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安心:芳鄰

(2008-12-09 11:32:01) 下一個

  喬遷
  ----我可以舉手對燈發誓:這一切不是我自願的,我是被逼的!搬到這個“高尚社區”,絕對、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啊!誰能救救我!
  可惜,老天爺聽不到我的話。
  身前,老媽正洋洋自得:“琳琳,這下你可是身處高尚地帶,周圍雲集了這個城市最大有前途的準金領,最次也是白領。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啊,不要辜負了媽媽的苦心哪!”
  天,這都是什麽時代了,老媽真是超級粉,以為還是生產童話的年代哪,還在準備釣金龜婿啊~~~救命啊!哪位正閑著的過路神仙來一下,幫我點醒她吧!
  我管他是什麽領子,反正我是穿圓領T恤的了!
  我的名字叫方琳。前麵那個眉開眼笑的大姐頭是我媽。你說身後那個哈著腰的小瘦皮猴子?啊,那個瘦皮猴子就是我了。
  什麽,你敢說我是瘦皮猴子?不好吧,太不厚道了吧?雖說我是屬猴的,而且也很瘦,但是不至於是瘦皮猴子吧!
  是,我知道我們不象,可是我有蝦米辦法膩?長的不美又不是我的錯。前麵這位大姐頭倒是生就的一副好排場,偏偏我挑了她最不濟的地方象。誰知道這遺傳基因是不是突然發生了變異?
  骨感我是夠了,好在生在這個沒有鬧饑荒的年代,各個都拚了命地勒緊腰帶,恨不能把胃都切掉一半,所以身材就算是勉強趕了個時髦。長相膩,真不明白,那個什麽燕據說在國外狠紅一把,可我不在老外堆裏混著,所以自然被劃到重災區了。
  畢業之後,一直在家摳字,一事無成。老媽終於忍無可忍,在第三個年頭準備揮淚大甩賣,卻發現好竹出歹筍,我現在已經是嚴重滯銷。於是現在的我就出現在這裏了。
  當英明神武的老媽從牌桌上知道了這個精英雲集的地點,登時兩眼放光:“專門為成功年輕獨身人士設計的酒店式管理公寓,好好,好!裏麵沒準有我的女婿!”
  而知道那個兒子留洋的十三點牌搭子居然願意無償借我地盤當作招婿的繡樓時,老媽感激涕零。為防止她清醒後反悔,火速讓我打包立刻搬家,所以,今天成了我搬家的大日子。
  看著這個大姐頭喜滋滋地在我前麵不斷勾畫夢中的美好未來,我的額頭上簡直是烏雲陣陣。
  原諒我是板兒初入大觀園,不懂得著高貴人家的譜兒。在我看來,這個所謂的“華麗家園”和俺家的小區比起來,也就是距離市區遠了點(我竟然要坐森林小巴!!!),園子大了點(有點花花草草,還有據說是什麽新加坡的景觀設計),保安嚴了點(和老媽一起險些被當成心懷不軌者被推將出去),也沒有什麽大不了。“華麗”,這個名字可真夠俗!
  可能是因為正是上班時間吧,所以靜悄悄的,沒有什麽人。
  老媽心滿意足地在感受完後,宣布:“好了,以後你就住這了,一定要搞好和鄰裏的關係啊,一會我和你一起拜訪你的鄰居。”
  “拜托!”一陣唉歎!黑線!道道黑線,還有粒粒冷汗!
  “別人不會理你的!又不認識你,誰會給你開門!”我半死不活地跟在老媽後麵。老媽果然就是老媽,臉皮奇厚,勇氣可佳!
  “一定要先見見,你不知道,你林姨說這個樓座的三到五層,住的全是未婚男青年!”老媽教誨:“別用手揉你的眼睛!你這個妝花了我好幾個小時哪!”
  我不情不願。老天,那假睫毛折騰的我快流眼淚了;身上那件粉色洋裝,箍得我連路也不會走了。
  果然,老媽的門鈴按的響叮當,沒有人應門。三樓如此,四樓如此。
  “老媽,天不早了,你再不走,一會小巴就停運了。”我在心裏默哀:看來,今後的周末,也得在家孵蛋了,這個鬼地方,坐小巴到市區購物中心,竟然要四十分鍾!原先的小屋雖陋,可一抬腳,十分鍾就跳進瘋狂的購物街了。這“莊園”雖說也有一條生活街,可那價格真是讓我這個半寄生蟲汗顏啊!銀子啊銀子!
  到了五樓,就是我的右舍了。不出所料,還是沒有人。
  “老媽,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你看看,這些個優秀青年不是在辦公室裏為了美好的前程揮汗,就是在外邊瀟灑,這個時候怎麽能在呢?快走,快走!”我的耐心已經不多了。
  “好了好了,你別忘了拜望一下啊,這也是基本的禮貌嘛!”老媽很不情願地放下狂按門鈴的手。
  “曉得了曉得了,快走了。你女婿現在不在家,正為你家方美女的未來打拚著哪。”
  我終於長舒一口氣,按住她的肩膀,向後轉——
  然後,我傻眼了。
  一個穿著白色襯衣、頭發略有些淩亂的男子,手裏握著一串鑰匙,正含笑站在我們身後。
  
雲開
  立刻,我那硬被老媽塗上了腮紅的臉開始發燒。上帝保佑我,千萬不要讓他聽到我們剛才的話。
  這時,白襯衣嘩啦啦地從一串鑰匙中尋出了一把,與我們擦肩而過。
  一看老媽那越看越喜歡的神情,心裏大呼不妙。我果斷出手,在她的一聲“先生住這裏?貴姓啊?”後,立刻拽著她下樓:“快快,再不回去老爸要著急了!”
  聞言,他轉過頭,看著我們,然後目光落在我身上。如果剛才他的眼中是疑惑,現在就夾著一絲好笑了:“是的。我姓鄭,鄭雲開。我一個人住,相信你的男朋友不住在這裏。”
  老媽又準備插話。我連忙捂住她的嘴:“不好意思,我走錯門了,他好象住你隔壁的。”拖上老媽趕緊走人——否則不定她要說出什麽樣的話!
  裙子、高跟鞋的確不適合我,下樓梯都這樣費勁。這個所謂的高尚住宅都是三到五層的公寓式住宅,沒有電梯。奇怪,剛才他上樓我們怎麽沒有聽到動靜,見鬼了。
  把老媽打發上了車,氣喘籲籲地爬到五樓時,已是頭暈腦脹。
  終於有時間好好打量一下我可以獨自霸占的窩。想來這可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在沒有老爸老媽的地方居住呢。
  客廳很大。我沒有數量感。聽老媽說可能有五十平。單身人士住這麽大的地方,不冷清嗎?
  不過老媽的這個牌搭子兒子的審美觀還是不錯的,房間設計比較簡潔,黑白色調為主,甚是合我意。
  打開衛生間的門——真是沒有天理,原先這個臭小子用的衛生間都趕上我的小屋了!
  我現在很懷疑:這麽奢侈的空間,真的是給單身人士住的嗎?
  惡狠狠地洗了個澎澎澡,終於把老媽給我塗上的那層精細化工製品清洗掉了,光老媽給我噴上了小半瓶摩絲的頭發,折磨了好久才洗好。
  仰麵躺在床上,我舒服極了。軟硬適中,舒服,舒服——這麽大的一張床,從今天起就由我一個人享用了,哈哈哈哈!如果不是天色已晚,我真想放聲大笑幾聲。
  其實,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不用聽老爸老媽的嘮叨,簡直是神仙日子啊!
  我得意地翻了個身,也不管濕淋淋的頭發,直接去會周公了。
  “跟我走,你老媽把你許配我了!”一個油晃著麵孔的半禿頭男人在我麵前晃來晃去。
  “我不要,我不要——”這麽難看的老男人,我怎麽能幹?
  “由不得你了!”老男人獰笑著——
  “放開他!”一個挺拔的男人從身後的衝了過來。
  帥哥,讓我看看你是誰!我雙手合十祈禱著。
  “丁零——有電話了——丁零——有電話了!”
  我一頭是汗地醒過來,在心裏把關鍵時刻驚醒我的美夢的主子大罵了幾遍,才接起電話。
  是老媽:“琳琳啊,昨天有沒有到隔壁拜訪一下那個雲開啊?媽看他是不錯的。要抓住機會啊!”
  為了早日斷了她的妄想,我趕緊打斷她:“去了,人家屋裏有個大美人呢,早有女朋友了!”
  “啊——”可以想見她希望的肥皂泡泡正在眼前“撲”——“撲”——
  “不過聽說他們都沒有女朋友的啊。”
  還不死心。我翻了個白眼:“你那牌搭子的兒子什麽時候出的國?”
  “好象快一年了。”
  “是了,一年的時間,兒子都生出來了,更何況女友乎?”
  “沒關係,還有別人呢!”老媽一會兒就精神起來:“不要給你媽媽我丟人啊,一定要給我帶個女婿回來!今天周末都休息,多拜訪一下你的鄰居,乖——”
  暈——怎麽忘了還有電話這種可以遠程控製的東西!
  不過話說回來,昨天晚上雖然是驚鴻一瞥,但那個叫雲開的家夥的確還是長的不錯的。隻不過啊,我知道自己的胃口,這麽好的食物進了我的食道,恐怕會消化不良。
  懶洋洋地起身,收拾停當,準備到樓前享受一下小橋流水。
  乖乖隆得龍,怎麽這麽好命——
  一推開門,就有帥哥上場。而且是剛運動歸來的帥哥。
  這個鄭雲開,的確很不賴:簡單的白色短袖棉質T恤,一條黑色運動長褲,黑色運動跑鞋。很簡單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卻有種不同的味道。他的額頭上還有隱約未消退的汗珠。哇——他的手臂上竟然可以看到肌肉!不是說這裏住的都是斯文文雅的白領嗎?難道白領不應該是在空調房和咖啡廳、宴會廳裏打轉的嗎?怎麽會有這樣結實的身板?
  算了,原諒我少見多怪、孤陋寡聞,如果你天天蹲在家裏,對照著大詞典和機械製造手冊翻譯專業資料的話,估計也不能比我更洋到那裏去了。
  鄭雲開步履輕快地躍上最後一級台階,在門前站住,正對著我伸出來的窺探著的腦袋。
  他有些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小姐?您是——馮文果回來了?”
  看來借房給我的冤大頭名字叫馮文果。
  我連忙站直身子,避免自己看上去象走空門的;然後,我用力搖了一下頭。
  “那您是——”他好象想起了什麽,皺著眉頭開始思索著:“我們是不是見過?”
  我歎口氣——眼睛可真好使,昨天老媽把我糟蹋成那樣他還能看出來。
  “是了,是了,昨天晚上啊,你不是鄭雲開嗎?昨天我和老媽不是找錯門了嗎?”
  立刻,他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白牙。
  老天真不公平——嗚嗚——他連牙口都這麽好!我不禁比對自己一口爛牙,長噓短歎。
  
  碎片
  睡覺!睡覺!半夜了,我仍在床上烙大餅。
  失眠。
  最近處於基本失業狀態。夜裏我是狀態最好的時候;有活的時候晨昏顛倒,現在沒事幹倒也睡不著了。偏偏電視裏放的是千篇一律的古裝劇、現代言情。一個個愛的死去活來,現實中我怎麽一個也沒有碰到?打著哈欠爬上了床,可惜還是沒有睡意。
  幹脆坐了起來,開了燈,在屋子裏翻騰起來。
  我推門進了書房,坐在書桌旁。
  書房裏的書倒也不多。而且多是汽車方麵的,據說這個主人——馮文果是個跨國汽車集團在中國合資的一家公司的中層管理精英人士,所以才會攤上到德國進修一年這樣好康的事。
  拉開了書桌的抽屜——我也知道亂翻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但是我真是滿好奇,想看看這位精英人士到底是何尊容.
  抽屜裏的東西擺放的很整齊。也就是些簡單的辦公用品,沒有什麽特殊的。可見這個馮文果也是相當的無趣。
  我無聊地關上了抽屜,開始在嵌入牆體的書架上逡巡,想找一本可以謀殺漫漫長夜的書。
  還是沒有。這個男人天天看著這些東西,不煩嗎?
