乎守著家,也就看住他了。
  期末,所有考試結束,統計成績,吳荻提交的那份成績單,也從北京快遞過來。拿著這份快遞,且喜下了決心,不論他們會不會怎樣,她都要去北京一次,看到了,就放心了,或者就放棄了。
  這段時間,還有一件大事發生,就是秦閔予還是決定要自己開公司。經過幾個月的籌備,他的予天科技,在年初成立了。公司不大,除了一個辦公室小妹,其餘的都是研發人員。且喜在開業那天,和止夙一起送了一個花籃。他的公司就在大學城內的科技園區,所以,離C大很近,且喜走過去的時候,正趕上他們在放鞭炮。
  “恭喜你!”且喜站在秦閔予旁邊,很大聲的喊。
  他點點頭。
  “秦閔予,你一定要一直成功,要過得幸福。”這句,且喜隻是低低的說。她是真心希望他能成功,希望他證明給她看,沒理她,沒要她,這個決定,正確無比。

  第二十八章
  且喜真正到北京的時候,已經是二月初,馬上年關將至。她心裏是盤算得挺好,在北京玩兩天,也許能同趙葦杭一起回家過年。
  她是坐火車來的,止夙特意幫她買的下鋪,過來送她的時候,還叮囑她,在車上別和陌生人聊天。且喜看著止夙幫她把箱子放好,“你真當我是小孩啊!”
  “你還不如小孩呢!你看看,哪個小孩從來沒出過門,連火車都沒坐過?”
  “行了,你快走吧,時間也不早了,謝謝了!”她這麽說,且喜覺得似乎是怪丟人的。
  丁止夙也不以為意,“那我就不等開車了,你自己小心,見到趙葦杭給我個消息。”
  “嗯。”不知道明天他來接自己,會是什麽情形。送他的時候,自己哭鼻子了,再見麵會有擁抱麽,像電影裏麵一樣?
  不過,昨天打電話,告訴他今天的火車,明早到北京,且喜可沒聽出他有什麽欣喜的跡象,他隻是問:“幾點到?”
  “好,我去接你。”
  當且喜真的站在北京站的站台上,不禁四顧茫然。她第一個下車,卻怎麽也找不到趙葦杭的身影。她忘記告訴他自己的車廂號,現在,不知道是該等在這裏,還是該出去等。打他的手機,也接不通。
  終於,人群總算是四散開去,留下且喜拎著包,比較顯眼的站在那裏,不是不慌亂的,如果找不到趙葦杭,她真想就馬上上車回去。第一個衝下車,卻傻等在這裏,冷風吹得她覺得自己的臉已經快不是自己的了。耳邊充斥著各地的方言,卻沒有熟悉的那個聲音。
  “顧且喜!你怎麽在這裏?”
  趙葦杭的聲音終於傳來的時候,她都不敢相信已經凍得硬硬的自己的耳朵。“你怎麽才來?”很少發脾氣的顧且喜很是不高興,“不想讓我來,就說不想讓我來,不能來接就說不能來接,你把我晾在這裏半個多小時,成心的啊!”要不是睫毛上都結霜了,且喜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這裏就流淚。
  “你也不看看你站的地方!”趙葦杭也是找了半天,都跑得有些出汗了,顧且喜站的位置,其實是進站通道的樓梯口。她過來的時候,也猶豫了一下,但很多人都從那裏下來,她就以為趙葦杭一定會從這裏下來,所以在這邊傻等。
  “我站的地方怎麽了,你說,我站的地方怎麽了!”且喜喊了兩聲,見周圍很多人看著他們,她忽然轉身,朝剛下來不久的火車走去。
  “你去哪!”趙葦杭拉住她,把她的箱子奪下來。
  且喜也不跟他爭執,箱子裏麵大多是給他買的東西。走之前,去了趟婆婆家,他們也準備了些東西,一並裝來了。“也見到你了,箱子裏麵是給你帶的東西,我回去了。”說著,就想要上車。
  趙葦杭眼見著不道歉,不哄好,這個顧且喜今天是不會善罷甘休,忙一把抱住她,“顧且喜,現在隻有一個小時了,我八點還有課,別鬧了。”他的話語裏麵,已經有懇求的意味。
  “誰鬧了?還不是你先責備我。”且喜的聲調也降了幾度。
  “對不起,是我事先沒和你商量好。我不是責備你,實在是太著急了。”
  出來的時候,同住的那位湖北的大哥還打趣他,“畢竟是年輕人啊,才幾天沒見就追來了!”
  昨天,接到且喜的電話,他真是掛斷電話之後,才慢慢相信,剛剛且喜說的,是真的,她要來北京看他。無關驚喜與否,完全是太過意外,他們的關係,哪裏是那種如膠似漆的啊!
  進修期間,是不允許外宿的,別的不說,單是各省市在北京的辦事處,就不知道比宿舍要舒適多少,都到外麵住了,怎麽管理。所以,趙葦杭隻好在中央黨校附近的頤和園賓館給且喜要了個標間,真能有多少時間陪她,隻能聽天由命了。
  當然,這些話,趙葦杭現下是沒辦法和她解釋,人都來了,還這麽的不順利,隻好先把人弄過去,安頓好了再說。
  眼看著就到八點了,總算是把入住手續辦完,且喜也高興了一點。
  “我得回去了,午飯時再過來。你有沒有朋友在北京?我恐怕不能陪你四處玩,要麽找個朋友陪你去,要麽給你報個幾日遊的團。”
  且喜往外推他,“快去吧,你別擔心我了,今天我不出去。坐火車太興奮,我都沒睡著。”
  且喜也覺得自己著實反常,該介意的似乎不大介意,一點小事卻搞得兩個人備受矚目。估計趙葦杭也是看在自己千裏尋夫的份上,一忍再忍,估計這會兒都內傷了。
  趙葦杭忙才好呢,且喜躺在賓館的床上,他忙,不就沒有時間和吳荻聯係了。所以,顧且喜躺在賓館的床上,偷笑著,直到中午趙葦杭過來,還沒過去這個興奮勁兒。
  趙葦杭一進來,就把且喜抱在懷裏。今天上課的時候,滿腦子轉的都是且喜,她這樣的造訪,讓他也變成被女朋友探望的毛頭小夥似的,興奮而愉快。
  “你要幹嗎?”且喜發覺趙葦杭有些毛手毛腳,這可是中午,自己連早飯都沒吃呢!
  “你來幹嗎?”餘音未落,趙葦杭忽然吻住且喜,早上,發脾氣的顧且喜,就讓他很有吻她的衝動,終於如願以償,味道是那麽的甜美。
  且喜先是沒反應過來,也就任他予取予求,後來,也慢慢被吻出點感覺,熱了起來。
  吻在顧且喜這裏,還是可以比較的。秦閔予同她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都沒什麽經驗,就是一點點熟悉,一點點默契,談不上好不好,仿佛吻就該是這個樣子。趙葦杭的吻,竟然比秦閔予的更加霸氣一些,要麽不要,要麽全要,竟像是要把她全都吸進去一樣。
  且喜不是不想推開他,實在是沒有力氣。趙葦杭終於放開她,卻隻是讓她喘了幾下,就重又吻上她。這一次,溫柔得多,總是輕觸到,又放開,淺嚐輒止。
  在他又一次放開的時候,且喜忍不住迎上去,換自己主動,邀他共舞。此後,就一發而不可收。
  當且喜餓得虛脫了一樣蜷在被裏,而趙葦杭早已經穿戴好,要回去了。
  “我剛剛打了電話叫餐,一會有人送過來,你要吃一點。”
  且喜閉著眼睛,不想說話。怎麽覺得自己追過來,似乎就是送上門給人享用,而最讓她不想承認的是,她竟然心甘情願,樂在其中。被趙葦杭這麽強烈的需要,什麽虛弱啊,饑餓啊,都可以暫且不顧,隻要填飽他就好。
  “很累麽?休息一下,晚上我再過來看你。”
  他走了一會,飯菜就送上來了。且喜很想狼吞虎咽一番,可吃了幾口,胃裏麵有了墊底的東西,就有些食不知味了。怎麽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來慰勞趙葦杭,而不是來查崗呢,整整一個賠了夫人又折兵。而且,心慌慌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下午的時候,且喜拿著酒店提供的北京市地圖,好好的研究了一番,圈定了自己要去的幾個景點,長城,故宮,天壇,雍和宮,頤和園,香山,恭王府花園,北海,北京動物園,北京植物園,世界公園。她還打算去一次Q大,看看這個曾經承載了自己和秦閔予許多期望和夢想的地方,或許,秦閔予自己已經放下了,可且喜還是覺得,當初的遺憾,並不隻是他一個人的。
  趙葦杭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六點多了,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且喜手邊放著地圖,另一隻手裏拿著筆,在床上睡著了。他拿起地圖看了一下,顧且喜似乎已經把她自己的行程安排好了,選的地方大多是很安靜的地方,這或者同她的工作環境有關係。
  話雖這樣說,但也有例外,吳荻的喜好就很現代,她喜歡商業與古典融合的後海。在北京,在這個同吳荻相戀,其間還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城市,說不想起,很難。尤其是他目前的進修,由於作息規律,又並不緊張,反而留給他很多思考和懷念的空間。雖不是時時想起,但的確會有很多片段閃現。
  “顧且喜,你來的正好。”

  第二十九章
  且喜在第一天選擇了去頤和園,因為比較近,用趙葦杭的話說,就是真的走丟了,也方便他過去找她。之後,她先選擇地鐵沿線的地方去,慢慢的才擴展到坐公交車,每天一個景點,買點吃的背著,在裏麵慢慢逛,倒也品味出許多樂趣。
  此時,並不是旅遊旺季,票價也便宜,人又不多。且喜不趕時間,慢慢晃的時候,就跟著別人的團蹭點典故聽聽,回來就給趙葦杭講故事。且喜的口才算不上好,但她對於細節觀察得很仔細,記得也比較清楚。所以講述的時候,隻突出特點,抓住關鍵,倒也像是那麽回事。
  且喜自己最喜歡的地方,是雍和宮。她其實是沒什麽宗教信仰的,但到了雍和宮,還是虔誠的拜拜,隻是拜拜,沒許下任何願望。因為雖然開放的部分並不算大,但裏麵的氣息厚重,肅穆,真的像是有種神秘的帝王之氣,比故宮更讓她有那種時空和曆史的震撼。
  園林,她更喜歡北海,那裏鬧中取靜,山水相依,獨有韻味。頤和園,圓明園畢竟是複原了的麵貌,總覺得像個現代公園,裏麵很多休閑鍛煉的老人,更讓且喜有在家裏附近廣場遊玩的感覺。
  動物園,植物園,世界公園,且喜覺得,一個一天的時間遠遠不夠。而且,她一個人逛,總覺得差點什麽。走累了,就給丁止夙發短信,分享一下。止夙在大學時候,是來過北京的,且喜看過幾張她的照片,也無非是天安門,故宮之類的。所以,看到止夙曾經來過的地方,且喜總是拜托別人給自己照一張,可以拿回去比較一下,給止夙看北京的發展變化。
  總的來說,且喜是喜歡冬日裏依然濃重的北京的。隻看著存留下的這些遺跡,就可以想象當日的繁盛和輝煌,無怪乎梁思成那麽大力倡導保護北京古城。記錄文明片段和成就的這些建築,不僅僅屬於過去,用於過去,更重要的是那是很多人心血的結晶,是古代、近代中國的建築藝術的巔峰展示,是國家民族的象征,是我們從何處來的標誌。所以,且喜眼裏的北京,像是潑墨山水,大氣磅礴,並不是雕梁畫棟那麽匠氣,而是渾然天成的很中國的氣勢,能震懾人心又能安撫人心的氣勢。
  趙葦杭在一個周末,終於空出半天時間,就借輛車,帶且喜去八達嶺。雪中的長城,來參觀的人也不是特別多,有點邊關的冷寂。
  “趙葦杭,我怎麽不覺得長城雄偉?”
  “你看慣了現代的建築,可能不覺得稀奇吧。”
  “我覺得長城是讓人憂傷的地方,下麵埋葬了很多,也阻隔了很多。”
  “孟薑女麽?那不過是個傳說,何況,說的也不是這段長城,這裏的長城是明代修建的。”
  “或者吧。這兩天看了太多年代久遠的東西,總覺得有點傷感。”
  “為什麽傷感,感慨一下帝王奢華,也不至於要傷感。”
  “因為看到了衰敗。”
  “這麽深刻?”
  “你笑我?笑吧。”且喜無所謂的向上爬,不跟沒文化的計較。
  “喜歡這裏?”
  “嗯,喜歡,很喜歡。”
  “你看到的隻是北京的一麵,它是個很多元的城市,都了解了,就未必會喜歡。”
  “你又知道了?”
  “顧且喜,我大學時候,在這裏四年,是不是該比你知道的多些?”
  “你在北京讀的大學啊,哪所學校?”
  “Q大。”
  “真的啊!”且喜回身看著趙葦杭,這個似乎相親前大哥提過,但當時沒往心裏去。原來,自己身邊真的都是高人。“你們學校畢業不都是要出國麽,你怎麽回來建設家鄉了。”
  “我曾經也計劃出國的。”
  “德國?”想到吳荻,且喜就很自然的問了。
  “嗯。”
  “那後來為什麽沒去?”
  “說來話長,去了,回來了。”趙葦杭顯然不想多談,他們就在長城上入鄉隨俗的走了個來回,又讓別人給他們照了幾張合影,就算完成任務,回去了。
  長城之行,讓且喜更了解了一些趙葦杭,但兩個人的關係反而有些客氣而疏遠了。似乎長城的城牆也修到了他們心裏,攔住過去和現在,隔開彼此。
  且喜又待了兩天,到地鐵沿線的商場轉了轉,買禮物。這次來北京,最慶幸的是沒有迷路過,不然,真是會給趙葦杭添更多的麻煩。每日兩次的過來,估計影響也不大好,所以,且喜提出來要回去的時候,趙葦杭也沒有留她。
  送且喜上車的時候,他隻是說:“再一周,過年我就回去了。”
  且喜點點頭,表示知道。其實,在北京最後都這樣收場,對於他回家,她也沒有什麽可期盼的。兩個人的關係似乎陷入了一個怪圈,進一步要退兩步。估計想要堅持下去,得去重新學習一下領袖的《論持久戰》。
  “趙葦杭?”他剛走,且喜在自己的鋪位坐下來,就聽到一個聲音傳過來。
  因為快到春運高峰,所以且喜隻買到軟席的車票,她並沒讓趙葦杭幫她買票,也沒在賓館訂票,是在路邊的一個預售處買的票。這樣,也能遇到熟人,且喜隻能說是天注定的了。她走出去,果然,吳荻和趙葦杭站在那裏。
  “吳老師,這麽巧?”且喜走過去,就快到時間開車了,再這麽互相看著,趙葦杭恐怕是下不去車了。
  趙葦杭伸手握了一下且喜的手,又衝吳荻點頭示意了一下,“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吳荻看著他下車,才回頭跟且喜說:“你知道我和他是認識的吧。”
  且喜沒回答,因為吳荻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什麽,她似乎等這個和且喜說點什麽的機會,已經很久了。
  列車徐徐開出,窗外,趙葦杭站在那裏,並沒有揮手。吳荻坐在且喜的對麵,真是不打算放過她,好像就等著且喜開口問呢。
  且喜承認,她對他們的往事感興趣。可正因為感興趣,卻又很不想知道,知道細節有什麽好處,他們的愛情再偉大,再淒美,又怎麽樣?放到自己這裏,僅有的作用,無非是狂不舒服,外加無形中離間自己和趙葦杭的關係罷了。而現在,他們的夫妻關係,一步都錯不得,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因為,有什麽似乎已經悄然開始。所以,她就是忍住,死活不開口。
  “他的表,還是那一塊。”吳荻忽然說。
  且喜有點不明所以。
  吳荻把自己的手揚起來,給且喜看自己手腕裏側的自己的表盤,顯而易見,同趙葦杭的那一塊是情侶款式。“這塊表,我戴了快十年了。曾經那麽傷心的時候,也沒舍得拿下來。”
  “我和趙葦杭,是高中同學,但那時他可能都沒注意過我。真的,他就是做什麽事情都心無旁騖的那種,學習就認真的學習,運動就要努力去贏,不戀愛,就對女生都一視同仁。”
  “一開始,我就很被他吸引。他雖然也同其他男生一樣,都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尷尬年紀,但在他們中間,很自然的就會把他凸顯出來。有一次,他們的球砸到我,我坐在球上抱著頭,不肯把球還給他們。”吳荻忽然笑著說:“沒看出來吧,我其實是個特霸道的女生。”
  且喜聽著聽著,就有些入迷,原來每段青春都會有故事,雖然並不會被每個人紀念。
  “後來,男生把我圍在中間,但都是不住的道歉,誰也不敢把我怎樣。趙葦杭忽然握住我的手臂,把我拎起來,把球踢走,放我下來,隨便指派了個自告奮勇的同學帶我去醫務室了,自始至終都沒和我說話。”
  “或者,就是他眼裏沒我的勁兒,最吸引我,或者,就是他不管不顧,但又很細心周到,迷惑了我。我隻知道,在他那個轉身之後,我就下決心,一定要抓住這個人,不讓他隨便的把我撂在哪兒,不讓他這麽輕易的背對著我。”
  “我很努力的接近他,靠近他,嚐試了解他。他保送去了Q大,我的成績沒有那麽好,我就把所有的誌願都報到北京,希望能夠跟住他。我不知道他打算什麽時候戀愛,但我希望,他想要開始戀愛的時候,我會在他的左近。”

  第三十章
  “你成功了。”
  “是啊,很意外的成功了。”吳荻笑笑,她不是要向且喜展示他們曾經的甜蜜,她隻是有個結,需要別人幫她解開。
  “畢業的時候,我沒等他,先去了德國。他中間過來看了我一次,回去後不久,我就聽說,他結婚了。”
  且喜向後,靠在裏麵,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蓋上被子。此時已經是深夜,上鋪的兩個人已經熟睡。吳荻的聲音還是那麽悅耳,但她的話卻讓且喜的心有那麽點點抽痛。
  “顧老師,我可以叫你且喜麽?”
  “當然,好的。”
  “我很喜歡你的名字,也很喜歡你,這是之前沒想到的,趙葦杭很有眼光。”
  “且喜,你是該防備我。因為我一直要找你談,就是因為我放不下趙葦杭,雖然過了這麽久,我回來得有些遲了,但我還是放不下他,除非你能給他幸福,否則,我要奪回他。”
  這種情況下,該說些什麽,該怎樣表現?且喜覺得,自己似乎從很久以前就該考慮過,準備過。真的麵對這個場景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都在幻想不戰而屈人之兵。
  “你跟我談,隻是提醒我防備你麽?”
  “我像是那麽好心麽。”吳荻笑了下,“趙葦杭是鐵板一塊,我在他那兒,根本討不到什麽便宜,隻好換你下手了。”
  “那你還來北京?”且喜欣賞吳荻的坦誠,但她的話更像是逗弄她似的。
  “那時候,真是心灰意冷。其實,我沒想過要改變什麽,回來就是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如果他不幸福,我不是可以趁虛而入,得意洋洋麽?可是,趙葦杭就是趙葦杭,他不給我任何機會,不能知道他是否幸福,而他的生活,已經同我毫無幹係,盡管當初是那麽、那麽的貼近過。”
  “所以,我又一次逃跑了。每一次,發現事情出乎我的預料,超出我的承受範圍,我總是逃跑,所以,我才會失去他,所以,我也沒什麽可委屈的,沒什麽可冤的。想明白這一點,我才回來。且喜,我是認真的,我隻是想知道,你愛他麽,你們幸福麽?”
  “吳老師,你讓我怎麽說呢?”
  “叫我吳荻,好麽?”
  “好,吳荻。你知道,我們的婚姻沒有什麽感情基礎。所以,愛不愛的問題,我沒想過。至於,幸福,是啊,幸福,”且喜忽然說不下去了,“我的感覺不能替代他的。我不知道,你的幸福標準是什麽,但估計,依你的標準,我恐怕很難讓你滿意。”
  “且喜,你總能讓我驚奇。是啊,或者我怎麽看著,都會覺得自己也許能讓他更幸福一些,但是,錯過了,又有什麽辦法。趙葦杭不是個肯回頭的人,不論是誰的過失。況且,我也已經沒有資格,再要求他回頭。”
  趙葦杭是什麽人,且喜不敢說自己了解。她隻知道,在他們的婚姻中,還沒有讓他不能回頭的事情發生,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
  那夜的長談,其實並沒有多少實質意義,兩個人醒來後,都覺得南柯一夢一樣。且喜對於吳荻和趙葦杭之間的事情,依舊是一知半解。過年的時候,趙葦杭回來待了一周,但應酬太多,兩個人也都刻意回避,所以,兩個人的相處都貢獻給實際行動了,語言溝通倒是沒有多少。
  且喜生活的最大的變化,恐怕就是吳荻變得以且喜的好友身份自居,會經常拉她出去玩。即使是趙葦杭在家那幾天,她也不收斂。
  “不是缺心眼就是陰謀家。”丁止夙對她們這麽評價。
  “誰?”
  “你們兩個都是,真不知道你們這樣來往有什麽意義,以後你們打算姐妹相稱,共侍一夫?!”
  “怎麽會!”是啊,在趙葦杭缺席的這個月,吳荻已經全麵征服了顧且喜。她風趣,博學,還很會享受生活。她開車帶且喜出去,把附近的一些地方玩了個遍。她給且喜展示了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種生活,且喜覺得,吳荻是個能夠主宰她自己生活的女王,她活得快樂而恣意,高調的很有品位。
  吳荻還很喜歡找一幫人搞個小聚會,且喜在這樣的聚會中,遇到了秦閔予數次,甚至還有那個喬維嶽,估計知道內情的人,都會認為她們瘋了吧。
  “你們當老師的都是很悠閑,是吧!”且喜坐在吳荻的沙發上,這次聚會是以她搬新家的名義搞的,所以客似雲來,熱鬧非凡。她抬頭一看,是喬維嶽,他端了杯橙汁給她。
  “還好,假期已經結束了。但我們這種教輔人員,下班了,工作就告一段落,相對還是輕鬆些吧。”
  “我隨便問問,你就能說這麽多。果然厲害,是不是當老師的都很能說。”喬維嶽笑嗬嗬的說著。
  “小喬,幹嘛呢?”有個人湊過來,拍他肩膀。
  且喜差點把嘴裏的橙汁噴出去,要是讓黃艾黎知道,她的夢中情人竟然被叫做“小喬”,估計以她的性格,會噴火的。
  “陪小朋友聊天呢!”這句話,讓且喜覺得,還不如剛剛噴他一身呢。叫誰小朋友啊,從趙葦杭那邊論的話,他怎麽也得叫她一聲嫂子吧!
  “謝謝了,小朋友沒空陪你玩,”且喜把杯子放到喬維嶽手上,“小喬,你還是去找周瑜玩吧!”她在周圍的爆笑聲中,迎著佩服卻又有些同情的目光中,優雅退場。
  “顧且喜,你有麻煩了。”吳荻走過來小聲說。
  “怎麽了?”
  “喬維嶽最恨人家拿他的名字開玩笑,他使壞可是陰得厲害。”吳荻點破其中玄機。
  “小喬又不是我給他起的,”且喜滿不在乎的說,“冤有頭債有主,誰叫讓他找誰去。”
  “叫小喬沒關係,引申不行。”
  “他怎麽心理這麽陰暗啊,鼓勵大家都暗爽啊。”且喜說著,還笑出聲來。恰逢一個聲浪的暫歇期,所以,她這麽囂張的嘲笑聲,簡直把大家都震了。
  喬維嶽走過來,臉上還是那種靦腆的,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別人我不清楚,好像你還挺滿意的。”且喜想著吳荻的話,怎麽看怎麽覺得他不懷好意。
  “我不是想笑你,”完,越解釋越麻煩了,“其實我沒有笑話你的意思,”還是說不清楚,“算了,喬先生,我沒有惡意,你大人大量,忘記了吧。”
  “沒什麽,別聽他們嚇唬你,別放在心上。”喬維嶽似乎無意為難她,還仿佛錯在自己似的,表情很無奈。但下一句,又把且喜的心提起來了,“承認自己是小朋友了?”這個喬維嶽別的不說,就看他反反複複,這麽計較的勁兒,反倒印證了他陰險的說法。
  “嗯,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這個,我來吧。”且喜把他手上的杯子硬奪下來,借著這個機會,迅速逃離。示弱,一向是且喜的拿手好戲,惹不起,閃。
  可,那個晚上,喬維嶽就是不肯放過她,那叫個殷勤周到。讓且喜想到,他像是披著羊皮的狐狸,即使被人戳穿了,他還能再脫掉狐狸皮說,“這個才是道具。”麵不改色的穿回羊皮。
  所以,且喜也放棄了任何形式的對抗,喬維嶽獻殷勤,她就欣然接受。喬維嶽的殷勤,真不是哪個都能消受的。他不急切,但對你的幾乎所有意向,都能猜個八九分,信手幫你做來,眼神溫溫的遞過來,真讓人有種被溺愛的感覺。一個晚上下來,用吳荻的話說,兩個人打得火熱。
  散場,喬維嶽當然是當仁不讓的送且喜回家。路上,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恢複常態,都不是那麽容易親近的人,做戲都有點累了。
  且喜下車,喬維嶽在後麵喊她,“等一下!”
  “有何指教?”
  “雖然,這些話可能不該我問,但是,你同吳荻這麽往來,你是怎麽想的?”
  且喜歎氣,果然,人美就是比較占便宜,人家當自己別有居心,跑丈夫的前女友那裏示威,替人打抱不平呢!“知道不該問,還問!”懶得理他,且喜想回家了,家裏還有很多衣服沒洗,趙葦杭這兩天就回來了。
  “我隻是覺得,你們都未必舒服。”
  “或者我說話難聽,你就當我是小孩子,別見怪。你喜歡吳荻,你自己追去,跑我這裏充什麽英雄好漢!”且喜發作了。她也是這些日子,一直就有些憋屈,丁止夙的說教,趙葦杭的不理會,這又出來個裁判,她願意麽,她也不願意弄得這麽混亂的。
  她是不知道吳荻是怎麽想的,撇開趙葦杭這層,她是真心喜歡吳荻的,就算她有別的目的,她也願意和她做朋友,不論會不會慘淡收場。何況,她們目前的交往,根本觸及不到任何趙葦杭的事情,雖然有點掩耳盜鈴的故意,但是,起碼表現了彼此的誠意。在兩個人交往的事情上,她完全是被動的,如果非要分攤責任的話,那麽她至多占三成。
  如果說她們的關係成為朋友,多少有點莫明其妙,那麽,這位喬維嶽先生,就是更加大大的莫明其妙了。“我記得你還沒拒絕黃艾黎吧,名義上是不是算是她男朋友,我看,你還是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吧!”
  “顧小姐,”喬維嶽似乎還想說什麽,攔在且喜前麵,且喜想推開他。兩個人離得很近在拉拉扯扯,且喜暗恨,被強按頭的是自己好不,偏遇到個強出頭的,有理說不清。
  “顧且喜?”是趙葦杭的聲音。

  第三十一章
  且喜趁著趙葦杭和喬維嶽在那裏麵麵相覷,果斷的上樓了,她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讓他們這些惹事的人自己解決吧。
  過了一會,趙葦杭拎著箱子進來了。
  “小喬說你喝酒了,有點難受?”
  且喜翻著白眼,這個喬維嶽就這智商,自己滴酒未沾,他也敢編,指望誰幫他圓謊啊。
  “我沒喝酒,是他喝多了。”
  且喜過去把箱子接過來,“你怎麽今天就回來了,吃飯了麽?”
  “在飛機上吃了點東西,不餓。”趙葦杭不肯讓她就這麽轉移話題,“真的沒喝酒?”
  且喜站到他對麵,“不信你聞!”雖然沒喝酒,但味道也不會太好就是了,一屋子人,煙霧繚繞。
  果然,趙葦杭聞了下她的頭發,就推她去浴室了,“讓給你,你先洗。”
  他在後麵推,且喜卻突然轉身,抱住他,“歡迎回家,趙葦杭!”跟吳荻走的越近,越覺得,趙葦杭能不被她勾走,真是奇跡。不論原因是什麽,那麽好的吳荻,那麽迷人優雅,還有時會很爽氣,趙葦杭能不動心,不動身,不得不讓且喜對他重新評價。
  趙葦杭靜靜的讓她抱了一分鍾,“因為什麽歡迎?”
  “因為發現你極其偉大。”
  “噢?”趙葦杭笑出聲了,低沉而悅耳。“怎麽說?”
  “偉大之處就在於偉大得隻能意會。”且喜用臉在他的胸膛蹭著,忽然覺得,現在這些略顯肉麻的事情,她都做得特別自然,墮落了。也許是吳荻讓自己有危機感了吧,且喜覺得自己的討好,竟然都是發自內心,花樣層出不窮。
  “還是總和吳荻在一起?”趙葦杭本來想再找機會談的,可吳荻的影響力巨大,且喜已經有些被她改變了,雖然這種改變未必不好。但是,兩個人中間,總是能感覺到第三個人的存在,就絕對不是一件好事了。
  “嗯,她對我很好。”且喜也隻能實事求是。
  “如果我說,不希望你們走的這麽近,你會不會尊重我的意見?”
  且喜想了想,“能告訴我理由麽?”且喜需要一個理由,她覺得她沒有趙葦杭的定力,拒絕吳荻那樣善意的親近。
  “去洗澡吧!”今天並不是談話的好日子,還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做。
  趙葦杭回來以後,不用他再提,且喜就很自動自覺的推掉所有來自吳荻的邀請,不再和她同那些朋友一起去玩。隻是,偶爾中午的時候,遇到了會一起吃個午飯,吳荻總會帶她去很有特色的小飯館,味道絕好。
  且喜有時看著她,就會難過,這麽會生活的漂亮女人,卻沒能得到自己渴望的愛人,沒能同他在生活中分享這些點滴。所以,她也難免恍惚,不確定自己的立場,還是在這個婚姻中,完全不需要她的立場?想到這一點,又更是心煩。
  初春,且喜同老房子告別的時間終於臨近了。她還沒想好到底要怎麽辦,這樣的事情,似乎還得同父母商量一下。媽媽的意思是讓她拿現金就好,房子多了,也不去住,照看起來也費神。
  “趙葦杭,記得我提過,奶奶的房子麽?”
  “嗯,你的狡兔三窟。”
  “那裏最近要拆遷了,你說我是再買個房子還是要錢就算了。”
  “問我的意見麽?要房子的話,可以用作投資,嫌麻煩的話,就隻要錢吧。”
  “那奶奶的東西怎麽辦,還有我小時候睡的床呢。”且喜不隻想表達這些,但是,和趙葦杭,就是沒辦法簡單的一句,就說得清楚。
  “再買個房子放舊家俱?特別有紀念意義的就搬這裏來吧。”
  “哦。”
  他們越是這樣給意見,且喜越渴望聽到不同的聲音,來迎合自己心底的想法,她是想要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的。從父母的家,到同趙葦杭有了一個家,她始終沒有一個要有自己的空間的這種自覺。那個閣樓,讓且喜有些動心。吳荻的新家,讓且喜知道,什麽樣的房子是完全屬於一個人的。沒有辦公室一樣的書房,沒有酒店一樣的臥室,沒有任何條條框框,自己的地方,全憑自己的喜好。
  且喜最近經常回奶奶的房子,不論是不是要買新房子,這裏的東西總是要先整理出來。花園小區現在就是個露天市場。天氣好的時候,家家都把很多七零八碎的不打算帶走的東西拿出來擺攤,來買的都是外麵的人,雖然都賣不了幾個錢,但此中一樣有樂趣。且喜也盤算著,周末的時候,也來湊熱鬧。
  到了奶奶家門口,對麵秦家的門大敞著,楊姨正往外搬東西。
  “我來吧,搬哪兒去?”午飯都沒吃,所以時間還算富裕。
  且喜和秦叔叔在楊姨的指揮下,把一個小壁櫥搬到了他們早就占好的一個位置,這裏是出入小區的必經之路,很顯眼。
  “好賣麽?”且喜也不著急上去,站在路邊和楊姨聊天。
  “嗯,昨天把閔予的書桌,書架都賣了。”
  且喜知道那個書桌和書架,它們是擺放在一起的。書桌的麵是核桃木的,據說十分名貴。這個書桌和書架,是楊姨娘家的陪嫁,這樣的東西,他們都賣了,且喜是真沒想到。自己和秦閔予頭對頭的趴在書桌上寫作業,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一樣。記憶,不觸動是不會時時播放,但能夠觸動記憶的這些事物如果不見了,記憶是不是也就找不到了?
  忽然,很眼熟的馬6停在旁邊。秦閔予走下車,衝且喜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就跟他媽媽說:“不是說好我中午回來搬麽,你們又自己搬!”
  “不是的,”楊姨很委屈似的,“我們就想搬到走廊裏,屋裏空出來好收拾,結果遇到且喜,她就給搬下來了。”
  “她自己搬的?!”秦閔予看看且喜,沒再說什麽。
  “飯做好了,回家吃吧!且喜,你也去,這裏用不著你了,快去,下午還上班呢。”不由分說,他們就被推上了車。且喜笑著,這就是媽媽,秦閔予有個多溫暖的媽媽啊,不舍得兒子幹活,但卻希望他回來好好吃頓飯。
  飯菜如記憶中一樣的好吃,且喜吃了一碗,還是意猶未盡。秦閔予拿走她的碗,又添了一碗給她。
  “我吃不了這麽多。”且喜有點為難,的確是想吃,可兩碗飯,夠創她個人最好紀錄了。
  秦閔予沒說話,隻是端起她的碗,把飯撥到他自己碗裏一半,“這些呢?”
  且喜的眼圈忽然就紅了。大學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吃飯,她總擔心秦閔予吃不飽,總會要求他把自己的飯分去一些,那時,他就經常會問這句話。掩飾著自己極力想收回去,卻還是掉落的兩滴淚水,且喜忙把碗接過去,端起來就吃,不著痕跡的把眼淚擦去。今天怎麽了,這麽傷感。
  秦閔予放下筷子,且喜忙起身開始收拾碗筷,今天不是對著他的好日子,不要一時衝動,再做傻事。秦閔予走到廚房門口,“顧且喜,不忙收拾,我有話和你說。”
  且喜很警惕,“什麽話?”
  “過來!”秦閔予說完,自己就先回屋了。
  他的房間,如今已是一片狼藉,且喜看了又看,都沒一處可以落腳似的。
  “過來坐。”秦閔予指了下他的床,他自己坐在牆角的一摞書上麵。
  且喜看著那張床,上次,過來的時候,也是看到的,但那時還不知道這裏很快就會消失了,心情又不一樣。那個夜晚,那個清晨,混亂的情況下,連床單是什麽顏色的,且喜都沒有印象了,但這張床,對於且喜,仍是個具有特殊意義的符號。
  且喜不知道別人的初次,會不會有什麽浪漫美好的回憶,但顯而易見,自己的初次,除了記憶殘缺不全之外,場所很快也要變成殘垣斷壁,最後,就根本不複存在了。
  “有事你就說吧,我還得過去把東西搬搬呢。”
  “一會兒我幫你,不急在一時。”
  秦閔予也不廢話,馬上又說:“顧且喜,不要和吳荻走的太近。”
  “為什麽?”且喜不明白,趙葦杭這麽說,秦閔予也這麽說,他們都跟吳荻關係很好,或者很好過不是麽,私下裏這樣說,還是有失厚道的,她以為。
  “吳荻和你交往,不論過程是什麽,但她要的結果隻有一個,就是趙葦杭。”秦閔予一直看著且喜說,“你要是不想離婚,就離她遠點。吳荻這個人不簡單,她做的事情如果沒有王牌在手,沒有必勝的把握,她是不會做的。”
  “在哈佛的時候,她隻是插班過來,進修一年,她卻拿了那年額度最高的獎學金。而她的交往,是兩個極端,要麽就是知交,來往密切,要麽就是相當的疏遠或者敵對,在她那裏,是沒有泛泛之交的。我不對她多做評價,因為她也是我的朋友,我隻能說,提醒你和她保持距離的,都是為了你好。”

  第三十二章
  且喜真想反問他,“你也是為了我好?”但是,她沒敢。她既沒有提問的理由,更沒有膽量聽他的回答。所以,她隻是很認真的表示以後一定會注意。其實,在她心裏,已經是單方麵同吳荻斷交了。不論再怎麽欣賞她,也不值得拿自己的生活冒險,引火上身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妙。
  且喜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為什麽身邊的人都反對,甚至趙葦杭提出來的時候,自己都沒有無條件的照做,而秦閔予的話卻能讓她毫不猶豫。
  後來,秦閔予真的幫她去整理東西,清理這些兒時的痕跡,他們都異常沉默。
  最後,關上房門,兩個人要下樓的時候,秦閔予忽然說:“我想過離開,卻沒想過會是這樣離開。”
  “這裏多好,怎麽會想離開呢?”
  “這裏好?沒見你回來幾次。”秦閔予走在前麵,頭也不回的說。
  且喜也不想分辯,她的心,也許從來沒有遠離過這裏。可是,回來這裏,會順帶著擾亂心底的那池水,翻騰反複也是要靠自己平息。那種感覺,遠不是此刻想想這般簡單輕易。
  可是,秦閔予忽然停在那裏,且喜一時收不住腳,撞了上去。“噢!”
  她的手扶在秦閔予的肩上,想借力站穩,可秦閔予的手卻覆 了上來,輕握住她的,“顧且喜,不論你是否回來,這裏畢竟是你一個退路。”
  且喜把他的手掰開,抽出自己的手,走到他前麵,回頭看他,“秦閔予,管好你自己的手,”且喜忍了又忍,還是把到了嘴邊的傷他麵子的話咽回去了。就像是過去那個四年中的很多次一樣,很懦弱的咽下去了。她總覺得,有些話,說得太白,不僅僅是收不回去,還要毀了這麽多年的感情,不管在秦閔予那裏重要與否,在她這裏,她是要維護的。所以,麵對秦閔予,顧且喜永遠隻能氣短。
  秦閔予送她回去的路上,且喜還是沒原則的沒話找話,明明她不想惹他不高興的,但隻是那麽一句話,他就一直板著臉。
  “秦閔予,那是什麽車,好漂亮!”
  “LAMBORGHINI,Gallardo,蘭博堅尼,蓋拉多。”他知道且喜英文一般,所以還說了下漢譯的品牌名稱。
  “蘭博,不就是007那個?”且喜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馬上展開聯想,007係列的全高科技裝備估計是給她留下太深的印象了。“天啊,我不知道他們也生產跑車,看起來就像是未來款式一樣!”讚歎,還是讚歎!
  這時候,車已經停靠在係門口了,秦閔予笑著說:“對,就是那個史泰龍演的。”
  且喜覺得他的笑容有點不懷好意,但是又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就自己嘀嘀咕咕的上樓了。迎麵遇到黃艾黎,“007誰演的?”
  且喜忙抓住她求知,黃艾黎沒少出去看電影,一定知道。
  “怎麽問這個?”
  “忽然想起來,就在嘴邊,說不出來。”
  “你是問曆任主演啊,那我可背不出來。比較熟悉的就是皮爾斯.布魯斯南吧,他演的多些。”
  且喜搖頭,“不是這個,不是這個,他演誰?”
  “邦德麽?”黃艾黎也被她問得有些糊塗了。
  “那蘭博呢?是史泰龍演的?”
  “好像是,那種都是肌肉男的電影,我都不看的。你受刺激了啊,怎麽問這些。”
  且喜拍拍自己的額頭,怨誰,還不是怨自己,讓你不懂裝懂自由發揮,又被秦閔予給嘲笑了。他一定在路上還偷著樂呢,這麽一想,發覺自己也咧著嘴呢。她用手托了托自己的雙頰,怎麽娛樂了別人,自己也這麽美呢,果然,自己的神經啊,是多少出了點小毛病。
  正要走,就被黃艾黎攔下,“我樓上樓下找你一中午了,你哪去了?”
  “怎麽了?”
  黃艾黎神秘兮兮的,“晚上喬維嶽要請我吃飯。”
  且喜有點將信將疑,“那你還穿得這麽樸素?”這不是黃老師的風格,她比較浪漫,出去約會一定會穿長裙,絲巾跟飄帶一樣,很有特色,用她自己的話說,要比女人還女人。雖然,且喜覺得,以她的審美,也覺得黃艾黎那麽穿的確很好看,但就是覺得有點怪,太過鄭重其事。
  “是啊,他也是才和我說,我沒準備。晚上,你能不能讓你先生自己先去,你陪我回家換衣服?”
  “我沒打算去啊!”他過生日,和她有什麽關係!雖然秦閔予也說,提醒她的都是好意,但她對喬維嶽的印象,就是很難扭轉,似乎就是依靠直覺就給他判了死刑。並不是說他的人品就真有多大問題,是覺得他很危險罷了。
  “你怎麽可以不去,他說了,讓我邀請你。我邀請你,你敢不去?!”黃艾黎根本不等她回答,“下班門口見啊!”
  並不是黃艾黎癡心不改,幾個月下來,喬維嶽遲遲沒有什麽回應,她也知道沒戲。所以,最近也又見了幾個,但畢竟同喬維嶽相比,不是差了一兩個層次。喬維嶽的電話打過來,也由不得她不動心。不是為了吊在這一棵樹上,而是先吊上去,才能有別的可能啊。殊不知,往往就是這點念想,引逗的人一步一步陷進去,而不自知。
  下午的時候,且喜也接到趙葦杭的電話,說是喬維嶽正式邀請他們參加他的生日餐會。且喜更覺得這是場鴻門宴了,喬維嶽同吳荻的關係密切,現在擺明了是要來場大聯歡了,各色人等都到場,不知道是何等盛況。他唯恐天下不亂,要看熱鬧,趙葦杭都不駁他的麵子,且喜也當然不能退卻。這也是趙葦杭第一次帶且喜一起出席這種朋友聚會的場合,或者許多同吳荻熟識的人,且喜已經認識,但意義畢竟不同。所以,且喜幾乎是沒有考慮,就讓趙葦杭下班後回家接她,不隻黃艾黎需要打扮,看來,她也很需要。
  下班後擺平了黃艾黎,匆匆趕回家。先化了個淡妝,然後把所有這季的衣服擺到床上,裏麵不乏媽媽最近郵來的名牌。且喜穿上試試,總覺得自己像是偷穿了別人衣服似的,很不自在。而自己穿慣了的衣服,還真是難登大雅之堂。不能太過隆重,顯得裝扮的刻意,也不能太隨便,真是有些難到她了。
  “喬維嶽生日,緊張什麽?”趙葦杭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門口,可能剛才試衣服,沒注意到他回來了。
  他的話裏似乎有話,且喜掂量了一下才回答:“還不是因為你,吳荻不是也要去。”這話說出去,且喜就後悔得很,怎麽顯得那麽閨怨啊!但,的確,趙葦杭擺在那裏,不攀比也會被人拿來比較,雖然未必到戰爭那麽誇張,但若是自己表現得太差,他的臉上也不好看。
  “為了我?”趙葦杭倒像是心情不錯的玩味著且喜的話,走過去,隨手拿了兩件,“這麽穿吧!”
  那是一件米白色的開司米羊毛開衫和一條淺咖啡色長褲,都很簡單大方,但都是媽媽買的,不是且喜的風格。那件開衫,上麵還有一個胸針,很別致,但且喜穿上去,顯得要大上幾歲。
  “穿上看看。”趙葦杭催促她。
  且喜點點頭,既然他覺得好就成。“那就這身吧,你用不用換衣服?”
  趙葦杭看看他自己,“我有什麽可換的,就這樣吧。”
  “那你出去等我。”不是沒當著他的麵換過衣服,可這件開衫裏麵是個吊帶,內衣也要換。很久沒穿得這麽清涼,當著趙葦杭,一件一件的脫掉,再穿上這個,總是有點別扭。
  趙葦杭笑了笑,“抽屜裏麵有條項鏈,你記得戴上。”
  “嗯。”他一提醒,且喜忽然想起,得記得把結婚戒指也戴上,夫妻,就得有夫妻的樣子。不過,也就是自己總擔心自己丟三落四的再把那麽貴重的首飾丟了,所以才一直沒戴,對戒的那個指環,趙葦杭始終戴著呢。
  穿戴完畢,真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不得不說,真是很適合自己。且喜的腿很長,穿長褲能凸顯她的優點。可是對著鏡子,且喜還是歎息,這般費心的折騰,也至多算是差強人意,氣質尚可,跟吳荻,真不是一個層次的。
  這種比較的心,讓且喜頓時又覺得自己又醜了幾分,真是有點泄氣,想穿回普通的衣服,做回自己還更自信一些。
  “好了沒?”趙葦杭的聲音傳來,隨後就打開門,走了進來。
  停在且喜身後,看著鏡子裏麵的她,“很好,很適合你。”趙葦杭輕吻了下她的鬢角,“很迷人”。
  聽他這樣的評價,且喜心裏真是十分受用,起碼他沒用漂亮之類那些一聽就同自己完全不沾邊的形容詞。
  “好了,我們出發吧!”趙葦杭手臂微曲,遞過來,且喜挽住,“好,出發!”