  還有,整間房裏也找不到一張這個什麽馮文果的照片,什麽家人的照片,愛人的照片,全部沒有。
  拉開書櫃下麵的抽屜,看到了一個小紙袋。我仔細端詳紙袋,是衝洗店裝相片的袋子。上麵用圓珠筆潦草地寫了個數字“12”。
  捏了捏,好象裏麵塞著什麽不平整的東西。
  這裏麵到底裝著什麽?我充滿了好奇。雖然周圍沒有人,但我還是心虛地四麵掃視了一眼,作賊似地又捏了捏。
  在良心和好奇的爭鬥中,好奇心終究還是占了上風。  
  打開小紙袋,我趴頭一看,晃了晃——好象是相片碎片,好象真是。幹脆倒到了書桌上。
  果然是相片碎片。
  這下,我的興趣來了——看來,終於在房間裏找到了一點有意思的東西了。
  相信這些照片,對那個叫馮文果的男子來說,姑且就叫他文果吧,一定是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否則,撕成碎片後,為什麽不丟掉,而是放在這樣隱蔽的櫃式抽屜裏?
  我蓬亂著頭發,盤腿坐在書桌前調高的寬大老板椅上,哈著腰在冰涼的桌麵玩已經很久不玩的拚圖遊戲。
  相片撕得很碎,花花綠綠的,看得我的眼睛疼。好不容易拚得七七八八了。我看看眼前的成果,不禁有些喪氣——這都是些什麽啊!簡直就是采風歸來的風景照!難道這個馮文果是個攝影愛好者?可這些照片又有什麽不對呢?拍得蠻漂亮的,清山綠水,詩情畫意,尤其是那水,綠中纏繞著青藍,恰似一塊剔透的翡翠!
  揉揉發澀的眼睛,看看外邊的天色——不早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已經透過薄薄的窗紗斜斜地照射進來。
  白白浪費了我一夜的功夫。我不禁在心裏嘀咕。然後我跳下桌子,擁抱那寬敞的大床去也。
  等我昏昏沉沉地醒過來的時候,抬頭一看,窗外暮色低沉。
  大腦反應了半天,終於明白——已經晚上了,看來這一大覺可睡的夠長的。
  要是在家裏,肯定早就被提溜著耳朵從床上拖下來了。她才不管你是因為昨天晚上狂敲鍵盤趕活天亮才睡,一到七點半就準時把我拖出房間:“你這麽懶怎麽能嫁出去?”這句話老媽念叨得我耳朵長繭子。不過別說,才三天沒有聽到,心裏還有點想。
  關鍵最想念的是老媽的飯菜。
  因為我不會炒菜。說我不會做菜也太冤枉我,因為我還擅長兩項家務:用電飯鍋煮飯和拌涼菜。不是我吹——煮了這麽多年,都說我煮飯用水正好,火候控製的得當,連悶飯的時間長短也把握的是恰到好處——這是我難得有的一個異性朋友——黃子明說的。
  我拌的涼菜呢,據黃子明的女朋友說:簡直是開胃之極,是她這樣正在努力通過控製飲食來保持體形的人的意誌力的天敵。
  這兩口子就是嘴甜,也難怪我能和他們和睦相處這麽久。
  現在終於意識到了搬到新居的另一個棘手的問題:我的三餐。
  昨天三餐都是方便麵,相信長此以往,那麽大劑量的防腐劑,百年後我一定能保持青春容顏一千年不變!
  我的懶並不是主要原因。關鍵是我的口袋比較幹癟。畢業後,找了兩份工作,都由於自己的原因在老板翻臉前主動炒了他們的魷魚,經過檢討,個人認為自己適應能力比較差,適合SOHO一族的生活,於是掛靠在一家翻譯公司下麵以他們為中介、仰仗人鼻息過活。在家住的時候還掏出點收入孝敬一下老爸老媽,雖說省吃儉用也攢了點錢,也不能亂花啊——可我沒有車,出門買菜路程太遙遠,生活街上超市裏倒有生鮮蔬菜,可價格嚇死人,一稞小小的生菜要兩三塊,簡直就是搶。還說什麽無土栽培、綠色食品。罷了罷了,我的錢包目前也隻允許我短時間內鍛煉對農藥的抵抗力,這綠色的,暫時是消受不起了。
  可不吃飯是會死人的,何況睡了一天,肚子已經在嗚嗚哀鳴了。我打起精神,準備動用積蓄去買點吃的。
  跳下床,套上了大T恤和牛仔短褲我就出門了。
  你說巧不巧?這幾天我和隔壁這位雲天兄是分外有緣。一推開門,就見這位帥哥提著兩個購物袋,斜挎著一個黑色背包上樓來也。
  購物袋裏,好象是超市裏那些光鮮水靈的蔬菜?
  我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我張開手,站在鄭雲開麵前,擋住了他:“鄭先生——可以打擾您一下嗎?”
  他抬頭望了一下我,忽然笑了起來:“有什麽事嗎?”
  我很好笑嗎?我被他笑得心裏感到一陣發虛。不過仍然鼓足了勇氣:“我是住在你隔壁的方琳。”
  他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天,他笑起來真好看。我站在那裏有點失神。
  “好的,我的芳鄰,請問您貴姓?有何貴幹?還有能否讓一下,好讓我上完這幾級台階呢?”看來這個鄭雲開脾氣不錯。
  所以,我鼓足了勇氣(看來臉皮基因絕對是可以遺傳的):“我姓方,方正的方,單名琳,斜玉琳。不知道您今天有沒有願望邀請您的新鄰居到你家坐一坐?”我閃身讓他上來。
  他一站上來,立刻給我帶來了一種壓迫感。他的個子很高,應該超過一米八,看上去也很壯。
  他對我一笑,把手中的購物袋遞給了我。我連忙接過。他打開背包拿出了鑰匙,打開門後,微笑著對我說:“歡迎芳鄰光臨寒舍!請隨意!”
  鄭雲開的家和文果的布局很象,但色彩完全不同。文果的房間非常整齊,顏色以黑白為主,略有些冰冷;雲開的家就明顯不一樣了,家具的顏色以一種深櫻桃紅色為主,乳白色的牆麵漆,沙發和窗簾是一種素雅的純棉的自然色,給人一種暖洋洋的溫馨之感。
  我沒敢坐,提著購物袋直奔廚房:“我幫你洗菜吧!”
  
  晚餐
  “請問你現在在幹什麽?”
  鄭雲開跟了進來。我沒有顧上觀賞他的整齊、幹淨、設備齊全的廚房,埋頭洗著剛從購物袋中倒出的娃娃菜。這明明就是沒有發育完全的大白菜嘛,幹什麽賣那麽貴?我要趁他醒悟過來前解決掉它,正好沒吃過,嚐嚐這玩意兒和大白菜有什麽區別。
  “幫你洗菜啊!”我仰頭用天真的眼神看著他。
  他斜倚著門,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嘴角挑得很高,象在忍住笑似的。那種眼神怪怪的,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手停止了忙碌,臉也開始發燒:天!我這是在做什麽?麵前的是剛見過兩麵的男人啊!竟然自己主動跑來了。要是老媽見到一定誇我開竅了。
  我硬著頭皮站著,隻聽到水嘩嘩地流著,鄭雲開居然不說話,我的心裏開始發毛:算了,還是回家吃自己的方便麵來的痛快。
  剛剛準備關水、走人,這位仁兄開口了:“洗幹淨點,我就不客氣了;順便把那袋牛肉切成丁。”
  這個人!我本來準備轉身轟他幾句,一想:人在屋簷下,還是夾著尾巴做人吧!看在今晚還有牛肉吃的份上,我忍了!於是我關了水龍頭,取下那塊小砧板,開始切肉。
  曾經也景仰大廚們手起刀落,土豆絲、白菜絲痛快地鋪滿菜板的場景,可惜實習多次,均以土豆掉到地上、土豆絲變成土豆塊、最後連老媽也不再忍心看我折磨土豆告終。所以目前我的刀功,恩哈哈,的確不怎麽地。
  可麵前是個帥哥啊,給我留一點顏麵吧!當我用力拉鋸一樣切著牛肉時,充分體會到了不僅是書到用時方恨少。這牛肉纖維怎麽這麽有軔性?一手使勁按住,一手操刀,向後一拉——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然後,左手食指感覺到了疼意,抬手一看,開了個小口,鮮紅的血快速地從這斜開的小口中滲了出來。
  我呆呆地看了一眼,立刻很沒有出息地發出了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把鄭雲開很嚇了一跳。因為他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手裏的書都掉到地板上了。他慌慌張張地抓住我的手,連聲說:“怎麽了?怎麽了?”
  “我的手——”我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不知怎麽的,我看這個鄭雲開就是覺的有種熟悉的親切感,所以——我直接把手食指舉到他眼前給他看,那語氣,怎麽有點象撒嬌?心裏怪怪的。先打自己八十大板。雖說怕疼是自己從小到大最大的弱點,可也不必在這個可以說是陌生人的男人麵前撒嬌嘛!
  手剛要退回來,食指被鄭雲開捉住了。他低頭看了一眼,對我說:“跟我來!”
  他把我帶進了他的臥室。我打量著這個房間:和客廳布置的風格很象,簡潔而溫馨。淡青色、白色相間的床罩,床上隻有一個枕頭——對了,好象文果的床上是兩個枕頭?
  他很快從床頭櫃抽屜裏找到了創可貼,居然還有酒精和棉花棒!不至於吧,真受不了,拿OK繃一貼不就完結了,還要消毒?這點點小傷,興師動眾了點。
  但當我看到他低著頭靜靜地為我纏繞上創可貼的時候,被他的拇指和食指捏住的手指竟有些些的顫抖。雖然不知道麵前這個男人的底細,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很能打動人。
  等到鄭雲開回到廚房切肉時,我因禍得福,翹著腳在沙發上看剛從地板上撿起的那本《財富》雜誌。不知為什麽,聽到廚房裏傳來的有規律的落刀聲,心裏莫名其妙地有些七上八下。
  鄭雲開動作很快,半個小時後,兩菜一湯上了桌。我不顧他的阻攔,還是洗米用電飯鍋燜了鍋米飯。菜上桌的時候,飯也好了。這家夥吃的居然是泰國香米,簡直太沒有天理了,他的一斤米要頂俺的幾多斤啊!做的時候我惡狠狠地多挖了些,自己安慰自己:聽說這種米不出飯。
  不是我狗腿,這家夥的菜做的真的很好吃。我一邊大嚼一邊不住口地誇。等我把菜都打掃地差不多的時候,才發現這家夥碗裏的飯一點也沒少。
  “你怎麽不吃啊?”我自然地問出口,這時的感覺似乎象是重複了很多遍的熟悉的場景,似乎我和雲開已經相識許久了。
  他靠在椅背上,搖搖頭,亮晶晶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我不餓,我吃過了。你現在吃的是我準備的明天的晚餐。”
  立刻,我的牙齒咬住了筷子,心裏有種叫羞恥感的感覺開始向外冒泡泡。這小子夠陰險,明明看出我是來混吃的,剛才在飯菜好前我假意表示“不打擾了”的時候,他為什麽不挽留,結果還是讓我自己扛著梯子來救自己。
  立即,我送他一對白眼球。
  這小子一定是有讀心術。因為他開始笑了起來:“我很好奇,你是不是經常這樣跑到陌生男人的房間裏找晚飯吃?你自己不會做嗎?你也不怕我給你下蒙汗藥?”
  “蒙汗藥?用來對付我?省省吧!一沒色,二沒財的。我也很會做飯啊,你嚐嚐就知道,我做的米飯做的多好吃,吃過的沒有說不好的。”
  “不過,我以前沒有象今天這樣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喂,鄭雲開,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怎麽覺得你這麽眼熟呢?”
  真的,那種熟悉感從第一次見到時就有,現在竟然越來越強烈。我不相信前世今生,所以,我們以前一定見過,否則不會有這種感覺。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沒有見過。”鄭雲開起身開始收拾碗筷,看來他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你可以叫我雲開。”他拿著碗筷走向廚房時,突然回頭看我一眼,說:“我洗碗——請自便!”
  我果然自便,開始在房間裏走動起來。
  我鑽進了書房。因為我一直認為:從一個人書房的風格和藏書情況,可以最直接判斷出他的性格和職業。比如馮文果,從他書房的情況看,一定是個嚴謹、不苟言笑、比較內向的孤僻的人。
  雲開書房裏的書很多,靠牆的多層書架上都滿了。看來他的興趣愛好很多,旅遊、野外生存、槍械、釣魚、甚至花卉養殖,這樣的書也在他的書架上堆著。
  書房向陽的窗台上,擺放著兩盆花。偏偏我是對花很感興趣的,所以我一眼就認了出來:一盆是曼陀羅,一盆是八仙花。
  如果我沒有記錯,曼陀羅的花語是麻醉、迷魂湯;在梵語中,她的意思是適意。而八仙花,在英國,此花被喻為無情、殘忍。  
  看上去很開朗、容易親近的鄭雲開,怎麽會養著這樣兩盆花?我感到非常奇怪。
  這時,書房門被打開了。
  “方琳,自便完了嗎?”他站在我麵前,輕輕笑著:“在看花?好看嗎?”
  
  迷醉
  “你種的花很特殊。”我試探了一下,想看看有什麽特殊含義。
  “沒有什麽特殊的啊,朋友送的,也就養著了。”
  “男朋友還是女朋友?”我再接再厲。
  雲開似乎對這個問題不感冒,他很快叉開了話題:“方琳——我叫你琳琳吧,琳琳啊,你是文果的女朋友?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啊?”
  “啊——我——”我傻眼了。
  說實話吧,我真有點害怕雲開不理我了,因為剛告訴他我是鄭文果的女朋友;繼續扯謊吧,從目前情況看,他似乎和馮文果比較熟,可我連這位文果先生臉圓還是臉方都不知道,繼續下去早晚還是得玩完。怎麽辦啊?我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哦——啊——”了老半天,還是沒想出回答的招術來。
  “還不好意思呢?”雲開在書桌邊上坐下,靠在椅背上轉動著椅子:“不過說實話,你可真不是文果喜歡的那種類型!”
  這句話,還有他那似笑非笑、好象已經看透一切的表情,使我衝動地做出了選擇,而且,嘴巴比大腦反應得還快:“什麽不是啊?我怎麽了?缺鼻子還是少眼了?哼哼!文果可是喜歡我喜歡的不得了,把他家鑰匙都交給我了,隻不過前一段時間姑奶奶心情不好沒有來住!”
  我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昂首走出了書房。
  在我摔門走出去之前,聽到書房裏傳來突然爆發出的大笑:“琳琳,你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嗎?”
  第二天,我決定自力更生了。因為我又接到了一個活。翻譯公司的李姐讓我火速去取件,聽說這是個特急件,要求後天一早交成稿。
  “小琳,你一個人行嗎?需要分一下嗎?”李姐一貫對我不錯。
  “能行能行!”笑話,快半個月不開鍋,現在鍋蓋開了,我不一馬當先拿著飯鍋快跑,難道還在這裏等人家來分一杯羹?更何況現在本小姐極度缺米。
  放下電話後,我火速竄出門,直奔巴士站。
  等我氣喘籲籲地接到那疊材料,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翻了翻,六十多頁,估計一下,時間差不多,再熬熬夜問題不大,於是放下心來。
  於是,我又抽出了寶貴的半個小時,到附近的超市惡狠狠地購了一次物。包括:雞蛋三十個、麵條十把、小白菜四把、洋蔥若幹、黃瓜若幹。
  等拖拖拉拉回到屋裏,打點好一切後,我立刻坐在臥室的書桌前開始用功。
  我的效率是相當驚人的。想當初,在學校也是年年獲得獎學金的,隻不過是時運不濟,畢業後又水土不服,所以淪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伸個懶腰,等我感覺到餓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五點了。目前還有一點收尾工作,完畢後睡一覺,下午送回市裏,晚上返回,一切就OK了。不過現在吃飯皇帝大,先祭一下五髒廟吧!
  我下了兩碗麵條,打進了兩個雞蛋,丟進一撮小白菜,飽飽地吃了一頓。
  完工後,揉揉對著電腦已經開始發花的眼睛,我直接狠狠把自己丟上床,呼呼大睡。
  等手機鈴聲驚天動地地把我從夢中驚醒的時候,一看時間,天——九點了!最終校對完好象已經是上午十點了,那現在是——
  一看來電顯示,果然是李姐。硬著頭皮接起了電話。
  “小琳啊,我都等了你兩個小時了,你怎麽還沒有到啊?”李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馬上,馬上!”我趕緊從床上蹦了起來,千萬不能讓她知道我現在還在床上。
  “那你快點,佳佳爸爸出差了,我還得趕緊回去呢!”佳佳是她家的小心肝:“我再等你十五分鍾,夠了吧?這可是你頭一回不準點。”李姐可能是真的等得心焦了,直接把電話掛了。
  “十五分鍾?”我傻了。估計那是直升飛機的速度。
  可我有直升飛機嗎?我沒有。
  怎麽辦?李姐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她惱了,說不定我會一年半載沒有米下鍋。
  我在臥室亂轉消耗了兩分鍾。終於想到了在這個荒郊野外我認識的唯一救星——隔壁的鄭雲開先生。
  希望他在家,我衝出去狂按門鈴。
  鄭雲開頂著一頭亂糟糟、濕漉漉的頭發,光著腳開了門,一見是我,他漫不經心地擦著頭發,挑起了眉毛詢問:“發生什麽大事了嗎?”
  “從這裏到市府路,以你的車速,十五分鍾能到嗎?最快?”這話問得自己都覺得荒唐。我掃了一眼放在茶幾上的車鑰匙。
  “如果你能把它改裝成直升飛機的話,問題不大。”鄭雲開一本正經地說。然後他側身放我進來。
  我有氣無力地坐到沙發上:“完了,泡湯了!”我抖摟一下手中剛打印出來的翻譯稿。
  “什麽東西?”他接了過去。我則趴在沙發扶手上裝死。
  “一定要送標準文本嗎?比如傳真、EMAIL,不可以嗎?”他挑高眉毛問我。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以前和翻譯公司隻隔一條馬路的距離,加上想和李姐一起閑磕牙,所以每次都直接送到辦公室。但也沒有說不收傳真件啊?
  我一定是腦袋進水了。
  鄭雲開挑高眉毛的樣子從來沒有這麽可愛過。我跳下沙發,狠狠地擁抱了他一下:“你簡直是我的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然後,我又跳回沙發,神清氣爽,開始指揮:“我告訴你傳真號——快點發!”
  鄭雲開把濕呼呼的毛巾蓋到我頭上,搖頭歎道:“我真是欠了你的。”
  “不要不情不願嘛,大不了我做飯給你吃。冰箱裏還有菜嗎?”我直奔冰箱——還有剩菜呢。
  “你還吃剩菜?我以為你是一次性消費呢!”我回頭看看他。
  他微微一笑,也不說話,拿著我的文稿到書房去了。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把剩菜丟進微波爐加工一下,毫不客氣地開始大吃。
  “發完了。你——”鄭雲開走了出來,顯然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嚇了他一跳:“你怎麽總不按時吃飯?”他皺起眉頭。
  我嘴裏含著飯,含糊地說:“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在關心我?鄭雲開?我好感動啊!”
  鄭雲開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他忽然笑了起來。
  “看你吃的,嘴邊上都是肉醬!”他伸出手,輕輕地在我嘴角擦了一下。他的手心,散發著幹淨的香皂味道。
  那輕柔、溫暖的瞬間觸摸讓我感到了莫名的心跳,嘴似乎麻木了。我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我忽然感到了一種可怕的迷醉。
  那種迷醉,讓我想起了那盆放在他的書房窗台上的怒放的曼佗羅。
  “如果你沒有晚飯吃,晚上可以過來和我搭個夥。”似乎察覺到了我的不適,鄭雲開嘴角的笑意開始加深。
  “還有,你大可不必連名帶姓地喊我。你可以叫我——雲開。”
  
  風景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我腦袋裏就有兩個人在反複爭吵,為了昨天雲開的那些話。
  晚上要不要去他那裏吃飯呢?我一直在猶豫。
  混到中午,我關掉沒有營養的電視節目,歎口氣,還是吃自己的麵條吧!無緣無故的,幹什麽欠人家那麽多人情。何況我也沒有什麽能還的。
  一直以來都怕欠別人的,那種滋味很不好受。小時候,大概三、四歲的時候吧,反正我不記得了,據說某日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挑逗別人家的惡犬,不幸被汪汪狂吠的狗追出了一條街,危急關頭一個小哥哥殺將出來救美,替我受了一口。結果,哇哇大哭的我跟著大人們送他去了防疫所打狂犬疫苗。我屁股上倒是沒有挨針,但也挨了老媽好幾雞毛撣子,原因就是我調皮招狗。
  小時侯的事情記不得了。反正據黃子明說從此以後,我就淪為該救美的小英雄的跑腿跟班,喪權辱國、奴顏卑膝長達一年多之久。好在那個小子最後搬家走了。這也成為黃子明教育我人不可欠人的典型案例。
  “他總是在你麵前揪住大腿位置的褲子晃一下,你就馬上眼淚汪汪,沒出息極了,立刻他說什麽,全都答應。”這是黃子明調侃我的話。這就是有個青梅竹馬的好處,你穿開襠褲時候的事情,他都幫你記得。可惜的是他早早被美人俘虜,沒能和我演出言情劇中的溫馨一幕。
  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不欠他的人情。人人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雖說和鄭雲開這個大帥哥在一起,目前還看不出我會損失什麽,即使,嘿嘿——那也算我占便宜了,嗬嗬,可凡事還是小心為上。更何況我的第六感靈敏的很,上大學的時候差點一時想不開,去找個得道高人開光;我總覺得鄭雲開看得眼熟,但實在記不得在哪裏見過,加上他總用那種怪怪的眼神打量我,光是想就覺得葫蘆裏有鬼。
  所以決定堅決抵製美食的誘惑,不去理他。大事情上,人還是必須有原則的。這話竟然出自老媽之口。當初聽她說的時候我很是吃驚,但在我成長過程中,這句話的作用還是非常之大的。
  沒意思。吃完麵條轉戰書房,發現被我翻騰出的相片碎片竟然還在。看看還有二十多片沒有找到位置,反正也沒有其他什麽事情可做,電視不好看,屋裏還沒有辦法上網。屋子裏的電話竟然辦了停機!我才不去替這個馮文果忍受電信的剝削呢,聽說停機免費,開通要收費的。夠狠!
  拚著拚著,忽然發現了兩張碎片——和別的風景照不同,上麵有兩個人的半張臉。
  我趕緊查找剩下的幾張,終於拚出了兩個人的上半身。這兩個人似乎不是特意留影,這種感覺似乎是被人無意中拍攝下來的。人很小,大約才占整張相片位置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雖然人的麵孔很小,但是拍攝的很清晰。是一男一女,兩個人我都沒見過。用我知道的少的可憐的形容詞來說,這兩位可以說是“男帥女貌”,很般配的一對:男孩子黑色T恤,深藍牛仔褲,看上去二十三、四歲,很白,長相清秀,頭發剪的很短,發質應該很柔軟,因為那麽短的頭發卻沒有淩亂地豎著。但是,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很冷,臉上似乎是漫不經心的漠然。雖然他拉著邊上這個女孩子的手,但他卻沒有看著她,他的眼睛似乎在眺望著遠方的風景。
  相比這個男人,女孩子感覺就讓我舒服多了。很青春,紅色T恤、藍牛仔,她仰看著邊上這個男孩子,很深情的樣子,好象正在和他交談。
  雖然他們的十指緊扣,這對看似天生一對的男女,在相片上卻顯示出一種不和諧。至少,那個男人飄浮的眼神在告訴我:他的心不在這裏,可能也不在這美麗的山水之間;或者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正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是什麽樣的心事在困擾著他?我很好奇。
  這個大男孩,會是馮文果嗎?應該不是吧。到現在,馮文果給我的感覺是個有些內向的持重的男人,而不應該是這個清秀的男孩。他至少應該是象鄭雲開那樣的,渾身上下充滿了男性的陽剛之氣,不過,他應該比鄭雲開要內斂,更要穩重才是。鄭雲開雖然也算是青年才俊,但有時候還是難免孩子氣。
  對了,直到現在,我似乎還未問過這個鄭雲開到底是何方神聖,在哪混飯的。難怪老媽總說我迷糊,讓人賣了還隻顧著傻乎乎地幫人點錢。
  呸呸,怎麽又想起他來了?幹活幹活!
  終於最後大功告成。很顯然,這一係列照片都是在一個地方照的。應該是在一個有山有水的風景區,景色真的很不錯。我數了數,一共十一張。
  忽然想起了什麽,我翻出相片袋,上麵用圓珠筆寫著的“12”清晰可見。或者是這卷膠卷最終隻洗出了十二張,或者是這卷膠卷中馮文果隻是選擇加洗了十二張。
  那麽,這第十二張相片呢?還有,這相片上美麗的風景又有什麽罪過呢?他們全部被撕成了碎片,藏在這個黑胡桃木的書櫃的抽屜深處?