  第三十三章
  喬維嶽的這個生日餐會竟然是安排在秋苑,號稱本市第一的餐廳,以會員製和味道地道而著稱。
  “包下這裏,真誇張。”且喜很鄙夷的撇嘴,她覺得燒錢的都是暴發戶所為,給她看喬維嶽不順眼的理由,又加上一條。
  “別亂說,這裏是他們家的產業,他在國內的話,每年都是這裏。”趙葦杭並不認真的教訓她。
  且喜吐吐舌頭。這裏,時尚雜誌裏麵經常推薦,動不動就是主廚特選一道菜或是甜品,圖片精美絕倫,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她和丁止夙也曾商量過要來,可經過的時候,看著那兩扇對開的木質大門,總是望而卻步,不知道為什麽,會聯想到一入侯門深似海的句子。或者是因為餐廳本身是在院子裏麵,神秘感太重的緣故吧,陽春白雪的地方,還是不適合她們。止夙就曾經點評,這裏可以定位於陰森恐怖,不適合進食,當然,她的論斷,是由於外麵觸目可及的鬱鬱蔥蔥。
  “我是酸葡萄心理。”且喜很大方的承認。真應該讓止夙過來看看,秋苑大門洞開,裏麵燈火輝煌的樣子。
  “喬維嶽家裏是做什麽的,很有錢麽?”
  趙葦杭笑了笑,“還行吧,他們家的人,都不怎麽在意錢的。”
  且喜在心裏歎息,還有點同情喬維嶽了,家世好又能怎麽樣,在感情上,不一樣是不順遂。我愛的人不愛我,看來是個普遍的煩惱,一視同仁,誰也不放過。
  “且喜,小喬是我很好的朋友,你要和他好好相處。”
  “你提醒的太遲了,我早已經得罪過他了,我讓他沒事找周瑜玩兒去。”且喜自己說著,又笑了,雖然對喬維嶽沒什麽好感,但想到他倒是特愉快。
  且喜是抱著趙葦杭的胳膊說的,順便四處看看庭院裏麵的環境,熟悉一下,以後可以帶止夙過來見識一下。
  趙葦杭忽然停住不動了,“咳,生日快樂!”他臉色不無尷尬的把準備好的禮物遞過去。
  且喜後知後覺的轉過來,從喬維嶽的臉上倒看不出什麽,他還是很含蓄的笑著,可他身後的人都睜大眼睛瞪著她看呢!
  且喜狠狠的掐了一下趙葦杭,這都怪他,讓她話趕話的又觸人家黴頭。這次,她是真的不好意思了,畢竟人家生日啊,這個場麵可怎麽收場是好。且喜又一次發揮她的阿Q精神外加自我催眠,什麽都沒發生,她擠出很燦爛誇張的笑容,衝喬維嶽擺手,“Happy Birthday!”
  喬維嶽還是神定氣閑的好脾氣的笑著,“謝謝,”他伸手出來,“我的禮物呢?”
  且喜指指他手裏的趙葦杭剛剛遞過去的那份,“我們送的。”
  “噢,是什麽?”他笑著搖搖,隻是問她。
  且喜看著趙葦杭,希望他給自己點提示,可他也很沉的住氣的看著她笑,擺明了要她自己應付。
  “一點心意,請笑納。”且喜無奈,隻好四兩撥千斤。
  偏偏有人窮追猛打,“這個心意是什麽?”
  “surprise,你要晚上自己拆開看哦!”且喜看趙葦杭撒手不管,就信口開河。很哥倆好似的,拍拍喬維嶽的肩膀,就拽著趙葦杭進去了。喬維嶽不鳴金收兵也不行,哼,在這裏看他們的笑話,沒門!
  且喜一進去,就被黃艾黎給纏住了,別人她都不認識啊。趙葦杭本想帶著且喜介紹一下,可也不好留下黃艾黎一個人,也就作罷,自己去和朋友聊天了。
  “吳老師,哇,她的男伴可真帥!”且喜背對著門口,轉過去,唉,吳荻挽著進來的,不正是秦閔予。看著秦閔予,且喜有種感覺,好像看到了地下黨員,深信這位同誌身在曹營心在漢。雖然美色當前,但結合他中午說的話,且喜深信,他的心還是向著自己的,他隻是埋伏在吳荻身邊。可真的這麽下判斷了,她有覺得自己簡直自以為是的可以了,很是自嘲的笑了笑。
  “你笑什麽啊!”黃艾黎很鬱悶,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結果,還是當壁花的命運,剛一進來,喬維嶽就誠懇而不失熱情的說:“希望你今天在這裏玩的愉快,我請了不少朋友。”言外之意,恐怕就是希望她在這裏另覓良伴吧。她隻能在這裏一邊哀悼自己的短命的單戀,一邊留意周圍的人,現實的生活吧,這也是生活教會她的。
  “我哪笑了,你看錯了。”且喜死不承認,鑒於黃艾黎的八卦程度,還是少露馬腳才好。
  人都陸續到齊了,大家的寒暄也告一段落。喬維嶽走到餐廳一角的鋼琴旁邊,坐下來。
  “三十歲,我發現我不再有夢想。所以,我的願望就是尋找夢想。”說完,一串旋律從他的手中流淌出來,奔放激蕩的曲調,溢滿絢麗斑斕的色彩,噴湧般的激情,蜿蜒旋轉,不斷累積,不斷遞升,至最高越處,全部爆發出來,好似一瀉千裏的瀑布。顧且喜這個隻能聽出來好聽或者不好聽的絕對外行,都聽得心潮澎湃。
  “肖邦的幻想即興曲。”音樂聲停了很久,一片掌聲中,黃艾黎不失時機的出來解惑,她是藝術史的碩士,可以說是半個內行。“難度很高,他彈的雖然不夠華麗,但很有激情,已是相當難得。”
  “嗯。”且喜的手,還不自覺的疊在胸前,剛剛的震撼許久都沒有散去,從他的琴聲中,且喜聽到了很壓抑的憂傷要噴薄而出的那種氣勢,憂鬱中伴著酣暢淋漓,讓人沉浸在那種氛圍中,久久不願回神。
  “喜歡麽?”喬維嶽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
  黃艾黎特別得體的回答:“你彈的很好,技巧與激情相得益彰。”
  “嗯。”且喜老實的回答,她不懂,但的確喜歡。現在,她願意承認,喬維嶽在某些方麵,的確是高人。畢竟,高雅的愛好並不是誰都可以擁有的,那需要一份心境和兒時的刻苦努力,不是單純的附庸風雅可以比擬。
  “趙葦杭比我彈得更好。”喬維嶽扔下一句就走了。且喜看著他的背影,這個人什麽都好,可就是喜歡插手別人的家事,不興風作浪他就難受,趙葦杭怎麽樣,用他來告訴自己麽,多事!
  看他去的方向,趙葦杭,吳荻還有秦閔予正聚在一起聊天,看來,不用自己出馬,什麽情況,一會就可以聽到這位小喬生動的轉述。
  且喜轉了個方向,拉著黃艾黎,目標餐台,雖然不至於在這裏大快朵頤,但淺嚐輒止總是要的,不然不白白取悅了喬維嶽那個家夥。
  “且喜,過來一下!”趙葦杭從來用過的親切稱呼,弄得且喜後背又癢又麻,在吳荻麵前,需要這樣做戲麽?
  果然,她走過去,趙葦杭把她攬在懷裏,“顧且喜,我妻子。”周圍不止吳荻和秦閔予、喬維嶽他們在,還有很多趙葦杭相識的朋友。“一直沒機會介紹給你們認識,今天,借小喬的地方,正式給你們介紹。”
  趙葦杭在他們中間好像特別有威信,且喜知道的那幾個玩得特別瘋的,也都規規矩矩的叫她嫂子,向她問好。估計這也是為什麽他們明明很喜歡吳荻,以前見麵的時候,卻也從來沒給過且喜任何臉色看的原因吧,不看僧麵看佛麵,他們對趙葦杭很敬重。隻要他自己承認,別人也不會有二話。
  吳荻站在那裏,筆直得僵硬,臉上的笑容再也不是那麽明豔從容,趙葦杭真是一點餘地也不留給她,隻見新人笑,誰見舊人哭。
  “且喜,我也要叫你嫂子麽?”吳荻深吸口氣,開口問。
  且喜連忙搖頭,“叫我且喜就好,你們都不用客氣,叫我的名字就行。”
  一旁的秦閔予忽然開口,“且喜。”
  “嗯。”
  “且喜。”
  “啊?”他這種叫法,很像兩個人之間曾經的低語,可現下這種眾目睽睽,再叫下去,天下大亂指日可待。
  幸好,音樂聲及時響起,旁邊辟出的一個小舞池,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陸續的結伴下去跳舞。
  趙葦杭也衝且喜做了個手勢,把且喜帶進裏麵,且喜被拉走的時候,隻來得及看到喬維嶽正盯著秦閔予看,而他,卻低著頭。
  且喜隻是需要跟著趙葦杭晃動或者旋轉,雖然沒怎麽跳過,還是可以應付。

  第三十四章
  第三次踩到趙葦杭的腳,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專心點。”
  且喜哀歎一聲,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它們不聽使喚,有什麽辦法。她的頭正好抵在趙葦杭的胸前,在外人看來,真是甜蜜的膩人,可隻有他們倆自己知道,有什麽東西,一觸即發。
  戲劇性,原來生活真的是充滿戲劇性,明明風馬牛不相及的這些人,偏偏湊到一起,還怎麽都擰不開了。當然,不排除吳荻帶著秦閔予特意來攪局,可是,秦閔予怎麽了,他恍恍惚惚的喊自己幹嘛。
  且喜歪頭向秦閔予那邊看去的時候,趙葦杭卻按住她的頭,讓她的臉貼在自己身上,“別看了,人早走了。”
  “走了?”且喜還是忍不住望向門口的方向,秦閔予走了,那吳荻這麽辦,也走了麽?
  “嗯,他和吳荻一起走的。”趙葦杭為她解惑。
  “是麽,這就走了啊。”自己煞費苦心的準備了半天,人家虛晃一槍就走了,個中的失落,怎能不溢於言表。
  “很失望?”趙葦杭俯身過來,在她耳邊問。
  “能看出來?”其實,這種感覺很複雜,生活若是一貫的簡單,且喜不會覺得不適應。可現在,明明是風口浪尖的時候,勉強維持的隻是表麵的平靜,期待下一個巨浪打過來的渴望,似乎特別迫切,寧願它把一切都打碎,也要比等它拍過來,心總是懸在那裏要好受。
  趙葦杭沒再說話,舞了這一曲,也就丟開她,自己跟朋友喝酒聊天去了。黃艾黎身邊也是有人相伴,看他們相談甚歡的樣子,且喜知道,不過去,絕對是最最明智的選擇。
  且喜四顧了一下,現在已經沒有吃東西的胃口,還是找個角落,歇一會兒,也鬆弛一下繃得過緊的神經。奈何天不遂人願,她很及時的發現,喬維嶽似乎也要到她選中的那個方向去,別是過去堵她吧。且喜還是選擇了餐台,端著盤子,就站在那裏,取一點,吃一點。
  “味道怎麽樣?”
  且喜剛剛咬了口蛋糕,嘴鼓鼓的,細嚼慢咽之後,才施施然的回答:“非常好,承蒙招待。”文縐縐的讓她自己都很不適應,可對付喬維嶽,就得禮尚往來。“不用招呼我,我會照顧自己,您忙。”
  “今天你能來,我特別感謝。上次的事情,是我失禮了,一直沒有機會向你道歉,對不起。”喬維嶽懇切的說著,仿佛他今天的窮追猛打就是為了表達這個歉意似的。
  “沒關係,你也是為了我好。”且喜這麽說的時候,是真的心平氣和,也一樣懇切。既然是趙葦杭很好的朋友,還是不能那麽輕易就劃分敵我,能爭取還是盡量要爭取,雖然,看他眼裏的索然,很難有什麽勝算。
  “你怎麽會認為我喜歡吳荻?”喬維嶽很虛心的問。
  且喜想了想,才開口,“開始的時候,隻是直覺。細想想,是因為她了解你。你肯把你的惡作劇讓她知道,難道不是因為她特殊麽?”喜歡一個人,並不都是會隻展示好的一麵,分享心底比較隱私的部分,才是最親近的表現。
  “顧且喜,你也不簡單。”喬維嶽沒想到,能輕而易舉的被個小姑娘看透,看來,真是低估了她。
  “沒什麽高深的,曾經,我也不介意一個人見識我的全部笨拙。”這是一種交付的心理,且喜也是慢慢的才悟到。
  喬維嶽欲言又止。且喜笑笑,知道他也猜出,那個人,或者就是秦閔予,今天同他真是交淺言深了。自己的感情,同自己這個人一樣,隻一眼,就大白於天下了。
  喬維嶽遞給且喜一杯酒,“喝一點,友誼地久天長。”此刻的音樂,正是友誼地久天長。
  魂斷藍橋,且喜每看必哭。高中的時候,學校假期會發放電影公司的月票,這部電影同羅馬假日等經典譯製片,且喜看了無數次。友誼地久天長的音樂,是同悲傷聯係在一起的。
  “喬維嶽,友誼也不是地久天長的。”且喜隻是偶發感慨,但在喬維嶽那裏,聽起來卻是語帶雙關。
  “我知道,我知道。”喝到此時,喬維嶽有點醉意,且喜的話又仿佛打開了他心裏的那道閘門,“夢難成,恨難平,不道愁人不喜聽。顧且喜,你也是個妙人。”
  且喜沒說話,現在,喬維嶽不需要她再說什麽。兩個人端了幾杯酒,尋了處隱蔽的地方,你一口,我一口的互相敬著,喝自己的酒,想自己的事情。同他,能這樣的相處,不能不說是奇妙的緣分。到底什麽是他的假象,又什麽是他的真,對著這個沉默的抿著酒的人,且喜真是糊塗了。不過,這跟她又有什麽關係,喬維嶽就是喬維嶽麽。
  那個晚上,且喜陪著壽星喝得酩酊大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據黃艾黎說,她看到且喜的時候,且喜握著酒杯,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喬維嶽在另一側伏在沙發扶手上,呼呼大睡。旁邊的矮幾上,都是空杯子。同她描述的時候,黃艾黎的語氣是多少有點吃味的,畢竟,喬維嶽拒人於千裏之外,卻同且喜把酒言歡。
  “顧且喜,別說我不提醒你,你丈夫看到你們的時候,眼睛都能噴火了。”其實,黃艾黎是多少有點誇張的。趙葦杭當時什麽都沒說,就因為他什麽都沒說,所以她隻能在他的眼神上下功夫了。
  且喜趴在桌子上,頭也疼得不聽使喚。昨天,自己是給趙葦杭丟人了,自秦閔予那次後,滴酒不沾的她,醉的容易。喝了點之後,又再喝了多少,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怎麽就沒記性呢,且喜捶著自己的頭。
  夜裏,胃疼得難受,掙紮著起身,自己穿著昨晚的衣服,躺在被裏,身邊卻看不到趙葦杭。且喜跌跌撞撞的到廳裏倒水喝,被坐在那裏的趙葦杭嚇了一跳。沒有燈光,電視機無聲的開著,藍光打在他的臉上,臉色特別陰森。
  但酒精減慢了她的反應,所以還沒大喊出聲,就看出來,那是趙葦杭。
  “怎麽還沒睡?”
  趙葦杭沒理她。她還是按照原計劃,喝了水,回房間簡單洗漱一下,倒頭又睡。早上起來的時候,趙葦杭已經不在家了。
  “你去吃吧,我一會再說。”且喜趕走來找她吃午飯的黃艾黎,她現在,哪裏有心情吃飯啊。
  拿出手機,給趙葦杭打電話。
  “喂?”
  “是我。”
  “……”
  “昨天晚上是我不好,喝得太多,你都沒睡好吧。”且喜雖然覺得自己更虛弱些,但在他朋友聚會上,自己醉倒,實在不是件很名譽的事,難怪他要生氣。所以,還是要勇於承認錯誤。
  “還好。”
  “中午一起吃飯吧,好不?”且喜頭抵著桌子,貓著腰,這樣的姿勢,胃舒服些,頭也不那麽暈。虛弱的結果,就是有氣無力,有點撒嬌。
  “我有事。”趙葦杭並沒有不耐煩,但他的回答過於幹脆。
  “噢,那晚上早點回來啊,你忙吧。”剛說完,那邊已經掛斷電話了。
  飯還是要吃的,可一站起來,就覺得天旋地轉的,且喜馬上坐下。剛才讓黃艾黎帶點什麽回來好了,現在她在食堂的話,打電話給她也聽不到。算了,打電話訂個盒飯吧。盡管討厭辦公室充斥盒飯的味道,可目前的狀況,也隻能對付了。
  正要打電話,手機響了,陌生的號碼。
  “喂,您好,我是顧且喜。”且喜也是強打精神。
  “這麽精神,看來隻有我一個人,自作自受了。”竟然是喬維嶽的聲音。
  且喜也沒力氣問他哪裏來的號碼,再把頭擱在桌子上,隻是很自然的抱怨,“什麽啊,我都難受死了。”
  “出來吧,我帶你去喝湯。”
  “不去了,不想動。”難兄難弟般的關係,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且喜好像昨晚就不覺得他討厭了。
  “我就在你們係門口,你就下個樓梯,暈的話,滾下來,也就到了。”
  “你才滾下來呢!”且喜抓起自己的包,向樓下走去。
  上了喬維嶽的車,看著他也很憔悴的樣子,且喜瞬間就平衡了,放鬆的萎在座位裏。“不去秋苑。”想到那裏,就覺得都是酒味一樣。
  “你想去,我還嫌丟人呢。”喬維嶽剛要開車,且喜忽然攔住他。
  “你酒醒了沒,要不我們打車去吧。”
  喬維嶽也不停下來,隻是應付她,“別那麽惜命了,再小心,也躲不過去天災人禍。”

  第三十五章
  同喬維嶽倒是消消停停的吃了頓好的,所有不適的症狀在清淡可口的食物前,都慢慢消退了。可回來的時候,又被黃艾黎堵在門口。
  “顧且喜,你同喬公子是怎麽回事!”黃艾黎一副誓不罷休的姿態,“別說沒什麽,昨天一起喝酒,今天剛要了你的號碼,就雙入雙出。”
  看且喜要開口,黃艾黎又打斷她,“這個喬維嶽,段數高著呢,特會打太極,你別讓他繞進去。”
  且喜把嘴閉上,話都讓她說了。這會兒,黃艾黎倒成了明白人,也好,省得她解釋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且喜在心裏起誓數萬次,再也不碰一滴酒,然後就衝向市場。她打算買隻雞回去燉上,喝點湯,暖暖自己,中午喝的老湯,讓她舒服得很。
  燉著湯,切好菜,燜好飯,一切準備就緒,單等趙葦杭進門,就可以炒菜上桌。可是,對於他什麽時候會回來,且喜真是沒有底。
  且喜在等到九點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自己盛了碗湯,站在廚房,一勺一勺的喝下。喝完湯,把碗放定,且喜開大火,炒菜。厭倦了猜測,厭倦了等待,更厭倦的是猜測中的等待。
  他們這些高人,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會玩玄的麽,動不動的就把人撂在一旁,讓你自生自滅,還當是給人多大的恩賜了,看,不同你一般見識。不論是什麽情緒,各消耗各的,平息了之後再說。可是,且喜忍不住歎氣,平息之後,還有什麽可談的。
  把菜擺好,且喜盛了飯,剛剛坐好,趙葦杭回來了。她背對著門,欠了欠身,但最後還是坐定了。“吃了麽?”
  “剛吃完。”果然,趙葦杭自己進屋了,冷處理就是他對待自己的不二法寶,且喜再歎氣,今天似乎歎了太多氣了。
  吃晚飯,走進房裏,趙葦杭已經睡下了。且喜站在他的床頭,看了好一會兒,才拿了衣服去洗澡。她真想把他搖醒,問他到底為什麽不高興,到底介意什麽,不陰不陽,不死不活的生活,真是把人都拖得疲倦得要暈倒。
  下午開會,沒什麽事情,且喜就早退了。來到奶奶的房子裏,這裏丟的丟,賣的賣,剩下的都是要搬回家裏的東西,原本不大的房子,顯得特別空曠,似乎說話都會有回聲似的。現在,也就是這裏能讓她舒服暢快的喘氣。
  同趙葦杭之間的低氣壓,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且喜也不是沒努力過,摸爬滾打什麽招數都使出來了,就是不想他悶著。可趙葦杭的樣子,根本就是拒她千裏之外,不給她機會,也不做解釋。生活看似照常繼續,可彼此之間的那點若隱若現的甜蜜,卻消失了。
  有一次,夜裏,她忽然醒來,看到趙葦杭正盯著她看,睡意被嚇得全消。
  “我是誰?”
  “啊?”
  “我是誰?”他的手伸過來,壓著她的臉,十分用力。
  這次,且喜乖乖的回答,“趙葦杭。”還等著他再說些什麽呢,他卻翻身背對著她,繼續睡了。且喜攀過去,看看他,也不確定他到底是醒著,還是在說夢話。早上的時候,他又一切如常,似乎根本不知道夜裏的事情,當然也無從解釋。
  手邊一摞舊報紙,打開來看的話,都有被剪掉的部分,這是奶奶給她做剪報剩下的。那本剪報,且喜是最近才發現,估計是要她學習寫作文的時候看吧,裏麵按照題材分類,十分清晰,一目了然。雖然過了這麽多年,已經泛黃,裏麵的文章,對於現在的且喜來說,已經沒有教育的作用,但她還是用了一天的時間細細讀完。然後,把那本剪報包上書皮,好好珍藏起來。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就是奶奶了吧,愛她,又毫無保留的表達。
  拎起報紙,且喜打算拿到樓下去賣掉。上次雜七雜八的扔了一些東西,被楊姨看到了,數落了她半天,說她不會過日子。也是,現在廢品回收已經常駐小區,賣什麽都有人上門服務,也難怪自己會挨罵了。
  報紙並不重,比較麻煩的是高高的一摞,且喜的身高,拎起來還要蹭到地麵。所以,她就隻好抱著,但也不是特別順手。正站在樓梯間裏麵無處下手呢,秦閔予從下麵上來了。他看了眼且喜,就把紙拎過去,自己率先下樓了。
  “楊姨說,你們這兩天就搬。新安圓那裏不錯,很適合居住。”且喜也是才知道,他們要搬去那裏。那個小區,既有高層,又有小洋房,依山傍水,環境很好,電視啊,路邊啊,天天在打廣告。
  “嗯,買的一樓,有個小花園,他們能種點什麽。夏天的時候,可以在裏麵打牌。”
  “真好。需要很多錢吧?”
  “貸款。”
  給報紙稱重,接過錢,秦閔予塞到且喜手裏。“你的閣樓呢,買了沒?”
  “沒錢買,也不知道買來做什麽,單單為了自己一時喜歡,花那麽多錢的話,我就很沒底,沒見過世麵吧。”
  秦閔予搖搖頭,“房子是大事,你沒主意也是正常的。你先生呢,他不管麽?”
  “他不知道我還想再買房子,他覺得沒有必要再置業。”
  “你呢,到底想不想買?”
  “想是想的,”且喜慢吞吞的說:“可買房子對於我來說,並不實際。”
  “想就行了,交給我好了。”
  且喜連忙擺手,“怎麽能麻煩你,你家裏、公司一堆事呢!”
  “信不過我?”秦閔予也知道自己開口有點欠考慮,但既然開口,就容不得她拒絕。
  “不是的。”她哪裏是不放心,隻是覺得受不起,她知道秦閔予經常忙得晚上都不回家休息。
  “不是就行了。你隻要等著簽字,拿鑰匙就行了。”秦閔予大步流星,擺了下手,就先走了,留下且喜,百味雜陳的站在那裏。
  秦閔予很有效率,不過兩周之後,秦閔予就接且喜去看房,然後讓她簽了合同,辦了手續,她真的擁有了一套閣樓有三角玻璃的房子。而且,更讓她難以置信的是,竟然還有餘下可以用來裝修的錢,真不知道這麽短時間內,秦閔予是怎麽做到的。
  “鑰匙先放在我這裏,你要裝修什麽風格,自己選。”秦閔予遞給且喜一本雜誌。
  且喜接過來,“這個我自己能行。”
  “我就找人幫你打底,別的你自己來。”
  “這個怎麽樣?”且喜指的是一張淡藍色為主題的房間。“我的閣樓要淡藍色的,在屋頂吊一盞球形的燈。地上鋪上厚厚的墊子,擺放一張比墊子稍高一點點的沙發。”
  “你的閣樓就是用來躺的。”秦閔予插了一句。
  “聰明!”且喜點了一下秦閔予的鼻子。
  房子本身是兩室兩廳的格局,“我的臥室要紫色的,客廳要淡黃色。”
  “書房呢?”
  “我要書房幹嗎?布置成客房好了,可以招待止夙過來玩。嗯,客房要淡淡的綠色。”且喜馬上表明自己的胸無大誌。
  “你能來住幾天,還招待客人。”
  且喜忽然停止翻頁,抱著厚厚的雜誌,向後仰望秦閔予,“秦閔予,這個場景,好像出現過。你剛剛說的話,我也似乎聽你說過。”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在一起的那四年,有過多少夢啊!盡管沒有具體設想過將來的無數種可能,但或者是潛意識的心心念念吧,這刹那間,仿佛真的曾經閃現過。
  雖然秦閔予負責初期的裝修,但且喜也會經常跑過去看,看房子的變化。她從黃艾黎那裏要了很多吊蘭之類的植物,放在新房子的各個角落,據說可以清除裝修汙染。她並沒有經常遇到秦閔予,但是聽那些師傅說,他每天早上都會來。
  負責貼瓷磚的,是個老師傅,幾千塊包給他,他就不緊不慢的貼得特細致,每排磚他都要吊線,每塊磚貼上去之前,都是量了又量,擺了又擺,才肯最終下手。
  且喜最初也覺得秦閔予找的這個師傅很認真,可當他貼了兩個月還沒貼完的時候,且喜就有點坐不住了。“師傅,還得多久啊?”
  “每塊磚都得貼實了,急不來,急不來。”他是真不急啊。可磚不貼完,很多後續的工作也同樣要耽擱下來,尤其是老房子馬上要拆了,這裏不弄個大概,東西也搬不進來啊。
  “差不多就行了。”且喜也是無奈。
  那個老師傅忽然笑眯眯的對且喜說:“女孩子不要這麽著急,讓他急就行了。”竟然把他們當小倆口了。

  第三十六章
  且喜養成習慣,每天中午和每天下班都要去新房子那裏轉轉,可是,總覺得房子還是那樣,沒什麽變化,至多是在打補丁罷了。
  “什麽味道?”最近,樓下的住戶都已經進行到粉刷階段了,且喜上上下下的經過時,不隻自己會被嗆到,還經常會帶著滿身粉塵和刺鼻的氣味回家。趙葦杭會聞到,也不足為奇。
  且喜早想把房子的事情告訴趙葦杭,但一直沒有機會。
  房子剛買了沒多久,趙葦杭就被任命為J市常務副市長,主管城建。J市事實上就是縣級市,附屬於本市,所以離得很近。開車上下班的話,對於他們的生活並不會有多大影響。可趙葦杭卻堅持每周才回來一次,平時都住在那邊的招待所裏。
  正所謂鞭長莫及,他也顧不到且喜,每周回來,就是拿些換洗衣物。其實,漸漸也沒什麽可拿的了,家裏他常穿的、常用的,都被他搬的差不多了。且喜每次收拾屋子的時候,看著日漸空曠的衣櫃和空蕩蕩的書桌,都有種錯覺,趙葦杭會隨時消失,不用再回來了。
  “嗯,那個,”且喜鎮定了一下,“這個是油漆的味道。我在安置的小區裏麵挑了套嶺東路的房子,帶個小閣樓,正在裝修。”說起房子,就像媽媽提到自己的孩子一樣,且喜自然而然的就放鬆了。她還帶著點兒熱切,看著趙葦杭,好像隻要他打聽,就要滔滔不絕的講她的裝修經。
  “那裏好麽?”
  “很好啊,嗬嗬。”且喜不是說不出哪裏好,而是不大好意思說。開始的時候,隻知道是喜歡。後來,才覺得,每個女孩都有做公主的夢想吧,閣樓,有點像童話書裏麵囚禁公主的高塔,在裏麵,可以幸福的等待,等待幸福。
  “有多好?”趙葦杭坐在那裏,眼睛望著遠處,根本不需要且喜回答,“在你那兒,哪裏都比這裏好吧。”他的眼神裏都是落寞,聲音裏都是蕭索。
  在那個且喜醉的不省人事的夜晚,她在被抱起的那一刻,曾經有過一絲清明,她的聲音很小,嘟囔著,“別再那麽叫我,別叫我。”
  趙葦杭隻覺得手臂一僵,幾乎要把她摔在地上。她在想著誰,秦閔予麽,想就想了,竟然還被他知道,而這個知道,瞬間刺痛了他的心。
  對於顧且喜,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在意了呢?或者,是歸家時她的擁抱;或者,是北京時沒有旁騖的時時惦念;又或者,是更早時發覺她離家時的心焦……這份在意,來的並不是時候,如果可能,他寧願他的婚姻中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在意,這樣,對他來說,更容易些。
  誰會知道呢,趙葦杭的在意,就是真的在意,他不能同任何人分享,要,即是全部。所以,他也想,疏遠或者會淡化這種錯覺。他也不願意再承受任何心痛,顧且喜,簡單得不會隱藏任何情緒。
  可是,夜裏,真正靜下來的時候,他就會不自覺的盯著且喜看,想這樣看出來,這樣的夜裏,她的夢中,是誰。
  工作,給了他逃離的機會,可他的遠離,難為的似乎隻是他自己。在那邊忙到深夜,經常會不自覺的開車回家,看看她是否鎖好房門,關好水電煤氣。回來看她,又很怕她知道,甚至不敢打開臥室的門。顧且喜就是顧且喜,對這些一無所知,他不知道對這一切是該感覺可氣還是可笑。
  “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就在忙房子的事情麽?還挺快,接近收尾了吧。”
  “沒有,早著呢。秦閔予不知道哪找的老師傅,把貼瓷磚弄得跟造衛星那麽精細,我們都在等他貼最後一塊磚呢。”
  趙葦杭坐在那裏,陡地站起來,“我們?哪裏來的我們!你給我說清楚,是怎麽個我們!”
  且喜也慌了,她實在是沒想過太多。雖然秦閔予的幫忙,最初的確讓她有點不安,但是,他出現的時間永遠同她錯開,總是在她視線之外,把事情安排妥當,並沒有給她造成任何困擾,也沒讓她有任何遐想。雖然一起裝修的這些住戶們也會偶爾打趣她,她也都很認真的說明,秦閔予,隻是朋友。所以,且喜自認是坦蕩的,同趙葦杭說的時候,也沒想過要掩飾。
  “秦閔予隻是幫我買房子裝修而已,他們家也在做這些,所以順便幫忙我。我說我們,也隻是隨口說說,沒有別的意思。”雖然也知道這樣說,在趙葦杭聽起來多少有些牽強,他未必能理解她同秦閔予之間總是存在的那種聯係,未必會變濃,但也不會淡到消失的那種聯係。就好像到現在,她也沒同秦閔予說過謝謝,那種客套,在他們之間,並不需要。
  同秦閔予,雖然有很難釋懷的過去,但他們都沒有提起過那段時光或者那個夜晚,繞過那段,像知交故友般往來,似乎就是他們的相處之道。
  “顧且喜,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無辜,特坦誠?你把什麽都放在明處,糟爛事都是別人做的,傷心都是別人自找的,是吧!”趙葦杭眼裏都是風暴,好像轉眼就要天翻地覆一樣。
  且喜不知道怎麽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撫他。一直寧可他發脾氣,兩個人大吵一架,也不想沉悶下去。可他真的爆發了,且喜發覺自己隻能手足無措的傻站著,她根本就沒有勇氣同他的怒氣抗衡。
  “你,你誤會我了。”且喜下意識的抓過靠墊,想攥在手裏,可被趙葦杭劈手奪過去,摔在一邊。
  “那好,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說,我誤會你什麽了?”
  且喜覺得,自己像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站在黑板前回答問題,她越是想答出來,答得好,腦子裏麵越是一片空白。
  “我,我沒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好不容易抓住個貼邊兒的,且喜馬上回答。
  “我為什麽生氣,為了你的操守?!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對得起我的。”趙葦杭的怒氣漸漸轉為悲哀,“顧且喜,你心裏沒有這個家,”也沒有他,“所以,對得起,對不起,有什麽意義。”
  “有的,我有的!”且喜不敢再抓別的什麽,隻好緊緊捏住沙發靠背,慌亂的解釋:“我雖然買了新房子,但不代表我就不在乎這個家。你看,你去J市,我都沒去止夙那裏,不是老實的在家裏呆著。還有,還有吳荻剛回來那會兒,我見到你們在米線一起吃飯,我都沒問你。那時我就發現這個家很重要,真的,對我來說,很重要。我雖然不知道怎麽去維護得更好,但我不想用我的手破壞它。”
  話說出來,且喜也冷靜了一點,慢慢有些條理。“所以,我開始的時候裝鴕鳥,告訴自己不在意,順其自然。可後來,不還是追到北京去了,我為了這個家,也努力的。”
  “趙葦杭,我也承認,我沒能做到像你那樣,清清楚楚,分得明明白白,或者是我沒把握好分寸。可是,如果你告訴我,你不希望我同秦閔予有什麽往來,我也能照做。你不能僅憑著你自己的感覺,想法,就給我下斷言。”
  “我們還要一起過一輩子呢,我有什麽做錯的,你說,我改。”
  且喜越是條理分明,有理有據,趙葦杭越是心涼,在意,同愛,畢竟不同。原來,自己已經愛上她了,在點滴的生活中,在對自己責任的訓誡中,不知不覺的愛上了她,愛上這個說不出哪裏多好,但會讓人深陷的她。原來,震怒的理由,隻是希望她也愛著,隻是自己拙劣的試探罷了。愛情,未必都是熱情狂亂的,但即使是多麽細水長流,也不是單單改正就能夠做到的。顧且喜,我要你也愛我,從開始到現在,都隻愛我,你怎麽改?