  難道,這裏麵有什麽故事?我不禁浮想聯翩。
  哪裏有這麽多的故事!現實生活又不是肥皂劇場。我忽然一笑,把相片舉到麵前——真是美麗的一對;真是一幅美麗的風景!
  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相信到那裏去呆兩天,一定是很愜意的事情!
  那麽,這究竟是什麽地方呢?這對男女又是誰呢?他們,和馮文果又是什麽關係呢?
  我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拚起來後,卻也感到了無趣,畢竟沒有得到什麽特別的結果和發現。所以懶洋洋地爬上床,開始睡覺。
  原來這樣晨昏顛倒的自由的日子也是很無聊的。這個時候忽然十分想念爸爸媽媽的嘮叨。看來還是便宜一下電信,再開通一下寬帶吧。或者,這麽高尚的社區,應該是本地光纖接入的也不一定,一定要記得問一下鄭雲開。這是我入睡前的最後一絲意識。
  唉,還是和隔壁的姓鄭的有關。沒辦法,誰讓我來了以後隻認識了他一個呢!
  睡意朦朧中,聽到有音樂聲。
  不是手機響,我翻身繼續睡覺。
  音樂聲音沒有停。我睜開眼,平心靜氣一想:啊,對了,是門鈴聲!
  連忙跳下床。一定是老媽來查房了。
  “來了來了!”我光著腳衝到門口。沒辦法,讓她等這麽長時間,不定她現在腦子中在怎麽樣瞎聯想呢!
  我看也沒看。直接打開了門:“這麽快又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搭夥
  “是嗎?不過是一天沒見而已,真讓我受寵若驚啊!”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是鄭雲開!
  登時,我的臉開始發熱:“誰想你!臭美!我以為是我老媽!”
  他一副“我明白,我不會嘲笑你”的自大表情,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發現他很喜歡擺出這副讓人怒火中燒的表情來,所以我決定不再辯白:“隨便你信不信!”
  “不請我進去坐坐?”
  我不情願地讓開。他關上了門,然後站在玄關處上下打量我。
  突然醒悟過來:我還穿著我的小可愛吊帶睡衣,下麵是小短裙,還光著腳,相信此刻一定十分清涼養眼。這臭小子沒準會以為我要“色誘”他。
  “你坐。我去換衣服!”這下我差點抬不起頭來,快速向臥室閃人。
  等我換上T恤、牛仔短褲走出來時,鄭雲開靠坐在沙發上,懶洋洋的。他微眯著眼睛看著我,他的樣子,讓我想起一隻剛剛吃飽後,正懶懶地端詳著麵前的下一個獵物的豹。
  “琳琳,你有一副好身材,還真看不出來。”他噗嗤一笑。
  “什麽叫看不出來?”我有些惱了。果然人是不可以長交的。才認識幾天,這個鄭雲開就已經不象初始那麽可愛了,嘴巴竟也貧了起來。
  “我的意思是,你絕對不是豔壓群芳那種,你是氣質取勝的氣質美人,就是說,你其實很耐看,是那種經得起挑剔的眼光仔細欣賞的那種。”鄭雲開突然嚴肅起來。
  聽了這番話,我心花朵朵盛開。所以,當他問我今天是不是要去他家和他一起吃飯時,我早把鬥爭了一個早上的結果給拋到九霄雲外了,幹脆利落地答應,並一溜小跑跑去開門準備直接過去。
  鄭雲開走出去之前,又回身審視似地看了一眼,自言自語了一句:“什麽都沒有改變,看上去好像真的什麽都沒有變。”
  “什麽意思?什麽改變?什麽不改變?”我十分好奇。
  鄭雲開低頭看了我一眼,輕輕地笑了,他關上門,說:“如果你是文果的女朋友,難道你沒有發現,他房間的布置,一直以來都沒有改變?”
  “當然沒有改變!因為他一直沒有回來啊!”我嘀咕一句。
  鄭雲開又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搖搖頭,直接把我推進了他家敞開著的大門。
  進了他家門我就開始後悔。“怎麽好意思總麻煩你?”我訕訕地。
  “不麻煩,你也可以出力啊,比如煮飯什麽的,何況我一個人吃飯也是做,一個人吃飯也無聊。”他一邊動手切菜說。
  我又故意從米桶裏多挖兩勺米,嘿嘿,又有口福了!
  “別挖這麽多,吃得了嗎?”他側身看了我一眼,又是似笑非笑。
  我正在洗米,鄭雲開突然走了過來,拉起我濕淋淋的左手:“創可帖是不是一直沒有換?把米都洗髒了。”
  我白了他一眼,伸手撕下那的確已經發黑的創可帖,露出了長期不接觸空氣而顯得有些發白的一段指關節,在他麵前賭氣地一晃,又按進水裏:“這下幹淨了吧!”
  他無奈地搖頭:“你啊,這樣傷口不進水了嗎?”
  “放心!我的自我修複功能快得很,天天不見空氣傷口更不容易好。更何況這個口子這麽小。”
  鄭雲開也就不再管我,繼續切菜。
  我既然抵抗不住美食的誘惑,那就幹脆圖個省事吧。於是我在飯桌上和他談判。
  “那個——鄭雲開。”我清清嗓子,喊“雲開”別扭,叫不出口。
  “雲開,叫我雲開。”他拿起筷子,看了我一眼。
  好吧,小處不計較,雲開就雲開。“雲開啊——”這一聲喊出來,感覺我渾身的寒毛都在立正,不過對麵這位鄭大官人臉上倒不見有什麽動靜。
  “本來呢,我是習慣自己解決吃飯問題的。不過,看在你這樣誠意邀請的份上,我也不能逼你當眾毀容,對吧?所以了,我就委屈一下,將就將就,和你一起吃個晚飯吧。你中午回來不?”
  他搖搖頭,臉上還是那該死的似笑非笑。
  “不過呢,我不能白吃你的。一來我陪你消除寂寞算是抵消一部分,二來,如果我自己解決,最奢侈也就是一包方便麵,很經濟的,所以呢,我也不能為你買的這麽奢侈的飯菜買一半單,那我就太冤枉了。何況我三餐不濟,囊中羞澀地緊。”
  “那麽呢?”他把筷子當鉛筆在玩,手指真靈活。這樣的動作的確很帥,我景仰學習過,沒有成功,兩三下後,筆就直接掉地上了,引來同學們的一片白眼。
  “我決定以最奢侈的大碗麵的市場價格入夥你的晚餐——一晚上補貼你兩塊五毛錢,這可是中檔碗麵的超市標準價呢,我可沒有占你的便宜,要知道,我自己吃的話,可從來不舍得買這麽貴而無用的碗麵的,花一半價格買袋裝的煮煮,一樣很可口,反正調味包是一樣的。”
  我看看鄭雲開。他現在看我的表情就象麵前坐著一隻忽然開口講話了的非洲猩猩。
  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是不是算盤打的太精了,有點過分了?要不,付兩個碗麵的價格?
  正想著,他忽然伸出了一隻手,越過飯桌伸到了我麵前:“成交!每月結帳一次,月底結清,接受現款,不接受支票和信用卡!”
  我和他對擊一下手掌,才反映過來他剛才說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
  沒辦法,我總是反應遲鈍,後知後覺。
  飯後,我們又通過友好協商,正式分工:我負責煮飯、洗碗;鄭雲開則是主廚。
  鄭雲開果真是個好人,還答應幫我恢複寬帶網。好人啊,好人!
  反正自己回去對著那個幹幹淨淨的大房子也怪難受的,所以吃完飯後我就盤腿坐在他的沙發上看電視,邊看邊對導演和編劇把觀眾當傻子評頭論足一番。
  鄭雲開好象也很閑。他陪我看無聊的連續劇。我們兩個各自占據了沙發的兩頭,倒也互不幹涉。不過在我太過聒噪的時候,他會斜著眼睛看我一眼,立刻我就意識到在別人家的地頭上不可以太放肆,所以就安靜一小會兒。可這劇情發展實在是太弱智了,我很快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你怎麽這麽多話!”鄭雲開有點不耐煩地說。
  “我天天一個人在家,攢了一肚子話了。”我不禁大倒苦水。
  鄭雲開好笑地看著我:“我翻了一下你翻譯的材料,還是不錯的。你怎麽不去找份工作呢?年紀輕輕呆在家裏可不是什麽好事。”
  又揭我的瘡疤。我白他一眼:“你以為我沒有工作經驗啊?我工作過半年呢!有過比較豐富的工作閱曆,在兩家公司工作過,懂得什麽是職場政治,也知道什麽是小人難為!”
  我的牢騷又引起了他的微笑。又有什麽好笑的?
  “好吧,為了預防你因為過分孤獨產生的話嘮症,我給你推薦一份工作吧。”他把身子向我的方向側了側:“你可以到我們公司應聘。據我所知,目前公司正在招聘一個項目TEAM的助理。我看你英文不錯,應該有希望。你有製作好的簡曆嗎?明天我可以幫你送到人力資源部,如果甄選過關就可以直接麵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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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下紅雨了嗎?我狐疑地往窗外看看。怎麽會讓我遇到這麽大的一個貴人?
  “你為什麽要這樣幫我?”我往後縮縮身子,生怕突然間眼前會多出一雙祿山之爪。
  鄭雲開嘴角的笑意正在擴大:“你放心,我不會打你的主意的。你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女孩子。好了,你也別對我抱百分百的希望,因為我也隻能是推薦,你過不過得了人事這一關,完全要取決於你的實力。我是不會為你挖門掏洞的。”
  我一挺胸脯:“那有什麽難的?在家閑了這麽長時間了,也還真想再出去體會一下。”
  “有信心就好,隻要你過了人事甄別這一關,我可以保證,剩下的問題我來解決。”他回手理了一下額前的頭發。
  貴人!貴人!我一定是前輩子燒了好幾柱高香!我興奮起來,站起身開始把他那價值不菲的布藝沙發當成了蹦床。
  “你是屬猴子的嗎?”他仰頭望著我大樂。
  望著他的笑,我才知道:原來,男人的笑容也可以“迷人”。
  看來我的確不能欠別人的。在鄭雲開跟我回屋從我的手提電腦裏調出我求職時的簡曆,簡單修正了幾筆後,打印了出來,並鄭重其事地拿走以後,我的思維就開始不由自主地總往他身上飛。甚至當我洗著泡泡浴的時候,他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竟也在我麵前晃過來晃過去。
  我真想大喊兩聲:恩人,好了,當牛做馬還給你!
  好在一夜無夢。
  今天心情不錯。就算老媽打了個騷擾電話,又嘮叨了好幾遍幾百年的陳詞濫調,我也心情奇好地一路應聲“好,好,知道了,放心!”
  上網溜達了一圈。我有個QQ號,芳名待字閨中,別號恨嫁的心,典型的花癡名字。喜歡找二十七八的男人聊天,不過聊天癮過去以後,就很少上了,偶爾個把月露露臉,看看沒有人睬我就下來了。有段時間鬱悶的可以,天天聽老媽念我趕緊嫁人,在網上抓了一個據說二十八歲的帥哥發了一頓牢騷,據他說我是他第一個網友,不過他說話很不客氣,說我是典型吃飽撐著型,需要多找點活幹幹,哪怕是在家擦擦地板。後來上去少了,偶爾也給他留言,有時候他也給我留幾句刺激我神經的譏諷的話,簡直不象奔向而立之年的男人,氣量如此之小。
  不過,我在QQ上留的信息可都是真的,從姓名,到畢業學校,到年齡甚至星座,簡直就是從身份證上照著剝下來的。可惜,在網上,你說假的有人信,你說真的人家反倒不信了。經常有人問我真正的名字,告訴他們他們全都以為我蒙他們。就連剛開始聊天時一到晚上九點就和我一頓神侃的這位“日月初現”先生,也堅決不相信這個名字是真的。
  不信也罷。我說我的真話,他就當笑話;他說他的假話,我就當真話。假話說多了,我怕自己都難圓,說著真話,我倒輕省,沒有什麽心理負擔。
  羅裏八索,又說多了,看來我這幾天的確鬱悶的可以。閑話少扯,回到正題上,話說我上爬上QQ一看:好家夥,許久不見的“日月初現”先生給我轟炸了一大頓留言。
  我一定有受虐傾向,因為我喜歡懸念,所以我慢悠悠地一條條點擊著看。
  “方琳,你A隱身了B啞巴了C掉線了,所以不理睬我了。”
  我懶洋洋地回複個“C”,氣死你!