  第三十七章
  趙葦杭的怒火,終是燒去了兩個人之間層層疊疊的帷幕。雖然還不知道該怎麽努力,但且喜既然知道了他的介意,自然會避開雷區,小心翼翼。
  首先,新房子是不能去了,這個不光是地雷,應該說是炸彈。反正前期工作,秦閔予會安排好的,後麵的,就得風頭過去,以後再說了。且喜唯一鬱悶的是,本想等房子簡單收拾好了,帶止夙去顯顯的,看來,得無限期押後了。
  其次,原來的狗腿精神得揀一揀了。回想最近這段時間,自己做的的確有很多不足,不,應該說,一直做的都不夠。才會讓趙葦杭發那麽大的脾氣。該怎麽做,暫時還沒理出個頭緒,暫時隻能做到察言觀色,然後賣力討好。
  再次,用具體行動表現出對這個家的無限忠誠。且喜因為最近很是鑽研了一下家居布置,所以有些心得。家裏不是不好,隻是太過製式,沒有特色,就很難有那種撲麵而來的歸屬感。以往,她的心思也不在這方麵,所以沒想過要改進,現在,是大刀闊斧的時候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得讓趙葦杭盡量回家來住,任由他住在外麵,那她打算的再好也是空談,做得再多也是枉費。
  可是,趙葦杭似乎並不願意配合。那天,他發作之後,就自己開車走了。現在他厲害了,職務在身,又有賓館可以住,不高興了,隨時可以甩袖子就走,想不回來就不回來。
  千裏尋夫的戲碼,且喜已經上演過一次,現在想再用,覺得勝算不大。那天,她認錯了,酸的、甜的、鹹的,能想到的也都掏出來說了。他走的時候,且喜甚至到門口攔了一下,雖說依他們的體力,她的阻攔頂多算是虛晃一槍。她是真的不想放他走,他當時的臉色比他發火之前還要差。可是,趙葦杭沒理她,推開她就走了。
  昨晚是周末,他也沒回來。且喜坐在家裏,一籌莫展。
  “止夙,止夙,你教我個裝病的法子吧!”關鍵時刻,就是要知交來救場。
  “你又怎麽了!”止夙的聲音很小,最近要答辯,又是實驗,又是報告,醫院這邊還要兼顧,她真是分身乏術。
  “你教我個裝病的法子,看起來很嚴重,但又不用吃藥打針的。”
  “顧且喜,你真是太閑了啊,沒病找病,給我沒事找事啊!”她走出醫生值班室,才對且喜大小聲。
  “快點啊,有沒有啊,我現在急於病倒。”
  “你要幹嘛吧!”
  “趙葦杭氣跑了。”注意,且喜沒說趙葦杭是被她氣跑的,她不是逃避責任,隻是擔心止夙真的細問下來,扯到秦閔予,估計又得氣倒一個。
  有的事情,且喜也不是不明白,但那個人站在你麵前的時候,就是會讓你盲目,會讓你不知不覺的模糊很多界限。在某個時候,在某處地方,沒有黑白是非,他就是唯一的標準。
  “要裝病把人騙回來?顧且喜,你現在真是出息了啊!”丁止夙沒有一點諷刺的意味,她是真的覺得會耍點小手段,對且喜來說,並不是壞事。“你就說發燒了,覺得特別冷,家裏有藥麽?”
  “不知道,我很久沒生病了。你不能提供個技術含量高點的病麽,這個很像是裝的,也容易穿幫。”
  “就你,還得什麽技術含量高的病啊,發燒就夠用了。讓他回來給你送藥。”
  “他要是不回來呢?”
  “不回來再說不回來的,你先打吧。我要去看個病人,回頭再說。”
  且喜躺到床上,蓋上被子。現在雖然時近盛夏,但薄被蓋在身上,也舒服的。
  “喂,”且喜盡量有氣無力,“趙葦杭,我發燒了。”
  “……”
  “趙葦杭?”
  “我在開會。”從他的聲音,且喜聽不出情緒。
  且喜閉上眼睛,搜尋上一次生病的感覺,就是剛結婚時的那次大病一場,很快,虛弱的感覺找到了她,“趙葦杭,你能回來麽?”
  且喜聽到他拉開椅子,開關門,走出來的聲音。“發燒了就快去看病,丁止夙呢?”他的語氣不是很好。
  “她有手術。”
  趙葦杭在這邊皺緊眉頭,今天的會很重要,事關一項市政建設的招標,是J市今年比較重要的一個項目。因為要請相關專家來論證,所以安排到周末進行。他主管,會議又剛剛開始,實在不能說走就走。
  “多少度?”
  “呃?”
  “問你現在體溫多高?”趙葦杭很著急,偏偏且喜還吞吞吐吐,“算了,我讓媽先過去,你就聽她的吧。”
  不用了。拒絕的話,且喜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趙葦杭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且喜還急得在地上直轉,苦無對策呢,這邊門鈴響了,婆婆到了。
  婆婆站在門口,“走吧,瞧你燒的,臉這麽紅。我接你去醫院,車在樓下等著呢。”
  且喜看看自己,因為著急加上快速走動,臉是紅撲撲的。“媽,您先進來,進來說。”且喜連拉帶拽的,算是把婆婆請進屋裏。
  “媽,那個,其實我沒生病。”且喜這下是真的臉紅了,騰的一下,燒的厲害。
  “哦,”婆婆坐到沙發上,忽然眼睛一亮抬頭問她:“不是生病,難道你懷孕了?”
  且喜腳一軟,也跌坐在沙發上,婆婆的聯想力,真是厲害。“不是的,媽,我沒懷孕,絕對沒懷孕。”看婆婆將信將疑,她忙又強調了一下。
  “那你?”
  “他不是周末都沒回來麽,所以我就……”且喜隻能承認錯誤。“對不起。”
  婆婆微微清了下嗓子,“真是胡鬧!葦杭他們今天的事情很重要,你還不懂事的打擾他,他這個狀態,怎麽主持今天的工作。”她看似不快,但其實並沒有當真生氣。趙葦杭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明顯的很不冷靜,流露出兒時闖禍之後,少有的依賴。他有多久沒主動給她打電話,沒叫媽媽叫得這麽真切了?雖然,他是為了媳婦才想起這個當媽媽的,但他急得有點語無倫次的時候,能想到媽媽,她也很欣慰了。
  所以,她也沒想苛責且喜,隻繃了一下臉,就忍不住帶著笑意問她:“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正說著,趙葦杭的電話到了,婆婆接起電話,“嗯,我到了,她啊……”婆婆看向且喜。
  且喜見說到自己,連忙握拳作揖拜托狀,讓趙葦杭知道她裝病,就真的徹底玩完了。
  “溫度有點高,我剛剛給她買藥過來,她吃了,睡下了。嗯,我在這兒等等,她熱度不退就送她去醫院。”
  長出了一口氣,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就是她唯一一次耍小聰明的下場。
  “媽,您忙吧,我真的沒事,趙葦杭那邊,我再和他解釋。”且喜唯唯諾諾,讓這個特別不熟悉的婆婆遭遇今天的事情,除了抱歉,隻有悔恨的想戳自己了,自己的腦袋,真像止夙說的,是供著太久了,偶爾轉一轉,就亂套。
  “今天沒事。”婆婆說完,還把手裏的包放下,一副打算多待一會兒的樣子。
  “哦,那您喝點什麽?還是吃點水果?”
  “不用忙,我們說說話。家裏好像有些變化。”
  “嗯,其實也沒動什麽,我給沙發做了布藝的套,套在外麵,又做了幾個墊子,窗簾和牆上的畫,我也換了風格一致的。”
  “自己弄的?你和葦杭吵架了?”
  “嗯,”婆婆是做什麽工作的,她這點兒事情,就是人家一眼的事兒,所以且喜馬上坦白,“上周他有點不高興,我以為他這周不回來是還沒消氣呢,沒想到他真有事。”
  “你們倆的事情我不多問。”且喜這口氣還沒鬆下去,婆婆又說:“考慮過孩子的問題沒?”
  現在兩個大人都掐架,哪裏打算過要孩子。
  “還沒呢,想關係緩和了再商量。”
  “這個不用擔心,剛剛葦杭說他開完會就趕回來,他很緊張你。”
  且喜的臉又燒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麽,難道誇自己方法得當?
  “你們結婚的事情,我是不讚同的,太過倉促,你們也沒有多少感情基礎。現在看,似乎相處的還不錯。吵架,別太認真,認真了傷感情。”婆婆很有些語重心長,“有些事情,可能是我做錯了。但現在看看,又好像並沒有做錯。”

  第三十八章
  說是沒事,婆婆也隻坐了坐,就被叫走了。臨走的時候,且喜找出聖誕時候給他們買的禮物,“媽,給您和爸爸的一點小禮物,一直忘記帶過去。”遞過去的時候,又補上一句,“冬天時買的,現在可能用不上。”
  婆婆打開看了看,“我很喜歡,謝謝你。”拍了下且喜的頭才走。今天的婆婆特別的親切。
  婆婆走了之後,且喜在家裏也是坐立不安。趙葦杭認為她應該在睡覺,所以也不會打電話回來,她自己當然也不能打電話過去。知道他隨時會回來,又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時間到家,這種提心吊膽的滋味,可真不好受。隻要聽著樓下似乎有車的聲音,且喜就會到窗口張望一下,來來回回的,折騰到下午,累得躺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且喜越睡越熱,覺得自己像是被丟在沙漠裏烤著那般難受。終於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睡在床上,滿頭大汗,身上被壓了兩床被,想踢都踢不動。
  掙紮著起來,走出來看,果然趙葦杭已經回來,正在廚房忙著。他的忙,也是很有條不紊的,駕輕就熟的感覺,這幅畫麵,看起來很有美感。婚姻,有時,也有一餐一飯間的浪漫,不論是準備的時候,或者共同品嚐的時候,又或者是飯後的刷洗,裏麵,都有心意在,也都有不需言明的體貼。
  現在,且喜不需要裝病了,大汗淋漓加上到現在都滴水未進,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脫水了,需要馬上補給。
  “趙葦杭,”她出聲吸引他的注意,等他看過來,馬上擺出很捧場的樣子,“看著好有食欲啊,什麽時候可以開飯?”現在給她什麽她都能當是山珍海味的一掃光,何況,趙葦杭不知道燉了什麽,特別香。
  趙葦杭隻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去多穿上點,你剛退燒,別再著涼。”
  “哦,我換好衣服就能吃飯了麽?”
  “你在屋裏躺一會,我盛好飯叫你。”
  且喜邊往回走,邊傻笑,看來是糊弄過去了。回到房間,她自己對著鏡子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有驚無險,安全過關。
  且喜挑了半天,決定換上那套絲綢的睡衣。裏麵是斜襟坎袖的款式,下麵是長褲,外麵是長的罩衫,看起來好幾件,其實不沾身,現在穿著正合適。
  晚飯,趙葦杭燉了鍋菌湯,裏麵放的菌類,都是他從J市買的當地人在山上采的,味道真是很鮮美。但且喜是因為自己實在缺水,所以很捧場的喝了好幾碗。直到趙葦杭對她的動作都有些側目了,她才老實的開始吃飯,一碗沒夠,她又盛了一點。她忘記了,生病的人,胃口大多不好。
  “很餓麽?”
  “嗯,睡著了,一天都沒吃什麽。”
  “吃的什麽藥?”
  “啊?”
  “不論吃的什麽,都先別吃了。我回來的時候,去醫院給你開了些藥。吃完飯,把藥吃了再睡。”
  “哦。”不知道沒病吃藥對身體有什麽影響,且喜很樂天的想,他未必會看著自己吃,拿出來幾粒,扔掉就行了。
  “趙葦杭,你今天的事情很重要啊,忙完了麽?”
  想起今天的事情,趙葦杭就頭疼。這本來就是個重要的項目,幾份標書之間,相差得不多。但請來的專家,內部意見卻不統一,都是德高望重,他也不能輕易下決斷。如果任他們熱烈的討論下去,估計幾天也出不了結果,趙葦杭又惦記家裏,後來隻能是把各種意見都綜合起來,折衷了一下,選了一個最貼近的。這樣的結果,當然是皆不歡喜,但是,站在他的立場上,也隻能如此,實踐上哪裏有什麽盡善盡美。
  “還好。我工作的事情,你不用管。”趙葦杭忽然想起,對於自己工作調動導致的一些變化,他還沒來得及同且喜細談,她太容易被人忽悠了,這點很麻煩。
  “顧且喜,我現在的位置,很敏感。慢慢的,可能會有來自各種地方,形形色色的人的很多花樣的請托,你不要答應。我的工作同這個家,同你,都沒有任何關係,所以,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對我開口,明白麽?”
  且喜坐在那想了半天,“趙葦杭,他們會找到家裏來麽?”
  “可能吧。”
  “那我怎麽辦,不開門麽?”
  “你就記住,誰也別理,什麽東西也別收,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真的有人來,我就說自己是保姆,不能開門,也做不了主。”顧且喜有顧且喜的高招。
  趙葦杭卻領略不了她的幽默,對於她否認身份,規避麻煩,他唯一能辨認出來的自己的感覺就是,失望。
  壓著心裏的情緒,他還是給且喜倒了水,按服藥量拿了幾粒藥,“給,吃了就去睡吧。”
  趙葦杭就在麵前盯著,且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裏麵似乎還有消炎藥,這個趙葦杭,真敢給她亂吃藥啊。
  “我可能青黴素過敏。”且喜用手指撥了下那些藥。
  “不是青黴素的,是紅黴素。快吃,吃了好休息。”
  吃了不會就真的長眠不起了吧,且喜握著藥,攥得特別緊,似乎要把膠囊都融化了。不行,還是不能吃。
  她接過杯子,“你去刷碗吧,止夙說得飯後起碼半個小時才能吃藥,我等會兒就吃。”

  第三十九章
  且喜看著趙葦杭進了廚房,就放下杯子,進屋了。四處尋摸了一下,似乎還是丟到廁所裏麵最保險。可她丟是丟了,衝了幾次水,都有個小藥片,不肯下去。完了,這不是天要亡她麽!
  “顧且喜,你在幹嗎?”
  且喜頓時被這個聲音定住了,她一轉身,一下子坐在上麵,“你怎麽可以進來,我,我上廁所呢。”
  趙葦杭端著那杯水,“我以為你想躺下了,給你送進來。現在看來,你並不需要。”且喜穿的那麽整齊,坐在上麵,趙葦杭再看不出來有鬼,那就太無視他的智商了。“顧且喜,你真是讓我每日一新啊,竟然還會耍手段,會撒謊了。”
  且喜忙拉住要出去的趙葦杭,“那你說我怎麽辦。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我給你發短信,發的估計你手機都要爆掉了,你也不回。我,我這個算不上撒謊這麽嚴重吧,隻是個小小的技巧而已。”
  “真難為你了,為了我,還需要運用技巧這麽高難。看我顛顛的跑回來,看我丟下工作,給你做飯,是不是特得意?顧且喜,你真是不知輕重!”趙葦杭握著那個杯子,恨不得砸在地上。可是他最後隻是把水倒掉,把杯子放下,轉身出去了,臉上的表情,那麽的冷寂。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別扭,她找自己回來,何必管她是不是因為想念,何必管她是不是隻是不想改變,何必管她是不是出自真心?隻要她在自己身上花了心思,想了辦法,不就行了。可是不行,這還不夠,遠遠不夠。顧且喜有什麽了不起,趙葦杭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麽沒被她放在心上,會讓他這麽難受,這麽不堪。
  這一周以來,她都在發著詢問加報告行蹤的短信,他雖然沒回,但每條都看了又看,等下一條發過來的時候,才刪掉。一般,她都會在下班到家之後打這個電話,趙葦杭也習慣了在那之前,把鈴聲調成無聲,電話來時,他會一直盯著屏幕,看著上麵閃現的顧且喜三個字,直到她那邊掛斷電話。昨晚,她就沒打電話,害得他隻能把電話放在桌子上,幾分鍾就要掃上一眼。習慣,隻要幾天就可以養成,可是,戒掉,卻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現在,趙葦杭就是要戒掉顧且喜,戒掉的同時,卻還期待,他都覺得自己實在有點錯亂。對,就是這樣,才會在知道她生病的時候,忘記掩飾自己的關心,輕手輕腳的抱著她,翻出最厚的被子給她蓋上,看到她不老實的總伸出手腳,隻好又找出一床被子壓上。就是這樣,還擔心她會冷到,傻傻的在那裏看著她兩個多小時。
  可是,女人在趙葦杭這裏,就是最勢利的一群人,她們愛的,如珠如寶,什麽都可以妥協,什麽都可以奉獻,她們不愛的,就輕賤到底,棄之如履。他在吳荻身上,已經充分的經曆了這個過程,實在是沒有興致和熱情再重複一次更沒有把握的愛情。
  “趙葦杭,你別走!”且喜總算是趕在他拉開門之前抱住他。
  “我知道這次的事,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對,你別走,你一走了之,也達不到懲戒我,以觀後效的目的。”
  “誰要懲戒你。”趙葦杭真是沒這個心情,他也知道,走不是好辦法,可是,他總得搞清楚自己,搞清楚自己要怎樣,再來麵對顧且喜同誌。而不是這麽對著她,眼看著自己莫明其妙的深陷下去。
  “不如罰我寫檢討,批判顧且喜錯誤一百條。做家務,用體力勞動折磨我,不,是改造我。你可以罵我啊,我一定罵不還口。就是別不理我,也不許走。你看看,還有什麽我認識不足的,可以補充,我一定虛心接受。”且喜劈裏啪啦的,倒真把趙葦杭弄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且喜看出來他有點動搖,就往屋裏麵拉他。瓦解敵人,還有什麽比美人計更直接有效的!這是且喜琢磨一周得出的最後一招,據說是必殺絕技,不知道在趙葦杭這裏,到底會不會有效果。她從來沒機會主動出手過,自己也不知道怎麽開場才算自然,所以,心裏是打算,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用此招。
  現在的狀況,也由不得她矜持,她推著趙葦杭,讓他坐在床上。“屋裏怎麽這麽熱?”她想,就著這個話,很自然的脫掉外麵的衣服,接下來,如果氣氛好,或者他就接手了,畢竟已經很久沒在一起了。可是,她扯了一下那個緞帶,本來的活結,似乎讓她拽成死結了,越用力,越扯不開。難道讓她從下麵撩上來脫掉?簡直太破壞氣氛了,何況,那個結係在胸下,也不知道脫不脫得掉。
  趙葦杭本來沒看她,但等了半天,她也一句話沒有。抬頭看看,顧且喜正低頭同她的衣服奮戰呢。“過來。”
  “啊?”
  “讓你過來!”
  且喜走過去,看趙葦杭很自然的接手了解開自己衣服的工作,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呢?
  脫下衣服,且喜馬上環上趙葦杭的脖子,壓倒他,“趙葦杭,你說,你原諒我不?”
  她貼在趙葦杭的脖子上,在他脈搏跳動的地方來回輕舔,跳躍,本身就是一種挑逗的姿態。
  “原諒怎樣,不原諒怎樣?”他的聲音已經不自覺的暗啞。
  “原諒的話,我就用我的唇舌伺候你,不原諒的話,就隻有用我的牙了。”且喜說著,輕輕的咬了一下他,她的手,在他的下麵,暗示著什麽。
  “那我既想原諒,又不想原諒。”

  第四十章
  “顧且喜。”
  “怎麽?”
  “別笑了,這兒不酸麽?”趙葦杭揉了下且喜的臉。
  且喜自己也揉了一下,“不酸啊,你笑的時候臉會酸麽?”且喜恍然大悟般,“所以你才很少笑,對不?”
  趙葦杭不理她的問題,“這兒不酸的話,這兒呢?”他吻上且喜。
  氣喘呼呼的推開趙葦杭,“知道我累還讓我動?”她不知道,她現在因為缺氧而有點迷離的目光有多誘人。
  “高興麽,你高興麽,顧且喜?”他把她的頭安置在自己胸前。
  “嗯。”雖然不怎麽光彩,但是畢竟把他留下了不是?
  高興就好,趙葦杭把身體放空,把感覺放空。管她愛不愛自己,管自己愛不愛她呢,她高興,自己也高興,其他問題,想的多了又有什麽意義?趙葦杭在滿足的疲倦中,忽然頓悟了這個道理,過日子麽,把那些情愛想得那麽透,計較那麽多,在這麽貼近的時候,顯得多少有些多餘。
  “趙葦杭,你以後盡量回家住吧,別留我一個人。”且喜明顯感覺到他心情大好,不得寸進尺可不是她的風格,乘勝追擊,或者是得了便宜賣乖?她反正是要抓住這個機會,取得突破性進展。
  “好。”趙葦杭很爽快的答應,盡管這意味著他可能經常會深夜回家,第二天又得起早走。
  “趙葦杭,你說‘好’的時候,最帥了。”
  “顧且喜,我已經繳械投降了,可以不用繼續灌我迷魂湯了。”
  “那不行,我得提前把你灌暈了,以後我再犯錯誤,你就不會這麽生氣了。”
  隨便吧,趙葦杭閉上眼睛,心裏裝進了顧且喜,不論什麽時候,都是滿滿的,暈暈的,哪裏還需要什麽甜言蜜語。
  顧且喜從那之後,就開始每天都要做很多好吃的東西,晚上等趙葦杭回來一起吃。他也是,不論多晚,都會回來,和她吃點東西再睡。雖然早上他走的比較早,但兩個人都是一起吃飯,然後一起出門,且喜去早市買菜,趙葦杭上班。他們很快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節奏,趙葦杭忙工作,顧且喜忙著鑽研美食,配合他的時間團團轉。
  偶爾趙葦杭出差的時候,回來還會有個一天半天的休息時間,那時候,且喜就最幸福了。他會把家裏大清洗,消除很多安全隱患與衛生死角,還會做好飯,等且喜回來吃。如果正好且喜也休息,他們要麽是在床上消磨時光,要麽就在傍晚的時候開車出去,找些有特色的小飯館,吃吃喝喝。
  “趙葦杭,我覺得我現在人生的主題就是吃。”且喜有一次不無抱怨的說。的確,簡直可以說無吃不歡。
  “怎麽,不喜歡?”
  “不是說人都該有更高的精神追求麽。”丁止夙馬上畢業了,還忙的什麽似的,趙葦杭的工作也很有意義。單隻她,日複一日的,似乎存在沒有任何價值。
  “那你想追求什麽?”
  “就是不知道該追求什麽才苦惱。”她細想之下才發覺,自己是沒有什麽理想的。曾經,秦閔予就是她的理想,現在,趙葦杭是她的信仰。她已經開始接手打理他的所有衣食住行,推敲他的好惡,妥帖的照顧他。
  但是全身心投入這樣的生活中去,在忙忙碌碌中,卻更覺得有些迷失了。
  “是想再讀書麽?”趙葦杭替她分析。
  “我?讀書?還是算了吧,別折磨那些導師了。”過幾年考個高校教師的碩士,在這裏也就夠用了。就是太夠用了吧,家裏,學校,已經什麽都看到盡頭,就是這樣了,一輩子就是這樣了,這種感覺,帶著點不安,侵擾著她。
  之前的生活,就像是無目的的在海上飄蕩,雖然不知道何處是岸,還要經曆很多風浪,但她始終覺得,是她不想控製罷了,她的心飄在那裏,沒有責任,沒有負擔。如今,真的揚帆掌舵,跟在趙葦杭的後麵,隻看到他,隻能看到他,總覺得有點缺失。
  “現在的工作不喜歡?不順心?”趙葦杭也知道他不在家的時候,她一個人寂寞。所以且喜有什麽波動,他都很重視,哪怕隻是聽她發發牢騷。
  “還好了,還不就是那些。”且喜多少有點懨懨的,工作了三年,是不複初始的激情了吧。
  最近剛剛有個學生碩士畢業留校了,負責分團委的工作,年齡比且喜大一點,是院長的學生。這個女孩同且喜完全不同類型,八麵玲瓏,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因為且喜負責的是本科生教學的部分,所以同她沒打過什麽交道。但這個叫葉婀娜的女生,以前還顧老師,顧老師的叫著,現在還沒正式上班,就已經直呼她的姓名了。
  這也就罷了,且喜想,自己雖然工作時間長,但畢竟年齡小,叫叫名字也無所謂的。可是,這位葉老師,特別會巧使喚人,總是讓且喜給她打雜,然後她自己邀功,雖然都不是什麽大事,但次數多了,讓她有點不勝其煩。
  有一次,黃艾黎都看不下去,“這個葉婀娜什麽來頭啊,你大小也算是個官太太,怎麽讓她給欺負了。”黃艾黎還是有分寸的,她隻是讓係裏的人知道且喜結婚了,至於趙葦杭的職務、背景之類的,她都沒說出去。或者正是因為這樣,且喜才被人小瞧了吧,盡管資曆不算淺,但因為年齡的關係,跑腿的總是她。
  “縣官不如現管,明白不?”葉婀娜是院長的得意門生,某種意義上講,也是無冕之王,尾巴翹得高得很。

  第四十一章
  黃艾黎現在已經有個固定交往的男朋友,就是喬維嶽生日在秋苑認識的,是建築設計院的高工,那次也是跟朋友去的,同喬維嶽並不熟識。他們交往日子雖然不久,但條件相當,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她的男朋友是很平和的人,且喜見過,覺得特別適合黃艾黎。他的敦厚多少中和了一下黃艾黎的尖銳,讓黃艾黎的美,柔和淡雅了很多。
  “周末組織老教師去撫鬆溫泉,是不是又得你去?”
  這件事,最是費力不討好。因為那些老教師,都德高望重,相對的,年紀也高。組織他們出去旅遊,當天往返雖然安全,但他們覺得對他們不夠重視,安排的不夠精彩。可是去稍微遠的地方,路上他們都疲憊不堪,到了目的地,根本玩不了什麽,還要這些陪著去的人小心照顧著。所以,去十個老教師的話,起碼得配五個人去照顧、招呼著。
  這樣的活動,都是一個副院長帶著幾個老師去,一般是帶個新人,美其名曰,認識一下這些學術界的老先生,更好的領會和繼承。這樣的活動,風險高,要應付很多突發事件,去一次,累的恨不得休息幾天才能緩過來。且喜已經連續三年參加了這樣的活動,這次本該是葉婀娜去的,畢竟她已經正式留校了。但是,通知下來,竟然還是她,吳荻也在其中。
  這樣的事情,就是所謂的暗虧吧,不想去,也不好說不去。跟吳荻一起去,且喜就更加不想。畢竟就隻她們兩個女老師,要在那裏住一晚呢。她現在很怕破壞自己同趙葦杭得之不易的這種溫馨的平衡,但這樣的話,她又很難對趙葦杭說清楚,所以,對他的詢問,也隻能含糊其辭。
  趙葦杭倒是很支持她出去玩玩,給她準備了應急的藥,還有他在那邊朋友的電話,以備不時之需。
  周六他們這些陪同的人員要在院裏集合,一家一家的去接那些老先生,所以時間約得特別早。趙葦杭覺得那麽早,街上人太少,總是不大安全。所以他也起來,開車把且喜送過去。到的時候,隻有吳荻已經到了,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門口的石階上。
  “你回去吧,他們也快到了。”且喜承認自己小氣,她並不希望趙葦杭下車和吳荻打招呼。遠遠的看到吳荻的身影,連她都覺得美人如畫,神色寂寥,不知道趙葦杭的眼裏是什麽,心情又是個什麽滋味。
  “好。路上小心,到了給我電話。”
  “嗯,你回去睡一會兒吧,我到了給你發短信。”他昨天夜裏回來,不過睡了四個小時,雖然他都習慣了,看起來還精神,但畢竟對身體不好。
  趙葦杭沒說什麽,捏了下且喜的臉,就讓她下車,開車走了。經過吳荻身邊的時候,他還是停下車,打個招呼。吳荻沒站起來,也沒說話。等到且喜走到她身邊的時候,隻聽到她說:“幸福了麽?還是幸福給我看?”
  且喜隻當是沒聽到,兩個人沉默著等到人到齊,開始了這段不情願外加不尋常的旅程。
  因為報了團,很多手續之類的不需要且喜去跑。所以,且喜同吳荻的主要任務就是陪好老教師的夫人。畢竟溫泉不比別的,溫度和時間都要控製好,才能保證那些上了年紀的人泡得盡興,又泡得安全。
  在更衣室換衣服,忽然聽到齊老師的愛人“呀”一聲。
  且喜忙走過去,“怎麽了?”
  “小吳,這是這麽了?”她顫巍巍的指著吳荻的胸。
  且喜看過去,上麵是一道紅色的疤,雖然算不上猙獰,顏色也淡了,但還是比較明顯。
  “幾年前動過一次手術。”吳荻盡可能輕描淡寫。
  齊先生的愛人,退休前是醫生,她仔細的看了看,“乳腺癌手術吧,雖然保乳,但左右還是有些微差別。”她之前驚訝,隻是覺得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身上有這麽顯眼的傷疤,有點沒想到。但現在,已經是職業的就事論事,絲毫不覺得吳荻這樣被研究有什麽不妥。
  “能這樣,已經是萬幸了。當時發現得早,又遇到個好醫生,算是保住了。”
  “真不容易啊,複查的結果怎麽樣?”
  “嗯,這幾年的檢查結果都還好,我當時發現的比較早。”
  “健康重要啊,學問啊,差不多就行了。”老太太感慨的說著,先進去了。
  再怎麽樣,且喜覺得自己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吳荻的傷疤,在她甚至散發出珍珠般光澤的身體上,實在是太觸目驚心。開口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是抖的,“你就是因為病了,離開趙葦杭?”
  “是不是太傻?”吳荻換上泳衣,“那時,剛剛檢查出來的時候,先想到的是,自己要用殘破的身體對著趙葦杭,就覺得寧願死掉。”
  “手術後的狀況,你不是知道了,怎麽不去找他?他就沒找過你?”
  “他以為我去了德國。那時候,知道複發率高,一直不敢。我不能離開他兩次。”吳荻圍上浴巾,“顧且喜,你看,我就是這麽懦弱。病的時候,想他的時候,隻會在醫院裏麵偷偷哭。”
  “這件事,別告訴趙葦杭,都已經過去的事情了。何況,也改變不了什麽,別無端的讓他心裏不舒服。”吳荻苦笑了一下,用苦情博同情,實在是太不入流的手段了。說完,她就先進去了,留下且喜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腦子裏麵亂極了,不知道該先想點什麽才好。

  第四十二章
  顧且喜的人生,到目前為止,身邊並沒有哪個親朋經曆病痛。所以,雖然經曆過死別,但是,醫院啊、絕症啊,對她來說,都感覺特別遙遠。仿佛隻是一個名詞,或者一個畫麵,知道是知道的,但同自己並無聯係。
  可是,吳荻的病,且喜卻是知道的。剛結婚的時候,她曾經在丁止夙那裏看過一本小說,畢淑敏的《拯救乳房》。當時,是止夙推薦她看的,因為作者有過做醫生的經曆,小說本身很寫實,這個題材又是同女性健康息息相關,她認為且喜需要了解一下。
  且喜在看的過程中,就覺得像是在看驚悚小說,心被高高的吊起來,情節一環扣一環,讓她的難受也一陣甚過一陣。看的時候,恐懼流淚自是不必說了,她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得病了,會經常對著鏡子看,或者自己按壓,查看有沒有什麽異樣。這種恐慌直到學校體檢,被醫生告知她十分健康,才終告結束。但那種感覺,卻留了下來。
  且喜不知道,吳荻是怎麽自己麵對的那一切,但可以想象,必定是個極其艱難的過程。她能在那種狀況下,咬牙堅持不告訴趙葦杭,實在是需要毅力和勇氣。換作自己,會怎樣呢?自己都沒有需要咬牙堅持的那個目標,所以不會堅強,會哭哭啼啼,會做個徹底的手術,擺脫那種步步緊逼的死亡的恐懼。但,會從此拒絕照鏡子,拒絕赤身出現在任何場合,拒絕別人的碰觸,心理上,終歸是引以為憾的吧。但,這一切畢竟隻是假設,對於真正麵對生死,麵對完美與缺殘的吳荻,才真正是現實而殘酷的。
  且喜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度過那與吳荻朝夕相對的兩天一宿的。雖然,她同吳荻的相處,中間始終隔著一個趙葦杭,可那種喜歡和豔羨,卻是發自內心的。盡管這樣說或者有些虛偽,避開趙葦杭不談,對於吳荻遭遇的這些,且喜雖不能說像對止夙一樣,感同身受,但一樣會擔心,會憂慮。她沒有想過,如果趙葦杭知道了,會不會影響他們的婚姻。她隻能想到,吳荻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已經痊愈,不需要再受那種折磨。並不是多麽高尚,這是她對於一個身邊的人,一個朋友處於病痛中的起碼的態度。
  吳荻沒擺出多防備的姿態,但也並不想多提就是了,她一如既往的對待且喜。但在且喜看來,這倒顯得特別的非比尋常,讓她的心,抽搐般的疼痛。她忽然理解了吳荻接近她的一些用心,她隻是想把她的喜好,趙葦杭的喜好,折射給且喜。這樣,在趙葦杭的生活裏,就會有她的一份努力,有她的一份心意,有她的一抹淡淡的顏色。就像是暮色中最後那絲紅霞,她眷戀,但不糾纏,她在慢慢淡出。
  且喜回到家,覺得自己像是大病了一場,很長時間都緩不過勁兒來。趙葦杭看她不舒服,反倒愈加體貼,每天早上,給她做完早飯,才自己先去上班,晚上回來早的話,總是買些小吃帶回來,哄著她多少吃一點。可是,她越覺得趙葦杭好,越覺得幸福,就更覺得自己不該幸福,鵲占鳩巢,是自己陰差陽錯的占了本該屬於吳荻的這一切。雖然並不心安理得,但還是略顯卑鄙的霸占著。
  且喜裝著心事,卻不知道可以同誰講。這天,秦閔予打電話過來,說是他負責的部分已經完工,要把鑰匙給她送過來。
  “先放在你那兒吧。”且喜哪裏有心思想房子的事情。
  “家裏有什麽事情麽?你很久都沒過去看了。”秦閔予也是想了一下,才開口問。
  “沒事,家裏沒事。”
  “你有事?”
  且喜半天沒有說話。
  “怎麽了?”秦閔予的聲音,是少有的關切。
  “沒事。”雖然說著沒事,可她卻突然流淚了,最近她承受的壓力太大了。她也知道,不應該把這些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卻苦無解決的辦法。
  “我在房子這裏,你過來一趟。”秦閔予說完,就掛斷電話。
  且喜躑躇了一下,還是去了,鑰匙要拿回來,態度要明確。
  秦閔予見到她,隻是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剛剛哭什麽,什麽事,還是你知道什麽了?”
  秦閔予竟然把地板都幫她鋪好了,且喜席地而坐,“有什麽是我該知道,卻還不知道的?”
  秦閔予不說話,關心則亂,他的話多了。
  且喜斜睨著秦閔予,“你早知道了。”她很肯定。
  “你早知道吳荻的病,所以你提醒我,所以你要我給自己留後路,所以你認為我爭不過她,是不是?你說,是不是!”且喜也是剛剛想明白的,秦閔予對自己,始終是不遠不近,不冷不熱的,突然這麽照顧她,必然事出有因。
  “是。”秦閔予不想爭辯,他其實也是才知道不久。提醒且喜,完全是出於一種直覺。上次,去吳荻家接她參加喬維嶽的生日聚會,他才偶然得知,她的病。的確,在房子的問題上,他這麽積極,這個得知,是很重要的因素。
  且喜聲音低低的說:“你該一早告訴我,在你知道的時候,就該告訴我。”那時,或者還可以置身事外,或者還可以全身而退。現在的局麵,就是她自己舉著竿子,在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會失去平衡掉下去。本來,掉下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她想走下去,盡管戰戰兢兢,可是她想走下去,即使掉下去,她也想抓住那根竿子不放手。

  第四十三章
  “她的病同你有什麽關係,你沒必要知道。”秦閔予是想安慰她,可話說出來,就變了味道。“你怎麽知道的?”
  “看到她的刀口了。”
  “那麽巧就讓你看到了?”不是秦閔予多疑,實在是太巧了點吧,又不是平時可以看到的位置。他對於自己的偶然知情,都心存疑慮,何況且喜。
  “嗯,院裏組織去溫泉,就看到了。”吳荻是真的生病,這才是問題的核心吧,至於吳荻是不是耍心眼,玩手段,從來不在且喜的考慮範圍內。
  “別犯傻。”秦閔予看著且喜的樣子,就知道她又要一根筋了。
  “秦閔予,你也知道,我最後一定會退到這裏吧。”且喜用手在地板上來來回回的,輕輕的擦著上麵的浮塵。且喜滿以為,這個小屋,會給自己帶來很多欣喜。現在才知道,如果它是作為一種額外的存在,或者能讓她開心。但是,如果前提是舍棄現在的家,這個房子,就同外麵的許多房子一樣,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它能夠提供的,遠遠比她曾經以為的要少。
  “我不知道。”他現在並不稀罕他知道。秦閔予沒再說下去,因為他知道,且喜並沒有聽他說什麽,她現在根本聽不進去別人說什麽。他留下鑰匙,帶上門,走了。
  且喜爬上閣樓,裏麵一樣鋪好了地板。她躺在上麵,陽光曬在身上不止暖洋洋的,還有點被灼傷的那種疼,讓她既想待在陽光籠罩的地方,又想挪出來。這就像是趙葦杭對她的那種好,她享受,但卻如坐針氈,並不安生。
  “趙葦杭,我要是得了乳腺癌,你會怎樣?”這天,電視裏麵一個誇張的醫藥廣告,給了且喜一個試探的引子。
  “胡說!”趙葦杭坐在沙發上看書,對於且喜的胡言亂語不予置評。
  “我是認真的,據說這個病有發病年輕化的趨勢,我要是生病了,你會怎樣?”
  趙葦杭把書放下,“你沒頭沒腦的,瞎想什麽啊。”女人才是生於憂患,安穩踏實的日子,她們總是要過出點花樣,才覺得豐富。“有病就治,我能怎樣?”
  “這個病不是比較特殊麽,”且喜比劃著自己,“要是,這個都被摘除,”她覺得自己用的這個詞特別專業,但充滿殺戮的殘酷,“你會怎樣?”
  “哪不舒服麽?”趙葦杭有點緊張。
  “沒有,我沒事。就是忽然想到,你回答我啊。”
  他伸手把且喜摟過來,輕吻著她的頭頂,傳遞著溫暖的氣息。“它是你的一部分,如果失去,我當然會覺得不適應。但如果失去一個它,能換回你,還有什麽好可惜的。”
  且喜回抱住趙葦杭,她就知道,他不會讓她失望。她不理解,為什麽吳荻當初會那麽選擇,沒給相愛的他,一個機會。她的心情,且喜覺得或者理解,但這樣去愛著,她就不敢說自己明白了。她總感覺,錯失了那段時光,對趙葦杭來說,何嚐不是抱憾的事情。
  “趙葦杭,你這麽好,怎麽也會戀愛失敗?”
  “或者我還不夠好。”趙葦杭不論同吳荻之間有過什麽,都不會拿出來同且喜說,炫耀或者緬懷,他認為都是略顯卑鄙的,對她們兩個都是。他有他自己的邏輯與原則,在他的世界裏,愛與尊重是並重的。
  “你們為什麽分手?我想聽你們的故事。”如果,他們分開,真的隻是因為源於病痛的疏離,如果,他現在對家庭,對婚姻的忠貞,隻是源於責任,那麽,且喜也找不到什麽理由,霸住他不放。
  “我不是會講故事的人,也沒有好故事。”趙葦杭淡淡的笑著,“不如你講講你自己的給我聽。”
  “我的麽?我講不出來。” 且喜覺得她的故事,似乎更多的是她自己在想,在做。雖然發生的時候,也覺得日子滿當當的,並不會後悔,但在別人眼中,多少顯得有些無聊而悲哀吧。
  “忘記了麽?”
  “不知道。”不會想起,未必等同於忘記。秦閔予偶爾還會出現在夢中,夢中的感覺,依然是那種隔山隔海般的遙遠。夢中的他,似乎同現實中的他,並不能夠重合在一起。
  趙葦杭牽起且喜的手,她這段時間,心神不寧,他不是沒發現,或許是吳荻又同她說了什麽吧。適當的刺激,倒是沒有壞處,可以讓她更在意這個家,更在意他。但是,她持續的陷入這種低迷的狀態,並不是他期望的。她不像是在計較,而像是在思考,困住她自己,一個人思考。但是,這無異於畫地為牢,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釋放她自己。
  “且喜,”趙葦杭很自然的喊她,“過去的,就是過去的,故事就是故事。我們忙起來,就會隻顧得上現在和近處的將來,過去或者影影綽綽,但終會被不斷製造的新的過去埋葬。話說從頭,估計得到七老八十,給自己蓋棺定論的時候吧。”
  趙葦杭越這麽說,且喜越是覺得不安。陪著他製造新的過去的,並不是非她不可,不是麽?自己或者是曆史的選擇,但也有可能是曆史的誤會,曆史的錯誤。現在,憑恃著一紙婚書,他是顧念自己的,但同樣,和別人結婚,他或者也會如此。
  吳荻的病,不是問題的結症,真正的問題,是自己的心魔。

  第四十四章
  顧且喜現在最怕遇到的人就是吳荻,能躲則躲,躲不過也隻是打個招呼,絕對不多說一句。她覺得要是說得多了,就很難把嘴邊的對不起咽下去,雖然知道裝傻很無恥,但她就是沒勇氣真的承認,自己不能把趙葦杭還給她,不論她的理由多充分,就是不能主動放棄。伸縮都是一刀,可且喜就是不想自己伸出去,還是等到趙葦杭自己決斷吧。
  冤家路窄,中午同黃艾黎去食堂吃飯,偏偏遇到坐在喬維嶽車裏的吳荻。黃艾黎丟下一句,“真傷自尊。”就自己先走了,留下且喜進行禮貌的寒暄。
  “好久不見,你們出去吃飯啊?”且喜想拉住黃艾黎,還不好做太大的動作,隻好頻頻回頭看著黃艾黎,這邊應付著。
  “過來辦事,想請你們吃飯。”喬維嶽心情很好,“上車啊。”他下車,給且喜打開車門。
  “不用了,我約了黃老師,改天我請你們吧。”且喜忙退後一步,這個喬維嶽可真是周到。可是自己再不懂事,也不能去攪了人家的約會啊。
  “走吧,我們也才從係裏那邊過來,沒見到你,正要給你打電話呢。”喬維嶽的話,也難辯真假,看著倒是挺有誠意的。
  “來吧,好久沒一起吃飯了。”吳荻也下車了,站在那邊說。
  吳荻都開口了,且喜隻好上車。上了車,也隻是聽他們在前麵簡單的交談,並不插言。
  喬維嶽帶她們吃泰國菜,且喜以前並沒有吃過,所以,也正好專注於吃,免於發表言論,隻是哼哈答應著就行。他們竟然聊著趙葦杭的近況,不知道兩個人都是什麽心理。且喜有的時候也奇怪,很少見到趙葦杭跟朋友出去,似乎他並不需要通過交往維係友情似的。
  吳荻出去接電話,喬維嶽給且喜挾菜,“你怎麽了,頭都不抬。”
  且喜抬頭,“不是你要我少和吳老師來往麽,怎麽還拉我過來。”盡管和喬維嶽接觸的不多,但兩個人似乎很快就熟悉起來,說話的時候,可以直接切入主題。
  “是她要找你,你以為我願意啊!”他也不客氣。
  “哦。”且喜歎氣,自己的反常,估計吳荻也看出來了。
  “你們怎麽了?”
  且喜拿起餐巾,擦擦嘴角,幸好泰國菜的味道夠霸道,否則,自己真的吃不出味道來。“沒什麽。”吳荻的事情,還是由她自己決定該不該說吧。
  “賣什麽關子,請你吃飯,連句話都套不到?”喬維嶽還一徑的好心情。
  且喜咬咬牙,“你知道他們當初為什麽分手麽?”她的語氣,並不是疑問。
  “噢?你知道?”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吳荻就回來了,喬維嶽隻好使了個眼色給且喜,容後再聊。
  “聊什麽這麽熱鬧?”
  “沒事!”兩個人都有點心虛的齊聲回答。
  “挺有默契啊!”吳荻笑的很溫婉,“下個月領事館要辦個展覽,要我幫他們做些工作。一會兒有車來接我,我得先走。維嶽,你送且喜回去吧。”
  吳荻說完,就到門口等人了,並堅持不用喬維嶽陪她等。
  且喜不怎麽厚道的說:“人家根本不給你機會啊!”
  “連你都看出來了?”喬維嶽不以為意,“一直如此,我習慣了。”
  “不是我說,我感覺你根本沒認真的追求她,總是給人吊兒郎當的感覺。”且喜說出來,又覺得自己是在替古人操心,特別多餘。
  “吳荻初中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喬維嶽笑著說,可且喜覺得那個笑容,是空的。
  “那時,我們參加一個英語競賽,初賽合格之後,要在一起集訓一個月,然後參加全國選拔。她的口語那時並不算標準,但是她是最敢說的一個,每次發言前,眼睛都那麽亮,特別漂亮。”
  “那麽小的女孩兒,你也敢惦記。”初中的時候,她可還沒動這根弦,常因為卷子滿堂紅,挨秦閔予的罵。
  “也就是惦記罷了,不敢招惹,那時的吳荻很凶的,誰同她競爭都是廝殺一般,我是她最看不順眼的。”
  “那為什麽?”
  “誰知道了。後來她跟趙葦杭在一起之後,我們又再見麵,她就變成小白兔了。”
  且喜笑了,見到過吳荻紅著眼睛的樣子,倒真是有點像小白兔。“原來她是什麽?”
  “原來?原來她是喬裝的小白兔。”他的話讓且喜想到自己對他的印象,他們對人的判斷比對,竟然有相似之處,難怪比較容易溝通。
  “對了,剛才怎麽提到他們分手?”
  很明顯,喬維嶽並不是知情人。“沒什麽,好奇,我以為你知道呢。”雖然知道轉的有點生硬,但也隻能如此,畢竟,目前這種格局,說出來,不知道又會如何變化。
  “他們誰都沒說過。”喬維嶽想了想,說:“我隻知道,趙葦杭工作了一段時間後,終於追到德國去,可沒幾天,就回來了。然後,他就結婚了,我收到請柬,但我沒去。”
  “怎麽不來,他結婚了,你不是最該高興,還不追去德國。”
  “朋友妻。”喬維嶽搖搖頭。
  且喜驚訝得張大嘴,“你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都就是自己在想而已。”
  喬維嶽點點頭,“你也知道了。”
  且喜把嘴閉上,“現在他的朋友妻是我好不,你真不是一般死腦筋啊,看著挺聰明啊!何況,你表現的夠明顯了吧,連我都能看出來,他們都裝傻啊!”趙葦杭竟然還給他介紹女朋友,現在看,是有點欺負老實人了。
  “他們是怕我難堪,朋友都作不成。”
  且喜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喬維嶽看,他有的時候,和自己一樣,都天真的可以。

  第四十五章
  且喜現在覺得,這世上的愛情,十有八九都是求之不得,任你是多麽出色,在情感麵前,在你愛著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己微不足道。沒有什麽是單靠自己就能夠掌控的,包括自己的心意和想法。
  喬維嶽的隱忍,實在是讓她很受震撼。十幾年的默默,竟然隻是因為朋友妻的緣故,有點愚忠愚孝的意思。她在心裏反複掂量,到底這層窗戶紙,是否該由她去捅破。
  這天下午,婆婆打電話過來,讓她去取些東西。趙葦杭很少回家,一般這種情況,且喜會在婆婆家裏吃完晚飯再回家,他回來早的話,會過來接她。他們也就是想趙葦杭了,才會叫她過去。
  “媽,您知道吳荻麽?”且喜開門見山。且喜最近才想到,心裏一直隱隱覺得的不對勁是什麽,以婆婆對於健康的重視程度,她如果知道吳荻,不可能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
  婆婆不露聲色,“是葦杭的同學吧,怎麽了?”
  “她是他的女朋友,還得過癌症。”即使是用多麽平淡的語氣,也掩蓋不了事實的驚濤駭浪。
  果然,婆婆的表情不是驚訝,是微微的不自然。
  “您知道?卻沒告訴趙葦杭?”
  婆婆歎了口氣,端起杯子喝水,手都是有點抖的。
  “當時,他們說一起去德國留學,我就不大同意。即使是留學,以葦杭的專業,也是去法國更好一點。可是,他喜歡,願意遷就,我就沒表示意見。且喜,你知道,以葦杭的脾氣,我即使幹涉,也未必有什麽用處。何況,他們計劃著出國前結婚。我去北京開會,葦杭把吳荻正式介紹給我,我才知道,他們在北京,已經住在一起。”
  且喜雖然猜到,他們關係很深,但聽婆婆這麽說,還是覺得被誰狠狠踹在心窩一樣,疼,卻說不出話來。
  “吳荻那個女孩子,很聰明漂亮,可卻沒什麽底氣的樣子。我這輩子,見多了那種玲瓏人,就不希望自己家裏也有這麽個人,時時揣測我的心意,迎合我。可是,我和老趙很早就商量過,不幹涉葦杭的選擇,所以,我也當時沒表示什麽。”
  “她單獨來找過我兩次,第一次的時候,就是替葦杭陪我。第二次,是體檢報告出來,她表示要和葦杭分手。”
  講到這裏,婆婆似乎鎮定了很多。“從私心上講,我是不願意葦杭和她結婚的,畢竟,雖然沒有確切數據表明,癌症會遺傳,但終歸是不大好。但年輕女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我也是同情的,當時我就表示,希望她盡快治病,盡早結婚。”
  “可是,吳荻不同意。她說她媽媽就是得了乳腺癌,做了切除手術,最後還是沒能躲過擴散,去世了。她爸爸沒能等到她媽媽去世,就離開她們了。她信得過趙葦杭,隻是她一直照顧媽媽,她不願意讓葦杭經曆那些,她說,那隻會毀掉一切美好的回憶。我是不明白你們這些孩子的想法,可是她當時流著淚說,想著愛情,才能夠堅持下去,葦杭在她的身邊的話,她會更辛苦。”
  “我當時,也是一糊塗,就答應了。我出麵,堅決反對他們在一起,把葦杭弄回家工作。吳荻那邊,給她在北京安排醫院,做了手術。術後,送她去了德國。她身邊就一個阿姨特別親,是個沒依靠的孩子。”
  “他就因為這個,一直對您這樣?”
  “不怪他,我那時很過分,什麽手段都使上了,他始終不能理解。不論什麽原因,也是我拆散的他們。”果真是天下無不是的兒女。
  “不過,兩年後,他打聽到吳荻的學校,還是追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麽,很快又回來了,然後你們就結婚了。”
  怎麽故事歸結到她這裏就到了盡頭一樣,且喜品著,心裏真不是滋味。但是翻人家的舊帳的,也是自己,實在也說不出什麽。應對了幾句,且喜就回家了,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
  晚上,趙葦杭一進門,就覺得家裏異常的悶熱。
  “怎麽不開窗?”他打開廳裏的燈,且喜躺在沙發上出神。
  “哦,忘記了。”且喜坐正,“趙葦杭,我有話要說。”
  “好,說吧。”趙葦杭放下包,坐在她旁邊。
  “你坐過去。”且喜推他。她不是不希望他坐在身邊,可是,以她現在的狀態,會不自覺的想靠在他身上。那樣,就更難清楚的表達原本就不知道從何說起的這些事情。
  趙葦杭沒有異議的坐了過去,顧且喜的嚴肅,等同於嚴重。
  且喜決定平鋪直敘,“吳荻當初和你分手,是因為她得了乳腺癌。婆婆也是在她的拜托之下,才扮惡人,拆散你們。現在,她基本痊愈了,回來找你。沒人肯說,是因為我吧,我在這個位置上。”
  說的時候,且喜一直看著自己擺在腿上的兩隻手,隻覺得,血液似乎因沉重而凝滯,指尖慘白。
  過了很久,趙葦杭都沒有聲音。且喜抬頭看去,他坐在對麵,神色木然,從他陰翳的眼神中,卻能看出來,有什麽是他極力壓製,還不斷湧上來的。
  且喜在心底歎氣,終於還是要她歎氣,每一次的努力都是摧毀幻想。“趙葦杭,你不用顧忌我。”此時此刻,且喜隻能這樣表態。既然私心是想要他能除舊布新,就得給他一個緩衝的空間,霸住他,嚷著讓他選擇,那是自欺欺人。

  第四十六章
  趙葦杭聞言,看向且喜,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冰冷。但他其實更想狂笑,自己身邊的這些女人,都用她們的標準在為他做決定,用她們的判斷為他下判斷。媽媽如此,吳荻如此,顧且喜竟然也如此!名曰為他考慮,誰能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誰關心過!
  女人,都是隻會冠冕堂皇的家夥,趙葦杭狂怒,他覺得自己的修養越來越差,他控製不了自己的脾氣,不大喊大叫,就要被怒火把自己燒著了。“怎麽個不顧忌法!你倒是說說,是可以離婚,和吳荻重新開始,還是不用管你,兩邊兼顧?!”他抓起自己的包,打開門,衝了出去。必須冷靜一下,再不出去,除了語出傷人,怕是還會失手傷人。
  以往的事情,同且喜有什麽關係,可是,趙葦杭覺得自己所有的情緒,都需要對著她宣泄,似乎才會平複。開車兜了兩圈,仍是覺得氣悶,他就決定,還是回家吧。
  車開到路口,包裏的電話響。他減慢車速,伸手把包夠過來,打開拉鏈,正要把手機掏出來,忽然覺得前麵驟亮,接著就是猛的撞擊。他覺得自己的頭撞到了前擋風玻璃上,失去意識之前,他忽然想到,原來,這種感覺就是以卵擊石,自己的頭,原來這麽脆弱,撞一下,就會流血;生命原來這麽脆弱,一次意外,就會失去。遺憾,有很多,未竟的事情有很多,但放心不下的,卻隻有父母和且喜。愛他們,卻未必能照顧他們了,電話還在響,他用最後一絲力氣,按下接聽鍵,就陷入昏迷。
  撞到他的,是一輛加長的運輸貨車,那個外地司機走錯了方向,就想趁晚上車少,直接調頭。如果以趙葦杭之前的速度,應該是剛好他開過去,貨車也調過頭來。可他偏偏減速,而貨車的駕駛座又過高,開到近前,根本看不到下麵有沒有車。所以,兩輛速度都並不快的車,還是因為貨車司機的違規駕駛,撞到了一起,當然,趙葦杭當時的走神,也是原因之一。
  打電話過來的,是他的秘書。他也是好意,明天上午有個會在這裏開,他是想提醒趙葦杭,不要趕回J市了,在家裏好好休息。電話接通,那邊卻沒人應答,接著有個外地口音的人接聽電話,兩個人說了幾句,才知曉事情的嚴重性。趙葦杭的秘書,也是他從這裏帶過去的,幸好這邊地頭熟。他很快問出了具體位置,聯係叫了救護車,然後給趙葦杭家裏打電話,通知家人。
  且喜接到婆婆電話的時候,正站在樓下等趙葦杭回來。
  “且喜?你快來省醫院,葦杭出車禍了!”婆婆也不等她說話,就掛斷電話。
  “……”且喜握不住手機,直接掉在地上。她條件反射般的撿起來,揣在兜裏,這個時候,她什麽都想不出來,腦子裏麵隻有簡單的下一個行動的指令罷了。這個指令就是,打車,去醫院。
  且喜趕到省醫院,剛一下車,就被婆婆的秘書接進裏麵。手術室外麵,圍了很多人,且喜在王秘書的帶領下,才找到公公婆婆。
  “媽!”
  “這孩子,哭什麽!”且喜這才發覺,自己一臉的冰涼,甚至連前麵的衣襟都浸濕了。
  婆婆一把拉過她,輕拍著她的後背,“別擔心,雖然還在搶救,但醫生已經出來說明,沒有多大危險,應該一會就出來了。”
  一旁很少說話的公公突然開口詢問:“聽秘書說,葦杭早些時候就已經回家了,怎麽會還開車在街上晃?”
  “哦,他是回來過……”且喜剛剛勉強止住的淚水又流下來,“都是我不好,我說了一些話,他就又出去了……”哽咽的她隻能斷斷續續的說完這些,雖然知道不是哭的時候,但似乎隻有淚水能填平內心的恐懼,徹底失去趙葦杭的恐懼。
  “胡鬧!”一向待她十分客氣的公公顯然生氣了,轉身就向醫院外麵走去。
  “你不等兒子出來了?”婆婆追在後麵問。
  “不是沒什麽事情麽,興師動眾!”公公迅速離開的身影表明了他離開的決心。且喜終於知道,趙葦杭轉身時候的決絕是遺傳自誰了。
  “吳荻的事情,你和葦杭說了麽?”婆婆的臉色也不好。
  “是。”
  “別人放了幾年的事情,怎麽在你那裏一分鍾都耽擱不了,就非得說出去呢?!”
  “對不起,媽。”且喜覺得自己的確有錯,所以也沒什麽可辯解的,現在重要的是趙葦杭的安危。用這個來教會自己沉著,代價也太過沉重了。
  婆婆走到一邊坐下,不再說話。
  這時,手術室門忽然打開,趙葦杭被推出來。且喜跟著病床,上上下下的查看他的傷處,似乎隻有頭部被包紮起來,身上還都完好。
  醫生邊走邊交代,“現在看,沒有顱內出血和腦損傷發生,所以,應該問題不大。但具體狀況還要患者清醒以後觀察他的行為,意識狀況,做進一步的診斷。外傷傷口位置還可以,遷延愈合的幾率很低。”
  “他什麽時候會醒過來?”婆婆問道,這也正是且喜想問的。
  醫生很有把握的說:“看時間的話,應該馬上會醒過來,因為頭部縫合,我們沒有給他打麻藥。你們小心護理,不要讓他做太大的動作。”
  回到病房,安頓下來,醫生又交代了幾句,就走了,趙葦杭還是沒有醒過來。婆婆讓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沒理且喜,但也沒趕她走。
  且喜坐在趙葦杭的腳邊,她已經不再流淚,自責也是於事無補。隻要能讓他盡快好起來,讓她拿什麽來換,都可以。

  第四十七章
  趙葦杭真正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用醫生的話來解釋,他是昏迷後又睡了一覺,不需要大驚小怪。且喜和婆婆互相看著彼此熬得都是血絲的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趙葦杭醒過來,第一時間聲明,自己當時也是有過錯,那個司機對自己的救助也很及時,要她們不要過度追究責任。其他的事情,他都略過不提,害得且喜有些擔心,他是不是有後遺症,之前的事情,都忘記了。但是,他對婆婆的態度,又有明顯的改觀,雖然多少有些不自然,但他會全盤接受她的照顧和好意,有時候也關心的讓她休息一會。
  但是,對待且喜,趙葦杭就沒有那麽客氣了。她在身邊照顧的時候,不論多體貼周到,小心翼翼,他都會嫌煩,可是她一旦離開一會兒,他就會更煩,會發脾氣,簡直是煩不勝煩。
  醫生說他的狀況很好,但是需要住院觀察三天才能出院。後來且喜看到那輛貨車,當時就想,趙葦杭實在是撿回來一條命,被這麽大的一輛車撞到,隻是受了輕傷,頭上縫了十來針,真是要好好拜拜菩薩,拜拜上帝,拜拜所有真神。且喜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隻要這些神佛能保佑趙葦杭,她雖然不至於一一皈依,但不介意四處拜拜,感謝一下。
  趙葦杭在醫院的期間,公公竟然再沒有露麵,完全不聞不問。即便如此,趙葦杭住院的事情還是很快傳開,他的病房真是熙來攘往,水果鮮花堆得到處都是。且喜隻好拿去其他病房或者護理站,分送給大家。
  這天,婆婆過來,且喜回家做飯。要走的時候,趙葦杭的臉色就不好,她當著婆婆的麵,又不好說什麽,隻能說:“湯我是一直燉著的,很快回來。”可這句話說完,她也覺得不妥,似乎暗示他不願意讓自己走似的。果然,他馬上翻身背對著她,用行動表示他的不屑一顧。
  且喜走出來,迎麵遇到一個年輕人。“趙市長是住在這個病房吧?”
  “對。”
  “您是他愛人吧,您好!”這個年輕人很熱情的過來握手。
  “您好!您是?”且喜急著走,可又不好太生硬的表示沒興趣站在這裏客套。
  “我是趙市長手下的一個小科員,我姓馮,他都未必見過我。”
  “哦,是麽,他醒著,您進去吧!我正要回去做飯。”
  “我在這裏轉了幾圈了,實在不好意思進去,這個您帶回家去吧,就是一個花籃,一點心思,行麽?”這個馮青年的態度特別誠懇,感覺就是想討好領導,又實在抹不開的樣子。
  “這會兒裏麵沒什麽人,進去吧,沒事!”
  “不了,不了,我開車送您回去吧!”他拎過且喜手裏的保溫飯盒,自己先大踏步的走了,似乎很是鬆了口氣的樣子。且喜推托不了,隻好讓他送到樓下,拎著那個花籃上樓了。醫院裏那麽多花,倒是真的沒想過帶回家擺放,小馮臨走的時候,給了她一塊包好的花泥,說是花有點枯萎的話,可以換進去。
  湯是煨在紫砂鍋裏麵,所以,隻要盛出來裝好就行。米飯也是電腦定時做好的,隻要淘米再放進去就可以了。所以,且喜匆匆的洗個澡,做好這些事情,總共不過半個小時,就又打車趕回醫院。心裏還為自己的神速多少有點激動呢,走到病房門口,卻聽到裏麵吳荻的聲音。
  “最近的一次檢查結果很好,一切都很正常。”
  “那就好。”趙葦杭的聲音。
  忽然,有人揪且喜的衣角。她回頭一看,是喬維嶽。他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聲,拉著她走到走廊盡頭的休息區,坐下。
  “你們一起來的?”且喜指指裏麵。
  “嗯,趙葦杭說想喝咖啡,讓我去買。”他拎起手中的袋子,從裏麵取出一杯,遞給且喜。
  “他現在不能喝咖啡,他也不喜歡咖啡啊!”
  “所以說,我們來喝,所以說,這是借口。”喬維嶽自己也拿了一杯,放在嘴邊喝了一口。
  “你要一直這樣麽?”且喜再好的涵養,也有點不高興,他拉走自己,擺明了要成全他們。“就當吳荻身後的衛士,為她保駕護航,關鍵時刻衝到前麵,清除障礙?”
  “成人之美,就那麽偉大?你偉大,並不等於我也想偉大!”且喜站起來,可喬維嶽還是伸手,把她推坐在座位裏。
  “你要是想進去攪局,早進去了,還至於在門口偷聽半天?”他站在且喜麵前,言語、表情都是成竹在胸的篤定。
  最後的審判,不會這就到來吧!這兩天的趙葦杭,明明讓且喜覺出他的在意和依賴,她真的偷偷的想過,或者他也是有一點點喜歡自己的。正想著,吳荻已經從病房出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且喜踢了一下杵在自己麵前、擋住自己的喬維嶽一下,“你還不追出去?”
  喬維嶽沒理她,隻是俯下身子,手撐在扶手上,“顧且喜,你怎麽這麽容易相信別人呢?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信?”
  “你騙我什麽了?”且喜警惕的看著喬維嶽。
  “我現在在你心裏,是不是就是個傻冒情聖?”喬維嶽不回答,卻反問她。
  “呃,”且喜不知道怎麽回答,心裏想著他是比較偉大,要是有人這麽對待自己,真是要感動死了。可是,看著他那麽跟在吳荻身後,是有點替他可惜。似乎吳荻同喬維嶽相比較,竟然是喬維嶽更親近一些,難道真是因為女人都是彼此潛在的天敵?“怎麽會,長情很好。”且喜不知所雲的說了一句,就推開他,向病房走去。

  第四十八章
  且喜還沒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趙葦杭站在那裏,不知道他是不是追出來看吳荻,反正他現下是盯著自己和喬維嶽。
  喬維嶽在後麵拉住且喜的胳膊,把她擠到自己身後,“你要的咖啡。”
  趙葦杭沒接過去,“你們喝吧。”
  且喜繞開喬維嶽,鑽到他們中間,“是不能喝,先吃飯吧。餓了吧?”手裏麵的咖啡沒地方放,她回身放在喬維嶽手裏,“您忙,不送。”
  “行啊,夫妻同心啊!”喬維嶽舉著手裏的東西,“虧得我開車到秋苑弄得咖啡,趙葦杭,你逗兄弟玩兒就算了,還放你媳婦欺負人,這就過了啊!”喬維嶽頭一次露出七個不平,八個不忿的痞子樣。
  且喜沒等趙葦杭回答,就放下東西轉身又給了喬維嶽一腳,“什麽叫‘放你媳婦’,別以為繞著彎罵我們這種老實人,我們聽不明白!”
  趙葦杭不露聲色,“是兄弟還說這見外的話,知道是我媳婦兒,你就多擔待點。”忽然,他話鋒一轉,“要不,您也一起吃點再走?”
  這話就是明著趕人了,喬維嶽的臉色是又紅又白。他跟趙葦杭自小一起長大,兩家的交情都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趙葦杭同吳荻談戀愛的時候,他在北京讀外交學院,有機會就天天和他們混在一起,甚至他們後來住在外麵,他也是常客。他估計,自己這點兒心思,趙葦杭他們都一清二楚。可他們對他的態度並無二致,他們越是這麽對他,密切而並不防備,他越是覺得自己根本沒可能。這個距離的底兒,似乎在一開始就打下了,吳荻在他喬維嶽的心裏,等同於朋友的老婆。所以,心中的這個雷池,他都沒動過任何心思要真的跨越半步,這點,他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估計趙葦杭早就心裏有數,才給他介紹女朋友,它山之石,可以為錯。
  趙葦杭現在的態度,就很讓喬維嶽費思量了,這不是和顧且喜統一陣線麽。可是顧且喜剛剛,也就是開個玩笑,哪裏是非要他走,他過來看趙葦杭,連車禍的具體情況還一句沒問呢。他幹嘛看自己不順眼?
  顧且喜在旁邊瞧好戲的表情,更讓喬維嶽向來不形於色的功夫,徹底破功。這個顧且喜,看似簡單,但對自己影響都這麽大,也難保趙葦杭。他忍了又忍,最後隻能悻悻的說:“你的愛心午餐,我就是再好蹭飯,也不忍心啊!”這句話是有典故的,當日在大學的時候,有一次,他到學校找趙葦杭吃飯,吳荻卻給趙葦杭帶了飯盒,當時,他們那麽讓他,他也隻是買了漢堡,和他們一起吃了。事後,趙葦杭還批評他扭捏作態,難堪大任。
  喬維嶽也知道,此時提這個話頭,特無謂。但眼看著趙葦杭那麽暗帶得意的喝湯,他就忍不住要刺他一下。
  且喜還是比較容易心軟,她也不忍心真的不給喬維嶽台階下。她給他也盛了碗湯,“米飯特意做的特別軟,就不請你吃了,湯淡了點,但熬了一天了,很有營養。”
  喬維嶽當真端起來喝了一口,“什麽味道,怪怪的。”
  “黑豆烏雞湯,養血的。”且喜回答。這幾天都是給趙葦杭燉的補腦的湯,昨天護士長提醒她,適當的可以給他補血,畢竟當時頭部出了不少血。
  “這,這不是給女人喝的玩意麽?”其實味道還可以,隻是沒喝過,有點奇怪罷了,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喬維嶽,你不說我還真不覺得,我也發覺你女性特征越來越明顯了。”不和他鬥嘴,真是很難。
  他們正說著話,趙葦杭的媽媽進來了。“小嶽,沒走正好,把這些果籃帶回去點。”這個喬維嶽也是夠淒慘,好好一個名字,不知要讓多少人拿來開心。
  這個病房外麵附帶這一個接待室,同病房相連,但又各有房門。且喜也料到,婆婆是應酬別人去了。
  喬維嶽這才站起來,“我可不拿,我家裏除了我,連個活物都沒有,帶回去就是浪費東西,汙染環境,回頭我還得收拾。”
  “知道家裏冷清還不抓緊,都三十好幾的人了,一點都不懂事。”曲玟芳當喬維嶽是自己孩子一樣,他又比趙葦杭會討長輩喜歡,所以,自然念叨他就會多點。
  “還是趙葦杭有福氣。”一句話,成功轉移話題。
  “遇到車禍,還說什麽福氣。”曲玟芳看著趙葦杭,眼裏都是作為母親的那種心疼和擔憂。這次的事情,實在是把她嚇到了。以往,想的都是要鍛煉孩子,隻有他具備了一定的能力,才能在這個社會更好的生存下去。現在,她甚至希望他們能搬回家裏來,人生短短幾十年,天倫之樂都刻意的放棄,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麽。”喬維嶽說著這些套話,但卻又正色的問到:“事故最後怎麽定性的?你們不方便出麵處理,就交給我好了。”
  “算了,葦杭的意思,是不追究。他也的確沒什麽大事。那個外地司機,家裏也特別困難,那天是實在乏了,才一時圖省事,出了事。交通隊的處理,也就是罰點款,意思意思。”
  “也行,這也是行善的事情。”喬維嶽毫不懷疑趙葦杭的大度,他說不在意,就真的是不在意。“那這裏也沒我什麽事情了,等他出院,我再來接他。”說完,他一仰頭,喝光碗裏的湯,就要走。
  “且喜,你去送送。”婆婆吩咐下來,且喜願意不願意,也得起身。
  “再給我盛一碗。”趙葦杭忽然說。

  第四十九章
  且喜忙走過去,“多喝一點好。護士長說,我早該給你做的。”
  曲玟芳隻好自己站起來,“走,我送你出去。”
  喬維嶽站在那裏,看看趙葦杭,又看看顧且喜,仿佛有什麽內情是呼之欲出,但卻多少有點難以置信。
  曲玟芳和喬維嶽一走,且喜就湊到趙葦杭旁邊,“吳荻怎麽了?”
  趙葦杭吃著東西,“多關心你該關心的,別的少操心。”
  “趙葦杭,你們之間不是誤會麽?”
  “不窮根究底,你不罷休是不?!”趙葦杭揉揉自己的頭,或者真是撞傷的緣故,他會感覺頭疼,雖然並不嚴重。
  “頭疼了麽?我不問了。”且喜現在對他的這個動作特別敏感,可以說,他完全可以憑這一個招式一招製敵。
  “靠過來。”趙葦杭攬住她,把頭放在她的肩膀上,她身上的氣息可以很有效的緩解疼痛。
  “且喜,我同吳荻之間,結束了就是結束了,盡管之間存在很多誤會,盡管有些抱歉,盡管有很多遺憾,但,從我決定和你結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過要回頭。”
  “趙葦杭,你真絕情。”他容不得別人有任何差池,甚至對感情,也要求毫無瑕疵,這點讓且喜都覺得寒心。多情人的無情,雖然可惡,但還不失溫情,無情人的無情,卻是剜心腐骨般讓人疼痛,永難忘記。
  “那你希望我怎樣,你說得出,我就做得到。”趙葦杭靠在她的肩膀上,哄她似的說。
  且喜拿起趙葦杭的手,她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來回滑動,“我也不知道,趙葦杭,我希望你選擇你心中所想的生活,但還忍不住會同情吳荻。她應該獲得幸福的,她那麽好。”
  “你自己呢?”
  “我沒想過。”且喜覺得,現在更不是袒呈自己心意的時機,愛上他,愛著他,實在讓她很誠惶誠恐,很有壓力。她知道趙葦杭也是在乎她的,並不想離開她,但這種基於共同生活累積的感情,自己單方麵的愛情,能否長久,會不會一遇到事情,就被他判了死刑?
  “口是心非。”趙葦杭抬起手,點在且喜的心髒的位置。
  “顧且喜,我來告訴你,”趙葦杭反握住她的手,“你最需要的就是考慮你自己,別人的事情,你不用理,包括我的在內。過好你自己,才能為別人做什麽。我隻要求我身邊的你,是真實的。”
  “好。”且喜答應。現在,她也真是沒有什麽好求的,丈夫可心,家庭和睦。
  第二天,曲玟芳把且喜他們送回家,囑咐趙葦杭休息到周一再上班,就走了。這幾天,她也是沒著家,單位的事情也都耽擱了,全力照顧趙葦杭。
  茶幾上還放著昨天且喜拎上來的花籃,旁邊是花泥。
  “這是什麽?”趙葦杭問。
  “哦,你看,我還真忘記了。”且喜走過來,擺弄了一下花,“是你們單位一個姓馮的男生送去醫院的,遇到我,我就帶回家了。”
  “馮?我怎麽不知道我們單位有姓馮的。”
  “他說了,你未必認識他,小科員唄。”且喜忙著收拾東西,也沒怎麽在意。
  “這個又是什麽?”
  “花泥,給花換的。”
  花枝的保鮮期能有多久,還需要換花泥?掂量了一下重量,趙葦杭直覺著不對勁,打開那個方正的包裝,竟然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錢。
  “顧且喜,你過來看!”趙葦杭揚聲。
  “幹嘛?我要洗衣服,你等一下。”
  “你過來!”他沒辦法不激動,現在是什麽時候!父親一直沒來醫院,就是要低調,媽媽守在那裏,也是怕別人趁機做什麽事情,且喜沒有經驗,會很棘手。可是,還是出了岔子。
  “啊!這是什麽!”且喜目瞪口呆。
  “你收的花泥。重量差那麽多,你怎麽一點也沒覺得?”
  “我,我當時拎著飯盒,花泥放在飯盒上麵,沒,沒覺得。”且喜知道自己疏忽了,也闖大禍了。
  “怎麽辦?”
  趙葦杭歎氣,“能怎麽辦,交公,明天交上去。”
  “我需要去說明一下麽?會不會有事?”
  “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中午。”
  “時間上看,還來得及。別擔心,我明天一早就交上去。是誰,我也大概心裏有數。”看且喜被嚇壞了的樣子,趙葦杭一句重話也說不出。他知道她是無心的,何況,這些事,還不是自己、自己家招來的,她至多是防範意識不強,實在不能怪她。
  忽然,家裏電話響,趙葦杭接起來,“爸,……嗯,……什麽!……嗯,我明白了。爸,我這裏有點事情。”他說了這句,就進書房講電話,完全避開且喜。
  且喜看他的臉色,總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她跟過去,聽他和公公說什麽。
  “東西怎麽辦?”
  “我明白。現在隻能如此,我們已經被動。”
  且喜蹲在地上,麵如土色。審判來的如此之快,隻不過宣判的不是趙葦杭,而是生活,是實實在在的教訓。現在怎麽辦?
  趙葦杭走出來,他的頭上還包著紗布。拎起桌子上的東西,就要出去。
  “你在家裏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且喜攔住他,“我和你一起去,隻有我見過那個人,隻有我能說清楚。”
  趙葦杭站定,即使現在這麽危急的時刻,他看上去也神定氣閑,毫不慌亂。“我不希望你卷進來,我去就好。”
  “事實上我不可能撇清,我是當事人,不是麽?!”
  趙葦杭親了她的臉一下,“你至多算是經手人,乖,你在家等我,這些調查,你不要參與。”

  第五十章
  “可是你為什麽非得現在就去啊!你頭上的傷還沒好,你得休息。”
  趙葦杭用手探了下傷口,“好很多了,沒事,不用擔心。”他考慮了一下,還是得和且喜透露個大概,畢竟他這一去,不知道得多長時間能回來。
  “現在,有人告到紀檢委,說爸爸趁我生病之機大肆斂財。”趙葦杭也知道,這次的事情明擺著就是要陷害,父親那邊已經防範了很久,卻還是在且喜這裏被人家尋到缺口。敵暗我明,博弈的勝負,現在還很難說。父親勝在基礎好,口碑好。但他的剛正不阿,也早得罪了很多人,此時,就看是牆倒眾人是推是扶。是非黑白,有的時候,也端看形勢需要。趙葦杭覺得,以手上這些東西的分量,可以看出,他們也隻不過是想把父親拉下馬,還不至於置他於死地,所以,還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就是這個抓住了把柄?”且喜指著趙葦杭手中的東西。
  “不完全是,這隻是個導線罷了。爸爸在這裏,也是牽一發動全身。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趙葦杭說完,就匆匆出門了,畢竟現在時間就等同於時機,他們如果被動還失了先機,就一點勝算也沒有了。
  且喜一個人在家裏,努力的回想給她花籃的那個人的臉,卻越想越模糊,想到最後,連麵對麵能否辨認出來,她自己也不確定了。
  她知道,現在,她不能做任何事情,說任何話,多說多錯,多做多錯。人家既然已經從她這裏下手了,就難保沒有第二次。她決定,待在家裏,一直等到趙葦杭回來,即使再煎熬,也要一個人受著。
  可是,從那時開始,家裏就死一般的沉寂,連且喜的手機,都不曾響過。學校那邊知道她先生出了車禍,所以,也沒找她。她每天吃一頓飯,多數是在冰箱裏麵找點東西對付一口。其餘的時間,就是看書,她發覺,沒有什麽比閱讀更好的方法,能夠讓人忘我。
  且喜這樣過了一周,沒有任何來自趙葦杭,來自婆家裏的消息。她也試圖聯絡婆婆,但家裏的電話是保姆接的,說他們都不在家,已經幾天沒回來了,手機都關機。她的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限,她必須知道發生了什麽,到什麽程度,她能夠做點什麽。
  她翻著自己的通訊錄,終於鎖定一個人——喬維嶽。
  果然,電話通了。
  “喬維嶽?我是顧且喜。”
  “嗯,稍等。”他身邊好像很多人,聲音十分嘈雜。過了一會兒,好像那邊隻有他一個人了,他的聲音才又傳出來,“有事?”
  “趙葦杭,已經幾天沒回來了,你知道他在哪麽?”
  “這件事我知道,你不用擔心,我這邊也在想辦法。”其實,喬維嶽真正的無技可施。他家裏的背景,其實很複雜。他父親這邊,世代經商,財力雄厚。母親這邊,解放前就棄筆從戎,他的外曾祖父,在抗日戰爭期間犧牲了。家裏有個大舅舅,是在朝鮮戰場上犧牲的。他們的地位,應該來說,是不可撼動的,同時,與政界的關係,又十分微妙。
  現在,趙家的事情,他知道,如果沒有舅舅他們的支持,不該有人敢輕舉妄動。兩家雖然曾經交好,但此刻恐怕是破裂了。趙葦杭被隔離審查開始,他就已經在四處找關係,但目前看,憑他的能力,恐怕隻能是打探出事情進展,左右不了局勢。他不可能眼看著趙家遇難,別說是被人陷害,單是衝著趙葦杭曾經在河裏救過他,衝著這過命的交情,他就不能不殫精竭慮的想辦法讓他們脫困。
  喬維嶽也找過他父親,但他隻是說,不是性命攸關,老趙擋了別人的路,他就應該順勢下來,這樣,對誰都好。他還說,政治家,不隻是需要一身正氣,更重要的是謀略與眼光,老趙該退了,他的老一套作風,已經不適應現在的發展,否則要連累趙葦杭。
  喬維嶽知道父親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是,目前的狀況,要是談,就會牽連出來很多事情。可趙家就這麽扛著,並不是辦法。隻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明智之舉。
  “沒人找你談話麽?”喬維嶽問她。
  “沒有,我在家裏,一直沒人找過我。不過,趙葦杭說,我本來就什麽都不知道。其實,事情是因我而起的。”這些天,都沒有說幾句話,且喜要把一句話反複想個幾次,才說出來,總擔心辭不達意。
  “你在家裏等我,我馬上過來,我們見麵談。”喬維嶽感覺,且喜或者就是化解的切入口。
  喬維嶽趕過來,隻是幾句話,就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且喜看著他越來越亮的眼睛,“你有辦法麽,有辦法讓他們回來麽?趙葦杭的傷還沒好呢!”
  “不用著急,他們隻是被找去談話,這是很正常的,也屬於例行公事範疇。他的身體沒問題,在那邊更利於他休息。隻是索賄的事情出的不是時候,有點節外生枝,他也說不清楚。”
  “我去說吧,這件事情本來就和趙葦杭,和公公婆婆沒有關係。”且喜表態。
  “你現在出麵的話,已經有點遲了。會讓別人以為,你是故意把事情攬過去,替他們開脫。”
  “事實如此。”雖然且喜明白,趙葦杭不希望她出麵,但他們是一家人,怎樣都脫不了幹係。與其讓她拖累他們,還不如尊重事實,丟卒保車。
  “別太天真,我們慢慢來。”喬維嶽心裏已經想好了個大概,但具體操作,還需要且喜配合。

  第五十一章
  喬維嶽的方法,說來也沒什麽難的。他隻是要且喜出麵,把接受東西這件事情認下來,但誰送來的,要略去不提,隻是說放在自己家門口,回家的時候,就順手拿進屋了。這一點很重要,喬維嶽是擔心對方留有後手,萬一出麵的那個男子同趙葦杭負責的事情有任何聯係,隻要對方拍有照片,一旦這邊要揪到底,人家也來個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善了。還不如,一開始就放棄被陷害這個由頭,還是那個原則,化解。
  所以,第一步,就是要講清楚,趙葦杭及其父母對這件事並不知情。這樣性質就變了,相對來說,要容易很多。
  第二步,就是要進一步講明,且喜自己也不清楚財物的來源,更沒有憑著身份,牟取什麽非法利益的交易存在。這一步,喬維嶽是能夠暗中幫忙的,但畢竟,所有這些,都是要且喜自己麵對,不可能每句話都要交待給她。
  本來,這也和事實相去不遠,所以,且喜即使麵對反複的盤問,也沒有任何破綻可尋。不明來曆的財物上繳,且喜也就回家了,容易的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既然這麽簡單,趙葦杭為什麽不讓我出麵?”且喜不解,問喬維嶽。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一直等在檢察院外麵。一見麵,他就告訴且喜,趙葦杭他們已經回家了。
  “台麵上的東西是簡單了,後麵有多少權衡,多少妥協,你怎麽會知道。”喬維嶽到現在都不確定,自己出的是不是餿主意,反正趙葦杭是不感激,之前見麵,連話都不肯和他多講。也是,現在,顧且喜就是後患,隨時可以被拿出來,授人以柄。隻要她一天同趙家有聯係,他們就要防著後麵的冷箭。
  趙葦杭的意思,喬維嶽也不是不懂,可現在是挺不過去了,不是麽?等了那麽多天,都沒人出麵破這個局,除了自救,再沒辦法可尋。
  “喬維嶽,這件事,會對趙葦杭,對我公公婆婆有什麽影響?”盡管他們一再說,錯不在她,可她知道,不是她,這個炸彈不會輕易被引爆。趙葦杭明明很鄭重的囑咐過自己,可是,在他住院的時候,自己就是麻痹大意了。現在,且喜不隻是自責,而是悔恨,自己沒做好他的妻子,糊裏糊塗的,總是拖他的後腿。她決定承擔這一切的時候,甚至都做好了坐牢的準備,自己的過錯,要自己擔下來。
  喬維嶽一邊開車,一邊斟酌怎麽來說這個話,“影響是若隱若現的,但一定是負麵的。”本就是件說不清道不明的無頭公案,這個圈子有多大,這件事有多敏感,他即使不說,且喜也該明白。
  “我知道了。”且喜點點頭。
  車停在趙家門外,喬維嶽看著她,“別衝動,趙葦杭很在乎你。”
  “這樣的結果,不是正合你意,吳荻有機會成為名正言順的你的朋友妻了。”提及感情,且喜不由得變得尖刻起來,她這幾日的擔驚受怕,都對著他發作出來。話說出口,她也有點不好意思,“喬維嶽,這次的事情,換作是吳荻,一定不會犯這麽愚蠢的錯誤吧。”
  喬維嶽笑笑,“是那些人做壞事,別拿這個懲罰你自己。你和吳荻不同,對付你們的手段不同罷了,結果可能都一樣。”
  “你安慰我。”
  “我雖不是出家人,但我不打誑語。”
  “不管怎麽樣,我心裏好受多了。謝謝你為我們家做的這些事,如果以後有什麽是我能做的,你盡量使喚我,別和我客氣!”且喜下車,站在路邊,真有天上隻一日,人間已千年,恍若隔世之感。
  婆婆家隻是客廳裏麵亮著燈,且喜進去之前,真是有點忐忑。
  屋子裏麵的三個人,都坐在沙發上,趙克陽和趙葦杭在抽煙,誰也不說話。
  “爸,媽,葦杭,我回來了。”且喜出聲。
  公公好像一下子老了幾歲,樣子很憔悴。“且喜,你過來坐下。”
  趙葦杭忽然開口:“爸,你什麽都不用說了,我不同意。”
  趙克陽突然拍桌子,“老子就不信說不服你了!”且喜嚇了一跳,她聽別人說,公公是個火爆脾氣,可真沒見過他發火。
  “葦杭,現在你爸爸都願意退下來了,你還要他怎樣?他說什麽,做什麽,還不都是為了你!”曲玟芳的語氣略顯責備。
  “爸,媽,有什麽話,你們就說吧,這次的事情,的確是我不對。”且喜忙開口,她有心理準備。
  “我們剛才商量的結果,是想送你出去待一段時間,等這件事情的風頭過去,你再回來。”曲玟芳開口。
  “那是多長時間?我的工作呢,怎麽辦?”
  “我和她一起走。”趙葦杭又開口。
  “你不能走。”
  “我為什麽不能走?別再拿什麽理想啊,事業啊當借口,那是你的理想,那是你的抱負,你的事業,跟我有什麽關係!”
  “你這個沒出息的小子!”趙克陽站起來大喝,又忽然按住胸口坐了下去。
  曲玟芳馬上指揮他們把公公放倒在沙發上,又拿出藥給他含著,然後打電話叫救護車。
  “趙葦杭,你自己看著辦吧,”趙克陽被送進去搶救,曲玟芳疲憊的回頭對趙葦杭說:“當初,為了你和吳荻的事情,你氣了我幾年。現在,為了且喜的事情,你又要和你爸爸鬧翻麽?父母在你的心裏,就那麽可有可無?”她這次是真的傷心了,所以才會對一直那麽護著的兒子說重話。