  “方琳,總和你錯過,你是不是最近也很少上網?”
  我用一指神功敲了個“是”字。一看日期,嗬嗬,三個月前了。是了,很久沒有上了。這麽說來,這位“明明”哥哥真的要奔三十了。我和他初次連線聊天的時候好象是兩年多前了。
  至於“明明”呢,是我猜的。他的名字裏一定有個明字,否則怎麽會起這樣的網名?求證過,他給了個鬼鬼祟祟的笑臉,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估計是默認了吧。我也不多問,向來隻要別人不主動坦白,我不喜歡過問人家的隱私。
  等我回複到第十條的時候,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偏偏這位大哥開始矯情上了:“方琳,你真的這樣不珍惜朋友嗎?這麽久不聯係,你一點都沒有想起我嗎?”
  真是笑話,我嗤笑一聲:“想你幹嗎?找罵皮癢啊?本姑娘最近心情好,不和你鬥嘴了。”
  現實中我也很少有朋友,從小就比較孤僻、個性;黃子明和他的女朋友算是碩果僅存的少數人物了。
  最後一則留言,是在半個月前:“無情的女人!”
  我回了一個狂笑的頭像。
  關上QQ後,不禁有些竊喜:看來在網絡上我還是有一定的魅力的,哈哈,竟然也會有個明明哥哥對我牽牽掛掛。暫時先不理會他是真是假,捧一下自己先。
  中午對付著吃了碗麵條。可能是昨天晚上被鄭雲開好滋味的飯菜給寵壞了胃口,所以今天吃的沒滋沒味。幾根小白菜還煮老了,發黃。我有氣無力地挑起來,怎麽也提不起把它吃下肚的精神來。
  也不知道那個家夥現在事情到底辦的怎麽樣了?現在想想還有些後怕——如今這經濟形勢下,本科生已經是秋收時的大白菜葉子,遍地都是,他們有的是青春和才華,能有公司願意舍棄他們而取我這個老白菜幫子嗎?何況還是在家風幹了兩年多的老白菜。
  對了,鄭雲開的公司是哪家來著?我好象沒有問,他好象也沒有說吧?暈,我狂暈——
  在鄭雲開還沒從公司返回前,我昨晚剛剛被鼓動起來的昂揚的鬥誌就已經消失怠盡。
  僅就目前我的表現,如果我是主考官,我也一定不會選擇這個做事不經大腦的醜小鴨。
  除非奇跡發生,否則我還是得繼續在家裏孵蛋。算了,現在的日子又有什麽不好?沒有人查你的胸卡,沒有人約束你的日常起居,沒有人對你的舉手投足、一問一答橫加指責,我簡直過的是神仙似的生活。多少人羨慕啊!
  很快,我又做好了心理建設,迅速從剛才的打擊中恢複了過來。要不是本小姐自我修複功能強,又有一顆經得起殘酷的現實百般蹂躪的橡皮心,早就在第二次辭職後玩完了。
  所以,當鄭雲開在晚飯桌上和我提起麵試的時候,我連忙打斷他的話:“不成就算了,你也別為難,反正我的條件我自己最清楚。”
  鄭雲開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著我,但是我隨後說的話,卻讓他的麵孔扭曲了起來。
  我說:“不用我,是你們的損失,你們會後悔的!”
  鄭雲開的眼睛鼻子就象被捏壞的泥人。突然,他爆發出一陣大笑:“好好好,明天隻要你有膽這樣麵對主考官,沒準你真能有希望!”
  “什麽!”我被震住了。
  鄭雲開終於正常地笑了:“我也奇怪,他們看了你的簡曆後,怎麽就同意下周一麵試你了呢?據說現在已經有近二十個侯選人選在等待這份工作了。”
  我一得意就忘形:“哪裏哪裏,本姑娘魅力無法擋而已!”
  然後終於想起要問的問題:“你到底是哪家公司的?”
  “全程資訊。”他笑著說。
  “沒聽說過。”我一是看不慣他的囂張,二是的確沒聽說過。我很誠實。
  笑容,開始在鄭雲開臉上慢慢消退、變淡,他古怪地看著我,一字一字地說:“我和文果,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麵試
  我有點發蒙。
  鄭雲開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文果不是在一家德國汽車公司上班嗎?”我終於開始反應,努力從老媽嘮叨過的廢話裏往外擠可憐的有用的信息。是老媽情報不準,還是他在試探我?
  他還是那樣看著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走了眼,他眼角一閃而過的,是不是笑意?
  “好吧,方琳,你和我說實話吧,你和文果到底是什麽時候認識的?”他的樣子,讓我想起小時候幼兒園的阿姨:“琳琳乖,告訴阿姨窗玻璃是誰打破的?乖孩子才能有紅花戴!”結果那次我把黃子明供了出來,最後紅花沒有戴上,黃子明一個多禮拜沒有搭理我這個賣友求榮的家夥。
  這件童年舊事告訴我一個深刻的道理:已經說過了不知道,就堅決不要再改口說你知道。
  所以我負隅頑抗:“你怎麽對我和文果的私交這麽感興趣?老問我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奇怪的是鄭雲開,他竟然不再繼續往下追問,舉起了筷子:“好了,吃飯,吃飯。”
  我臉紅脖子粗,繼續追問:“說,到底和你有什麽關係!”
  “沒有什麽關係,但是和你未來的工作有很大的關係。”他竟然開始慢條斯理地吃起飯來:“當然,現在說是你未來的工作還有點為時過早,前提應該是明天你的麵試過關。”
  “為什麽?”我被他弄糊塗了。
  “因為——”他停下筷子,看看我說:“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如果你是在一年半前和他走到一起的,他可能真的不會和你提到全程。因為一年半前他辭職離開了,進了你口中的德國汽車公司。”
  上好的折疊梯啊,真是溫柔可愛的鄭雲開!我連忙抓住梯子,迅速爬上去:“對,對,我們是一年半前才認識的。”
  他沒有理我,他的眼光越過我的肩頭,仿佛落在遙遠的某個角落,或者是停留在他記憶的某個地方:“如果你真能成為我們的團隊的一員,我希望你不要在大家麵前提到他,尤其不要說你是他的女朋友。”
  “為什麽?”我奇怪地追問。
  他答非所問:“自從他到德國以後,我一直也沒有聯係過他,不知道他現在還好不好。”他收回的眼光穩穩地落在了我身上。這時候,剛才的鄭雲開身上隱約籠罩著的淡淡的感傷和惆悵已經消失了,他又成了印象中那個青年才俊。
  “在你們公司他是洪水猛獸嗎?為什麽不可以提?”我惡狠狠地瞪著他。雖然不認識這個馮文果,但總覺得他和鄭雲開應該是很好的朋友,他要是知道好朋友在背後把他當成洪水猛獸會怎麽想?
  “文果是個可愛的孩子,怎麽會是洪水猛獸?不過,如果你提起他,相信一定會有人傷心。我不想再說什麽了。說多了,我也怕你傷心。你隻要記得我的話就可以了。”
  “那麽——是他曾經負過你們中的誰嗎?”我大膽推測。隻是,鄭文果是個孩子?不會吧?
  “你多大,怎麽還喊文果孩子?不怕把自己喊老了?”我繼續追擊。
  “我都三十了,和你們這些二十幾歲的孩子比起來當然已經老了。”鄭雲開忽然拿起筷子遞到我手裏:“吃飯,吃飯。吃完我大體介紹一下公司,明天麵試的時候你可以有點準備。”
  飯桌上我們都很安靜。我悄悄看看鄭雲開,他專注地喝著湯,沒有發出聲音,但是,總感覺似乎心事重重。
  周一一早,我就坐上了鄭雲開的車。他駕駛著一輛銀灰色寶來車。
  當車駛入我家不遠處的凱旋大廈的地下停車場的時候,我瞠目結舌:原來鄭雲開上班的地方和我家相距如此之近。為什麽我天天到處閑逛竟然沒有和他有過相遇?還是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是因為曾在這裏的街道上和他有過的擦肩而過和一麵之緣?
  “鄭雲開,你知道不知道,我家就在離這個大廈二百米不到的地方。”我指指家的方向,異常興奮。
  “是嗎?”鄭雲開輕巧地為我解開安全帶:“那真是太巧了!”
  “是啊,以前離的那麽近,都沒有見到過,你說是不是很奇怪?感覺好像我跑到那麽遠的地方,似乎就是為了見到你似的。”人一興奮就容易衝動,一衝動就容易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衝動是魔鬼,現在後悔地想咬自己舌頭的我就是明證。
  雲開隻是笑:“這應該就是緣分吧。給你講個笑話。”他繃起臉,一本正經地:“一隻長臂猿留了一泡大便在路上,一隻黑猩猩踩到滑倒跌成十類戊級殘廢,一隻母猩猩恰好路過,幫它包紮好了傷口,後來它們相戀了。有人問黑猩猩何以有此“豔福”?阿黑笑道:猿糞!都是猿糞哪!”
  “真老的笑話!”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你這隻猩猩現在是不是也踩到猿糞了?”說完馬上感覺到有些不妥。
  雲開的眼睛亮亮的,很迷人。他的眼窩有點深陷。他應該是南方人。他看著我,我的心開始發慌。
  忽然,他扭過頭去打開了車門,然後回身對我露齒一笑:“我想可能是吧。對了,你現在——還緊張嗎?放輕鬆,要相信自己。”
  我忽然明白了他講笑話的原因了。他應該看出了我手緊緊握住一直放在膝蓋上,一定看出了我很緊張。現在也的確好多了。
  “雲開,你放心,我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走進電梯時,我輕輕地對他說。這聲“雲開”,叫得竟然非常的自然。我們靜靜地站著。電梯直接從停車場升到了十六樓。
  麵前的就是主考官,人力資源經理的助理,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她對著我很溫柔地笑著,那種笑容仿佛有種安撫神經的力量,很快我就平靜了下來。
  “方小姐,我們已經看過了您的履曆,您前期的工作經驗以及後來獨立進行的專業技術翻譯工作引起了我們的興趣。這裏有一份簡單的筆試試卷,麻煩你現在做一下,好嗎?半個小時後您可以把試卷送到招聘室。”
  沒問題,從小到大我都是考試型選手,這一關應該難不到我。
  不過,這試卷中一個項目實施案例過程中的分析讓我傻了眼:助理不就是幫忙打雜嗎?怎麽還考這些東西呢?雖說英文題目我看懂了,可用中文讓我分析我都夠嗆。於是絞盡腦汁,把上學時候學的還記得的少得可憐的項目管理知識全劃拉過來拚湊進去了。
  我按時交了卷。交卷的時候已經不象剛來時那樣意氣風發了。
  這位張欣然小姐掃視了一下我的試卷,然後示意我在她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感到非常緊張,這種緊張比第一次找工作的時候更甚。我非常希望自己能在這家全程資訊留下來,我甚至感覺到,鄭雲開有可能就是那個項目小組裏的。雖然他有時候嘴巴有點壞,但和他一起工作,他應該能幫助和提醒我,我也能更快進入狀態些。畢竟,兩年多沒有這樣的團隊工作經驗了,能不能適應,我心裏一直還在打鼓。
  “方小姐,對你剛才做的這份答卷,你最深的感想是什麽?”
  
  靠近
  最深的感想?當然是為什麽要給助理出這麽艱深的題目了!可是我這麽說不就等於主動要求被PASS嗎?
  “我的感想主要有三點:第一,項目助理作為一個項目團隊的成員,也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和意義,是整個團隊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一方麵需要掌握良好的溝通、協調技巧和技能,一方麵必須要有比較紮實的項目管理的專業知識,這樣才能起到項目推進中的潤滑劑作用。第二,對於這個客戶是一家外商獨資的製造企業的項目來說,我作為這個項目推進的助理有我的專業技術背景優勢和語言優勢,因為兩年來我負責了很多製造技術企業的專業文件的翻譯處理工作。第三”,我注意到張小姐低頭在看卷子,對我的回答沒有作出明顯的反應;現在她已經翻閱到了我答得最糟糕的那道題了,她的眉頭似乎輕蹙了一下。
  我鼓足勇氣,繼續:“第三,從剛才答題的情況看,我相對比較薄弱的地方在於對項目推進實操過程中的一些突發性問題的處理由於經驗不足而顯得不夠成熟,但我相信:我很年輕,也很好學,又有一個很好的團隊學習氛圍,一定能快速配合整個團隊的節拍,這一點也希望您能相信我。”
  張小姐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把頭低下了。
  “這就是我的三點感受。”我強調了一下。
  “那麽,可不可以談談為什麽在工作一段時間後,你又選擇了在家裏獨自工作而不是加入一個新的團隊?你對團隊的理解是什麽?”
  對團隊的理解我已經把概念背熟了,並在昨晚上網緊急惡補所謂的世界五百強麵試問題,有用沒有迅速拚湊出了答案回答了出來,不算出位,但也沒有大問題。可為什麽選擇在家工作這個問題就難了。這個問題在我意料中,昨天晚上我就想得腦袋疼。總不能說我怕麻煩吧!工作中助理不就是需要和人、事打交道、溝通的嗎,怕人際關係、工作程序麻煩的話,一定是不能被錄用的。
  “就我的個性特點而言,我比較傾向於獨立作業及獨立思考;不過我非常相信團隊合作有時候會比獨立作業容易創造好的工作成果。在經過這兩年的獨立工作後,當然,期間也遇到過一些事情,使我更加深了對這一點的認識,而且,我現在也更加熱切地希望能加入一個新的團隊,為我們共同的事業做出自己的貢獻。”這是我連查資料帶烙大餅的結果。
  張小姐真是喜怒無形於色。我觀察了半天也沒看出她是否滿意。然後她又問了我幾個問題,最後她說:‘好了,那麽今天就到這裏了,很高興能認識你。一周內我們將給您答複。”
  她溫和地笑著,向我伸出了她柔軟的手。
  走出人力資源部,我撥通了鄭雲開的手跡:“雲開,麵試結束了。”
  “怎麽了?不順利?”我感覺到雲開的聲音離電話很近:“需要我幫你確認結果嗎?”
  “不用了。”我真不希望自己是通過人情進入這個新的團隊。
  “那麽,到樓下大廳的咖啡座等我。十五分鍾後我會下去找你。”他的聲音很輕,可能是在開會。
  “好的。”我應了一聲。一轉身,看到了張欣然正從辦公室出來,她含笑對我點了點頭。
  一個落落大方的女人。
  雲開真是相當準時。他下來的時候剛剛過十五分鍾。
  “回答的不好嗎?”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今天為了給考官留個好印象,我特意穿了件中裙,到現在都別扭;好幾年來一直蓬鬆著的頭發也用發夾在腦後束了起來。
  “一般。”我骨嘟個嘴。雲開仔細看了我一眼:“琳琳,你今天很——漂亮。”
  換成以往,聽了這種話,不管真的假的,我早喜得合不上嘴了。但今天實在是沒有心情。所以我不吱聲。
  “感覺真得那麽不好嗎?”一隻溫暖的大手越過咖啡桌麵,輕輕覆蓋在我的手上。很溫暖,很溫暖。
  我一驚,臉一定是紅了。然後我往外抽手。雲開的手壓得很緊。最後我放棄,任他這樣輕輕地握著。
  斜對著我的電梯門開了。然後我看到張欣然臂下夾著一個公文袋快步走了出來。
  相信她看到了我,應該也看到了坐在我對麵的雲開。她似乎怔了一下,然後抬手輕撫一下頭發,目不斜視地從我們身邊走了過去。
  雲開還是那樣牢牢地看住我。他的另一隻手也覆了上來,小指在我手側輕輕畫著圈。
  和雲開約好時間後,我決定回家吃午飯,下午找黃子明吹吹牛,然後晚上和鄭雲開一起回去。不過我是不會告訴老媽目前我的真實情況的。告訴她一定會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因為,我現在隱隱約約感覺到:我,方琳,應該、大概、可能、也許、或者、maybe是有點喜歡上這個鄭雲開了。
  真的很難形容我現在心裏的感覺,隻是忽然想起了一首歌:想要愛,又怕受傷害。
  我和他,真的合適嗎?
  老媽對我不告而返感到非常驚訝,吃飯的時候不斷旁敲側擊,問我到底找到合適人選沒有。我懶洋洋應句:“正在進行中,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老爹還算有良心,仔細端詳後說我好像又瘦了,拚命給我夾菜。
  “琳琳,你可得加緊啊,你林阿姨的兒子還有一個多月就回來了。到時候你就要把房子還給人家搬回來了。”老媽在一邊嘮叨,我假裝沒有聽到,實際上心裏卻在排山倒海地翻騰:那麽,如果今天我的麵試無疾而終,最多也隻能有一個月的時間和雲開在一起了。如果今天雲開的舉動隻是單純為了安慰我,那麽今後,今後有可能,我們還會隻是那從前街頭擦肩而過的過客。
  不知道為什麽,僅僅是這樣設想,就讓我想起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深陷的眼睛,還有那總是微微上揚的嘴角。僅僅想到今後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我的心裏就隱隱有些疼痛。這種疼痛,是從前的我以為不可能會真實存在的。
  下午,和黃子明約好到冰點城,準備大宰他一頓。他的小親親上課,他又是趴在家裏編程為生的主兒,隻要工作完成,時間任意支配,所以欣然赴約。我一頓狂點,黃子明嚇得大熱天直打冷戰:“小琳,你別凍成雪人啊。”
  “要你管!”我無情地送他一對白眼。這小子很機靈,馬上反應過來了:“什麽事情讓你不高興了?告訴哥哥,哥哥去替你收拾他!是不是男人啊?”他笑得很賤,結果吃了我一頓打。
  黃子明送我回家時,還在那不停地耍寶。經過凱旋大廈時,他又撩我,我怎麽能依?揪住他的襯衫領子開始大發雌威,黃子明絕地大反擊,站在我身後,雙手伸到我胸前牢牢抓住了我的手。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雲開和張欣然從大廈的旋轉門中走了出來,邊走邊說著什麽。
  我想甩掉黃子明的手,已經來不及了。這個傻小子還在喊:“看你這回往哪裏走——”
  雲開和張欣然的眼睛應聲掃了過來。隻不過,沒有看出他們有什麽特殊反應。這讓我感到非常不舒服。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的感覺,竟然那樣和諧。
  我踢了黃子明一腳,然後快步走到張欣然麵前。我沒敢看雲開,輕聲問:“張小姐,今天上午看您很忙,沒有向您請教——您能指點一下我需要改進的地方嗎?”
  張欣然看了我一眼,笑了起來。然後,她的目光在雲開和我之間掃視,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放心。我做事情從來公私分明。”
  下一句,她是對著我說的:“方小姐,你並不像沒有自信的女孩子。”
  然後,她和雲開走掉了。
  
  曖昧
  當雲開的車停在我麵前的時候,我還在不斷醞釀見到他後應該是怎樣的表情,還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需不需要和他解釋呢?如果他不問,我解釋的話是不是有些畫蛇添足,再說了,他又不是我的什麽人,怎們可能care我和哪個男孩子在街上打打鬧鬧,一味的解釋會不會讓他覺得我自作多情?如果他問,是不是該實話實說?腦子裏已經開鍋了。
  當雲開搖下車窗喊了一句:“還站在那裏幹什麽?快上來啊!”我才發現了他。
  坐上車,發現剛才建立在假設基礎上的所有心理建設都沒有任何用處了。我呆頭呆腦地坐在那裏,拚命絞著手指。為什麽感覺自己象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似的完全不敢看他的臉?
  這一點,雲開很快就發現了。他熟練地打著方向盤,眼睛注意著車後的路況,邊倒車邊問我:“舌頭讓貓叼走了嗎?怎麽不說話。”
  我不敢開口,我怕一開口就管不住自己的舌頭,會問出不該問的話來。比如說:你為什麽不問我今天下午那個男孩是誰?你和張欣然到底是什麽關係?你在咖啡座裏握住我的手是因為你喜歡我嗎?
  我更怕他回答我:我為什麽要問那個男孩是誰?她是我的女朋友;握住你的手無關愛情,隻是單純地想安慰你!
  可憐的方琳,你哪裏有張小姐稱讚的“自信”,你根本就是沒有自信到了極點!
  我思緒萬千。
  遇到了下班時間的交通高峰期,車子在出市區時堵得嚴嚴實實。
  雲開車品不錯,開車速度不快,很少超車,基本不鳴笛。現在這種情況下,許多車主在著急地按著車喇叭,雲開倒是悠閑自得,安安穩穩地坐著,手放在方向盤上,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
  “你在觀察我嗎?”他可能感覺到了我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側身看著我問,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頓時,我十分狼狽:“誰看你,你長得漂亮些!”
  “謝謝誇獎!”他的臉皮簡直比城牆還厚。
  “咦?”我故作驚訝:“你的牙齒不是挺好嗎,還是鑲了個滿口?”我湊上前去,想看他的牙。
  “什麽意思?”這回輪到他莫名其妙了。
  “哈哈,聽說人的某一部分表皮組織過於發達,會影響某一種重要身體器官的。沒有聽說過厚顏無’齒’嗎?”
  頭回見有人挨了頓罵還這樣高興。我哭笑不得。不過,剛才沉悶的氣氛倒是被打破了。我們又開始天南海北地胡吹亂侃起來。
  等到返回“華麗家園”,發現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竟然用了一個半小時。我不停地抱怨著日漸擁擠的交通。雲開笑眯眯地聽著,也不多說。
  我們一起到生活街的易購超市購物。氣氛輕鬆愉快,我們在生鮮果蔬櫃台周圍流連,對噴灑了清水的蔬菜評頭論足。最終,我成功阻止了他購買價格高昂的綠色蔬菜,改成了一般蔬菜。
  “你能保證真綠色?再說,我們也得逐漸提升我們肌體對這些外來侵害的免疫力啊,就像打預防針一樣。”我振振有詞。
  “歪理!”雲開倒也不攔我,隻是低頭衝我微笑。他個子真高。
  在水果擺台上,我找到了散發著怪怪的味道的榴蓮。一直都想嚐嚐這個據說是“熱帶水果之王”的醜醜的家夥,可因為那特殊的味道,加上人家都說的“吃完榴蓮你可能會有兩種感覺:一種是從此愛上她,一種是從此討厭她”,我擔心自己是後者,小小的密封在保鮮膜下的一小塊就十多塊錢,試錯成本太高,所以一直未敢問津。
  不過今天不怕,我身邊有個腰包鼓鼓的家夥壯膽。所以走過去膽氣都壯實一些。
  雲開推著車子跟了過來。“你喜歡吃這種東西?”他的眉頭皺起來了。
  “是啊,是啊!”我諂媚地望著他。如果在身後給我加根尾巴,現在一定在歡快地搖著。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過可憐,雲開考慮了一下後,點了點頭:“那就拿一塊吧!這東西吃多了腸胃不消化,還容易上火。”
  “大哥,我的胃口很大的!”可能是尾巴搖得不夠歡,我再加油。
  “好了好了,挑一個小的吧!”雲開有些無奈地投降了。
  我立刻開始忍住那種怪味挑選起來。既然占便宜,就不能太便宜了這個金主,所以我挑選了一個中等個頭的。這家夥長得真醜,表皮上的突起還很紮人,而且特別沉。
  雲開對我挑好的榴蓮沒有發表任何想法。過磅時,服務生告訴我:“這個得拿回家放幾天,還發青,沒熟。要不,你換一個?那些表皮發黃開始裂口的都是熟透了的。”
  真沒麵子,本來想在雲開麵前扮老道的。我回身一看,這臭小子的臉上又是那種不以為然的似笑非笑,所以我一賭氣:“我知道,我就是想回家放兩天再吃的。”再看看雲開,這下很明顯是在笑。
  看你還笑!等看到價簽後,輪到我得意洋洋地笑了:雖然是特價五元八一斤,可這個中等個頭的家夥居然也要七十二塊錢,哈哈,這一刀夠狠。拚命占便宜,寧死不吃虧。而這個家夥,竟然連眉毛都不動一下,好,夠款,有錢人啊!
  我們在超市裏來回晃蕩,忽然覺得我們就像小兩口,正在一起采買生活起居的所有小物件,心裏滿滿全是溫馨。不禁又多看了他幾眼。
  雲開低頭看了我一眼,輕輕對我說:“真是個小笨丫頭!”這句話,聽到耳朵裏,怎麽就這麽甜?
  付完帳,我們拖著大小購物袋直接進了他家。一進門,我就直接把榴蓮丟到了他的後陽台上。這下雲開不幹了:“我不吃那東西,你要的,你拿走,別在我這裏汙染空氣!”