  第五十二章
  曲玟芳像是陷入了沉思,“你爸爸的確有些固執,很多想法,做法,都和別人相左,聽不進不同的聲音,已經有點專斷的傾向。有幾個多少年的老朋友都被他得罪了,這次,多少有點世態炎涼的感覺,他自己心情也很不好。所以,我也希望他就此退下來,我們兩個頤養天年,但前提是這個人還在,一切要以他的身體為重。”
  “媽,我會和趙葦杭離婚。”且喜輕聲但是堅定的說。
  從出事到現在,她沒有流一滴眼淚。既不是傷心、悲情的時候,又不是哭能解決得了的問題,她隻恨自己無知幼稚,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慢慢幹涸,隨著莫名的恐懼的流失,慢慢幹涸。
  她不是不知道,公公婆婆的苦心,她可以到父母那裏待一陣,甚至讀個學位。隻要這件事情,不再有人推波助瀾,她自然可以很快回來,目前來看,已經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但是,且不說她的英文有多爛,到那麽陌生的環境中,她能做什麽。她終歸是要回來的,經過了這次的事件,她認清自己,不過是個扶不起的阿鬥,繼續的在這個位置上,還會闖更大的禍。
  如今,家裏人接二連三的出事,公公無事便罷,要是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她再有決心,隻怕也是悔之晚矣。所以,看著公公被推進去,她心裏模糊的那個決定漸漸清晰起來,這裏不適合自己,趁現在還來得及,還是盡早離開他,拖延下去隻會誤人誤己。
  曲玟芳看了看他們,“你們的事情,自己拿主意。”說完,就走到一旁,坐下來,閉目靜靜等待。
  且喜望向趙葦杭,他隻盯著手術室的門,“回家再說!”
  且喜也知道,自己是個差勁的人,闖禍了,不想著怎麽改進,就想著要逃跑。可是,趙家不是她的訓練場,趙葦杭也不是她的陪練,不可能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她承認,她自私,她不敢再以身犯險。未來像是無底的空洞一樣,裏麵雖有個聲音誘惑她進入,卻讓她望而生畏。
  趙克陽是突發心肌梗死,但因為處理得當,加上他的身體素質還不錯,做了個的搭橋手術,很快就推出來了,手術很成功,但還是先要在CCU監護二十四小時。曲玟芳在醫院開了一個病房,打算住在這裏,根本不理會趙葦杭他們兩個。且喜覺得,在這個時候,隻有離開才是給她最大的安慰。她轉身自己先走出來,站在走廊等趙葦杭。過了一會兒,趙葦杭走過來,臉上都是灰敗。
  他們沉默的到家,又沉默的吃飯,洗澡,睡覺,因為這些,都太必需了,他們需要積攢精神,需要儲備力量,之後的每天,都可能隻會更辛苦一些。
  夜裏,且喜仿佛聽到耳邊有壓抑的哭聲。她在黑暗中伸出手臂,抱住趙葦杭,他的頭埋在她的胸前,他的淚水,流到她的心窩裏麵,那麽滾燙,燙得她的心,像是要被燒出個大洞一樣。直到他漸漸平複下來,她都沒有說話,隻是屏住呼吸,在他的背上輕拍。
  過了很久,趙葦杭推開了她,“我的確高估了自己,我照顧不了你,起碼現在,照顧不了你,對不起。”
  “別這麽說,”且喜試探著伸出手,輕握住他的,“你已經照顧了我三年。是我該說對不起,不是我,爸爸也不會……”
  “不是你的原因,”趙葦杭實在說不下去,他覺得,自己每一次向自己所想靠近的努力,總是會以失敗告終。他的問題,是太過顧忌,越是在意,越是投鼠忌器。結果,既沒顧得了此,又失了彼,這樣愚蠢,真不該是他做的事情。
  “趙葦杭,我們好聚好散吧!”且喜咬咬牙開口。
  “沒有重聚的分離,永遠算不上好散。”趙葦杭探出手去,把煙拿過來點上。剛剛的小睡,雖然有點狼狽的哭著醒來,但卻已經很好的補充了他的體力,讓他能夠思考。
  且喜挪了挪自己的身體,靠在趙葦杭身上。“對不起。”的確,如果想著重聚,現在是會好受很多。可是,君問歸期未有期,與其縹緲的希望著,還不如權當沒這個念想。
  趙葦杭想說,我們再等等吧,可是,這麽軟弱的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即使再愛,在父母生死,與自己的幸福之間抉擇,還是要選擇前者。怎麽去說服一個需要特護,躺在監控中心的病人,怎麽去說服一個一心隻為你考慮的父親,他一樣沒有把握,開得了口。所以他選擇不開口,所以他選擇,做一名真正的懦夫,讓他們去選擇,讓他們去適得其所。
  “趙葦杭,明天我們去辦手續吧。”沒想到,最後還是要自己開口,真的是有始有終。
  且喜的手指,圍繞在趙葦杭額頭的傷處來回輕撫,“真不知道你的傷口愈合的怎麽樣了,是不是很醜?”
  “拆線的時候,我看了一下,似乎還可以。”
  “趙葦杭,”且喜低低的叫著他的名字。
  “說。”
  “送走了我這個黴神,你和爸爸都要好起來啊!”且喜感歎。忽然,她坐起來,“趙葦杭,你抱抱我吧,最後抱抱我。”任性的開始,荒謬的結束,且喜並不敢去細想自己和趙葦杭之間的種種,但是,此時此刻,她特別貪戀那種兩個人靠在一起的甜膩。
  趙葦杭拉過她,緊緊的抱住她,臉一側,狠狠的咬在了他經常會輕吻的她的肩頭。且喜輕呼一聲,也咬住了他的耳垂。疼痛是最好的紀念。兩個認真如斯的人,是不該戀愛的,因為愛情對他們來說,沒有退路。

  第五十三章
  離婚手續辦得非常順利,方便快捷,在這裏可以有很深切的體會。沒有人願意再說什麽,對比結婚,單看這個氛圍,似乎更莊重一些。也會有人流淚,會有人反悔,但更多的人,都是麻木,包羅給他們蓋章的大姐,都有種麻木的冷漠。
  且喜出來後,很快伸手招來一輛車,她無處可去,也誰都不想遇見,隻能去那個閣樓了吧,秦閔予說的退路,奶奶和他留給她的退路。她一次都沒有回頭,沒有回頭看始終站在那裏的趙葦杭,雖然沒有看他,但她就是知道,他始終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個暑假對且喜來說,似乎漫長得沒有盡頭。她每天都在掛曆上塗黑終於過去的一天,可還是覺得剩下的時間充裕得讓人無聊地想就此長眠不醒。
  待在閣樓裏麵,白天熱得幹不了什麽,也吃不下去東西,隻能大杯大杯地喝水。這期間,她隻見過丁止夙。曾經許諾,要在這個假期一起出去玩,她聯絡止夙,隻是告訴她,不能和她去了。她現在是虛弱的亢奮,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倒下來。
  丁止夙非要過來,看了她一眼就說:“厭食症,顧且喜,你要治療。”
  “沒那麽嚴重,隻是天熱,吃不下多少。”
  “那你說說,你上頓吃的什麽?”丁止夙的語氣,就像是閑聊。離婚的事情,且喜很早就說了,但隻是為了交代她的行蹤,要她別擔心。具體的內情,且喜不說,她就不問。
  “粥吧,鍋裏還有,你吃嗎?”
  丁止夙走過去,端起鍋,就哭了,裏麵的粥,都已經有了味道,她反倒希望且喜沒吃過。她什麽都沒說,隻是把鍋裏麵的東西倒掉,淘米,熬粥,哪怕她隻是喝點兒米湯,也是好的。
  “給,喝點兒。”粥裏麵加了麵堿,所以沒用上多長時間,粥就熬好了。
  且喜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還止不住地有點幹嘔。
  “再試試,不想喝也得喝點兒。”丁止夙好言相勸。她是來得太晚了點兒,不是她不關心,她是想讓且喜能一個人靜靜,畢竟,她需要時間,去愈合傷口。
  “恩,放著吧,涼一些我再吃,太燙了。”且喜把碗放下,可直到丁止夙離開,都沒再端起來。
  “你想一直這樣下去?在這房子裏餓死,然後變一個幽怨的女鬼?”丁止夙也不強迫她,隻是找著話逗她多說些話,看不得她死氣沉沉的樣子。
  “沒事,我就放鬆幾天,少吃幾頓,餓不死人。等上班就好了,忙起來,吃得自然就多了。”
  可是,開學不久,工作變動就徹底顛覆了她用工作填補生活的幻想。她被任命為分團委書記,調過去管學生工作,葉婀娜負責原來她的那攤事務。對於且喜來說,這是升職了,屬於科級待遇,但是她並不高興。分團委工作除了主要和學生打交道之外,還要負責部分外聯工作,同各院係都要接觸和溝通。這個對於且喜來說,才是最難的。
  可是,對於她的新工作安排,且喜還沒來得及表示什麽,倒是葉婀娜表現出來特別不高興。在她看來,既然最初決定的由她負責分團委的事務,就應該讓她做這個書記,她的學曆完全可以衝抵且喜的資力。她不高興,工作的時候,就難免對且喜耍態度,其他同事都當她是小孩子,讓著她,且喜也不好說什麽。
  有一次,且喜過來學生上學期的成績單,學生評優需要。可是葉婀娜硬是說且喜之前沒有交給她,很多資料、檔案都是不全的。她把責任推諉給且喜,且喜也是有苦說不出。且喜這才知道,原來這些資料,自己是有必要備份的,遇到了這種擺明了不合作的,有理和她也講不明白。
  葉婀娜指著電腦和且喜說:“正好你過來,要不我還不知道怎麽和你說呢,很多東西都找不到,你讓我怎麽辦?”
  “都缺什麽?”且喜雖然生氣,但也耐這著性子,不願意發作,她覺得自己有點兒受虐的傾向了,逆來順受,心裏反而舒服點兒。
  “你自己看吧,”葉婀娜站起來,“我剛接手,具體缺什麽少什麽,我怎麽會知道。”說完,竟然自己收拾東西,先回家了,簡直囂張得無以倫比。
  且喜認命地坐下來,查看電腦裏的東西。她的電腦一直都是幹幹淨淨,很有條理的,所有文件按時間和類別分類管理,如果葉婀娜沒做過什麽大動作,那就不會找不到。
  且喜打開D盤,就覺得腦袋嗡的一下,敢情這個葉婀娜,不知道怎麽,把D盤給格式化了,現在裏麵,才真是幹淨。打開其他盤,也完全如此。且喜就是再借幾雙手,也不可能把這些數據重新弄好,輸入進去。
  她坐在那裏,很長時間,都不知道該先做點什麽好。現在,她能理解葉婀娜迅速早退的原因了,估計也是沒經過什麽事情,嚇的。沒時間責備她的冒失,當下,怎麽補救是關鍵。
  且喜知道,硬盤的數據是能夠恢複的,但至於怎麽恢複,能恢複到什麽程度,就不是很清楚了。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計算機係的老師也未必能找到了。
  “顧且喜,走了,捎你一段。”黃艾黎的聲音在走廊裏麵回蕩。她和那位高工已經開始布置新居了,巧得很,和且喜在同一小區。自從在那邊偶遇了一次,得知且喜離婚了,一個人住,她隻要有機會,就一定會送且喜回家。他們已經買了車,現在是黃艾黎常開著。
  且喜走出去,“我還得弄點兒東西,你先過去吧。”
  “我等你。”
  “你先走吧,我還要找人呢。”且喜實在是當夠了他們的電燈泡。這次,黃艾黎戀愛的主題是純情,兩個人拉拉手就是極限了,還會經常說,別這樣,多不好意思。把且喜弄得,恨不得替她鑽地縫裏去。
  且喜拿去電話,撥了秦閔予的號碼,不再理黃艾黎。她不是不明白她們想多陪她的心情,可是,白天是黃艾黎,晚上隻要丁止夙休息,就會造訪,這麽緊迫的看人,也實在是難以消受。他們兩個如今也很熟悉了,相間恨晚似的,彼此結成統一戰線,槍口統一對她。

  第五十四章
  “喂,秦閔予嗎?我是顧且喜。”黃艾黎看她似乎真的有事,一個人拎著小包,衝且喜揮揮手,走了。
  “是我,有事?”他們可真是幾個月沒聯係了,他的聲音遙遠而陌生,也不奇怪。
  “我這兒有台電腦,被格式化了,但裏麵的數據非常重要,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恢複。”電話都打了,且喜也就開口求人了。
  “這個恐怕得找專業公司。”秦閔予那邊回答道。
  “哦”他拒絕得那麽生硬,且喜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秦閔予那邊才說:“還有別的事嗎?我這邊有點兒事,過會兒打給你。”停了一下,他又說:“電腦放在那裏,先不要動。”
  “哦。”且喜掛段電話,揣摩不透他什麽意思,估計他是不放心她自己動電腦吧。
  且喜鎖上辦公室的門,走回團分委,她得上網查一下本市能夠修複數據的電腦公司,最遲明天,怎麽也得把這個解決了。還有曾經提交到學校的一些文件,或許還能夠找回來,總之,今天是有得忙了。經曆過無助的人,才會知道,有人肯伸把手,是多麽讓人感激的事情。且喜雖然不求葉婀娜能感激她,但她的確很想能夠幫到她。
  且喜把自己發件箱裏麵的附件全部下到電腦裏麵。三年下來,積攢了真是不少。大概分類整理了一下,主要部分應該是都在這裏,即使電腦不能夠修複,問題也該不會很大。那些成績單,畢竟都是有底可查,雖然會費事一些,但也不是無法補救。
  有點累了,且喜晃動著脖子,開始瀏覽網頁,能提供修複硬盤、恢複數據的,還真不少。她一個一個地翻看,有的網頁裏麵還留了無休熱線,真是急人所急。
  活動從頸部擴展到腰背部,她站起來,選定了一個看起來特別專業的,打算打一個先谘詢一下。拿起手機,還沒等她按鍵,手機就響了起來,秦閔予來電。
  “喂,是我。”
  “在哪兒呢?”
  “學校。”
  “我這就過去。”
  且喜拿著手機,下樓接他,總不能讓他挨個辦公室敲門,或者像黃艾黎一樣,在走廊裏麵大喊大叫吧。
  秦閔予的車,沒多會兒就到了。他看到且喜,把車停靠在她身邊,“上車。”
  且喜指指身後,“電腦還在裏麵。”
  “電腦過會兒再說,先去吃飯。”
  且喜打開車門,上去坐好。“這麽晚你還沒吃飯?”
  秦閔予沒回答她,“你吃了?”
  “哦,我也沒有,忘記了。”
  “想吃什麽?”
  “想不出來。”且喜意興闌珊地搖頭。
  秦閔予看看她,“帶你去吃熱湯麵。”
  且喜不由得笑了,的確,這個聽著還算有胃口,想到熱乎乎的湯,心就熱起來。
  秦閔予帶她去的是徐記湯麵。這家老字號以湯濃麵艮著稱,多少年二十四小時不關火熬的牛骨湯,也特別滋養。進了店裏,聞著那個味道,且喜就覺得胃都揪起來了,連叫的空間都沒有,餓得都縮成了一團。
  “兩碗牛肉麵,大碗的,快點上,謝謝!”沒等秦閔予開口,且喜就點好東西,催促服務員快去下單了。
  秦閔予把筷子遞給她,“這麽餓?”
  “恩。”且喜根本無心說話,手裏捏住筷子,眼睛就盯住廚房的方向。
  “點個小菜先吃吧。”
  “不用,吃不了那麽多,浪費。”且喜搖頭。這裏可不是她日常消費的地方,雖然一樣的麵條,要比外麵小吃部貴十倍。上次來,還是止夙連讀碩士,她預支了工資給她慶祝。就是那次,也隻是要了兩碗麵條罷了,弄得止夙直說,顧且喜是個大方的小氣鬼。
  秦閔予看著且喜的樣子,知道這碗麵不吃完,她是沒有心思想別的了。她有時候表現的小小的貪婪,特別的小女人。曾經,這種貪婪,也被用在他的身上,可惜,那時他還沒覺得可貴。
  終於,兩碗麵條端上來,且喜先喝了口湯,然後才一口接一口的開始吃麵。她的頭發總是不聽話的掉下來,害得她隻好一手攔著發絲,一手顧著吃。
  忽然,秦閔宇伸手過來,手裏拿著什麽東西,把且喜的頭發別住了。且喜摸了一下,“是什麽?”
  “發夾。”
  “我知道,不是有圖案麽?”且喜輕輕摸索著,涼涼的觸感,估計是鑲著水鑽的那種。
  “銀蓮。”秦閔宇回答。
  “哦,”且喜不知道銀蓮是什麽樣的花,從來沒有人給她送過花,所以她一點研究也沒有。她有點奇怪的問:“你身上怎麽會有這種女孩子的東西?”
  如果她抬頭,她就能看到他臉上的不自然。“買給女朋友的。”
  “喔,咳咳!”且喜強了一下,“或者你也認識,葉婀娜。我們才開始。”其實是今天才見麵,當時也是知道她父親是經濟開發區區長,秦閔宇才決定去的。多個朋友多條路,這點,他始終堅信。
  得知葉婀娜和且喜是同事,是見麵後的事情了。當時秦閔宇隻能歎,這個世界太小。
  且喜慶幸自己吞下了最後一口麵,不會為這個消息辜負了美食,她喝著湯,消化著這個消息。不得不承認,即使是確定自己愛著的是趙葦杭,但是,聽到秦閔予的選擇,她還是覺得很受了下刺激。看來,人和人,男人和女人,看人的標準真是千差萬別,且喜克製著,別說出什麽醋意紛飛的話來。
  “那正好,電腦的事情,就更得交給你了,這是你得分內事。”且喜泰然自若似的拿過餐巾紙擦擦嘴,心理還是有點難以置信,秦閔予原來喜歡的,是那種類型。本就勉力維持的朋友關係,在遭遇他那個女朋友之後,是注定要觸礁了。

  第五十五章
  “怎麽說?”秦閔予問。
  “是我原來的電腦,但是被你女朋友格式化了。”
  秦閔予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原來,你是為了做雷鋒,飯也不吃,家也不回啊!”
  “有點多餘哈!”且喜自嘲的笑笑,“那電腦的事情就拜托給你了,明早能送回來麽?”
  “爭取吧!”秦閔予也不廢話,“先去取主機,然後我送你回家。”本來我硬盤拆下來就行,但還不如搬下來省時間,秦閔予也不想再費事。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就回去了。”
  “打車?”
  且喜說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學校離原來的家那麽近,根本不需要打車。她和趙葦杭離婚的事情,目前身邊的人,隻有黃艾黎和丁止夙知道。她也不是刻意隱瞞,可是,低調一點,對大家都有好處。她現在恨不得會隱身,永遠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斷不會大肆張揚。
  “我搬去嶺東路的房子了。”且喜說完,就匆匆的上車,她怕秦閔予再問,他問的話,她獲取會哭的,因為他問的話,她就會心酸。
  秦閔予也上來,坐在駕駛座上。“他欺負你?”
  “不是,”且喜已然有點嗚咽,“是我的錯。”
  “你的錯!”秦閔予突然把車內後視鏡轉向且喜,“看看你現在的鬼樣子,你想分開,還會是現在的樣子麽!”
  且喜看看鏡子裏麵的自己,多久沒好好照過鏡子了。這個顧且喜沒有原來豐腴的圓臉,倒顯得眼睛大了一點。麵色蒼白,唇也一樣的白,是有點像女鬼的感覺。且喜衝著自己笑了一下,“我覺得我比以前好看了呢,一瘦解千愁啊!”
  秦閔予發動汽車,朝嶺東路開去。
  “不去學校了?”雖然知道,還是不開口為妙,可是且喜就是管不住自己。她不得不提醒他,那個一無所有的電腦還擺在那裏,等著人來拯救。
  秦閔予忽然停車,自己摔上門就下車了。且喜坐在車裏等了半天,也不見他上來。
  她猶猶豫豫的打開車門,想下去問他到底還走不走,車門就從外麵被大力拉開。事出突然,她還沒來得及鬆手,自己也被帶了下去,直直的向外跌去。秦閔予站在車門口,撈到了她的腰。結果且喜手抓著車門把手,腳還搭在車上,整個人都掉在秦閔予的懷裏。
  “特技表演?”繞是秦閔予再沉重的心情,也被她給攪散了。
  “快抱我上去或者下來啊!”且喜自己用不上力氣,隻好惱怒的衝秦閔予喊道。
  “那你是想上去還是想下來呢?”秦閔予問她。
  且喜正在抉擇哪個比較可行的時候,秦閔予又說:“你終於知道,不上不下是什麽滋味了吧。”
  他抱著且喜,把他放在引擎蓋上,看著她抓住他的手掙紮的做起來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什麽在鼻子裏麵酸酸的。明明還是那個總是顯得有點笨拙,但並不氣餒的顧且喜,明明還是那個樣子,並不出奇,課為什麽他的心,見到她,就會高高的懸起,飄蕩在半空,吊在那裏。
  秦閔予的手,撐在且喜的兩邊,對住她的眼睛,但想要說的話,卻忘記了。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抱住且喜,慢慢的收緊手臂。
  且喜是有點慌亂的,她一度以為,他要吻她。剛剛秦閔予的眼神,是那麽的熟悉的犀利。以前,他也總會這樣,牢牢的盯著她,害得她以為自己有什麽錯處被他抓到,冥思苦想之後,想要開口交代的時候,他就會突然吻住她微啟的唇,很強勢的攻城略地。他的吻,總是那麽誘惑,會讓且喜不自覺的按照他的節奏與他共舞,難以自恃。所以,秦閔予最後隻是抱住她的時候,她是鬆了口氣,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且喜……”
  “唔。”
  “且喜……”
  “哦?”且喜把頭轉過來,“為什麽叫我,那次,你也是這麽叫我。”
  秦閔予輕歎了一下,“我在叫魂。”叫顧且喜的魂,也叫自己的魂。
  且喜推開他,正待理論,明明自己沒有失魂落魄的好不好。這時,迎麵過來一輛車,忽然大按喇叭,燈光也直直的打過來晃得她睜不開眼睛,似乎要撞過來一樣。
  “啊!”在且喜的驚呼中,秦閔予抱過她閃到路邊,跌倒在隔離帶的樹叢中,樹枝把他們的胳膊、手,劃得一道一道的,火辣辣的疼。而那輛車,夾雜著刺耳的刹車聲,堪堪的貼著秦閔予的車頭停下來。
  且喜在秦閔予的保護下,倒是沒有摔疼,隻是嚇了一跳,我在那裏,半天不知道先動哪裏好,後來還是秦閔予把他拉出來站定。他先是上上下下查看且喜有沒有傷到,才轉身去看那輛突然衝過來的車。
  時間已晚,這個路段的車不多,所以暫時隻有三兩個圍觀的人,倒是沒有堵車。他們倆都判斷一定是誰喝多了,這會兒睡倒在車裏了,才會這麽冒失,也才會這麽半天都沒人下來查看和詢問,所幸也沒真的傷到。

  第五十六章
  秦閔予扶著且喜真的站到那輛車前麵,才發覺,不對勁,車裏麵坐著的,赫然是趙葦杭。由於車燈、路燈的關係,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看得出,他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朝著一個方向——顧且喜。
  自己家的車,且喜豈會認不出,她隻看了一眼,就僵在那裏,不能動。離婚到現在,有將近兩個月了吧,雖然知道,趙葦杭並不知道自己新家的地址,課就是偶爾會站在窗口向下望,回家的時候,也是四處看看,既想看到那輛熟悉的車,又怕真的看到。
  她也是因此,認識了蘇僉機。小區裏麵,也有人開同款同色的寶來,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總是盯住人家的車牌看,仿佛總是看不清上麵的數字。她追著看的次數多了,弄得那輛車的車主有一天終於忍不住停下車,和她打招呼。那是一個特別時髦的女子,頭發燙著大大的卷,穿著清涼,卻不是品味。“我的車有什麽不對?”
  “我認錯人了,對不起。”
  “每次都認錯?他欠你錢,你總惦記著?”那個女子把墨鏡卡在頭發上,露出特有風情的那雙眼睛。“這次記好了,這是我的車,我是蘇僉機。”
  且喜點點頭,“我叫顧且喜。”說著,還伸出手去。
  蘇僉機看了看且喜的那雙手,轉身往車上走,“上來,我捎你一段。”鬼使神差,且喜就上車了,雖然她車裏的味道,同趙葦杭的完全不同,可是,她還是坐在那裏,貪婪的看著這輛熟悉有陌生的車。後來,在小區裏麵遇到的次數多了,蘇僉機隻要沒事,總會拉上且喜,兜兩圈再回來,一來二去,她們也熟悉了。
  “謝謝你總帶著我。”且喜表示謝意。
  “不用客氣,肯坐已經是給我麵子了。”蘇僉機給人的感覺也是冷傲,但有同止夙完全不同。止夙是外冷內熱的,對著比較親近的人,就會既和氣又好相處,熱心無比,是和煦的暖陽。可蘇僉機的這種冷,即使在表達善意的時候,也是夾槍帶棒的,一句話從不肯好好說的,可行動中,又總是帶著體貼。哪天,她偶爾早期,她都會等在小區門口送且喜上班,車裏還有牛奶之類的,要她吃。且喜也覺得不好意思,可是蘇僉機說:“你也嫌這車髒?”一句話,讓且喜再不敢推脫,每傳必到,親近這輛車的同時,也和蘇僉機成了車友。
  且喜不知道,這當口,怎麽會讓思緒飄得那麽遠。或者是因為真的對著趙葦杭的車,對著趙葦杭,她卻想不出自己那麽迫切的心情是為什麽。想著他,也希望他也一樣想著,盼著他,也奢望他也一樣盼著。可是,婚離了,公公出院了,退居二線。他們都算是功成身退,且喜推出自己的婚姻,他退下自己的崗位。他們這一家人,從且喜自願謝幕離場開始,再沒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果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所以,且喜知道,自己多少是有點怨氣的,她不怨他們讓她離開,她隻怨他們在她離開後的寡情淡意。盡管,她知道自己對這段婚姻,對公公婆婆,也做的並不足夠,但是她依然每日關注著新聞,關注著一切小道消息,她還當他們是家人,還惦記他們,而他們,或者已經把她這個外人遺忘,再無往來,再無音訊。
  秦閔予看看他們兩個,走過去,敲敲趙葦杭的車窗,“下來。”
  趙葦杭轉過臉,看了一眼秦閔宇,眼裏滿盛怒意。發動汽車,瞬間加速,倒車,開走,一氣嗬成,趙葦杭就如他來時那般突然的,消失在夜幕中。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有位熱心的老伯還說記下了那輛車的車牌號碼,遞給秦閔宇,要他們一定要上報交通隊,這也是維護交通秩序。秦閔予謝過老人家,把那張紙折好,揣起來。
  “且喜,上車。”秦閔予推著呆立在那裏的且喜,再不走,熱心群眾真可能幫他們聯絡警察。
  且喜上車做好,車開出去好一會兒,才突然想到要問:“他為什麽一頭紮過來?”陌生人,或者是意外,趙葦杭,卻一定是故意的。
  秦閔予看了看她,不說話,她隻是需要問出來,有沒有人回答,並不重要。況且,自己並不是最適合回答的人,即使猜到,也不願意回答。
  “秦閔予,我,我和趙葦杭,離婚了。”
  這麽有衝擊力的消息,在秦閔予那裏,確實波瀾不興似的,他一直沒有出聲,隻是專心開車。
  車開進小區裏麵,他還是沒反應,且喜以為他沒有聽清楚,又重複了一次,“我離婚了。”
  秦閔予克製著把車停好,頭看向窗外,“為什麽離婚?”
  “為了他的前程,為了我踏實的繼續生活。”且喜想了一會兒,才回答。說出來之後,才覺得,原來答案就這麽簡單。不能怨,這裏麵,為自己的部分,還是多一點。
  “為什麽要結婚?”
  “啊?”
  “既然這麽隨便就離婚,當初為什麽要結婚?!”秦閔予的語氣也不是太好,他控製不了自己去想如果她不那麽草率後的無數中可能。
  “結婚的時候,就決心,不離婚。”現在回想,才覺得這種決心的可笑,不能真的保證什麽,也控製不了就那麽的愛上。
  “這樣也行?”秦閔予覺得,他從來沒真正了解過且喜。她迷糊,她執著,但有時候,她比誰都任性,都決絕。她待人有的時候,是一汪水,涼涼柔柔,課決斷以後,就變成堅冰,尖銳鋒利,斬斷過往,毫不留戀。所以,看似軟弱可欺的顧且喜,其實把自己保護的很好,包的嚴嚴實實,她遇到問題,未必會反擊,而是能躲則躲,迂回,或者是她的人生哲學。
  “是不行。”且喜把臉貼在車窗上,“秦閔予,我是不是會永遠一意孤行下去?戀愛一意孤行,結婚一意孤行,連離婚都是。”她其實想用一廂情願,可是,又覺得這個詞的程度還不夠,一意孤行似乎更適合自己一點。
  “會吧。 誰讓你總能碰到肯陪你行下去的傻瓜。”後麵這句,秦閔予沒說出口,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一個傻瓜,不同的是,他是有野心的傻瓜,所以沒等到她放棄的時候,先抽身離開了。可是不能忽視的是,抽身的時候,心也抽痛的厲害。
  “秦閔予,想到我的生活,就會這麽繼續下去,我就會很難受。每次,我都很清醒的知道,所有的決定是我自己的選擇,這樣,後果也隻能自己負擔起來,很多時候,都覺得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後悔麽?”
  “有點吧。”
  “對什麽?”
  “對什麽都有一點,又都不太多。”
  “沒有到想要補救的程度?”
  “嗯。”且喜點點頭,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這樣,爭取的時候,就能夠相對比較積極,而對於挽回什麽,卻始終消極的可以。
  “回去睡覺吧,等你找到下一個一意孤行的方向,就好了。”秦閔予揮揮手,趕且喜下車。
  “秦閔予,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我現在是失婚狀態啊,你不同情,不安慰,就隻會趕人!枉我把你當成朋友!”
  “我沒覺得你需要同情,也不稀罕你當我是朋友,快下去!”秦閔予說這話,倒不是有什麽情緒在裏麵,而是那種無奈有好笑的口吻,想攆小狗一樣把且喜攆下車。
  且喜慢吞吞的下車,磨磨蹭蹭的走進樓門,恨不得關門都是慢動作,幾步的路,她走了好幾分鍾。秦閔予知道,她是希望自己留她,開了個頭的這些話,讓她有點不吐不快。可是,他不想聽,一點也不想聽,他沒有能力幫她解決這樣的問題,也不想聽她訴說。顧且喜不需要他來開導,也一樣會韌性十足的,有聲有色的活下去。在生活麵前,她絕對不是個需要同情的弱者,這一點,三年前就已經證明。
  可是,盡管心裏把彼此都想了個透徹,看著她這麽走了,他也還是不好受。秦閔予打開車門,他需要夜晚的涼風,幫他冷靜一下。現在的場景,同三年請的那個清晨,有相同,又有不同。相同的是,他明明不舍,還要任她離開,不同的是,她現在,心中的,已不是他。

  第五十七章
  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對顧且喜的態度,就是關係那麽鐵的鄭有慶,都曾經在酒桌上替且喜打過抱不平。“顧妹妹不錯,你差不多就收了得了。”
  秦閔予回想自己當初是怎麽說來著,是啊,說的是:“我沒有資格。”這可能是最接近他內心想法的一句話了吧。顧且喜需要很多東西,都是那時的他無法負擔的,比如愛情。不能付出,卻還貪戀她給予的陪伴,他也知道這並不光彩。可是,他的確需要她在身旁,給她一個笑臉,就好像給了她一個世界一樣,他需要這種肯定與支持,來自顧且喜的肯定與支持。
  且喜總是羨慕他有很多親戚,熱熱鬧鬧的住在一起,但是她沒發覺,這些人,都是媽媽這邊的親戚,屬於爸爸這邊的,一個也沒有。
  小時候,媽媽對他說過爸爸的事情。爺爺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時候,就因為在家也是挨餓,跟著同村的叔伯們出去鬧革命。沒多久,解放了。他一直待在部隊裏,家裏人做主,給他娶了媳婦,就是奶奶。他那之後,回來過幾次,對家裏的安排,並沒有表示異議。
  沒多久,他去參加朝鮮戰爭,就和這邊完全斷了聯係。奶奶那是已經有了爸爸,家裏的老人相繼過世,她隻能指望著他能早點回來。可是,她沒能等到那一天,就去世了,流下爸爸一個人,村裏家家孩子都是一幫,沒人肯照顧爸爸,後來是住在江邊的一個老漢,把爸爸領了去,把他養大。
  那個幹爺爺,秦閔予還有點印象,從他有記憶開始,年節的時候,都要去他家裏看他。但是,沒住在一起,也談不上有多少感情。媽媽說,因為他們家的房子是媽媽家裏提供的,所以,幹爺爺總是不肯搬過來和他們一起住,隻推說要住爸爸的房子。所以,那些年,爸爸早出晚歸的賺錢,就是想買個大房子,把他接過來,抓在一起。可是,幹爺爺沒能等到那一天,就去世了。給他辦喪事的時候,秦閔予第一次看到爸爸哭,一聲聲的叫著爸,淚流滿麵。
  媽媽經常和他說,以後,對她好不好都不要緊,但一定要孝順爸爸,因為他太苦了。沒有親人關心照顧,孤零零長大,太苦了。這也是媽媽為什麽對且喜特別好的原因吧,覺得她沒有父母在身邊,可憐得很。
  上初中沒多久,他的爺爺竟然出現了。他在朝鮮戰場上回來,就定居在北京,寫信回來,輾轉找到他們。秦閔予當時就想,這麽容易就能找到,早幹什麽去了!全家人似乎都沒有為這個消息感到什麽欣喜,反而覺得特別負擔,對於由誰去趟北京的問題,爭論了很久。
  媽媽是堅決不去,但也表明立場,別人去,她也不攔著。秦閔予也堅決不去,也反對爸爸去,他那時,在家裏就已經有發言權,父母也都很尊重他的意思。最後,還是爸爸一個人去了,回來後,對那邊的情況隻字未提,秦閔予也沒興趣打聽。
  高考的時候,秦閔予的誌願跳的是大學,而不是城市。但他很明顯的感覺到,爸爸關注他的誌願,希望他都報北京的大學。那時,家裏已經有了電話,爺爺偶爾會打電話過來,爸爸讓她接電話,他就接過來,敷衍兩句,無非是說些學習的事情。在秦閔予這裏,親戚就是身邊的這些人,爺爺隻是個稱呼罷了,他也叫,但是沒有任何感情。
  高考失利,進了C大,媽媽才告訴他,爺爺又結了兩次婚,但都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跟爸爸表示,想讓秦閔予到北京去。爸爸也很矛盾,他也知道秦閔予不會願意去,可是爺爺的盼望和囑托,他也不能不理。秦閔予沒能考上Q大,倒是無意間解決了這個問題。那此後,爺爺可能是斷了這個念頭,電話裏漸漸冷淡下來。
  秦閔予當時的感覺就是,他們全家人,跟麽就沒被人家放在眼力,更逞論放在心上了。他再同他們聯絡,無非是為了老年有靠,仗著自己在北京,好像他們都該巴不得的投奔過去。後來,看看這個孫子好像沒什麽大出息,他就放棄了。他放棄了,秦閔予還不肯呢。
  秦閔予憋著這口氣,一定要出人頭地,出息了,也囂張給他看看。可是,等到真正身處異國,拿到了通向成功的那把鑰匙,他才慢慢意識到自己的幼稚。如果當那個爺爺是外人,何必和他爭這一口氣,雲淡風輕好了,而如果當他是親人,就更加沒有必要如此。說到底,就是替爸爸不值,既然這樣,加倍順著爸爸就是了。
  那個清晨,和且喜一起醒來的清晨,為什麽會那麽生氣,除了為了掩飾無措的狼狽,也是因為覺得還是中了他們的算計。不久前的一天,他無意間在鄭有慶的宿舍門口,聽到丁止夙和鄭有慶的對話。
  “你就說幫不幫忙吧!”丁止夙的聲音。
  “你非得這樣麽?秦哥他們的事情,我們不要插手。”
  “我是不想管的,你看我這些年,當真管過麽?”
  “你總針對秦哥,是不是……”鄭有慶的爆脾氣,很詭異的吞吞吐吐起來。
  “是什麽,你說我是什麽?”
  “你是不是喜歡他?”鄭有慶別了半天,才說出這句。
  “開玩笑!我喜歡他,喜歡秦閔予?!”丁止夙冷哼一聲,“秦閔予就那麽好?誰就都該得喜歡他?我沒興趣。”
  “你是沒興趣,還是偏得不喜歡他?”鄭有慶很犀利的接上一句,他的縝密思維在此時就可見一斑。
  “既沒興趣,也偏得不喜歡他。”丁止夙不在乎的說,她的態度,倒真是坦蕩的很,毫不掩飾她真的不在意。
  “不喜歡,為了我們,也爭取和平共處啊。”
  “我為什麽要爭取,他對且喜好,我就對他客氣點。他對且喜又不好,這會兒,更是要溜之大吉,弄得他什麽似的,我的左右,就是不能讓他得逞。他就是被你們給慣壞了,才事事都那麽任性。”
  “秦哥以後會給且喜交代的。”
  “誰要他以後交代,我要他現在就交代到這,別以為我們且喜好欺負!”言語間都是忿忿。
  “他不想做的事情,誰能奈何,你有什麽辦法?”
  “就是沒有,才要你幫忙,你的腦子怎麽還那麽笨!”
  “是啊,我笨沒關係,你聰明就行。”
  “怎麽叫我聰明就行?”
  “以後孩子長得像我,頭腦隨你,不就行了。”鄭有慶對自己比較威武的樣子,還是比較滿意。
  “孩子,哪裏來的孩子?”丁止夙疑惑的問,隨之而來的是鄭有慶的嚎叫。
  聽到這裏,秦閔予已經沒有必要再聽下去,他知道丁止夙打的什麽算盤,甚至且喜可能都在等他開口。要什麽交代,無非是希望他能同且喜結婚,最理想的是讓且喜能夠隨出國去。
  現在的秦閔予,或者已經能夠比較冷靜的處理這些事情,說開了,沒有什麽是解決不了的。但當時,就有種眾叛親離的感覺,似乎輿論一邊倒,他被孤立了。所以,從那時開始,怎麽看且喜,都覺得她是在裝嬌弱,博同情。她做什麽,都會讓他有關於居心方麵的不好的連線。或者是被野心,被向前迷失了自我,那麽熟悉的顧且喜在那段時間,隻等同於他前進道路的絆腳石,麵目特別可憎。
  因此,那短短幾日積累下來的猜疑,在那個清晨,在觸目可及,觸手可及的顧且喜麵前,終於落實了。所以,他鄙夷,他傷心,他帶著很多很複雜的感情,迅速的離開。他雖然醉倒,但也知道,和且喜並沒有什麽發生,所以,後來的那句對不去,事實上是有很多所指的,裏麵暗含自己對於沒有配合劇情發展的抱歉。

  第58章
  當然,時至今日,他已經知道,那不過是個誤會。他是過高估計了自己。又看低了且喜,才會任自己錯的那麽離譜。可是,說到底,還是不夠愛吧。秦閔予其實很少想到這個字。如果鄭有慶對於丁止夙數年如一日的執著以及不屈不撓,可以稱為愛的話,那麽,這種情感,在自己身上從來沒有產生過,也從來沒有存在過。
  秦閔予抬頭看看那個閣樓裏麵亮起來的燈光,說是不愛,可是對於且喜,總是有區別於別人的那種惦記,不想拎起來,卻也實在是放不下。顧且喜就是個磨人精,心理這麽想著,卻還是微笑著撥了電話。
  “喂,幹嘛?”顧且喜的聲音傳來,不像是難過中的樣子。顧且喜正在家裏腹誹秦閔予,天底下最無情無義的人就是他了。
  “早點睡。”說完,他就掛斷電話,就知道,她堅強。
  且喜拿著電話,湊到窗口向下看,正好看到秦閔予的車剛剛開走,覺得心裏一暖。這許多年的交情,果然不是假的,他還是關心自己的。
  丟開這個小插曲,且喜又想起趙葦杭今天的樣子,他一定是誤會什麽了。誰能料想一直以來盼望的重逢回事在那種情形之下呢?且喜想著他的車絕塵而去的那一幕,就覺得有什麽在心理撫來撫去的難受。
  拿出手機,給止夙發短信息:“十一我們出去旅遊吧!”
  很快,止夙回了一跳:“三號要值班,一天一宿。”
  “我們去個近一點的地方爬山,怎麽樣?”
  止夙很快回了一條:“好。”
  征服一座高山,站在山頂,就會有超越自我的錯覺,現在,且喜也想從低穀中爬出來。

  第59章
  第二天上班,且喜見識了秦閔予的好手段。葉婀娜眉開眼笑的跟在捧著電腦機箱的他的身後,笑靨如花的樣子,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顧老師,早啊!”一晚不見,政策轉為睦鄰友好了,殷殷的望著她,好像就等她打聽秦閔予的身份。秦閔予包著機箱,站在那裏,的確玉樹臨風,而且還一副根本不認識且喜的樣子。
  且喜順應民意的開口,“早。這是?”
  她的意思是問下他們要做什麽就好了。結果葉婀娜迫不及待的開庫給他們介紹:“這是秦閔予,這是我們院顧老師。”說完,又對且喜補充一句:“院裏給辦公室的電腦實在成問題,竟然花了,還得我自己找人修。幸好,他懂一些。”炫耀之意,溢於言表。
  “哦,那快去吧,我還等著那份成績單呢。”且喜忙說。這個葉婀娜,總是不會放過自己就是了,雙雙對對的,真是刺眼。秦閔予站在那裏寵溺的笑著,且喜歎氣,各花入各眼,這個世界總是充滿驚奇。
  “好,那我先走了,一會主人來,你幫我說一聲啊!”看樣子是要全程參與,電腦不修好,不打算來上班了。
  這時,秦閔予忽然說:“我手機好像忘在上麵了。”
  “是麽?我去取,你等我啊!”葉婀娜其實也有她可取的一麵,她這個人很直接,什麽都擺在明處。反應也比較直接,話說完,自己已經跑回樓裏了。
  “怎麽謝我?”秦閔予問。
  “你給你女朋友幹活,問我邀什麽功。”
  “那我不管了。”
  “你嚇唬誰啊!”
  “那我鬆手了啊,真的鬆手了。”
  且喜忽然想起,小時候,他騎車前,騎車時,偶爾,也會這麽逗她。她就特別害怕,因為她平衡能力很差,根本就不會騎車,也不敢學。她的手不知道是該把住車把,還是該鬆開,是該拉住他的手,還是不亂動。所以,她多數的反應是高舉起手,不敢亂動,“我錯了,你快點把住!”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溫馨好笑。
  且喜走過去,手托在下麵,“放手吧,我接著。”
  “會對付我了?”
  “現在回家就是閉關練功,突飛猛進也是正常的。”且喜皮皮的回答。
  秦閔予騰出一隻手,捏了下且喜的臉,“終於有點長進了。”
  且喜拉下他的手,“我要保持這種先進性,雖然有點晚了。”早上,對著夏末明亮的朝陽,且喜已經決心,要一個人好好生活。可是,這個決定,總有點窮途末路外加自找的無奈。
  秦閔予還待再說什麽,看了看她的身後,笑了下,沒開口。
  且喜歎口氣回頭看過去,葉婀娜臉色很差的站在那裏,顯然氣的不清,以後,又要看她臉色過了。
  “你們認識?”連語調都變了,特別高,特別高。
  且喜不開口,心想,你秦閔予非得沒事找事,自己解決。可她不開口,秦閔予也在旁邊一徑悠哉的噙著笑,根本沒他什麽事兒似的。且喜轉身就走,三個人在這裏站著,一會兒老是學生陸續都要來上課,她課不想成為話題人物。
  葉婀娜堵在門口,偏不罷休,不讓她進去,“你們認識?”她對秦閔予有好感是不錯,但此時的惱怒,隻是因為覺得自己被耍弄了。還是這個自己一直不怎麽放在眼裏的顧且喜,把自己給耍了。想到這一點,她就怒火中燒。
  “好久不見!這麽早,怎麽不進去?”是吳荻的聲音,她明擺著是出聲給且喜解圍。且喜聽說她假期去了德國參加一個國際會議,順便在那邊讀一個短期課程。且喜不大明白,她的學曆都那麽高了,還需要再讀什麽。
  且喜沒覺得怎樣,倒是葉婀娜神色間有點不自然,“我正要出去。”說完,自己先走了,連秦閔予讀沒等,真是大小姐脾氣。
  “怎麽了,秦閔予怎麽也在?”吳荻是誰啊,早就把形勢看在眼裏。
  “他女朋友。”且喜言簡意賅。
  “啊?”饒是吳荻的修為再夠,此刻也驚詫了一下,“什麽時候的事情啊?”
  “不知道啊。”說這話,兩個人就往你麵走。這個秦閔予,真是能幫倒忙,早知道就任他訛一頓,也不用這麽多廢話,惹毛了葉婀娜,實在麻煩。
  “這麽早來,有課麽?”且喜現在不負責教學方麵的事物,所以也不大清楚。
  “沒有,過來找你。”
  “找我?”且喜打開分團委的門,這麽早,她這裏一般都沒有什麽事情。
  “你們離婚了?”吳荻的這句話並不是語意的疑問,而是難以置信。
  “恩,有一段時間了。”
  “為什麽?”吳荻想了想,“小喬說,前段時間,趙家有點麻煩,難道是為了那些事?”
  “算是吧,但事實上隻能說是因為那件事而起。”離婚,不可能永遠瞞下去。爸爸媽媽近日也要回國,對此,還是要解釋。
  吳荻搖搖頭,“且喜,當年我錯了。我沒想到,這麽草率,你也離開他。”這真是,我本將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趙葦杭和顧且喜,都是她曾托付的明月。
  “是草率嗎?當初,幾句話就決定結婚,而今,一個晚上決定離婚。”且喜搖搖頭,“或許這就是兒戲的代價,我並不適合他。”
  “我不覺得你們兒戲,你們都是認真的,但是武斷。”吳荻看似平靜地說,可是心裏卻也有什麽在不斷翻滾,湧上來,又生生地要壓下去。她不是來探他們的隱私或是來責問的,她隻是想替趙葦杭爭取,替那個昨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的趙葦杭爭取,不論他們會不會覺得多餘。
  “且喜,我已經傷過他一次,但那次,我沒有留下來看後果,其實隻是顧著顧影自憐。那時小,生怕愛情經曆考驗後失敗,還說得冠冕堂皇,說怕他傷心,其實說到底,還是我自己怕。這次,看著他在我麵前醉酒、失態,我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但是,我已經不能回頭,其實我多想,也回不去了。”
  “那件事,不能怪你的。”且喜輕聲說。

  第60章
  “生病的事情的確是天災,但之後的事情就是我自己製造的人禍了,結果,苦果子還是自己嚐。”
  且喜不解的望著吳荻。吳荻走到飲水機旁邊接了杯水,才又繼續說道:“我一直以為,我和趙葦杭分開,隻是因為我的放棄,殊不知,真正地分開,是他最終放棄了我。趙葦杭住院那次,我才知道原因,知道當年在德國,究竟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且喜被吳荻低婉的聲音,漸漸帶入那種意境。
  “當年,在德國,初見他的時候,我很激動,覺得獨自熬過病痛和寂寞,似乎就是為了那一刻的團聚。他沒帶什麽東西,見到我隻是問我是否願意和他一起回國。我當然不肯,學業是我孤獨時候的唯一寄托,當時已經拿到了碩士學位,正要開始攻讀博士。我的導師同意我讀博士,本身已經是很難得的了,他是海德堡大學曆史專業的教授。這麽好的機會,我不能錯過。”
  “我們談了幾次,彼此都不肯讓步。那時,我覺得趙葦杭變得特別的不可理喻,以往他很支持我的學業,對我的專業也很感興趣,突然就變成很蠻橫地阻撓,又沒有什麽象樣的理由。”
  “後來,他過來請我吃飯,然後說,他要回國了。那晚的氣氛很好,就像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我以為他不適應德國的生活,就說,讓他等我,我再過幾年就回去了。結果,他回國沒多久,就傳來他結婚的消息。”
  “喬維嶽說的?”
  “恩。”
  且喜撇撇嘴,小喬原來是事後諸葛亮啊,除了給人添鬱悶,再沒別的功用,怪不得美人總是不動心。
  “我一直自以為是地認為,一定是他家裏逼他結婚,他才不情願地娶了你,畢竟,我的病會不會遺傳都是未知。所以,回國後,我才一再地去找他,試圖挽回些什麽。”
  “剛知道的時候,你怎麽不回來?”
  “太自信,也太固執了。當然,也有後悔和賭氣的成分在裏麵,他若是說要我回去和他結婚,我怎麽會不肯。”吳荻笑得苦澀。
  “趙葦杭到底要幹嘛,我都被你講糊塗了。”
  “那天,我去醫院看他,他告訴我,當年看到我和我導師早上一起出門。”
  “怎麽會?”
  “我和我的導師,那時住在一起。”
  “你不過就是因為生病,需要照顧吧。”且喜判斷。
  “導師偏愛我,的確是事實。而我適當地利用了這種偏愛,也是事實。趙葦杭太了解我,跟他,我來不了清者自清這種把戲,曖昧的確也不是能夠辯解的東西。”
  “你別給自己扣大帽子啊!”且喜急切地說,“這根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麽,依我看,那是誤會。”
  “不算是誤會,我在德國時借住在教授家裏很長時間,回國之前,他已經向我求婚。”吳荻堅持。
  且喜咋舌,“德國的教授,不都是年齡很大了?”
  吳荻被且喜逗得笑了起來,“的確年齡不小,他一直沒有結婚,致力與學術,很有魅力。”
  “是人有魅力,還是學術有魅力?”吳荻回國,就證明他傾向於趙葦杭,不是麽?
  “我願意做他的助手。且喜,我決定回到德國去。”
  “你要陪那個老頭子,和拉丁文過一生麽?我們結婚了,你回來;我們離婚了,你倒要走!?”
  吳荻走過去,握著且喜的手,“且喜,我和趙葦杭回不去了,我這麽要強的人,他說了那樣的話,就是要和我劃清界限了。真相的披露,也就是徹底割斷彼此最後那點兒有關愛情的情誼。”

  第61章
  “你現在,不也還是和他賭氣?”且喜有點激動,“我不明白,趙葦杭在你那裏怎麽就是真理,他說什麽都對,你都不反對,你都不怪他。師生間,尤其是男教授和女學生間,被傳點什麽,不是實屬平常麽,他心胸那麽小,不要也罷。你留下來,我們作伴,好好生活。”
  “且喜,你真是單純。”吳荻知道,即使多說,她也未必會懂。在對待異性方麵,且喜是一條直線,而自己的線性是波狀的。雖然總不離最愛的那個,但有意無意會賣弄魅力,待人超過親切的尺度,盡管未必是刻意為之。
  且喜和吳荻,兩個人都是無功而返,誰也沒能說服了誰。但在且喜的堅持下,吳荻還是答應考慮一下,暫時沒開始辦手續。
  且喜有一句話打動了吳荻,“即使沒有趙葦杭,你不是還有那麽多朋友麽?吳荻,我不知道你們這些精英們對於幸福的定義究竟是什麽,是不是一定要青史留名,幹出什麽大事業來。可我們的定義就是安穩的過一生,無愧於人,也無咎於己,我一點也沒有為著什麽而獻身的理想,為了自己在意的,奉獻一些,付出一些,已經足夠。”的確,趙葦杭不是她的全部,實業也不是她的全部。
  且喜後來和丁止夙聊起這件事,還連呼趙葦杭差勁。丁止夙畢竟是旁觀者,她的意見還比較公允,“趙葦杭萬裏迢迢的趕去德國,會那麽失望,也是情理之中。何況,他那時候,並不知道吳荻生病的事情。趙葦杭是什麽人,你不知道?他那麽有板有眼的人,見不得半點貓膩。”
  丁止夙看且喜聽得認真,又說:“你現在是知曉了大部分的事情,回過頭看。他那時,是自己一個人的一起之舉。誰都不是聖人,我認為他的據定情有可原,你不要他苛求他。”
  “不是這個,止夙,”且喜很茫然,“我想的不是這個。我突然發現,我認為他們之間,就是一個誤會套一個誤會,但是我一句也沒勸吳荻抓住機會,和趙葦杭重新在一起,一句也沒有。”
  丁止夙笑了一大口蘋果,“那有什麽可奇怪的,那是你丈夫,你勸別人和他好,才真是奇怪。你是真小人,不是偽君子。”又咬了一口蘋果,丁止夙含混的說:“我不明白,你留她幹嘛,何去何從,讓她自己選擇唄。”
  “你要是認識她,就會明白,讓這樣的人陪個外國老頭、做一輩子學問,絕對是暴殄天物。”
  “行啊,趕明兒,介紹我們認識一下。”
  “你哪裏有時間。”且喜有點撅嘴。自從她緩過來一些以後,丁止夙就幾倍於從前的狀態在忙碌著。除了手術、照看住院病人,還要寫論文,參加學術會議,之前抽時間過來陪她,也往往要熬通宵。“有認識她的時間,還不如交個男朋友。”丁止夙比且喜還大兩歲呢,且喜覺得自己都離婚了,而止夙連男朋友都沒有,實在不正常。
  “叫男朋友幹嘛?”
  “結婚啊,結婚了你就有自己的家了。”
  “接了婚再離,麻煩死了。要是真由人受得了我黑白顛倒的生活,我就和他住在一起。戀愛啊,結婚啊,我想都沒想過。”
  “嗯,那樣也行,起碼比養在深閨人未識強。”
  “咦,你真的讚同啊,那我就不能總過來了。”
  “現在就有目標了麽?”且喜瞪大眼睛。她估計一定有很多人追求止夙,但能讓她動念頭,生活在一起,卻不是容易辦到的。
  “目標是由,達成目標還需要努力。”丁止夙終於吃完那個蘋果,意猶未盡的添了下嘴唇說。
  “誰啊,你倒追還不行,這麽有定力?”且喜認為,以止夙的條件,隻要是稍微表示下好感,對方都該暈頭轉向,言聽計從才是。
  止夙瞟了且喜一眼,“你也認識。”
  “誰?秦閔予?不對啊,他有女朋友。”秦閔予同葉婀娜也不知道進展到什麽程度,這兩個人,且喜現在都是有多遠就躲多遠。
  “秦閔予那款,我真是享受不了,”丁止夙也不繞圈子,直截了當的說:“是鄭有慶。”
  “啊,你們什麽時候勾搭到一起的。”
  “顧且喜,注意你的言辭,和蘇僉機不要什麽都學。”丁止夙和蘇僉機也要好,但她總是不讚同她身上的那點並不自然的江湖氣,她管蘇僉機叫別扭的太妹。
  “哦,那你們是什麽時候暗度陳倉的?”且喜文縐縐的八卦到底。
  “渡了很久,就是還沒到達我想要的陳倉。”
  “上次我問你,你還說不久前才聯係上?”
  “的確是啊,鄭有慶同誌也很有脾氣的。你們畢業那年,我說我不結婚,他就消失了,知道秦閔予回來前後,才又有聯絡。”
  “你們難道一直背著我們戀愛?”且喜覺得,自己的眼睛都瞪的太大,以至於有點超負荷。
  “也沒有,鄭有慶隻是很早以前就說過,大學畢業了要娶我。但我一直當他亂說的,不過就是初中畢業的時候,說了一句,那是我們才多大啊!”
  “等等,我理一下啊,有點運轉不過來了,你得意思是不是,原來,他要和你結婚,你不肯。現在,你雖然不肯,但是願意和他一起生活,可他不願意。”
  “差不多就是這樣。”
  且喜躺在沙發上,把腳搭在扶手上,墊高腳步。這張沙發是她這個月的全部工資,平時還舍不得這麽對它,可這會兒,她的大腦需要供氧,隻好委屈它了。
  “這麽簡單的事情,有什麽難解決的。你們一人讓一步,對外聲稱結婚,不辦手續就得了,照樣生活在一起。”

  第62章
  “餿主意!”
  “怎麽會?兩下裏妥協,總比單單一個委屈要好,也比一拍兩散高明。”
  “才明白?”
  且喜這才知道,止夙哪裏是說自己的事情,還是繞回來在開解她。“我的情況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且喜不語。他們的確也有分不開的法子,可是,不分開要承受的那些,要怎麽化解?
  “且喜,我到現在,才和你談這些,是覺得你們分開,的確有些必然因素,如果你沒辦法解決,就隻能分手。”
  “是什麽?”
  “我們都跟著奶奶長大,應該說,根本不知道怎麽和父母長輩相處。趙葦杭以前和你過兩個人的生活,當然沒問題。可是,一單你進入那個家庭,難免不會有問題出現。”
  “止夙,你不說,我還不知道,我離婚,竟然是注定的,有這麽深層次的原因啊!”
  丁止夙拿起靠墊就捂住且喜的頭,“什麽深層次原因!我是告訴你問題處在哪裏,以後就處理問題就好了,別動不動就離婚。”
  且喜把靠墊拽下來,抱在懷裏,“我不會了,我也跟你學習,不結婚。”
  丁止夙坐在旁邊,“等我成功了你再向我學習也不遲。”
  兩個人都默不做聲了,這個連美好都談不上的願望,會不會有機會去實現還很難說。
  十月,最大的事情,就是黃艾黎的婚禮了。她為了成為十月新娘,已經籌劃了很久,因為隻有夏末初秋的天氣,穿婚紗最舒適。黃艾黎的婚禮,和她一直期望的那樣,盛大,卻不鋪張。舉行儀式時,主持人的聲音,音樂的聲音,且喜都充耳不聞,隻是站在台邊,看著那麽幸福地笑著的黃艾黎。可是,不知道是哪句話,或是哪件事觸動了她,且喜分明看到她流淚了。
  儀式結束,要換禮服、補妝。且喜拿起之前黃艾黎交給她的包,走進休息室。
  “這麽好的日子,哭怎麽啊?”且喜在造型師旁邊打著下手。
  “我哪裏知道,真丟人,可是眼淚就是止不住地流。”
  “還好,你沒揉眼睛,不然可就是熊貓了。”
  “笑吧,你就笑話我吧!去幫我招呼同事。”黃艾黎趕她出去。
  且喜站在宴會廳門口,向裏麵看去,同事來了不少,坐了幾桌,秦閔予竟然陪著葉婀娜來了。且喜隻好在附近挑一桌坐定,大家誰都不認識誰,彼此沒有任何顧慮。早上四點多就起來陪黃艾黎去化妝,幫她照看東西,還要注意她的裝容,分析優缺點,半天下來,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現在真是餓得看著四喜丸子都覺得特別眼饞。
  且喜拿著筷子,想等著米飯轉過來,先盛一點兒,可是,忽然有隻手,把桌子停下來,且喜看過去,竟然是喬維嶽。他也不打招呼,盛了碗米飯,走過來,“給。”
  且喜忙吃了兩口,“黃艾黎連你也請了?”
  “恩,她給我打電話,說是當初為了約我,電話費沒少花,讓我封個大紅包給她。”
  “紅包呢?”
  “我沒找他們要媒人紅包,他們就該偷笑了。”
  “那你來幹嘛?”
  “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你。”喬維嶽還是一副公子哥的深情模樣。
  且喜聽到這,指著同事的方向,“吳荻姐在那邊,快過去吧。”
  “我知道啊,我們一起來的。”喬維嶽就是坐在那裏不動。且喜看看他,還是決定先吃飯要緊。
  喬維嶽看她吃得急,遞過來一瓶水。“趙葦杭要援藏了,下個月就去北京受訓三個月,正式進藏的日期,還要之後才能確定。”
  “去幾年?”
  “三年。”
  “你們怎麽不看著他?”
  “他跟誰也沒提,自己決定的,你們老爺子還讚成呢,說什麽到艱苦的地方才能更好的鍛煉和成長。依我看老頭子把你們攪散了,心裏悔得不行,就是嘴硬不說。”
  “他身體怎麽樣?”
  “沒事人一樣,在家裏領導曲阿姨,過過官癮,還那麽威風。”
  “那就好。”
  “病了一場,我看他也放開很多事,不再堅持隻有決策才能為人民提供最好的服務了。在家裏沒事看看新聞,還經常和我討論高科技的東西,說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果然不假。前兩天,讓我給他買個能聽收音機的MP3,裏麵存上幾部書,沒事就四處遛彎兒,聽聽評書,愜意著呢。”
  且喜都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向嚴肅的公公做的事情,他怎麽看也不像是能閑晃的老頭。
  “也許是他現在退到政協,看問題的角度變了吧,人平和了許多,身體也自然恢複得快。”
  喬維嶽正說著,一對新人已經到席間答謝,黃艾黎見他們站在一起,猛衝且喜眨眼睛。且喜轉過去,當沒看到。黃艾黎丟下新郎,一個人繞過來,“紅包呢?”
  喬維嶽笑嗬嗬遞上去。
  “你們倆人的?”黃艾黎用紅包點著他們倆。
  “你覺得還算厚重的話,就權當我和且喜合送的。”喬維嶽也不客氣,小聲對且喜說:“省下你那份,有空請我吃飯。”
  黃艾黎端過來兩杯酒,“少衝且喜獻殷勤了,她可是火眼金睛,你那個迷魂陣,對她可沒什麽用,小心把你自己繞進去。”
  喬維嶽敲了一下新人,“我這不是孤家寡人找孤家寡人麽,我們臨時結成搭子,省得破壞這麽喜慶的氣氛。”
  “那怎麽行,本來我還想刺激一下你呢,沒追到我,得讓你遺憾一會兒。”
  “我已經遺憾了,我總是熱鬧之外的那個。”說著,似乎真的流露出一絲憂鬱。黃艾黎也不忍心再打趣他,和新郎一起轉去別桌。
  且喜看了眼喬維嶽,接了一句,誰讓你總想看熱鬧。”
  “習慣了,我也沒辦法。偶爾進去想客串一下,都被嫌棄。”
  “做你自己那部戲的主角不就行了。”且喜不是想安慰他,現在,她覺得,似乎隻有喬維嶽是生活的強者。別人怎樣,他都是依然顧我地活著,不側目別人,也無視別人的側目。
  “我也是。但總覺得別人的大戲更精彩,要是能搶個男主角當當,多過癮。”
  眼看著喬維嶽又沒了正行,且喜也就恢複了繼續鄙視的態度,坐下來繼續吃飯。可嘴裏的飯菜不知道是因為涼了還是怎麽,怎麽吃也不是味道,勉強咽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第63章
  且喜用了幾天的時間,才建立起一個概念,趙葦杭要去西藏,西藏是個遙遠的地方,即使在交通這麽便捷的今天,也一樣不容易到達。她買來一張中國地圖,貼在閣樓裏,躺在地上就能看到。先是計算,由這裏到西藏,需要經過幾個省,然後是幾條河,幾座山,到了最後,各種路線,經過哪些城市,她都爛熟於胸。她沒在地圖上做任何標記,但是,隻要對著它,所有的方向都直指西藏。似乎這個全國地圖,隻是通向西藏的路線圖。
  她也開始上網看關於西藏的各種介紹,網上的消息多是提供給旅行者的,雖然和她想了解的還有一些偏差,但也聊勝於無。隻要是和西藏搭邊的東西,她都特別有求知的欲望,連西藏的天氣預報,她都每天準時收看。當她開始研究西藏地圖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樣下去不行。
  “止夙,我想我是生病了。”
  “怎麽?”
  “我聽說趙葦杭要去西藏,就每天跟著魔一樣。隻想待在家裏研究西藏。好象要把那個地方研究成透明的一樣,這樣就可以透視他的生活,是不是有點兒變態?”
  “他要去西藏?”丁止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是啊,去那邊支援三年。”
  丁止夙想了想,“也對,他到那邊過渡一下,也許會有更好的發展的機會。這次的事情過後,他再留在這裏,很難。”她是局外人,考慮問題的角度自然不一樣。“你舍不得也是正常的,別胡思亂想。”
  且喜點點頭,在丁止夙的沙發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擠靠過去,“我才知道,我舍不得。他在這裏,我可以控製自己不去想、不去見。可他若是到了那麽遠的地方,”且喜在空中比了一下去西藏的路線,然後定在一個點上,“我竟然現在就在籌劃,要存錢去看他。”
  丁止夙翻了翻白眼,“說出大天去,你還不是逃避現在,以為到了那邊就輕鬆了,為所欲為了。顧且喜,你們這樣不行的,態度不端正。”她並不讚同且喜離婚,他們都為彼此想的這種態度,她能理解,但是,總覺得這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她一直忍著沒說什麽,也是看且喜實在難受。正待說教一番,且喜忽然從身下拿起什麽扔了過來,正好砸在她臉上。
  “這是什麽?”且喜聞了下自己的手指,狐疑地問道。
  丁止夙拾起來,展開,又迅速地團作一團,攥在手裏,“沒什麽。”
  “這個味道,怎麽這麽詭異?”且喜撓了下頭,“你什麽時候這麽邋遢了?”
  她也隻是隨口一問,可是丁止夙再也繃不住,臉騰的一下熱了起來。“是鄭有慶的,他說家裏一定要隨意,工作上那麽緊張,需要放鬆。”
  且喜彈起來,又掉落回去,“成功了?什麽時候的事情?!你竟然不告訴我!”
  丁止夙沒急著回答她,先是把手裏的東西塞到衛生間的洗衣機裏才回來。“算不上成功。他前一陣受傷住院,沒敢告訴家裏,我一直在照顧他。出院以後,他就在我這兒住了下來。我們和誰都沒說,以後還不知道怎麽樣呢,有什麽可說的。”
  “沒名沒分的,他願意了?”
  “他什麽都沒說,不知道他怎麽想的。”丁止夙心裏其實也不是滋味。事情真的按她設想的進行了,但看著他、對著他的時候,倒覺得心裏沒底。
  且喜想說些什麽,卻忽然發現,語言根本解決不了這些糾纏。“止夙,為什麽我們總是前行,卻步,再前行,總是方向不定。”
  “恩,四處亂撞吧,能剛好撞到出口,就出去了。撞不到,就繼續亂撞,撞到自己老了,動不了了,也就不撲騰了。”感情,真是沒有任何招式可言。也許,幾句話道來,眾人的故事也都是千篇一律的套路,但各自的那種經曆和滋味,絕對是千差萬別,是沒有可比性,也沒有複製的可能的。所以,任何經驗之談,最多是抒解一下內心的壓力,找點兒共鳴罷了。至於做什麽,怎麽做,還要看各人自己的選擇。
  且喜想起,秦閔予的事情好象還沒和止夙提過,現在,她和鄭有慶在一起了,知道也是遲早的事情,“對了,秦閔予有女朋友了,是我們係的,叫葉婀娜。”
  “啊?”丁止夙覺得自己算是夠鎮定的人了,此刻也受不了這一連串的刺激。她雖然覺得秦閔予這個人生性涼薄,並非什麽良選。可是,且喜離婚之後,尤其是自己和鄭有慶在一起後,她也想過,如果他們仍再在一起,她會克製自己,盡量收斂敵意,畢竟這麽多年的緣分,能繼續下去,也是難得。所以,對於秦閔予,她是抱持觀望,甚至於是從心底支持的態度的。沒想到,且喜離婚後,他不隻是沒任何動作,還找了別的女朋友。“他溜得真快,”止夙隻能歎氣加諷刺,一如當年。
  “別這麽說,”且喜替他辯解,“不論是現在還是當年,他都沒什麽義務非得留下。”
  “你對他,總是不抱希望,對吧?”丁止夙似乎明白了什麽,隻有這樣心境下的且喜,才能做到總是這麽舉重若輕,能看著他離開,而不追過去。
  “或許吧,總覺得不會真的擁有他。曾經獲得的那些時光,是帶著一種感恩的心情去珍惜,回憶的時候,也隻是美好。”
  “不心痛?”
  “有了趙葦杭以後,慢慢就不那麽痛了。”
  “那更喜歡誰一些?”丁止夙盡管知道這個問題有些白癡,但還是呆呆得問出來,她在感情方麵,隻有鄭有慶,是有不大明白且喜的有些感受。
  且喜搖搖頭,很難比較。
  “你若是問我現在,自然更喜歡趙葦杭一些,若是問從前,自然是秦閔予。”
  丁止夙拍著自己的腦門兒,挫敗地向後仰去,“我就知道,問你等於白問。我是問你,同是喜歡的那種感覺,哪個更強烈一些。”
  “這麽說的話,好象是對秦閔予那時比較強烈。”且喜看了眼丁止夙,“你不是也知道,我當初表白得多轟轟烈烈。”
  丁止夙點點頭,“是啊,我知道啊。但是,人隻有最初的那次才會那麽投入麽?我怎麽現在還沒有找到感覺啊。”
  “沒那種感覺還不好?你以為每天提著自己的心,揣測人家的一舉一動,從眼神裏分析他對你的好惡,那是多好受的事情啊!你看我,過去沒有人對我死心塌地,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了吧。”
  丁止夙走過來,坐在且喜的身邊,即使是且喜以前多難的時候,她也沒坐得這麽近過,這些溫情的東西,她總覺得她自己做起來有點兒難受,很不自然。但現在,也許是同鄭有慶真正走到一起後,有什麽東西被慢慢中和了、反應了吧,她現在似乎相信,靠近就會給別人安慰和力量。
  “且喜,愛情就讓你這麽悲哀?”
  “也不全是。趙葦杭給我的感覺,是另外一種。得到了,並不會有那種陡然的狂喜,但是,失去了,那種悲哀總是沉甸甸地壓在心上。或許是因為生活在一起,不用刻意去想,也會覺得空氣裏麵都是他身上淡淡的煙味。”
  且喜的聲音低低的,丁止夙貼著她坐,都能感覺到她微微的震動,似乎,這些話,真的就那麽沉,需要很大力氣,才能夠從心底托起來。
  “算了,別說這些摸不著的東西了,說說你的透視西藏計劃吧。”
  “哪裏有什麽計劃,瘋魔了一陣,和你說出來,就消停了。”
  “不去了?”
  “隻知道是西藏罷了,都還不知道具體在哪裏,怎麽去啊?”且喜輕輕歎息,”想的時候,自己也清楚隻是在那裏幹想,過幹癮罷了,但就是沒辦法停下來。我是不是有點兒抑鬱,你倒是說說看啊。”
  “少在那兒胡思亂想了,你天天能吃能睡的,抑鬱什麽啊。充其量你即使把對趙葦杭的那點兒念想當作你生活的支撐了,別總是可憐自己,放任自己非得在那種情緒裏沉著。我看,你得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每天都累得回家就想睡覺。”
  “是啊,我原來是想努力工作來著,可工作卻很清閑。現在的工作,基本上就傳達個精神。然後布置學生去組織完成,如果不用學生,會挫傷他們的積極性的。總之,到哪裏都覺得自己是個擺設,在家裏也是,我是閣樓地毯上的凸起而已。
  ”即使是擺設,你也是有溫度的擺設。少在我這裏呻吟了,回家去大掃除,盡滌舊塵,你就是閑得太久了。”
  且喜不情願地被丁止夙拉起來,嘴裏還嘟囔著,“你當我不知道啊,一定是鄭有慶要回來了,這麽草草的打發我,見色忘友你就是典型。”
  丁止夙到廚房迅速地裝了一袋子東西,遞到且喜手裏,“給,拿回去慢慢吃。”
  且喜還在說,“小恩小惠的就把我掃地出門,這年月,果然朋友並最不可靠,一點兒利益就能收買人心。”
  丁止夙敲了下且喜的頭,“你跟蘇僉機在一起,也沒見在別處有長進,諷刺挖苦的工夫倒見長。”
  且喜拎著袋子走了,邊下樓邊說,“和她沒關係,是我自己成長了。”經常自嘲的人,很難不帶點兒小小的惡毒。

  第64章
  走進小區大門,且喜就看到蘇僉機的車停在自己樓下。今天是周末,下午又正是蘇僉機活躍的時間,估計是來找她出去玩的吧,前兩天還說發現了個小飯館,有那種自釀的甜酒,要帶且喜去試試呢。且喜走近,才發現,蘇僉機和喬維嶽兩個人站在車的裏側,剛剛被車攔到,所以沒看到。
  且喜感覺了以下氣氛,覺得不大尋常,兩個人是不是有什麽衝突,蘇僉機瞪著喬維嶽,喬維嶽隻是盯牢地麵,兩個人都不出聲。
  “出什麽事了麽?”且喜出聲,打斷他們。她也不想多事,但是兩個人擋在門前,她不可能回避得了。
  “沒事。”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且喜狐疑地看了看他們,“沒事我上去了。”顯然,他們是認識的,且喜暗想,還是別跟著摻和了。都是極品,讓,他們自己廝殺,你死我活好了,不用她操心。
  “別走,我找你吃飯。”蘇僉機轉身繞到另一邊,上車。
  “好。”且喜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非喬維嶽莫屬。剛剛在回來的路上,她已經下了決心,要堅決從趙葦杭的生活中抽出來,而這個喬維嶽,就純是一個來下絆子的,不讓且喜全埋進去,似乎他不罷休。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麽多的閑心和熱情,專管別人家事。要不是確信他喜歡吳荻,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根本對趙葦杭有企圖,否則實在說不通。
  喬維嶽站在車邊,頭一直不曾抬起來。直到她們的車駛離,喬維嶽還是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一動不動。
  再看蘇僉機,剛剛倔強的神色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竟是止不住的淚水。她戴著墨鏡,且喜著能看到,淚水不斷地從她的臉上流下來。
  且喜輕聲說:“停在邊上吧。”她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蘇僉機還能否看清前麵的路。
  蘇僉機一打舵,停靠在路邊。“對不起,不該拉你上車。”她不在乎地摘下墨鏡,露出已經哭得有些微腫的眼睛,抽出兩張紙巾,拭幹淚水。
  “你和喬維嶽很熟?”蘇僉機問且喜。
  “還好,他是我前夫的朋友。”
  “你前夫?”蘇僉機擤了下鼻子,前後聯係起來想了一下,“趙葦杭?!”
  “你認識?”這下換且喜驚訝了。
  “他的車和我的是一起買的,你說我認不認識他。”
  且喜後知後覺的點頭,“怪不得你們的車一樣。”
  “當然,表麵上看,和其他的寶來沒區別,可實際上,裏麵全部改裝過,一開,就能感覺到差別。我們的車是一起改裝的,可以說是獨此一雙,別無分號。”談到車,蘇僉機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可見她多寶貝她的車了。“你眼力好,竟然能看出來一樣。”
  且喜看看她,看看車,又看向車外的車流,說實話,凡是和趙葦杭一樣的寶來,她都要多看兩眼的,沒覺得他們倆的有啥與眾不同。“哦。”她職能似是而非地胡亂回答,的確是不懂,但還不想打擊到蘇僉機的興致,流淚的蘇僉機,太讓人覺得怪異。似乎蘇僉機就是該那種憤世嫉俗加上驚世駭俗的樣子,軟弱,和她的形象實在不符。

  第65章
  “吳荻你也認識?”
  “恩,她是我們院的老師。”
  “她回來了?!”蘇僉機突然罵了句髒話,表示她的憤恨,“這個世界怎麽小成這樣!”
  “你也認識吳荻?”
  “不認識,那麽高貴的人,俺隻配久仰大名,如雷貫耳。”蘇僉機忽然打開副駕駛座的抽屜,翻了半天,翻出一盒煙,捏住煙盒,倒出來一根點上,動作熟練而且帶著一點兒粗魯的味道。抽了兩口,才側頭看看且喜水:“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不良習慣一大堆,抽煙、喝酒、打架鬥毆、亡命颮車,除了不偷不搶,不沾毒,一個徹頭徹尾的壞分子,小太妹。”
  “當然,他們也一樣沒多高尚就是了。隻是他們出來瘋的時候,我還小而已,錯過去了。”
  且喜沒做聲,現在的蘇僉機,跟她熟悉的蘇僉機一樣但也不一樣。拿她自己當個破罐子似的,非得摔出來,一地碎片,圖的就是那個響,那份痛快。
  “顧且喜,知道我的車,我的房子,都是怎麽來的?”蘇僉機又狠狠地抽了口煙,吐出來,煙霧模糊了她的麵容,讓且喜看不到她的表情,“陪喬維嶽睡來的,就是你認識的那個喬維嶽,就是剛剛那個人,就是他。”
  且喜奪過蘇僉機手上的煙,掐滅。蘇僉機的手一直在抖,隨時都有可能捏不住,把煙掉下去似的。
  蘇僉機攤開手,她也不是有多大的煙癮,隻是想在說話的時候,拿著點什麽罷了。
  且喜拍拍她的手,“僉機,不是愉快的回憶,就不要回想。”
  “談不上愉快與否,在別人的眼裏,就是銀貨兩訖的買賣罷了,這個別人,包括我的父母,包括喬維嶽自己。現在,連我自己都相信,那的確是樁買賣,而且,還是我大賺了一筆的買賣。”
  且喜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究竟怎樣,但以她的感覺,蘇僉機是那種很有靈氣的人,隻是人比較桀驁不馴,可絕對不是什麽真正的壞分子。她罵人不需要帶髒字、諷刺挖苦可以隨意引經據典,這樣的她,哪裏需要為了錢委身於人。“別隨便貶低自己,你就值一套房子、一輛車啊!要真是如此,喬維嶽也是有點兒小家子氣啊,瞧不起他。”
  “你說我值多少?”
  “你自己心裏有個衡量的尺度吧,高低還不是看對方是誰,價值也不是用錢能換算的。”
  “顧且喜,你真天真,把我想得太好了。我跟喬維嶽,就是為了錢。”
  蘇僉機這次沒再抽煙,她拿了瓶礦泉水,潤了潤嗓子,開始講她和喬維嶽之間的事。且喜的善意,讓她有很想說點兒什麽的衝動。
  原來,蘇僉機從小就特別聰明,上了高中以後,學習對她來說就是小菜一碟,隨便考考都是第一,讓她覺得索然無味。後來,她迎來了叛逆期,特別是對好學生形象的叛逆。這種對於自我的否定,讓她接觸到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形形色色的人,遇到各種挑釁和挑戰。她不但在學習上獨占鼇頭,也是學校的地下霸主,而後者,是她實打實地領人打出來的,掌握打架的技巧,對她來說,也不是難事。誰要來他們學校叫囂,絕對過不了她這一關。所以,很快她就有了她的名號,很響亮——無敵,這個稱號在那一帶都小有名氣,不過也的確所向披靡。
  當然,她也成了最讓老師頭疼,也讓家長傷心的典型。考試第一個交卷,考完試帶頭在操場上抽煙、燒書、遲到、早退、夜不歸宿,除了成績好,一無是處。可是正是她的成績。讓學校能夠無限包容她,畢竟升學率就是學校的生命線啊。可是,她的父母卻不那麽諒解,他們不理解好好的孩子怎麽就變成這樣。他們甚至在假期強行把她送去那種類似訓練營的學校,要糾正他的行為偏差。經曆了那個假期,她不理會那裏的老師,降伏了那裏所有的孩子。
  從此,她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再沒回過家。她並不是像有的孩子,對父母不理解,甚至有恨意。她隻是知道,他們是彼此都失望了,這種失望,怎麽也彌合不了,還不如索性放棄。那年,她已經高三,不再混幫派,不參加任何爭鬥,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賺錢,她要供自己讀大學。
  可是,什麽是江湖,江湖就是身不由己。蘇僉機雖然混的時候也沒得罪過太硬的角色,可她的名頭太大,太過傳奇,聲名都是負累。從未考過第二的老大,無敵的霸主,成為眾人急於砍倒的旗幟,揚名立萬就靠征服她了。明裏,有的人是垂涎第一定的位置;暗裏,一樣有人虎視眈眈地想籠絡她或者摞倒她。給她點兒顏色,能修理到她,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戰績了。