  “好人,我拿回去,文果的房間不就被熏臭了?再說了,現在她還沒有裂口,味道很小的。”我忙又開始獻媚。
  “文果”的名字一出,我忽然感到了不對,雲開的眉毛似乎也輕微地跳動了一下。
  是了,是了,現在,在他的眼裏,我應該是他的鄰居、他曾經的同事,可能還會是好友的女朋友,那麽我現在,這樣站在他麵前,到底在幹什麽?又算什麽?
  “其實,雲開,其實我和文果——”我吞吞吐吐,但是千頭萬緒,竟然不知如何開口。終於還是沒有繼續。
  雲開古怪地看我一眼,卻也沒有追問。
  我轉移話題:“對了,雲開,你們公司薪水是不是很可觀啊?”
  雲開合上冰箱門,扭頭看了我一眼:“這個問題,明天到公司後你就知道了。”
  我吃了一驚——他的意思是,如果我沒有猜錯,是不是就是——
  “我的意思是,你今天的麵試通過了,明天可以到部門麵試了。”雲開替我解惑。
  “真的——”我的這一聲堪稱驚叫——畢竟太過驚喜了:“你答應過我人事過了就沒有問題的,是不是?”我衝過去揪住了他的胸口的衣服。
  “是啊是啊!”他的眼睛亮亮的:“所以我代欣然通知你明天去複試啊。”
  “我真是太幸運了,你一定是我的幸運星。”我自我陶醉一下。
  “的確,你是很幸運,琳琳。我不怕你生氣,你能進入複試不代表你一定比別人優秀特別多。你確實是不錯的,但不代表別人不優秀,也不代表別人不適合這個崗位。”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要讓我記得報答你,是吧,我一定會的。”我滿口應承。
  這個晚上真是很快樂,我一直在笑,雲開也在笑。
  回屋後,我爬上網,沒有看到“日月初現”,也沒有看到他給我的任何留言。但我仍好心情地寫了一句:明明哥哥,我找到了我生命中的幸運星。替我高興吧!也祝願你早日找到你的。
  果然是快活的一天,連夢中都四處是笑臉······
  
  複試
  很早就爬了起來,對著鏡子認真打扮了一下。用發夾在腦後把頭發盤住,化了個淡妝,還輕輕塗了點淡粉色唇彩。在我那少的可憐的正裝裏翻了半天,最終還是選了一條款式簡單的貼身白色中裙。
  當我出現在雲開麵前時,他眼睛一亮,竟然衝我吹了個口哨:“琳琳,我收回我說過的關於你的氣質美人的話。果然沒有醜姑娘,隻有懶姑娘。”看來他今天心情也不錯,一大早就來找茬。不過我大人不計小人過,不和他一般見識。
  今天電梯直接停在了十八層。
  我覺得有點奇怪,看了雲開一眼。他微笑著側身做“請先”狀。
  原來從十五樓到十九樓,都是全程的寫字間。看來這家公司還是有一定規模的。
  在雲開為我做的功課的基礎上,我已經在網絡上查找了許多關於這家近年來發展快速的“全程資訊”的相關背景和公司主要業務。感謝萬能的網絡和功能強大的搜索引擎,讓我快速地了解了這家公司,不過了解之後,反而有些後怕:如果當時不是雲開鼓勵我試一下,要是事先完全了解了這家公司,我一定不敢在賦閑那麽長時間後到這樣一家公司麵試。
  “全程資訊”是一家美國信息資訊提供和管理谘詢公司。隨著近些年中國經濟的蓬勃發展,這家公司將總部遷到了中國,雖然進入中國市場不算太早,但發展速度很快,在這個行業裏也算是很有點名聲。《財富》500強、中國500強中的許多家企業都是他們的長期客戶。
  這是我從未想過能接觸到的那種知識密集型企業,據說這家公司匯聚了許多資深法律學者、金融商務專家和外籍谘詢顧問,由具備法律、金融、管理、計算機、外語等複合知識結構、豐富職業經驗和海外留學背景的精英團隊為客戶提供服務,象我這樣空有重點大學文憑幹混了幾年竟然能進來,的確如雲開所言,很大程度上是我的運氣。
  也就是通過這幾天的惡補,我才知道我經常使用的搜索引擎竟然也是全程的。
  天下果然是無巧不成書。
  雖然這隻是全程在這個城市的分公司,但窺一斑便可知全豹。
  全程下設的研發、軟件開發、網絡集成、質量監督等核心部門均設置在總部。在凱旋大廈的這個分公司,主要設置的是培訓中心、業務拓展、管理谘詢、企劃、行政管理、客服等具體業務部門。現在,我要效力的,是管理谘詢部下屬的一個臨時的項目小組。而雲開,將帶我到這個項目的負責人那裏去複試。
  雲開帶我站在了“管理谘詢部高級經理”辦公室門前。
  他沒有敲門,直接推門進去。
  一個女孩子聞聲站了起來:“早上好!”
  雲開點了點頭:“早上好!認識一下,Angela,我的助理;Angela,這位是方琳,SR項目的新進助理。”
  “你好,歡迎你加入全程。”這著粉紫色套裝的女孩微笑著伸出了手。一看清她的臉,我有點發蒙——這個女孩我見過!如果我沒有看錯,她應該就是我拚出來的相片中那個穿著紅色T恤、青春洋溢的女孩子!
  讓我想想:Angela是雲開的助理,而她現在正呆在谘詢部高級經理的辦公室裏,那麽,鄭雲開是不是就應該是谘詢部的高級經理?而這個Angela的照片,被撕碎後又放在了文果的抽屜裏,那麽Angela、雲開、文果,還有那個黑衣男孩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還是——那個黑衣男孩就是馮文果?
  那麽,這些人之間又是什麽關係?雲開說不讓我在公司提到文果,尤其是不要說我是文果的女朋友,是因為這個Angela嗎?
  頭昏昏。Angela的手很溫暖,這是個陽光一樣的女孩。
  我和雲開進了裏麵的隔間。他走到板台後坐了下來,並打開了電腦。這時我終於相信:原來我有眼不識金鑲玉;也難怪他說隻要我通過了人事這一關其他沒有問題。
  坐下後,我有千言萬語想問,卻又不便開口,最後擠出一句:“這是你的辦公室?”
  雲開拖動鼠標,估計在收郵件。他抽空看了我一眼,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麽——是你給我複試?”他又看了我一眼,仍然是點頭。
  我訕訕的,你是大哥,讓你酷吧。然後我又提出了一直想問的核心的問題:“那我一個月工資是多少?”
  “按照公司的薪酬設定,你在三個月的試用期內是——”他報了個讓我欣喜若狂的數字,然後說:“具體人力資源會和你簽定協議,在協議中會有體現。”
  雲開敲了幾下鍵盤後,闔上了筆記本電腦,他推開電腦,十指合並,托住下頜看著我:“方琳,我不是個把私人感情攙雜到工作中的人,我走到今天全靠的是自己的努力。所以,我希望你能珍惜你的這次工作機會,把工作做好。”
  我連忙點頭。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否則我也不會讓你來公司麵試。人力資源這一關你也過了,就證明我沒有看錯人。你要加入的SR項目,目前由我暫時兼任項目經理,下個月就會有新人來接管這個項目,這段時間可以說是你最好的適應期,我希望能你快速調整你的狀態,畢竟你已經很久沒有在一個團隊中工作了。現在,你可以回答我幾個小問題嗎?”
  真的要問我問題嗎?雖然有點不太習慣雲開這種說話的語氣和腔調,但我還是正色端坐,準備接招。
  “你有英文名字嗎?”他的手又架起簽字筆開始旋轉。
  “有的。Eva。”這種弱智問題我非常樂意回答。
  雲開咧著嘴笑了起來,露出了他的一嘴白牙:“我的英文名字是Adam。”
  這下我也笑了。這個名字還是中學英語老師給起的呢!
  “那好,Eva,可不可以簡單陳述一下你離開曾經任職的兩個公司的原因。”他嚴肅、認真的樣子原來也很迷人。
  我認真地回答:“離開第一家公司,的確是因為當時太年輕、太衝動。遇到了難以解決的人際關係就隻知道逃避,卻不知道在任何一家公司都會存在相似的問題。但是我是個善於總結和學習的人,所以當我在第二家公司開始工作後,意識到了這一點,已經及時地調整好的自己。所以,現在,我已經會把握好處理事情的原則了。”
  雲開手中的筆停頓了一下:“如果你的調整是成功的,那麽為什麽又要離開第二家公司?”
  “你信不信,Adam,我離開第二家公司是出於無奈。”
  “每個人離開自己已經熟悉的工作環境都是因為無奈。”雲開沒有放過我。
  “Adam,我知道在這裏談這個問題有些不合適,但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我離開第二家公司是因為我遭遇了異性的持續騷擾。”
  雲開黑黝黝的眼睛深深地研判似地看著我。手上的筆已經停頓了。
  “是不是感到不可理解?對我這樣的女子?”我苦笑。我實在也不想再去回憶那段讓我感到惡心的記憶。就連老媽對我再次辭職感到不可理解連連追問我都沒有告訴她真相。好在老爸的小公司經營的還行,不介意多養一個我。
  “不,琳琳,我真的沒有看錯,你是一塊璞玉,隻要稍加琢磨,就會煥發光芒。”雲開聲音低沉。
  璞玉?我苦笑。忽然想起了那個在T台上閃耀的和我貌似的女子。機場裏,幾個法國人發現了這塊璞玉,她毅然和他們一起登上了飛往異鄉的飛機。現在她成為了閃耀的明星。
  那麽,我方琳,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有人說我是璞玉。今後的我,會變成什麽樣子?我隻希望,能做個自立地供給自己一份還算豐富、幸福的生活的女子就足夠了。不知道這樣的願望於我,算不算太奢侈?
  
  融合
  報道辦理完手續後,在培訓中心接受了一天的進職教育。
  午餐時雲開帶我認識了SR項目組的主要成員。這是從各個部門臨時抽調人員組成的小組,項目持續時間預計會是五個月。如果我能順利度過見習期,再工作兩個月,項目順利完成的話,不知道能把我安插到什麽部門去。不過,現在操心這些似乎早了點。
  看來我的確幸運:項目組中的人看來都很親切,不象難以溝通的人;從睿智的Giles,到嬌小迷人的Julie,再到Wayne等等,就不一一列舉了;好在這家分公司裏大部分職員都本土化了,操洋腔的也是“banana”居多,所以溝通上應該沒有太大的文化障礙。我親切地和他們打招呼,以後他們就是我天天麵對的同事了,我必須和他們處理好關係才能保證上班時間的心情愉快,畢竟,和他們呆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家人還要長。
  中間沒有出現大的不和諧的插曲。所以我坐上雲開的車返回家的時候,還在興奮中:從今天起,我也算是白領麗人了!
  至於我的薪水,嘿嘿,按照公司紀律要求,是要保密的。所以我就不透露了。但有一點可以告訴你們:試用期的工資就已經讓我感到心滿意足了。這下不用嫁人抱大腿,也可以自己比較幸福地養活自己了。
  我真是全天下最幸運的人!
  我開始緊張地熟悉工作。SR項目正在進行前期的籌備,是為一家合資的汽車製造企業進行“企業變革和流程優化重組業務(BPR)”,我要參與項目的全程調查、策劃、谘詢、協助推進及培訓等各項工作,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我是不會被鄭雲開看扁的。所以,一回家我就到雲開的書房裏亂翻,找一些相關的書籍挑燈夜讀,雲開畢竟是高人,也經常給我指點一二,加上小女子天生冰雪聰明,一點就透,很快,對管理谘詢的整個過程,從最初的調研、信息收集與分析,再到企劃書的編寫等等都快速有了了解和認識,我恨不能把時間掰成三瓣使用,不,如果能掰更多瓣更好,多多益善。最後發展到飯桌上都端本書,相信把七月流火時間的考生的風頭都搶光了。
  一邊補課,我一邊埋怨:“雲開,公司一定快完了,連我這樣對管理和項目僅限於知道的人進入這樣一個項目組,還能有好?”
  雲開則摸摸我的頭,說:“欣然說的對,你是個善於學習的女孩,還有,你身上有我們谘詢人員應該具備的敏銳。知識是可以學習的,但這種感覺是天生的。所以,你不必自卑,你現在缺少的隻是經驗,隻要你對這份工作有足夠的激情,認真對待,你能做的可能不僅僅隻是個助理。這個項目對你來說就是個機會,一個全麵學習的機會。Giles他們會好好帶你的,你一定不要給我丟臉。”
  “知道了。”我應道。
  又是那個張欣然說的,我在心裏嘀咕,她說的就一定對嗎?不過——這次我可真希望她說的對,她應該沒有看走眼吧!