  第66章
  蘇僉機和喬維嶽的相識,就是在這種非常時期。
  當時,喬維嶽剛大學畢業,吳荻去了德國。他很想陪趙葦杭買醉,喝多了,就可以把那些擋在麵具下,埋在心裏的那點兒心思吐出去,吐出去也就痛快了。可是,趙葦杭偏偏不肯,反倒滴酒不沾了,過著嚴格自律的生活,生生地把人憋在那裏,動彈不得。
  喬維嶽對自己的要求是,一切都要合情合理,沒有趙葦杭這個名正言順的渠道去宣泄,他就一直忍著。有一天,他晚上開車在街上晃,看到人行道上一群男生拎著棍棒在追一個女生,他想也沒想,何況他正需要。
  很快,他就被團團圍住,赤手空拳,又以寡敵眾,人他的拳腳多麽了得,也很快處於下風,不可能扭轉劣勢。他一邊疲於應付,一邊期望那個女生快點兒報警,舒展一下筋骨和傷筋動骨可完全是兩個概念。可是,直到他被徹底打倒,都沒盼來救命的警笛聲。有生以來第一次逞匹夫之勇,就讓他狠狠地受了一次教訓。所幸,這幫人也不想和他多糾纏,見他倒地不起,似乎也有點兒慌了,“快走吧,追無敵要緊。”喬維嶽恍惚聽到有人說。
  一會兒的功夫,這群人就跑得一幹二淨。喬維嶽趴在地上,尋自己開心,似乎這幫孩子不是職業混混,竟然放過已經打倒在地上的肥羊。
  忽然,喬維嶽覺得有人踢了踢他,“還活著嗎?”一個女聲傳過來,沙沙的,不悅耳,但卻也不難聽。
  “活著就快點兒起來。”這次,她不隻是說說,還上來想揪起他。喬維嶽順著那隻很骨感,但十分沉穩有力的手看上去,是一個打扮得很時尚的漂亮女孩,看身影,應該是剛剛被追的那個。她的打扮,無可挑剔的精致漂亮,但又太過漂亮了,反而讓人看不清楚她的真實麵目。
  “吳荻?”喬維嶽在她的拉扯下,總算站起身。
  蘇僉機有點兒疑惑,他認識她?點點頭,算是回答。“沒事就快走吧。”瞟了他一眼,不屑的樣子分明在說,年紀一把,沒本事還逞什麽英雄。
  所謂的江湖義氣,在蘇僉機這裏是一點也不成立的,沒有和誰稱兄道弟,誰叫她老大,她也沒應過。她混歸混,但也都是獨來獨往,單打獨鬥。往日追隨她的人,也都是自發自願,她從不主動聯係,決心隱退之後,就更加不理這些在她看來的瑣事。說到底,她是恣意了一把青春,隻不過區別在於別的女孩比如早戀那類比較常規的出格,蘇僉機的青春,和她的人一樣,隻有特立獨行的標誌。
  見她鬆手就要走掉,喬維嶽沒來得及去想她怎麽不識好歹,連句謝謝都吝嗇,隻是忙抓住她,“會開車嗎?”
  “當然。”
  “送我去醫院。”鬼使神差,喬維嶽就是想留下她。他很想認識一下,這個完全不一樣的“吳荻”,麵對那麽多人的棍棒,不報警,不慌亂,竟然還敢折返回來的“吳荻”,倒底是什麽樣子。他無聊,他好奇。
  盡管蘇僉機什麽都不放在眼裏,拒人千裏,但畢竟年紀小,年長她很多歲的喬維嶽既然決定要結交她,就注定了兩個人的糾葛。何況,喬維嶽是個真小人,他對誰好,都是要回報的。在蘇僉機麵前,更是毫不掩飾這一點,盤算撥得猴精。可蘇僉機就是吃他這套,你來我往,互不虧欠,正應了君子之交的那個意境。所以,喬維嶽在蘇僉機高三時竟然很榮幸的成為她唯一的朋友。
  知道此無敵非彼吳荻,已經是認識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因為他們北來也沒有稱呼彼此姓名的習慣,都是哎、喂的亂喊。私下想起,蘇僉機稱喬維嶽為裘千仞,取他中看不中用,繡花枕頭之意;喬維嶽稱她為李莫愁,服她目空一切的囂張和毫無顧忌的狠辣,尤其是對他。
  高考填報誌願,蘇僉機自然是責無旁貸的一順水兒的一流學府,學校培養她,包容她這麽多年,還不是為了要她高考奪魁,給學校爭光。喬維嶽無意間看到了她的誌願表,這才搞清楚,“無敵”的所為何來。蘇僉機也在此時,知道了吳荻這個名字,知道了和這個名字相關的喬維嶽的那點心思。
  不知道為什麽,從那時起,蘇僉機就特別討厭別人再喊她“無敵”,叫一次扁一次,背地裏叫,讓她知道,也會照扁不誤。當然,總共也不會要她出手幾次,威懾的力量是無窮大的。
  再之後,是高考,然後她很順利成章的做了省狀元,考上B大。
  父母在她考上大學之後,聯係過她,試圖緩和關係。她記得當時她回答,自己不能保證以後不給他們丟人,所以,不想多此一舉。她不想再做父母的麵子,盡管隻要她想,就能做個挺風光的麵子;她隻想,做例子,好賴都能被貼身暖著。他們躲開她的冷言冷語,隻是充滿感情的一再讓她回家。蘇僉機最後還是回去了,她怎麽會不知道,父母多盼望她有光耀門楣的這一天。一個錄取通知書,就像是頒發給他們的資格證書,證明他們為人父母,成就非凡。
  對外,父母似乎聲稱她一直住校,來往的親戚朋友,知道的不知道的,也沒誰真的去窮根究底。考上B大,就擁有了一切豁免權,形象完全正麵而高大。甚至,還有人肯高價請她去做報告。蘇僉機隻說了兩個字,不去。現在回頭看高中,她自己都覺得荒唐。還好,沒真的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不管坊間的傳言幾何,值得大書特書的,還是好事居多。
  蘇僉機在B大的第一年,上課、泡在圖書館看書,是她最主要的活動。蘇僉機不想再耍聰明,也不想再出風頭,努力的普通一點,是她的目標。
  喬維嶽在蘇僉機回家以後,兩個人就漸漸的斷了聯係。一方麵,喬維嶽也失了興趣,並不重名的蘇僉機,對他而言,就沒有執著的必要,盡管當初也無非是一時興起罷了。另一方麵,蘇僉機自己也恨不得不認識喬維嶽。她骨子裏自視甚高,甚至都奇怪,自己這麽出位的個性,也會被人拉去當替身!兩人人都有意疏遠,自然這段友情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年,喬維嶽被借調到外交部。一次外交部發言人應要到B大做報告,喬維嶽負責先期聯絡準備工作,與同樣負責此事的蘇僉機又相見,此事兩人又是另外一種心境。他鄉遇故知。兩個人以成年人的身份再次見麵,很快就有了成年友人之間的曖昧牽係。這部分,就是且喜自己臆測的了。因為蘇僉機隻說到他們重逢,就沒再說下去。

  第67章
  “且喜,”蘇僉機拿著手中的空瓶子,對著外麵的豔陽,“這是什麽?”
  “空瓶子?”且喜沒有底氣的回答。不是要她回答塑料瓶的原材料的化學名稱吧,她對這個可真是完全沒有記憶,這麽專業的對話,似乎配合不了。
  蘇僉機把瓶子放下來,“是太陽,中間隔著什麽,你就隻會看到什麽了。”
  且喜拿起瓶子,對著太陽,眼前都是模糊的一片光亮,怎麽會看得出那是太陽。
  “太陽就在那個方向,即使你看不到,也要相信,隻是被東西擋住了,太陽的確是在那裏。縱使是夜晚,它依然在那裏。”蘇僉機抬起頭,看且喜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我就是那瓶水,喝光了,沒什麽用處,就再也擋不住他心中的太陽,一切甜蜜,都是幻象。”
  且喜拿著瓶子,坐在那裏,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卻說不出來。“你覺得吳荻是太陽?”
  蘇僉機搖搖頭,“太陽是他心中的理想。”感情的事情,隻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還不是自己太過執著,真以為自己所向披靡,沒有征服不了的高山呢。承認失敗,接受失敗,才是她生活中最最艱難的過程。
  “哦”且喜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但總不能不說話,“你現在做什麽工作啊?”雖然認識了很久,但都在聊一些瑣事,隻是玩伴罷了,沒觸及過這麽實際的問題。
  “開個小店,自己當老板。”
  “好可惜啊,你學習這麽厲害。”
  “這有什麽好可惜的,會考試罷了,能有多了不起。我擋不了科學家,也對於成就大事沒興趣。唯一的目標失去了,怎麽討生活有什麽關係。”蘇僉機把喬維嶽當作自己目標的起點,至於重點是哪裏,她也不清楚。
  “你父母又要失望了吧。”
  “我畢業回來,和喬維嶽住在一起以後,就沒來住了。指著我鼻子罵我下賤,說我就貪圖享樂。讓我不要再管他們了,他們不稀罕用我的髒錢為他們呢養老送終。”
  且喜這才明白,嫌車髒那句話的由來,可見,蘇僉機的心底還是在意的。不論父母多不理解,對她的評價是多麽的富賣弄,也隻能用恨鐵不成鋼去釋讀他們的心情,彼此,終是千頭萬緒,割不斷聯係。
  “我們去喝酒吧,去喝那種甜甜的酒。”
  蘇僉機沒說話,隻是發動車子。結實顧且喜,是被她眼中那種悲哀的神色所打動。她自己也無助過,結果收到的隻是最該親近的人的指責和事後諸葛般的挖苦。小時候,他一直相信,父母深愛他,以她為榮。但是從高中開始,她就越來越不相信這一點。
  蘇僉機已經沒了年少時的鋒芒,她在自己身上意識到,肯給別人糾正偏差的機會,那才是大愛。雖然這樣想,但真正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
  那天,小小杯盞中的甜膩的米酒,也喝得她們兩個醉意醺醺。出租車進不了小區,她們隻好互相攜著,喊著笑著向小區裏麵走。
  “蘇僉機,明天咱們還去喝!這家的酒,味道真是好!”且喜鬆開蘇僉機,模仿巴蕾中的跳躍動作,向前跳了兩步,然後回身,向蘇僉機彎身一拜。這個動作純屬現學現賣,最近學生排練舞蹈,她跟著看得多了,也有樣學樣。
  蘇僉機站在那裏,先是被且喜逗笑,半晌,她有些失神,幽幽地讀出白居易的詩句:“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且喜跑過來,“別那麽淒涼,根本不應現在豪邁的景致嘛!”
  “哪有什麽豪邁的景致?”蘇僉機茫然四顧。
  “哦,不對,”且喜擺擺手,“我說錯了,是豪邁的興致。”是啊,雖然恩斷義絕,雖然形單影隻,但如果有人陪伴,還要這麽自憐,那就真是沒救了。“你那句不好,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做伴好還鄉。我們還年輕,大把大把的時間,大撥大撥的男人,有什麽可愁的!”最後的幾句,且喜是好大聲地喊出來的。
  “說得好!”蘇僉機上去拉住且喜的手,兩個人一起向裏麵跑去。她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小區門口,停著的那輛車,車上的兩個人。

  第68章
  且喜的父母,終於在四年後,又回來這裏。不是沒有別的大學向他們伸橄欖枝,但是,學問做到他們的程度,挑選的,也無非就是科研環境是否合意。條件產不多,他們覺得沒有動的必要。年紀打了,就更想和女兒生活在一起,享享天倫之樂。什麽事業啊,抱負啊,都漸漸的淡了。
  且喜之前已經把他們的房子裏裏外外的收拾了一遍,生鮮水果之類的,也備了一些在冰箱裏麵。蘇僉機也主動幫她過來打掃,還自作主張的給她換了些床品和窗簾。她的小店就是賣這些家居布藝的,她說隻要眼光好,做工精致,真是一本萬利,所以隻肯收且喜一個成本價。
  到機場接機的時候,也是蘇僉機開車,畢竟且喜沒有車,很不方便。 且喜說。顯然她是誤會了,以為蘇僉機是開趙葦杭的車過來幫忙接人。且喜覺得自己心裏麵的大石頭,捧著更沉了,恨不得馬上鬆手讓石頭落下才好。
  蘇僉機幫他們把行李搬上樓就告辭了,任他們怎麽挽留要一起吃飯,也還是走了。她可不知道怎麽應對且喜的父母,看別人父母笑眯眯的樣子,心裏總是覺得刺痛。
  且喜對於父母對趙葦杭的詢問,一直采取忽視加打岔的辦法,總想讓他們先吃好飯,早點休息,別的以後再說。可是,吃飯的時候,他們非要且喜給趙葦杭打個電話,讓他過來,她就隻能實話實說了。
  “爸,媽,我和趙葦杭離婚了。”
  他們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媽媽才開口:“之前我就覺得了,你很久沒在電話裏麵提到葦杭,也沒提到婆婆家的事情。以為你們吵架之類的,沒想到已經離婚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沒和我們商量?”
  爸爸擺手示意且喜不用解釋,“你給趙葦杭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我要先聽他說什麽。”
  且喜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想把手機掏出來。現在這樣的狀況,多談何益!何況,為了這個再找趙葦杭,相對於他那麽幹脆的了斷,更讓她難開這個口。
  “爸,”且喜咬了下嘴唇,“你們這兩天先休息,調一下時差。我和他聯係看看,哪天有時間一定讓他過來。”
  “你不打,我來打。我看看我這個前嶽父,能不能請動他!”說著就翻出電話本,找趙葦杭的號碼。
  且喜想奪過來,可是沒敢。“爸!我們都離婚好久了,您現在找他,又能怎樣啊!”
  “我就是要問問他,就算我女兒不懂事,結婚先斬後奏,離婚也先斬後奏,不把我們放在眼力。他總是打著幾歲,總該有點見識,連告訴我們一聲都做不到?!”
  “我就是要問問,對於婚姻的態度這麽草率的話,你們結什麽婚,同居好了,省的麻煩!”他說著,把電話都摔倒了地上。且喜從來沒見過生性內斂的爸爸法國那麽大的脾氣。
  誰的責任,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的責任。不能怪葦杭,他連父母在那邊的電話號碼都沒有,即使有心,也根本沒辦法聯係。但這個事實,也說明,他們對父母,實在是不夠重視,所以也沒什麽好辯解的。
  “爸,你不用問他,結婚、離婚,問題都在我身上。他要無西藏了,可能已經在北京培訓了,根本找不到人的。”且喜一邊哭,一邊說:“有什麽,就問我好了,就問我吧!”
  這邊,媽媽也過來拉,“離都離了,還找他幹嘛,還嫌女兒受的委屈少啊!”
  媽媽越這麽說,且喜的眼淚越止不住,什麽時候,他們的心都是偏向她的。可他們越是偏袒她,越讓她認識到自己為人子女做得太不夠了,讓父母這麽操心,這麽傷心,就沒有什麽讓他們值得驕傲的地方。
  “爸,媽,對不起,我們也不想得,但是當時的情況,實在是沒有辦法。”且喜說說停停,停停說說,總算是把因為什麽離婚,講清楚個大概。
  最後,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結婚,不是兩個家庭的事情麽。我和趙葦杭卻不是這樣。我沒進入他的家庭中,他也沒融入我的。所以,基礎才不穩固,所以才一遇到衝擊,就散了。”其實,回顧整個婚姻,大部分的是偶都是各過各的。中間,隻有她漸生的情愫,才是唯一的變數吧。現在非要回想這些細節,且喜也是越說越痛,越痛越亂,說粗口的,都是省略了細節的敘述罷了。
  “你現在住在哪裏?”爸爸已經坐回沙發裏麵了,緊皺著眉不說話。媽媽已經冷靜下來了,現在考慮的都是她的事情了。
  “奶奶的房子拆遷,我在嶺東路買了套小房子。”
  媽媽點點頭,拉著爸爸起來,“快吃飯吧,孩子準備了那麽多。”離婚的事情,似乎就此過去,靜靜的吃飯,誰也沒再提起。
  過了幾天,媽媽到且喜的房子看了看,吃了她做的飯。歎口氣和她說:“且喜,爸爸媽媽不是不關心你。隻是小時候對你的照顧不夠,現在總感覺不好對你的生活太指手畫腳。說得不多,不代表我們就不關注。以後,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和我們說,別自己挺著。”
  “你離婚的事情,你爸爸愁的幾天都睡不著,但慢慢也會好的,你不用擔心。你和我們說了離婚的原因,有多少真的是你們兩個人能之間的問題呢?我來,就是想問問你,離婚究竟是形勢所迫,還是你自己根本就不愛他,不想過下去了。”

  第69章
  且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被自己的媽媽指出這一點,其實沒什麽好丟人的。可是,要她去解釋,去說明,對著媽媽,卻怎麽也說不出扣。
  “有沒有複合的可能?”她也不是隨便問的,閣樓上的地圖已經很說明問題。
  且喜低下頭,“沒有吧。”一句話,隱含多少心事。
  “我來之前,”媽媽忽然吞吐了起來,然後又好像嚇了很大決心死的,重又開口:“我已經見了趙葦杭。”
  “媽!你找他幹嘛啊,我們離婚後,都已經不來往了,你怎麽突然找過去了!”且喜又急又氣,語氣未免拿捏不好,失了輕重。
  可是,分開的越久,越是心裏暗暗惦念,越是會憋住這口氣較勁。離婚時,其實並沒有想過以後要如何相處,心思全在那個當口的離別。等到且喜想到這一層,心裏隱隱希望還能偶爾見麵,互通一下消息,就已經是毫無幹係,不相往來的尷尬局麵了。兩個沒有多少生活的必然交集的人,原來即使在通訊這麽發達的現代社會,也是這麽容易兩下散開,也是這麽容易就音訊杳然。兩個人的緣分,說到底,還是要根源於彼此的那份有心。
  現在,已經僵持在這裏,且喜自己心裏百轉千回的想,是一回事,可是媽媽出麵去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來,你爸爸是要直接找趙家去談。他說不能這麽不明不白的離婚,沒有這麽草草了事的道理。還是我說,先和葦杭談談,他才同意了。”
  “已經離婚了,你們再談又能改變什麽?”
  “我們能表示意見的時候,你們沒給過我們機會。現在,我們是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很多關係和聯係,並不是說斷就能斷,不不是斷了,就能掩蓋所有問題。”
  “媽,你說的我都懂。可是,見了趙葦杭,見了他們家人,又能如何?”
  “不如何,他見到我,不還是要規規矩矩的叫聲媽。”
  且喜實在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弄半天,媽媽到那裏過這個癮去了。看起來挺成熟的父母,其實在社交方麵很單純,當然,自己也是單純得可以。
  媽媽沒再說什麽,隻是把給且喜買的衣服拿出來,幫她掛好。“上次你接我們,行李也沒收拾,這幾件衣服是我回來前買的。”
  “哦,好,正好過兩天穿。”且喜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也沒看的回道。
  “且喜,你過來坐好。”媽媽又嚴肅起來。且喜走到床邊,乖乖的坐好。
  “我買的都是夏天的裙子,你怎麽過兩天穿?”媽媽有點無奈的說。
  “我告訴你,我見了趙葦杭。可你始終都沒有問過什麽,他說了什麽。你是不在意了呢,還是很怕知道?既然你不問,我也沒必要說什麽,你們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
  “我和你爸爸是一直在忙工作,但不代表我們不問世事,不通人情。即便是這些我們都不懂,但夫妻間相處幾十年,總還有點經驗。且喜,我建議你們再談一次,至於聽不聽,你自己斟酌。我先回去了。”
  “媽!”且喜叫住在門口換鞋的媽媽,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爸爸再去他家的。事情我已經清楚了,雖然他們做的欠妥,但你也一樣有責任。既然你選擇這樣承擔責任,我們也尊重你的決定。但是,我覺得並不是無法挽回。”媽媽拍了拍且喜的肩膀,“有空回家吃飯,我學了幾道菜,味道還不錯。”
  且喜略有點驚訝的點點頭,媽媽到廚房,頂多是衝杯咖啡,家裏的菜,都是請保姆做的。
  “在國外,想吃中餐,也就學了。年紀大了,似乎很難前就環境。”媽媽有點感慨的解釋。
  送媽媽坐上車,且喜走到校區的花壇邊坐下,她是要好好想想。當時是快刀斬斷了亂麻,可自己這邊的切口,始終在那裏放著,何嚐不是希望有機會能夠再續上呢。趙葦杭,究竟和媽媽說了什麽呢?看媽媽的態度,已經不那麽生氣,有點人民內部矛盾的意思。難道?!且喜不敢再深想下去,越是這樣猜測,心裏反而越忐忑,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人,真是很複雜。且喜覺得自己身邊的這些人,都有很多麵,甚至最要好的止夙,也會不經意的讓她驚奇。所以,且喜抓了把頭發,不想了!在這裏想到頭發都掉光了,也不可能有什麽實際的意義。
  “且喜?”
  竟然是喬維嶽的聲音。上次的事情之後,估計他也覺得沒臉出現吧,已經銷聲匿跡了很久了。
  且喜抬頭,“又來幹嘛?”
  且喜的冷淡讓喬維嶽馬上明白,自己和蘇僉機的關係,她是知道了。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不能功虧一簣啊。握著拳頭,心裏默念,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為了兄弟,別說且喜隻是眼神裏都是不屑,就是真的帶刀子,也得受著啊。
  趙葦杭自從那晚回去後,就搬回他和且喜的家。表麵上看,倒是正常了。煙抽得不凶,酒也不喝了,課眼看著酒瘦的厲害,憔悴的厲害。他越是不說,越是讓人擔心。在看看顧且喜,活的似乎很滋潤。交了新的朋友,一幫人嗬護著,關心著,要開始新生活的樣子。女人就是這麽狠心,一旦下了決心,就真的能把人撇在一邊,瀟灑的活。反而是男人,想流浪漢似的,隻見淒涼。
  “別對我跟階級敵人似的,我說一句就走。”
  “隨便你說多少句,我就是看你就想到假惺惺三個字,有點看不慣罷了。”且喜沒給他留情麵,倒也不是為蘇僉機打抱不平。她知道,感情的事情,外人沒資格評判什麽。但她認為,他起碼要真誠。以前真的被他的專一感動過,但結果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讓且喜多少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喬維嶽在且喜身邊坐下來,“我說過,我不是情聖,隻是你一直不肯相信罷了。男人最實際了,什麽抵得住實實在在的溫暖呢,尤其是那個溫暖的來源還很能滿足自己身為男性的虛榮心。”
  且喜在心裏歎息,懶得搭話。讓蘇僉機至今都會淚流滿麵的那份感情,在他這裏,充其量也就是實在的溫暖罷了。怎麽去衡量,怎麽去計較,真是隻能管得到自己罷了,對得住自己的那份真心就罷了。
  “趙葦杭去西藏的日子已經定下來了,他搬回你們加了。”喬維嶽用腳蹭著地麵,為了趙葦杭,真是什麽什麽軟話都要說:“你去看看他吧,他最近都沒什麽事,整天待在家裏不出來。”
  “我不去。”且喜站起來。突然全世界似乎都要她快點主動去找他,她卻反而更踟躕了。
  “走吧,我開車送你過去。”喬維嶽攔在且喜身前,似乎她不同意去,他就不肯讓開。
  “我去能做什麽呢,你是想讓我勸他別去西藏麽?”且喜隻好站住。
  “你去看看他,就知道你該做什麽了。”喬維嶽很堅持,“我保證我是最後一次找你,以後怎麽樣,我都不會再多事了。”
  且喜想了下,還是上車了。趁現在有人來請,還是去吧。她心理知道,對於趙葦杭的那種惦念,其實已經累積到一個高度。什麽時候坍塌下來,不還是要一個人奔過去。一旦動了想見到他的那種念頭,距離實際行動,或者也就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喬維嶽送她到樓下,倒是一路上再沒有多話。隻是在且喜下車的時候問她:“你現在和蘇蘇很好?”
  且喜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蘇蘇”是指蘇僉機。這樣叫她,很有對小女孩的那種寵溺。
  “嗯,我們住得近,常一起開夥。”一個人吃飯,孤單有浪費,她們現在都是盡量配合時間一起吃晚飯。
  且喜看著喬維嶽有點落寞無辜的樣子,他隻是這樣問了一句,就讓她都想知道,他到底有什麽隱情,最後會離開。真不知道蘇僉機對著這樣的他,會不會心軟。記得,提及,本來似乎就是一種紀念、一種想念的表達。仿佛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已經可以讓人想找借口諒解他。
  喬維嶽推了她一把,“快上去吧。”看著且喜打開樓門,他才發動車子離開。希望這次的努力,能夠功德圓滿。普渡眾生,卻渡不到自己。當年,和蘇僉機兩個人為了什麽爭吵,他都已經忘記了。隻記得大吵一架之後,他趕她出去,她就真的拎著行李就走掉了,再沒回來。
  開始的時候,總以為她會自己回來,愛的少的那個,總是比較有信心。等到知道得去尋找,卻很茫然,不知道到哪裏才能找到她。非要找到,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他卻突然不想找了。了解這麽少,關心這麽少的關係,對她實在不公平,繼續下去,可能還是更多的爭執,更甚的傷心。
  喬維嶽打開音響,王菲的歌聲流淌出來。
  有時候有時候
  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
  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時候
  寧願相信留戀不放手
  等到風景都看透
  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王菲帶點倔強的性感的聲音,總會讓他想到蘇僉機的表情。車上隻聽她的歌,為了什麽,天知道。

  第70章
  且喜拿著鑰匙,猶豫著到底是要自己開門還是按門鈴。拎著鑰匙,拿起又放下。正待按門鈴的時候,門被“呼”的一下,忽然從裏麵打開。
  趙葦杭站在裏麵,“你那鑰匙串當搖鈴?”他突然說。
  且喜才發現,自己還是拿著鑰匙一直在晃,緊張,就會下意識的擺弄手上的東西。她隨手把要好似放到門口的鞋櫃上,鑰匙隻有放在這裏,她出門的時候,才不會忘記帶。
  放下鑰匙,趙葦杭卻也不再說話,讓且喜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喝點什麽?”趙葦杭終於走向廚房,離開了他把守的門口。
  且喜輕呼出一口氣,忙找出自己的拖鞋換好。“別麻煩了,我坐會兒就走。”媽媽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和喬維嶽又聊了一會,現在,外麵最後一點暮色也已經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輪明月,滿天繁星。且喜坐定了,對著牆上的時鍾,才發覺這個時間突然造訪,實在是不大合適。
  正有點局促,趙葦杭端著兩杯水出來了。“家裏隻有礦泉水,隨便喝點吧。”
  “謝謝!”且喜站起身,雙手把水端出來,客氣謙卑的像是對待上級領導。
  趙葦杭坐在對麵,靜靜的喝水,始終不出聲,並不詢問她的來意。
  且喜坐在沙發上,總覺得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坐姿,來幫助自己在麵對趙葦杭的時候,能更自然自信一點。
  盯著表盤,看著秒針、分針、甚至時針的挪動,他不肯給個引子,且喜隻好自己開口。
  “我媽媽今天來過,我又再來,你很意外吧。”
  “還好。”
  “我媽和你說什麽了?”
  “沒什麽。”
  趙葦杭並不配合,他們的談話又有點無以為繼,沉悶的氣氛,又重重的壓下來。
  且喜也不肯再開口,她抬頭看著趙葦杭,卻被眼前的他嚇了一跳。他瘦了好多,好多。原本就偏瘦的他,棱角分明的臉,如今,竟是有些凹陷下去,憔悴得,夢看上去,都不敢相信是他。淚水,突然就毫無預警的掉落下來。
  “趙葦杭,你這樣,你這樣,著呢麽能去西藏呢,你怎麽瘦成這個樣子了?”突然襲來的心疼打開了且喜心裏那道閘門,所有繼續的情感,都噴薄而出。
  她做到趙葦杭身邊,想輕觸他瘦的有些青筋突出的手,“婆婆怎麽沒好好照顧你,你怎麽不好好照顧自己?”
  趙葦杭躲開她的手,“我挺好,最近可能是有些運動過量了,身體沒問題。”
  且喜不接受他的婉拒,仍是在他起身之前抓住他的手,“你吃晚飯了麽?”且喜反手擦了下淚。“吃的什麽?”且喜一邊問著,一邊打開冰箱,裏麵空無一物,一看就是空置了很久。“在外麵吃的?”
  “嗯。”
  “你騙人,要麽你就是對付了一口,要麽就是根本什麽都沒吃。”且喜同他說這話,手上也沒閑著,熟練的打開櫥櫃翻找著東西。廚房裏麵能吃的東西幾乎沒有,隻是地上擺著一箱礦泉水。估計是他們搬走後,婆婆找人來收拾過了,而趙葦杭搬回來後也幾乎什麽食物都沒補充。幸好還有一小袋米,一盒木耳,一盒蘑菇,還有一桶食用油,都是沒開封的。
  且喜看了一下調料盒,幸好,這裏沒被清空。淘米,燒水,插好電飯煲,泡上木耳,且喜有條不紊的忙活開來。
  “你等我一會,我燜飯,清炒個木耳給你。”
  趙葦杭木木的表情終於有點鬆動,按住她的手,“別忙了,我不餓。”
  “很快的,我餓了,你當是陪我吃,行麽?”且喜十分驚喜的找到一頭蒜,雖然已經開始長苗,但似乎還能吃。
  趙葦杭握住她拿著蒜的手,“你來幹嘛,慰問,勞軍?!”
  且喜舉著那頭綠綠的蒜,“我來除草。”原以為見到他,會平複一些心情,讓心裏瘋長的弄得心裏癢癢的擾人的草,能暫緩生長。而結果呢,卻是投了一塊大石頭到自己心底,原來是輕來輕去、但卻時時的侵擾,現在是沉沉的壓住,都不舒服,也不痛快就是了。
  趙葦杭拿過來那頭蒜,又塞回她手裏,“送給你,回家慢慢除,建議你丟掉它,也就幹淨了。”他不是不明白她語帶雙關,他又何嚐不是。
  原本,離婚就是形勢所迫。但是,他那麽做並不是為了保住烏紗保住前程,無非就是想讓病重的老人放心罷了,那個時候,有什麽道理可講。他以為,她能明白他重聚的打算,會等他。沒想到,他忙著善後並且安排他們的將來的時候,分明看到,她在街上,和舊情人鴛夢重溫的樣子。
  原來,心裏的默契和相許,不過是他自以為是罷了。在她那裏,分開就是個斷點,至於是否續傳,得看她的選擇了。秦閔予或者是上一個斷點,趙葦杭看到那一幕,想到這裏,就失去了全部的信心和耐心。
  下決心去西藏,就是那之後的決定。雖然當時的心情並不冷靜,但這個決定卻不完全是衝動之舉。他原本報名是要去新疆,小時候,就看過很多對於新疆聲場建設兵團的報道,農墾戍邊、保家為國這些口號,使得他印象中的新疆是一片廣袤的土地,是個可以大展拳腳、大有作為的地方。他的專業,去需要開發建設的大西北,正合適。可是,喬維嶽他們都說新疆的形勢比較混亂,他去了不安全,愣是給他換了西藏。

  第71章
  西藏也不錯,他記得當時隻能苦笑的想,就當是被發配邊疆了。到哪裏,都是盡自己的一份力,踏實的做點什麽就行了。怎樣也比在這裏,心裏就想著顧且喜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強。他不能組織自己想她,但隻要能不隻想著她,能繼續正常的工作生活,不那麽沒出息的頹唐下去,就可以了。
  “我不走,這也是我的家,你憑什麽攆我走。”的確,這個婚離的倉促,兩個人又都不是斤斤計較的個性,再加上彼此根本感情很好,哪裏顧得到分財產的問題。所以,房子、存款,根本還是一團糊塗賬。
  “那你是讓我走?”趙葦杭很堅決。
  “我不讓你走。”且喜環住他的腰,雙手口在一起,還握著那頭蒜。趙葦杭精瘦的身板,挺得筆直,並沒有因為她溫暖柔軟的擁抱而鬆懈半分。
  他倚著廚房的門框,看向外麵,“你還有大把的時間,大撥的男人,別跟我這兒耗著了。”
  且喜有點疑惑,這話聽著有點耳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她怎麽會記住自己酒後的話,也不會想到,就那麽巧,趙葦杭聽到了。“你說什麽呢!”雖然不明白趙葦杭何出此言,但也明白他的意思是,兩個人各走各路,就這麽算了,從此毫無關係了。
  “我就在這裏耗著,不僅如此,我還要跟你耗到西藏去,你別想甩掉我!”且喜也急了,多日來隱隱的打算,就這麽衝口而出。
  趙葦杭推開她,他累了,他現在是真的覺得自己有點老了。遭遇點什麽,不能很快的複原振作,不能馬上想到積極應對的辦法,不能充滿樂觀的麵對問題,這或者就是心態衰老的表現,在這方麵,很容易就能看護他們兩個的差距。
  趙葦杭走到沙發上,坐下來。“你跟我去幹嘛,以什麽身份去?你以為西藏就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可以任你隨心所欲,想怎樣就怎樣?再說回來,你怎麽去,工作不要了,家不要了,父母不管了?”看著且喜有點迷茫的樣子,就知道,她什麽實際的問題都沒考慮過,完全就是衝動的脫口而出罷了,典型的顧且喜式臨時起意。
  趙葦杭看著她,認真的說:“何況,我不想讓你去,不想再和你有什麽瓜葛。”躲到天涯海角,無非就是想擺脫那種羈絆,盡管不舍,但也不想不清不楚的糾糾纏纏。
  且喜一下子有些沒反應過來,趙葦杭似乎從來就沒和她說過這樣的重話,他給她的感覺一直是,即使是急,即使是氣,也不會真的就和她決裂,真的就毫不相幹,親人在趙葦杭那裏,就是一輩子的事情。因此,對於離婚後他的不聞不問,她才會那麽的傷心,那麽的心生怨意。
  “趙葦杭,什麽叫不再有瓜葛,你是說不要我了麽,不再要我了麽?”且喜把手裏的東西向趙葦杭扔去,打中他之後,仍然不解氣,自己也撲上去用拳頭捶他。“你憑什麽說不要就不要我了,你當初是不是巴不得和我離婚呢!”
  趙葦杭拉住且其的雙手,不讓她繼續捶打他。但似乎她打的幾下,真的把心底的那些鬱悶捶散了些。
  “住手,顧且喜,你停下來!”趙葦杭大喊一聲,“你瘋了麽,來了就胡鬧。你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怎麽胡鬧了!”且喜掙脫趙葦杭的鉗製,占到了沙發上麵,“現在,我告訴你,我來,是因為喬維嶽非要我來看你,不然,你以為我會知道你在這裏,我會過來找你!是他,告訴我你要去西藏,是他說我來這次後,他就不再來糾纏我。”
  且喜緊握著拳頭,從進門到現在,他一直冷言冷語、不理不睬的。就算她再遲鈍,再後知後覺,也知道,他是鐵了心要跟她斷個幹淨。“趙葦杭,我收回剛剛說的那些不經大腦的胡言亂語,你去西藏也好,你去月球也罷,愛去哪去哪裏,你胖也好,瘦也罷,看來也不是需要我操心的事情!”
  她從沙發上跳下來,好像剛好踩到什麽東西,腳崴了一下。但這種時候,她顧著麵子,就隻能咬牙撐著。走到門口,她拿起鑰匙串,把這邊家裏的挑出來,卸下來,拍在鞋櫃上麵。“鑰匙還給你,這裏現在開始就全部是你的了。”
  趙葦杭在後麵試圖拉住她,“你說清楚,又關小喬什麽事!”
  且喜猛地甩開趙葦杭的手,“是他非要把我拉上車送過來的,”或許是因為需要彎腰提好鞋,蹲得太低的緣故,淚水又滿滿的漾了出來,卻依然背對著他嘴硬的說:“我,我反正是來過了,也算有個交待,你自己保重。”對父母、對喬維嶽、對趙葦杭,更重要的是,對自己的心有了個交代,終歸,是不能重圓。
  她打開鎖,推開門。但趙葦杭又拉住她,“你是說,如果小喬不去找你,你一定不會來,是吧。顧且喜,你就這麽點誠意?!”
  且喜被他的這句話激怒了,“誠意,你有什麽立場和我談誠意?離婚後,你就人間蒸發了,你連這麽點的誠意都沒見得給過我呢!我再沒誠意,我也來了;我再沒誠意,我也表示要死皮賴臉的跟你去西藏;我再沒誠意,我也試圖表示過我這點心意了。當然,我的誠意顯然都不和您的意,這樣的誠意,反而是負擔了吧,多和少,又有什麽意義?”
  且喜說著說著,就由初始的激昂,變為多少有點幽怨。說到底,兩個人的關係,沒有牢固的基礎,都談不上相愛,此刻有什麽立場去責問,去要求呢?

  第72章
  且喜推開門,就向外走,可是趙葦杭還握著他的手腕不放手。“你放開!”
  “你先進來,進屋再說。”
  “我不!”且喜掙脫趙葦杭的鉗製,就向樓下跑去。可沒下幾級台階,就一腳踏空,整個人一下子向下滑去,趙葦杭追在後麵,也沒能抓住她,眼看著她掉落下去。
  雖然高度差並不大,意且喜半坐的滑落姿勢,她即使墜到半層的地方,也不會受傷。但由於事發突然,她也沒受到過這種應急防護的訓練,下意識的覺得自己需要停下來,就伸腳擋在身前,想蹬住什麽,停下自己。她用的那隻腳,剛好是跳下沙發有點崴到的那隻,側著就下去了,最後蹬在地麵上。
  趙葦杭此時已經三步並作兩步的躍下來,把剛剛摔倒在地的且喜抱了起來。
  且喜掙紮著,“我沒事,你放我下來!”
  趙葦杭抱緊她,“你非得把鄰居都喊出來?這可是你們學校的同事。”
  且喜馬上噤聲,乖乖的讓他抱了回去。一進屋,他就從他身上跳下來,課腳一沾到地,她馬上栽向一旁。那隻腳,也不是多撕心裂肺的疼,可以忍受,但是完全吃不上力氣,支撐不了自己的身體。
  “你就不能老是一會!”趙葦杭眼見著她摔下去,現在已經是心疼的有些氣急敗壞。他把她報到床上,查看她的腳,表麵上還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不碰的話,疼麽?”
  “不疼。”
  “還好,應該是沒骨折。”趙葦杭抬起她的一隻腳,輕輕的按著,“疼麽?”
  他在踝骨周圍一點點按壓,且喜卻一直沒有出聲。他抬頭看著她問:“不疼麽?沒扭到的話,怎麽會站不住了?”
  且喜一臉的無奈,“我說趙大人,”不知不覺用了以往的稱呼,“不是這隻腳好不,是右腳。”
  混亂了半天,且喜的腳已經漸漸腫了起來。她的腳小而白,腫了起來,看上起也隻是小小胖胖的,倒並不是十分嚇人的樣子。趙葦杭沒再給她檢查這隻腳,他根本不敢去碰,到聽裏麵找來手機,遞給且喜,“快給丁止夙打,問問她,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哦”
  電話打過去,且喜還沒來得及出聲,就挺那邊傳來鄭有慶的聲音:“丁止夙在洗澡,有事明天再打來。”之後,是很幹脆的掛斷。
  且喜把手機交還給趙葦杭,“止夙不在。”
  “那我們去醫院。”趙葦杭說著,就想把且喜抱起來。腳扭到,可大可小。她剛剛站都站不了,萬一骨折,骨裂之類的,就麻煩了。
  且喜抓著床,不肯讓他輕易的抱起來。“我沒事,你別總把我抱來抱去的。”可她現在腳使不上力氣,就連手上的力道也打了折扣,所以,實際已經是竭盡全力的抵抗,看起來就像是象征性的抵擋了兩下,就被趙葦杭連根拔起。
  之前為了他流的眼淚,現在又因為此刻的無力感再又泛濫。
  “趙葦杭,你放我下來,我不去醫院!”且喜隻好有掄起她的拳頭,越是無力捶打,越是哭得悲哀。
  北來,不是該瀟灑而依然決然的退場麽?可她卻從台階上滾落下來,還要接受這個並不稀罕她的、這麽無情的趙葦杭的幫助,讓自己變得這麽狼狽。她注定做不了悲情女主角,隻能參演鬧劇,用滑稽去詮釋內心。
  趙葦杭執拗不過她,隻好把她放回床上。“你等等,我去取毛巾給你敷一下。”雖然,且喜一直讓他沒辦法靜下來思考,但是,對於運動傷害的處理常識,他還是記得的。
  剛要走出去,手機響了,是丁止夙。
  “喂,你好,我是趙葦杭。”他接起電話,並沒客套,直奔主題,“且喜在我這裏傷到腳了,已經腫得很高,不肯去醫院。”
  丁止夙之前就聽到手機響過,差了通訊記錄,想了一下,才決定打回給趙葦杭,也幸好這麽決定了。
  “你把電話給且喜。”聽到手機還手的聲音,丁止夙才又開口,“你站起來,走兩下試試。”
  且喜聽話的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
  “能走麽?”
  “勉強能走。”
  “還好,是輕度扭傷,慢慢養著吧。”丁止夙在這邊放心了,忍不住八卦:“你怎麽在他那?”
  且喜還奉命站著呢,扶著床沿坐下來,才對丁止夙說:“別說那些了,我現在該怎麽辦?你過來接我回去吧。”
  八卦歸八卦,丁止夙在且喜需要的時候,可不含糊,“行,你在哪?鄭有慶的車沒開回來,我們得打車過去,你別著急。”
  “我在原來的家。”
  “好,等著我們吧,現在把電話給趙葦杭。”電話轉給趙葦杭,丁止夙叮囑他在這段時間用冷毛巾給且喜敷在傷處,一會兒他們就到。
  趙葦杭拿來兩條毛巾,一條冷的,敷在且喜的腳上,一條熱的,給且喜擦臉。“別再哭了,一會讓人看笑話。”
  “看也是看我的笑話,連累不到你。”且喜不知道怎麽,明明他很普通的話,甚至是表示好意的,也總是能激得她口出惡言,而說出來後,她又馬上後悔。在趙葦杭還沒有什麽反應之前,且喜就忙說:“算了,你當我什麽也沒說。”如果真能放下,又何必總是這麽大的情緒呢,戒嗔戒怒。
  趙葦杭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並不試圖安慰,拉過來被子給她蓋上,隻把她的右腳留在外麵。他把手覆在毛巾上,感覺毛巾稍有些溫熱了,就拿去換,似乎現在在她麵前隻剩下那隻腳,也隻有那隻腳是頭等大事。

  第73章
  待到終於由人按門鈴,且喜覺得自己已經要被眼前不斷往返於衛生間與床邊的趙葦杭給轉暈了。他沒想到可以放一盆水在旁邊,她也沒想到可以閉上眼睛,不看他。
  趙葦杭過去開門,帶進來的竟然是三個人,丁止夙,鄭有慶還有秦閔予。
  且喜用眼神詢問了一下丁止夙,怎麽把秦閔予也找來,這麽多事,實在不像是她的風格。
  丁止夙湊到她耳邊,作勢要扶她起來,低聲說:“鄭有慶非要借車過來接你,結果就連司機也借來了。”
  “你們三個,能把我抬走了。”且喜扶著她的手,用左腳支撐,站在地上。
  趙葦杭和丁止夙同時蹲下去,趙葦杭拾起毛巾,丁止夙去看她腳的情況。腳還是明顯的腫著,短時間內,不會有大的效果。冷毛巾也隻能讓血管收縮凝血,對於損傷的軟組織,是沒有什麽治療效果的。
  秦閔予走過來,結果且喜的手,“自己還能走麽?”沒等且喜回來,又對丁止夙說:“是不是到醫院處理一下比較好。”
  “別大驚小怪了,她的腳應該是沒骨折。”說著還重按了一下腳踝腫起的位置,突來的疼痛,引得且喜大叫了一聲。
  且喜這邊一疼,秦閔予和趙葦杭都不客氣的去推開丁止夙,都是第一時間的直接反應,根本沒經過大腦。他們推拉一下不要緊,可是丁止夙還蹲在那裏,兩個人一起動手,丁止夙當時就被推的向後仰去。由於她也是毫無防備,頭實實在在的砸在地板上,咣的一聲,征友情和且喜都看得逮呆住了。
  雖然動靜很大,但其實並不疼,丁止夙很快就爬起來,“你們兩個,想謀殺啊!還有你,顧且喜,至於那麽疼麽,你給我忍著點。”說著,又按壓且喜的腳,這次下手輕了很多。其實,這也不能怪她,在醫院裏麵做久了,難免手重一些。很多病症,疼痛在病灶部位感覺並不劇烈,如果不用力探診,憑病人自己描述,往往很難正確診斷。
  “現在去醫院也做不了什麽,還是明天去吧,今天冷敷就足夠了。”說著,回頭對趙葦杭說:“你處理的很好,謝謝。”
  鄭有慶上來,用手輕揉丁止夙的後腦,心疼隻能對秦閔予發作,“別磨蹭了,快走吧。”
  且喜老實的在那裏任他們擺布,大半夜的折騰這麽多人,實在不是她希望的。
  丁止夙跟且喜商量:“你今晚先跟我回家吧,回你自己家太不方便。”
  且喜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看了眼旁邊的鄭有慶,跟她回去,不是更不方便。“不用了,你送我回家就行。”
  秦閔予抱起且喜,“先上車再說。”
  當著這麽多人,且喜盡管不希望被抱著走,也沒表現出來。今天,是太漫長,太糗,太跌宕起伏的一天。她真希望,閉上眼睛,就可以馬上轉換到新的一天,新的場景,還給她健康的腳,還給她平靜愉快的人生。這麽想著,她真的閉上了眼睛,需要想什麽,需要做什麽,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她疲憊的放棄,在趙葦杭眼裏,是默許。他握著由溫熱漸漸冰涼的毛巾,覺得升騰起的怒火,似乎能把毛巾點燃。這就是顧且喜,沒有什麽堅定的立場,沒有任何堅持,剛剛還表現得對自己死心塌地,才隻是轉眼間,就自傲自己眼皮底下,待在初戀情人的懷抱裏,那麽自然,那麽毫無顧忌。趙葦杭不知道該慶幸自己沒傻傻的拿她說的話當真,還是該為她的搖擺補丁的善變而傷心。
  當然,此刻的情形,不會給他太多時間去考慮他的情緒問題。鄭有慶拿著車鑰匙先出門,秦閔予抱著且喜跟在後麵,丁止夙拎著且喜的些,有客氣的向他道謝以後,才關門離開。很快,屋子裏的人氣,熟悉的、不熟悉的似乎很快就消散掉了,一如來時的突然。
  趙葦杭把毛巾拿到浴室整理,忽然用力的把毛巾砸到水池裏麵,頹然的坐到浴缸沿上。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明明想她,明明希望能和她能再一起生活,可偏偏介意很多事情,介意她不夠愛,介意她不夠想念。
  且喜在她自己的堅持下,還是被送回了家,丁止夙留下來陪她。鄭有慶磨磨蹭蹭的不走,還不斷列舉她們兩個女生可能會遇到的她們不能獨自處理的狀況,似乎就等且喜客氣的挽留一下,也要一並留下來。
  且喜哪裏有那個心思,在止夙的幫助下洗漱了一下,就癱在床上,對他們不聞不問,似乎遊離於這個空間之外。
  秦閔予有出去了一趟,按照丁止夙列的單子,把內服和外敷的藥買了回來。
  “你明天有班麽?”他問丁止夙。
  “明天下午休息,晚上夜班。”她剛上班補救,每周幾乎都要排兩個夜班。
  “那我明天上午過來。”秦閔予畢竟是自己開公司,時間比較機動。
  “且喜,且喜,你看呢?”丁止夙問且喜的意思,叫了兩聲她才聽到。
  “呃,什麽?”
  “困了麽?才用冰塊敷了下,你等會再睡。我們商量輪班來陪你呢。”
  “輪什麽班,不用了,剛才走兩下,雖然不能太著力,行動沒問題。等我真的殘廢了,你們再來獻愛心也不遲。今天辛苦你們了,都回去吧,我不送了。等我利手利腳了,再上門拜謝。”
  丁止夙還要再囑咐兩句,卻被終於得到特赦令的鄭有慶馬上拉走。他衝秦閔予擺擺手,“我們倆打車回去,不用你送了。”在他看來,腳也處理了,藥也備好了,他們留下來也是多餘。不如大家都抓緊時間休息,還更實際一點。

  第74章
  他們走得也太快了些,快得讓且喜都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找人待見,讓他們半夜過來,顯然是勉為其難。
  “把嘴閉上吧,不然口水要流出來了。”秦閔予看且喜一直張著嘴。表示驚訝,忍不住調侃她。
  “我隻是覺得止夙也太聽話了吧,竟然看也不看我,跟著就走,之前說她見色忘友,真沒說錯她。”且喜挪動了一下,拽了下被子,真冷。
  “很涼?”
  “很冷。”且喜覺得,腫不腫都是次要了,估計自己要感冒了,看來自己要接受身心雙重打擊,單就身體而言,都要來個雙料的折磨。
  秦閔予把冰袋拿開,輕輕的掀開被子的一腳,把且喜的右腳也包進去,捂好,“嫌就別敷了,不差這一會兒了。”然後,就把冰袋拿出去了。
  且喜滿足的把自己蜷起來,疼痛是次要的,不能懂,總是要僵直腿,才更難以忍受。
  “秦閔予,放哪裏好了,明天我再收拾。”
  秦閔予似乎已經收拾好了,洗了手出來。
  “你怎麽在那裏摔倒了,回家取東西?”
  他本來不想問的,可抱著且喜出來的時候,趙葦杭的眼神,和那個晚上一樣,雖未至於怒形於色,但眼神裏的怒火,不容錯視。
  “恩。”且喜並不算是胡亂敷衍他,他最想取回的,要麽是趙葦杭,要麽是自己失落在他那裏的心,可是,行行複行行,終歸是原地踏步罷了。跌落了自己,也沒能收回心。反而由悲憤轉而悲哀,先是不知道做什麽,才是他要的。
  至此才方恍然,他根本就不要她,根本不像再有瓜葛,再生事端。
  秦閔予當然知道她沒有拿任何東西回來,心下也了然,他們之間想也是沒什麽愉快的經曆。
  且喜看他沒有走的意思,隻好再婉轉的表示,“很晚了,你也很累了吧。”人家出人出力,總不好開口直接攆人。
  “哭了很長時間麽?”
  “啊?”且喜揉了下眼睛,哭哭停停的,都忘記了自己曾經哭過,怪不得有點頭疼。
  “不是腳疼麽?”
  且喜怕他繼續這個話題,隻好主動開口,”你最近怎麽樣?“上次見到他,還是慌艾黎婚禮那遠遠的一瞥。
  秦閔予馬上擺出要長談的架勢,拉過來椅子,規矩的坐在床邊。
  “挺忙的,最近打算並購一家外地的企業。”
  “你不是才起步麽。就要並購別家?”
  “恩,他們有設備,有人員,我們有技術。現在是合作,根本上來說,並購進來是遲早的事情,我打算把那裏建成我第一個生產基地。”
  “那你不是要兩頭跑?”
  “目前是這樣,等都上了軌道,我就會撤回來,那邊留人管理就行,技術這邊還是主導。”
  且喜不知道接下去說什麽,隔行如隔山。何況,秦閔予似乎已經完全脫離了且喜理解的生活軌道。他正向一個商人蛻變。“恭喜你!”這句雖然看似輕描淡寫,但的確是且喜發自肺腑的祝願。
  她不知道秦閔予一直在奔著什麽努力,但是,看著他一步一步接近他的目標,還是由衷的替他開心。
  “你這也算是小有成就吧,以後會不會上財富榜什麽的,讓我們也跟著神氣神氣!”
  這可是今天,不,算是最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談成了,再恭喜我也不遲。”秦閔予微微沉吟了一下,又道:“且喜,”說道這裏,他有是一頓。竟然在此刻,很想有和她一起分享喜悅的衝動,很想問她,願意和他一起等麽,可待到再出口,話已經變成“你好好休息。”
  別說且喜同趙葦杭之間,還是千絲萬縷的牽係。就是他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向她邀約。看得淡,並不代表不尊重。且喜並不是誰生活的點綴,不能說自己這邊順風順水,才想到要載她一程,要她錦上添花。她對自己的態度,實在是放下了的那種自然,能讓她頻頻出狀況的,也隻有趙葦杭吧。心裏有,才會為所動,這點,他怎麽會不明白。
  “秦閔予”真的開始聊了,且喜才覺得,自己似乎有很多話想和別人說說,不需要符合,也不需要回應。“男人的心,是長成什麽樣子的呢?”
  “在丁止夙那裏沒看過?”秦閔予當然知道且喜所指是什麽。可是,此刻,他心裏都亂得很,哪裏有那個精神陪她踹度別人,還不如混過去,哄她笑笑。
  “看過,”且喜也很寶,本著閑扯的精神,很認真的往上麵聊,“可我懷疑,那是女人的心髒。”
  “怎麽?”
  “因為心胸比較開闊。”且喜一本正經的回答。
  倒是秦閔予被她逗得輕笑起來。“你又知道比男人的開闊了?”
  “都說女人的心思讓人琢磨不透,可我看,男人的更勝一籌吧。怎麽能更勝一籌呢?還不是心胸裏麵彎彎繞的太多了,太多了,自然開闊的地帶就要少了,也就自然狹窄了。”且喜有理有據的分析完,臨了還補了一句,“沒看得心血管疾病的,以男士居多,本身空間不夠,就容易遭遇堵塞。”
  “你這不是先定罪,再找證據潤色一下,弄得像模似樣的,不注意,真要被你混過去呢。”
  “論證了男人心胸狹小,對我有什麽好處?”
  “你就不平衡了,認為自己是因為我們心裏上的原因才遭受迫害了。”
  且喜伸手拿過一旁的枕頭,倚在身後,“你承認迫害我了?”
  冤有頭債有主,盡管現在已經完全不介意,甚至不會想起。
  但能抓到滴水不漏的秦閔予的話柄,也是某個神仙顯靈了吧。
  “我承認。”秦閔予也坦言“但是,這和我的心髒構造沒有什麽關係,因為,傷到你的時候,它也抗議的,它也疼。”
  這可能是且喜認識秦閔予之後,他說的最接近剖析他內心的一句話,可也隻能說茗他對她並不全然無情,這點自知之明,且喜還是有的。
  “還是疼的不夠,不足夠影響你的判斷和決定,不足夠讓它躲到我這裏來。”
  且喜將視線調到別處,“秦閔予,其實,我們的過去,對我來說,真是曆練。經曆過之後,對於自己的斤兩,也就清楚了,我沒那麽大的分量,把別人墜過來。而自己貼上去,可能別人還覺得是負擔。就隻能在蹺蹺板上麵,不上不下的晃蕩,將來,會不會永遠這樣?直到我放棄靠近,直到我自己從上麵下來,再不看對麵的人,再不想對麵的人。”
  “我,讓你失去自信?”秦閔予此時才慢慢麵對自己對且喜曾經的傷害,說不出的沮喪和緊張。往往,說破了,就是過去的壟在泡泡裏一切都要流失了。
  “我要是說是,你會不會補償我?”且喜看著秦閔予真在考慮的樣子,忙說:“我的自信,原本就不那麽充裕,尤其在這方麵,有沒有你的打擊,它都是可憐的一瓶底,不會蕩然無存,也不會膨脹到哪兒去。”
  “如果,它再多一點點,或者很多事情後會不一樣。”
  “你鼓勵我爭取?”
  “算是吧,拿出你當初抱住我一條腿的勇氣,什麽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吧。”
  秦閔予不無懷戀的提起當初的事情,幸好,他沒盲目到拒絕那四年的相伴。
  “我要是抱住你兩條腿,你是不是就不會跑到美國去了?”且喜突然問。
  秦閔予走到床邊,“我跑到美國去,不又跑回來了,拴住一個人,一條腿,已經是足夠。”
  且喜仰頭看著他,“秦閔予,你和葉阿娜在一起之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變得好深情啊!”說這些略顯肉麻的話,都麵不改色,反而讓且喜聽得身上一陣一陣的冷,估計都是和葉同學花前月下反複訓練的結果。
  提起葉啊娜,她也是多少有點故意,秦閔予離得太近,總是要說點什麽,以策安全。
  畢竟兩個人,有過那麽曖昧的過去,要繼續曖昧下去,往往也可能就是一念之間。
  果然,秦閔予聞言退了回去坐好,隻是對於葉啊娜,似乎沒有任何言語可發表。
  “顧且喜,別低估了你自己,別把自己放得太低。”
  且喜咬咬嘴唇,“你諷刺我呢吧。我就是一再失敗,葉總不知疲倦。你可看出來了吧,剛剛我是去找趙葦杭,說了一大堆想在一起的話,結果還是被嫌棄,出來的時候,
  因為太急於逃竄,就弄傷了腳,丟人吧。”
  “我對自己的狀況那麽了解,對於感情的事情有那麽多感悟,可還是擋不住爭取一下的心情,傻吧?”且喜隻能自嘲。
  “顧且喜,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裏麽?”雖然並不想在這件事上幫忙,但他也的確有話想說。
  “你的問題在於,你的戰術屬於騷擾戰,點到即止。既不暴露給對方你任何作戰 意圖,也不標明你長期抗戰的雄心。是不是幻想著,奇襲一下,等到對方反撲的時候,暴露弱點給你,被你一舉拿下?隻可惜你遇到的都是以靜製動的對手,都比你還沉得住氣,你不豁出去,就可能永遠等不到戰爭勝利的那天。”
  “那我怎麽辦?”
  “全線進攻,投之亡而後存,陷之死地而後生。”
  “我都一舉在這個絕境了,還有生機?”
  那晚,秦閔予並沒有回答她,隻是隔著被,用力的擁抱了她一下,貼了下她的臉,算是告別。如果,趙葦杭那裏真的再無生機,他也是願意提供生路一條,供她行走。
  可是,通向他的那扇門,在且喜心裏一舉完全關閉了,也隻能期望她也求仁得仁吧。

  第75章
  且喜的腳,或許是處理的還算及時,第二天就消腫很多,隻是走起路來,還是不敢吃力,難免一瘸一拐的。
  腳不舒服還可以忍受,畢竟躺在床上,可是,兩個一大早就不請自來的人,卻讓她不勝煩擾。蘇儉機是被丁止夙叫來的,喬維嶽估計是從趙葦杭那裏得到的消息。
  且喜不是感受不到他們的關心,那未免太不知好歹了,她隻是在原本就休息不夠,精神不濟的情況下,還要給這二位斷官司,真是力有不逮。他們兩個有他們沒我的,誰也容不得誰,非要在且喜這裏較個長短。他們帶來的早餐,且喜隻有各吃了一半,才算是平息了主要的爭端。
  且喜當然是要偏幫蘇斂機了,可她又私心覺得,蘇對喬維嶽並未忘情。所以,也有由得他們鬧騰去了,沒把喬維嶽擠兌走。她和趙葦杭未必能破鏡重圓,蘇他們如果能真的再擦出火花,圓了他們的那麵鏡子。也是美事一樁。
  蘇經常過來,所以對於且喜家很熟悉,不用且喜打招呼,在她家也能待的很舒服,看她大包小包的,就知道她有長期抗戰的準備。可喬維嶽的情況不一樣,他可能隻是想過來看看,但蘇在這裏,也就不由自主的跟這兒耗上了。且喜也不去管他們,關上房門,任他們在廳裏麵隨意折騰,眼不見耳不聽,獨善其身。
  中間,蘇接了個電話,喬維嶽馬上抓緊時間過來,跟且喜說:“昨天你們到底談的怎麽樣啊?趙葦杭夜裏打電話把我一頓損,怪我多事呢,問了半天,才知道你的腳傷了,是上樓傷的,還是下樓傷的啊?”他心裏實在是沒底,趙葦杭暴怒啊,這在他那裏,還真沒遇到過。而第一時間趕過來,今天的且喜看起來,又像是沒事人一樣。
  真個情況,就死雲裏霧裏,不好說。
  “你八卦的怎麽那麽狗仔!”蘇的嘲弄聲音傳來,“那麽想知道,回去自己問趙葦杭去,別挑軟柿子捏!誰耐煩給你實況轉播!”
  且喜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個蘇的嘴啊,真是不饒人,想來,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喬維嶽也討不到什麽便宜。
  “你告訴我趙葦杭是怎麽和你說的,我就稍微透露一下昨晚的細節,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且喜也有點調皮的說。
  昨夜,秦閔予的話真是把她點個通透,好比迷蒙的霧天,終於透出了光亮,她不就是有這個問題麽,或者也是由於自信心的問題,試探一下,看形勢不對,轉身就跑。
  信心本來就是相互的,她可能的確沒給他們能夠維持而長久的信心,就不能單方麵的苛責他們,自習想想昨晚趙葦杭前後的表現,真的似乎就差那麽一點點,或者就可以突破。她不斷的設想,如果自己再堅持一下,會有什麽結果,就是在這種反複的設想中,終於體力不支的昏睡不過。在那之前,就決心要奮力一搏,搏到底。
  且喜的輕鬆感染了喬維嶽,馬上表示配合。“他半夜打電話過來,問我為什麽多事要送你過去。他說,我要是實在沒事可做,就去伊拉克或者巴基斯坦,別操心他的事情,越幫越亂。我就奇怪,他不是這麽不識好歹的人啊!後來,我一直問到底怎麽了,他才說你腳受傷了,然後不等我反應過來再細問,就掛斷點化了。我再打過去,就一直關機了。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找人給你做了粥,就過來了。就這麽多。”
  且喜和蘇僉機一起歎氣,喬維嶽說的這一段,隻是加上趙葦杭對他的一句指示而已,其餘同之前說的,毫無二致,一點關鍵信息也無。
  “我是下樓的時候扭到腳的。”且喜也隻好言簡意賅。好個喬維嶽,無用的話成筐,有用的話得用放大鏡找,都未必篩選得出來。
  蘇僉機在旁邊加油添醋,“佩服吧,這是喬氏發言,沒有重點。”
  喬維嶽不以為意,“就你聰明!以後我寫發言稿,你標明重點,然後我再發布。”其實,扮聰明容易,扮糊塗才難。有些人說話,不說到點子上,並非他不知道那個點在哪裏,不會說話,單純就是他故意不向上說罷了。至於為什麽不說,才是問題的關鍵。
  “出多少錢,本小姐也懶得伺候,你就保持流水賬風格的發言好了!”蘇僉機再接再厲的嘲諷他。
  且喜看著他們兩個,頓時覺得頭又疼了。有他們兩個盯著,怎麽對趙葦杭發動攻勢啊。這件事,即使下了多大的決心,也還是要私下進行的好。陣仗太大,隻能給彼此都製造障礙。當務之急,是把他們支開。
  且喜起身下床,他們兩個馬上不吵了。
  “要什麽,我去拿。”異口同聲。
  “廁所。”蘇僉機忙跟上去扶住且喜。
  關好衛生家的門,且喜靠在上麵,“蘇僉機,你想個辦法,帶喬維嶽走吧。”
  “你想找趙葦杭過來?”
  明人麵前不說暗話,且喜點頭,“我想繼續昨天的談話,再努力一次。”
  “好,喬維嶽交給我,你自己沒問題吧?”蘇僉機真是雷厲風行,看到且喜點頭,就轉身出去了。等且喜洗漱好,再出來,他們兩個已經離開了。簡直可以說是來無影去無蹤,所有他們帶過來的東西,也都收拾好帶走了。

  第76章
  且喜坐在床邊適應了一下,也沉澱了一下,才拿過來手機,給趙葦杭打電話。她沒有打他的手機,直接撥的是家裏的電話號碼。
  隻想了一下,電話就被接起來,“喂?”是趙葦杭的聲音。
  “嶺東小區12棟D座601,我等你帶去去醫院。”說完,也不管他聽沒聽清楚,且喜就掛斷電話。
  趙葦杭到來的時候,且喜也隻能來得及選出一件她比較滿意的睡衣換上。這件是蘇僉機送她的,不露不透,但卻能很好的展現身材,很適合且喜這種不骨感的女生穿著。她對著鏡子,理了理有點紛亂的頭發,才過去開門。
  趙葦杭進屋,果然是臭著一張臉。“怎麽沒人陪你?快換衣服,我帶你去醫院。”
  “小喬來過了,還帶了他家大廚秘製的粥。”
  趙葦杭走過來,想扶住且喜,可她身上的衣服特別的滑不著手,使不上力道。
  且喜抓住他在自己腰間的手,另一隻手在這一側同他相握,總算是借他的力,向屋裏挪動。當然,她的腳雖然還是不適,但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嚴重。
  “內服的藥我吃過了,但藥油和藥膏還沒有擦。”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代勞。
  趙葦杭把裝藥的袋子拿過來,一樣一樣的仔細閱讀說明書。其實都是些治療跌打損傷的常用藥,不堪也知道個大概用法。但用在且喜身上,他就難免更加嚴謹些。甚至揉藥油和藥膏的用力輕重,他都恨不得找專人請教一下,體驗一下。
  且喜做到床上,撩起睡裙的下擺,露出小腿和腳踝,讓趙葦杭擦藥。
  “側下身。”趙葦杭把藥油拿在手上,要且喜側身躺好,把腳放在他的腿上,方便他揉腫起的部位。
  本來是個很平常的動作,可是且喜原本裙子已經向上滑落,旋又側躺,睡裙在她的身側,形成了高叉的效果,看不到什麽,但卻更加魅惑。趙葦杭伸手想幫她把裙子拉好,可是由於翻身的問題,裙子都被且喜壓在身側。他用力一拉,沒有按照他設想的,把裙子壓住的部分拽出來,反而把整條睡裙都拉到且喜的腰部以上,原本還算勉強蔽體的衣物,此刻倒真是毫無作用了。
  且喜看似慌亂的趴下胡亂弄著裙子,可更是把裙子團在一起,壓在身下。她隻好弓起身體,慢慢轉為半跪在床上,試圖把裙子弄好。可是,又似乎碰到了腳,再度失敗趴下,壓住裙子。
  趙葦杭隻看到且喜的身體在自己眼前晃動,秀色撩人。他長臂一伸,用輩子把且喜裹住,“你老實點,”看且喜還不住的扭動,他隻好說:“顧且喜,你是要色誘我麽?”他其實隻想說句重話,讓且喜停止現在的動作,因為以他的定力,和且喜對他的吸引,他不能保證還能理性的堅持多久。
  可是,且喜雖然因為一隻腳不能用力,沒辦法全力翻轉過來,卻還是很大聲很清晰的回答他:“是,你說對了,我就是要色誘你,既成事實之後,再和你談條件。”雖然這麽說,但且喜沒有一絲被戳穿的狼狽,反而嬉皮笑臉的跟他說:“識相的,就乖乖從了把,省的大爺我再費功夫。”要於死地而後生,就要拋開一切臉麵的東西,不做盡了,怎麽知道真正是努力到了。
  趙葦杭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你先放開我。”且喜被壓了有點喘了。漸粗的喘息何嚐不也是襲擾著趙葦杭本就脆弱的防線,撩撥著他原本就躍躍欲試的那根神經。
  他鬆開且喜,把她從被裏麵剝出來,也把她從睡衣裏麵剝出來。“好,我從了。”他不知道且喜要玩什麽,但他樂於陪她玩下去。昨夜,他的車,停在且喜的樓下,直到秦閔予離開,他才回家。他滿腦子轉的都是且喜躺在秦閔予懷裏閉上雙眼的那一幕,嫉妒侵蝕了他的睡眠,已經讓他疲憊不堪,卻又停不下來。
  這下,換且喜有些猶豫了。畢竟,這些肢體接觸,隻是拉近兩個人距離的最直接有效的辦法,課不能從根本上化解一切。談話,才是且喜的目的。重在一起,才是且喜想到的結果,而並不是一次激情那麽簡單。
  且喜想奪回衣服和被子,卻被趙葦杭阻擋。“怎麽,不敢了?”
  現在的狀況,算不算是戰略戰術得當,引起對方足夠的反應了呢?而自己是該貫徹原來的既定方針,繼續下去,還是先剖白自己,給即將發生的親密賦予更深一層的意義呢?這刹那間,且喜有些怔然,也突然更加了解自己,她並非決心不過,勇氣不足,說到底,自己內裏都是道學,放不開罷了。
  且喜坐直身體,略微畏寒的身體,此刻全然感覺不到周圍的溫度。她隻覺得,自己像是小宇宙熊熊燃燒了一樣,似乎能夠支配這個世界,擁有毀天滅地的能能量。是什麽呢,且喜這時並沒體悟出來,這種能夠突然爆發出來的神奇力量,就是她對趙葦杭的愛情。
  她脫去身上最後蔽體的兩件衣服,“並不是不敢,是不確定這個籌碼是不是足夠用來去談我想交換的條件。”
  趙葦杭用手沿著且喜的手臂自上而下的輕觸,引得她一陣戰栗。他的手慢慢鐵柱她,然後握住,把她穩穩的帶入懷中。“我想,足夠了。”他藥的,隻是她這個姿態,無關風月。
  且喜偎入他的懷裏,“趙葦杭,你把氣氛搞壞了。”
  趙葦杭咳了一聲,“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宜做劇烈運動。”他小心翼翼的幫且喜把衣服穿好,重新拿起藥油,專心致誌的開始揉搓她的腳踝,正人君子的甚是可疑。
  "趙葦杭,你是同情我傷殘,才手下留情?"
  他依舊是不緊不慢的漸漸使力,“知道就好。等你腳好了,我再加倍討回來。”
  “那我能不能現在就提要求?”
  趙葦杭抬頭正視她,“提吧。”他大概能猜到,她要說什麽,不外乎是要跟去西藏之類的豪言壯語。
  “好。那我可說了。”切喜鄭重其事的開口:“趙葦杭,你以後能不能不那麽別扭?在我表示愛意的時候,你就痛快的接受,那多好。至多,再補上一句,我也離不開你,哄的我也開心,皆大歡喜。”她這不像是提條件,仿佛隻是帶著些許甜蜜的抱怨罷了。
  “好。”趙葦杭的語氣中,有掩不住的輕鬆笑意,“我也有個想法,下次,你表示愛意之前,能不能先給我個提示,表達的方式,能不能不那麽抽象。”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趙葦杭忽然強調,“別再讓我看到你和你那個不太清白的朋友同時出現在我麵前。”
  且喜要開口辯解,明明昨天秦閔予的出場,是她也未曾料到的意外。趙葦杭吻住了她已至唇邊的話語,“不用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似乎剛剛轉瞬即逝的旖旎至此方才落到實處,兩人心中難耐的癢意籍著這一點點深入的彼此試探和追逐的親吻,慢慢重又熟悉,獲得安慰。
  “還單獨待到那麽晚。”趙葦杭放開且喜,又說。
  妒意催化了他心頭的熱火,他揉搓的範圍,由且喜的腳漸漸向上。藥油的感覺,熱辣而刺激,味道在情欲熱力的催動下,也似乎不那麽刺鼻,反而有種別樣的風情在裏麵。
  “我得謝謝他,”且喜終於有機會開口說話,一邊輕吻他的臉,一邊輕聲說:“他鼓勵了我,刺激了你,那個詞叫什麽來著?”她用鼻子輕蹭他的耳側。
  趙葦杭咕噥了一聲,“我哪裏知道,”非常不滿意且喜打斷他很投入的這項運動。
  “對,叫居功至偉!”且喜非常滿意的找到這個她自認為很貼切的詞,忘記了腳上的傷,整個人撲到趙葦杭身上,也有些故意的把滿身的味道和那油膩的感覺通通與他共享。
  “腳步疼了?”趙葦杭還是避讓過且喜的右腳,但馬上就沒正經的說:“不過,我可以讓你連它們的存在都忘記。”
  且喜對著趙葦杭迷蒙而妖嬈的笑,“怎麽忘記?”她有點興奮得時候,眼神多少有點迷離。
  趙葦杭的手伸到且喜的頸後,又重重的吻住她,“跟我來。”

  尾聲
  沒什麽能比愛情更讓人神魂顛倒,尤其是相聚時間要倒計時的愛情。趙葦杭距離出發去北京,至多隻剩下七天左右時間。且喜因為腳上的那點微恙,請假在家裏,總算是可以借機廝混幾天。
  且喜的腳兩天後就已經完全消腫,這要歸功於趙葦杭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根本是過著由全職仆傭,二十四小時照顧、看護,並完全腳步沾地的生活。在家裏由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完全是高來高去,由趙葦杭負責空間傳送。
  “差不多就行了,顧且喜,透支我的體力會直接影響你的生活質量。”趙葦杭在十分鍾內被當成車夫三次,負重往返於臥室和客廳之間,看到且喜奸計得逞的笑容,終於忍不住說。
  “那怎麽行,這是對你的試煉。看,才不過幾次,你就不耐煩了。”且喜也笑得狡猾狡猾地。
  趙葦杭對住她,“你的腳是不是可以走動了?”
  “一點點,一點點啦。”且喜馬上抱住自己的腳,“它還是比較脆弱的,勉強站立吧。”她喜歡趙葦杭抱著她走,也喜歡他偶爾背著她在屋子裏麵散步,現在的感覺,真是比新婚還要新婚。
  “我們結婚吧!”
  且喜還擺弄著自己的腳,看怎麽樣拖延享受照顧的時間,被趙葦杭打個措手不及。
  “啊?”
  “可是,時間會不會太趕。我們和父母還都沒有商量,上一次就沒商量,不夠尊重他們……”
  趙葦杭吻住她後麵的話,“我們結婚吧!”
  “你不能每次我說話的時候,都用美男計迷惑我,你都要走了,怎麽結婚……”
  “顧且喜,最後一次機會,我們結婚吧!”
  “好!”說過之後,且喜就懊惱自己答應的太快,似乎生怕他反悔一樣。又要結一個對水而言都是毫無準備的婚?
  “其實我比較享受現在。”且喜不無感歎,“趙葦杭,這兩天,我有戀愛的感覺,不希望就這麽過去。”
  有的時候,看到那些戀愛中的小情侶在街上爭吵,就會十分感慨。別人說,戀愛,會放大很多情緒,愉快地,不愉快地,都要數倍於平時。且喜覺得自己就沒經曆過那種感覺,往日同秦閔予的關係,自不必說,那是要她陪著小心維係的。而同趙葦杭的婚姻,又是在既定框架下的兩個人慢慢熟悉到相愛,有什麽問題,都要本著雷打不散的大原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自我調整。根本就沒有過一賭氣就甩甩袖子說:“分手!”那樣的快意恩仇。
  “結了婚,也會一直這樣,我保證。”
  “那怎麽會一樣。”且喜歎氣。
  “那算了,別勉強。”趙葦杭作勢要站起身,他剛剛一直半跪著,已經是他浪漫的極限。兜裏麵揣著買好的一對黃金對戒,握住盒子的手,還沒來得及掏出來。
  “趙葦杭!我又沒說不結。”且喜忙拉住他的手,機會稍縱即逝阿。
  趙葦杭把戒指掏出來,“手伸出來。”
  且喜美滋滋的伸出手去,“新的呀,和原來那對完全不一樣啊!”尺寸剛剛好,黃金的指環有種古意的典雅,還帶著一點延展的暖意,不若鉑金的戒指金屬感那麽強。
  “喜歡麽?”
  且喜猛點頭,把趙葦杭的也給他戴好。“好了!”兩隻手放在一起,喜氣洋洋的感覺。
  “趙葦杭,”
  “嗯?”
  “戴上新戒指,總有種嫁了新人的感覺。”
  她摟住趙葦杭的脖子,“以前,總覺得結婚很容易,和一個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也是一樣過日子。經過了這麽多,我才知道,其實結婚一點也不容易,並不是戴上戒指,注冊了,擺酒了,睡在同一屋簷下就是結婚。”
  “結婚是什麽?”趙葦杭很好奇,且喜能把結婚升華到什麽高度。
  “結婚是承諾兩個人共同完成人生的期許,是承諾共同承擔責任。是信任,更是責任。”且喜感慨,“你竟然兩次都選擇了我,勇氣可嘉。”
  “我判斷你奇貨可居,等你升值呢。”
  “這句話可不可以翻譯成,你愛我?”且喜知道這樣說,多少有點兒大言不慚,所以,擱置在他肩頭的自己的頭,怎麽也不好意思抬起來。趙葦杭想拉開她,對著她說話,也被她哇哇叫著扣住雙手拒絕了。
  “不想聽我的回答?”
  “如果不是我希望的,你就權當我賣弄聰明,沒問過好了。”且喜遵循她做人的法則,見狀不好,立即撤退。
  “且喜,你的譯文,正確。”
  離別的腳步分分鍾的臨近了,且喜覺得連睡覺都是浪費時間。她知道此時,趙葦杭去西藏已成定局,能做的,就是如何能多在一起待一會,靠的更近一點。偏偏,還有人不識相的要打擾別人本就所剩無幾的相聚時光。
  “趙葦杭,管管你媳婦,別總對著我放電。”喬維嶽說著,還做了個觸電的驚恐定位的動作。
  “這點電力能奈何得了你麽,不都折射出去了。”趙葦杭當然知道且喜為什麽非得給喬維嶽臉色看,他答應且喜,陪她去逛夜市。
  兩個人對於通常的戀愛節目,一樣的生疏,所以,隻能把能想到的,有最想做的,在這幾天一一嚐試一下。昨天,市看電影,逛書店,又去吃了自助餐。今天開車出去,看到有共同記憶的地方,就一起拍照留念,雖然這樣的地方不算多,一天下來,也把兩個人累得夠嗆。沒準備晚飯,打算去夜市裏胡吃海喝,從第一攤吃到最後一攤。
  說來也巧,回來的時候,喬維嶽和蘇僉機與他們倆在小區裏麵不期而遇。這個喬維嶽,先是邀功,說自己對他們破鏡重圓出力甚多,非要他們請吃飯,謝媒;又提出另一個主題是要送一下趙葦杭,反正說著說著,就跟了上來。
  “你護短也護的太明顯了阿!老趙,別說我不提醒你,你到屋脊上待著去,媳婦還不是得我們幫你照看,得累我,絕對是因小失大。”
  “大你個頭!”蘇僉機一直沒跟著喬維嶽起哄,但看他越說越離譜,人家還沒走呢,就一副先收著保護費的無賴相,真是愁人。“且喜有我罩著呢,輪不到你操心。”
  “你罩著,我罩著,不都是咱們一家的事情。”喬維嶽笑嘻嘻的,並不覺得閃了臉麵。
  “誰和你一家,不敢高攀。”蘇僉機看也不看他。
  趙葦杭打量著他們倆,感情是跑這兒打情罵俏來了。這個蘇僉機,還是一如當年的潑辣,小喬再次栽倒,也是必然。當年,這個小丫頭,沒少讓喬維嶽吃苦頭。
  “這裏讓給你們,隨便阿,當自己家一樣,我和趙葦杭還有事,回見!”沒用趙葦杭出馬,且喜就來了一招金蟬脫殼,把他們留在家裏看家了。隻不過,又得回到車上,狹小的空間待得久了,實在不能說是享受。
  “趙葦杭,我們回家吧。”
  “好。”趙葦杭發動車子。
  “不是回我們家,回婆婆那裏。”
  “我本想明天先去你家裏拜訪一下,然後帶你回家的。”後天就是要去北京的日子了。雖然統一培訓後,還口能有時間回來一趟,但走之前,他不把這些事都交代清楚,怎樣也不放心。
  “早就該去的。前兩天可以說是腳不方便,這兩天沒去,就是不大懂事了。”雖然知道,可是還是不想那麽快的用現實衝淡戀愛的美好,誰也預料不到,長輩們會有何種反應。
  “趙葦杭,究竟我們再結婚,對你、你們家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影響?”這是且喜一直想問,卻一直沒問出口的話。盡管她相信,趙葦杭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不會盲目冒險,可,這半年的跌宕,還是讓她心有餘悸。
  “對於上次的事情,我自始至終也沒有好好同你解釋。事情不像你想得那麽簡單,甚至比小喬知道的還要複雜。具體細節,和你說,沒有什麽意義,同時,也不能對你說,直到這些,對你而言,就已經足夠。離婚之後,我一直沒找你,就是擔心這件事還有後患。同我們再無幹係,也就不會有人咬住你不放。吧肯急流勇退,也是這段公案能夠無疾而終的關鍵。”
  “且喜,當年,我為了吳荻,隻身到德國去,放棄這裏的一切;而今日,我卻還要去西藏,要和你分開三年。並不是我愛你不夠多,不是我不能為了你,為了我們舍棄什麽。而是我們就活在當下,就要負起當下的責任,你、父母、工作,都是我不可能推卸的責任,我都要擔起來。”
  “當公務員,不可能回避得了政治。我不能對你保證,以後我的仕途一帆風順,再無風浪,也不能保證,可以把你保護的滴水不漏。唯一我可以保證的是,不論遇到什麽情況,我絕不會再用離婚這個辦法解決問題,這樣的蠢事,一生做一次也嫌多了。”
  “且喜,你願意跟我繼續冒險麽?”
  “登記之前你怎麽不問我這些話?”
  “我怕你逃跑,顧且喜一向就是個膽小鬼。”
  且喜吐吐舌頭,“我的確是膽小鬼,這個話題,我一直也沒敢提,生怕你變卦,因為我太能闖禍了,不要我了。”
  “現在放心了?”
  “嗯。”且喜用力的點頭。
  車開了一會兒,且喜忽然說:“趙葦杭,我愛你。”
  “什麽?!”趙葦杭把車停在路邊,這個顧且喜,這樣的話,怎麽可以在這種情況下隨便說出來。
  “我說我愛你。你要扛那麽多擔子,我沒辦法把自己變得更聰明,變得更輕,讓你少負擔一些。可是,我可以多說點甜言蜜語,讓你開心,你開心了,就會覺得不那麽累了吧。有沒有覺得輕鬆一點?”
  “嗯,你再說一次,我體會一下。”
  “我愛你,怎麽樣?”
  “去掉怎麽樣,然後重複一萬次。”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趙葦杭,我愛你。”
  愛的話題,幾年後一直延續。
  “你也說一次吧!”
  “我不能說。”
  “你為什麽不能說。”
  “聽到這樣的話,會讓人覺得輕飄飄的。”
  “那又怎麽樣?”
  “你已經身輕如燕了,我怕加上這個效果,你會飄到天上去。”
  “趙葦杭,你諷刺我!明明我生下悠悠後,保持在一百二十斤,就沒大波動,什麽身輕如燕,你真過分!”
  “怎麽會,我覺得你比之前瘦了很多,真的。一定是秤壞掉了。我們明天去買新的。”
  “什麽啊!我昨天去止夙那裏量的,醫院的體重秤,你說準不準?”
  “她不是蜜月去了麽?”
  “前天回來的。你剛回來,那麽忙,我們吃飯就沒算上你。”
  “別人雙雙對對的,就你自己去的阿,我再忙,這個時間也是有的。”
  “怎麽會,嗬嗬,我和秦閔予加上他們兩對,剛好六個人。”言外之意,少他一個剛剛好。
  “顧且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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