  我的適應能力的確不錯。看來他們還是很有眼光的。兩周不到,我已經和項目組的成員,還有與我們經常打交道的其他部門的人員建立起了良好的關係,和他們融合在了一起。而且,我的天生過目不忘的超凡本領充分發揮起了作用,所以我現在已經成為項目組的活電話表,無論分機、手機號碼,一問就報上,豪不含糊。把Julie羨慕的——她是個標準數字白癡,尤其對電話號碼,記得的可能除了公司總機、老公電話和家裏電話外,剩下的一隻手就可以數過來了。所以有天我處理完手頭工作正在看資料的時候,她竟然拿了本大黃頁給我,說我應該考慮一下看看這個,暈——
  雲開基本不到我們的辦公室來,偶爾Angela會給我打電話,讓我通知Giles什麽時候到Adam辦公室來一下,於是Giles就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開一個二十分鍾左右的小會,我負責記錄,然後Giles就要求大家把資料準備齊全,他放進樹德文件夾裏準時進去。
  不要以為外企職員就不在下麵拉家常,Julie就經常和我聊一些雜事。我中午一般跟著她去吃飯,就在午餐時間聽說了許多公司裏的奇聞逸事,這大概也是一個公司文化中的“故事”吧。其中最吸引我的,是關於雲開的部分。
  原來,雲開也是海龜,有殼一族,在英國讀完碩士後,加盟了全程美國總公司,總公司遷移至中國前,在國內組建分公司時,他來到了國內分公司,擔任部門經理;一年半前,他成為分公司下最核心部門的高級經理,直接向總裁匯報。
  “年輕有為的工作狂;遇到問題六親不認”——這是Julie給雲開的評語,很難說是正麵還是負麵。不知是什麽原因雲開給她留下了這樣的印象。
  這個幸福的小女人,一定是從小被父母嗬護,成人後又有包容的老公嗬護,所以還沒有真正懂得“禍從口出”的道理。
  估計她不知道我和雲開走得那樣近,也沒有人提醒她,她才這樣跟我說的。她家離公司很近,所以她是不到地下停車場的。我每天和雲開在那裏碰頭同車回家,又同車到那裏分別上樓,我現在的辦公地點在十七樓。雲開到過幾次我們辦公室,卻從未多看我一眼,仿佛我的存在和別人一樣,都是那樣自然。
  當然,同車總會被人看到的。早上我們來的早,但晚上取車時不遇到同事是不可能的。我也擔心地問過雲開,他隻是淡淡一笑:“無妨。”
  話雖這麽說,但我還是有做賊的感覺,每次上車、下車總不自覺地四處張望,探頭探腦,活脫脫鬼子進村。
  有幾次遇到了張欣然,她駕駛一輛紅色寶馬三係,真有錢!不過她開車的樣子怎麽也這麽優雅?眼紅中。就是在她麵前我才大搖大擺,可氣人的是她竟然當我不存在,隻和雲開說話!
  除了那個時候,還有一些偶爾的小別扭外,基本我是一條小活魚正在水裏撒歡兒。
  然後這天,Giles吩咐我把一份材料送到Angela那裏去。
  我對Angela有莫名的好感,可能當時看到那張相片的時候就對她存有好感。我是很相信第一印象的。
  放下資料後,Angela輕聲問我:“Eva,最近遇到你幾次,你都坐在Adam的車上。你們很熟啊?”
  “是啊。我住他家隔壁,我們是鄰居。”我不在意地說。
  話一出口,我馬上反應過來:壞了,雲開的隔壁不是文果嗎?那個該死的樓偏偏隻有A、B座。怎麽辦?我已經猜到那個黑衣小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就是馮文果。
  Angela臉色大變,她抓住了我的手:“你住他的隔壁?那麽,Eva,你是Vicent的什麽人?”
  怎麽辦?這時候,雲開反複叮囑的話又在我耳邊回響:“不要在公司提到文果,尤其是不要說你是文果的女朋友。”
  
  疑惑
  雲開一定是仙人。他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他推門進來的時候,我的手還被Angela緊緊握著。
  “Angela?Eva?”他看看我們,然後對我說:“Eva,正好有事情找你,你跟我進來一下。”
  一進屋,我恨不能抱著雲開的大腿表達我的感激之情。
  “坐。”雲開示意。原來是真的有事情找我。
  “Eva,是這樣——”雲開嚴肅地說:“你現在進入公司已經有一個月了。期間我注意了一下你的表現,也聽到Giles提到過你,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這也證明我沒有看錯人。”
  怎麽突然和我談這樣的話題,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嗎?我一陣緊張。
  “前期我和Giles他們已經去過客戶那裏做了前期的調研,明天起,項目就要進入正式實質性階段了,SR項目的新經理今天下午就到位,下午我會介紹你們和他認識。從現在起,你的工作要比以前更努力,明白嗎?如果出了問題,我是絕對不會出麵保你的,我從來不是徇私的人,對沒有能力的人徇私,就是對公司利益的最大損害。”
  “我明白。”這時候忽然懂了為什麽Julie會說他是無情的人。
  這個鄭雲開,實在讓人想不通。有時候,他也象個大男孩那樣,笑的天真而無邪;但一拉下臉來還是相當嚇人的。有時我真不明白他在想什麽,他似乎和大家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感,甚至包括我。他沒有主動和我講過他的事情,也很少主動過問我的私事。比如上次問過我的離職原因,正常人是不是都會忍不住問一下?可他就象沒有聽到過一樣。
  這個男人,一定道行很深。
  但是有什麽辦法呢?我現在已經意識到:我好象已經愛上這個男人了。他的似笑非笑,還有天天和他的近距離的接觸,他偶爾的孩子氣,可能還有其他,已經在我心裏播下了一顆名叫“愛情”的種子,這顆種子已經開始生根、發芽。
  “從明天起,你們就要長駐客戶那裏開始正式工作了。你對汽車行業的情況了解的怎麽樣了?”雲開站起身,開始在屋內走動,查找了書櫃裏的文件。
  “有了比較整體的認識了,以前我曾經接過汽車生產企業的技術翻譯件。”
  是了,最近經常查閱相關行業資料,也根據前期客戶提供的資料對這家公司有了一定的了解。汽車行業據說在國內是朝陽產業,但前幾年井噴似的增長勢頭現在已經放緩了,行業競爭卻越來越厲害。雖然國家也采取了措施宏觀調控,還有目錄等種種限製,可畢竟這個產業的利潤還是比較可觀的,對地方經濟的拉動、對下遊產業的拉動作用也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各大集團在地方政府的或明或暗的支持下,紛紛上馬汽車項目,整個市場上殺聲一片。加上現在國內許多人對汽車的消費理念並不是太成熟,要取悅他們,讓他們在自家門前掏腰包也並不是容易的事。否則,這樣的一個客戶,就不會來找全程了。
  “很好。”雲開點頭。他忽然走到我麵前,彎下腰看著我:“但你要記住,你現在的身份不是翻譯。事實上Giles他們不需要翻譯;你今後也不應該隻是個翻譯。”他的聲音低沉,我感覺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溫度。空調失靈了嗎?
  我忽然明白,原來雲開對我的確是寄予厚望的。
  “好了。”雲開退身回到座位上,放鬆地坐下,忽然懶洋洋地問了一句:“說說你剛才和Angela在做什麽?有了什麽問題嗎?”
  他老人家還沒有忘記這件事,我感激——於是不再考慮他會不高興,我趕緊把事情的前前後後描述了一遍,最後加上了一句:“雲開,我覺得你應該把原因告訴我,為什麽我不能在公司提到文果?是因為Angela和文果之間有過什麽嗎?你不告訴我原因,我一天到晚糊裏糊塗,說錯了也不知道為什麽。”
  雲開用手揉搓著他的下巴。他的下巴中間有一條明顯的中線。以前有個同學也是這樣的下巴,他是班上有名的自戀狂,說這是“老虎下巴”,說有這樣下巴的人都有線條優美的臀部。
  不過他沒有說錯——雲開的臀部線條的確不錯。
  天——方琳!趕緊打住,你怎麽在上司的辦公室對著他產生這樣豐富的聯想啊!臉開始發燒。
  “我會和Angela解釋,這事你就不要管了。”雲開站了起來,意思就是送客:“還有,不要總打聽和你無關的事情,知道太多別人的事,對自己沒有什麽作用,有時候反而是種負擔。”
  我一出門,Angela就快步擋在我麵前,一副得不到答案不罷休狀。幸虧雲開救了我。他在我身後說了聲:“Angela,你進來一下。”
  雖然她用眼神示意我等她,但我還是在辦公室門掩上的一刹那逃之夭夭了。我真不知道怎麽回答她。不知道雲開為什麽要故意弄出這麽多玄虛。告訴我原因不就了了嗎?現在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怎麽回答她呢?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後,一直擔心地看著電話。直到中午吃飯,Angela也沒有給我來電話。估計是雲開把事情擺平了。不過我真的很好奇:Angela和文果之間到底有什麽關係呢?為什麽雲開不告訴我?
  雖然雲開告訴我不要管和自己無關的其他人的事,但也沒有說不允許我胡亂地猜想啊。
  時間過得真快啊。以前在家裏幹熬的時候,哪有這樣的感覺?現在已經入職一個月了。那個馮文果也要回來了吧。也該考慮搬回家了。
  說實話,真的很留戀和雲開做隔壁的感覺。天天可以和他在一起做晚飯,和他共進晚餐,一起討論案例,一起看書、看電視,真的不舍得。所以這麽長時間來,我寧可上班、下班時坐他的車回家,也不想搬回近在咫尺的家。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決定回家吃午飯。一直沒有告訴他們我在家邊上上班。要是說了,一定是一堆問題,要是知道了雲開,以老媽的個性,一定會飛奔到凱旋大廈仔細端詳女兒相中的毛腳女婿。那還不把事情給整大、攪黃了啊?
  再說了,雲開對我到底是不是那種意思呢?我還在小心地猜呢!
  雖然他會偶爾親切地撫一下我的頭發,說聲“傻丫頭”,但似乎再也沒有什麽深層的接觸了。我也不好意思自己幹往他身上蹭。
  
  擁抱
  老爸老媽見到我非常高興。聽說我明天就搬回來後,老爸尤其高興:“搬回來好,你這個臭丫頭不在家,我們還想得很呢!你媽媽前一陣子打電話的時候我還讓她叫你搬回來呢!”
  老媽也沒特殊說什麽,畢竟人家現在隨時可能回來嘛!
  “你林姨也不知道他具體哪天回來,聽說是最近幾天。”這個林姨就是馮文果的母親,我沒見過。不過和老媽能混好,應該算是個脾氣不錯的好人。
  當老媽聽說我剛剛被全程錄用後,她的眼睛又開始閃閃發亮:“太好了,我們的丫頭就是聰明!對了,公司裏一定有很多未婚青年才俊吧,好好把握機會吧!”
  真拿她沒辦法,我無奈地應句:“老媽,外企不讚成辦公室戀情的。”不過,全程好象沒有這樣的規定,入職培訓時也沒有強調,這倒是很奇怪。我見過公司裏有幾對成雙出現的。
  老媽說我長肉了。的確,我已經明顯感覺到了。可能是和雲開一起吃飯,夥食太好了吧。
  晚上和雲開一起回去,坐在車上,我告訴他明天要搬回去:“我今天晚上把東西整理好,明天早上直接送回家,好不好?”
  雲開從後視鏡裏看我一眼。我有點緊張:他會顯露出不舍嗎?畢竟,搬回來後,我和他即使在一個樓座裏上班,也基本上隻能在午飯時間遠遠看一眼。如果老爸堅持的話,我中午回家吃飯,就隻有部門會議的時候能和他見麵了。
  “文果馬上要回來了。”我緊張地看了他一眼。他現在的表情,可不可以用這個詞形容:麵無表情?
  心裏隱約有些失望。看來我的搬走,並不能刺激到他的神經。
  雲開淡淡地應了句:“知道了。”
  感覺象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涼涼的。我沒有說話。於是,車上的氣氛一直沉悶著。
  車停進車庫後,雲開對我說:“琳琳,走,我們去易購。”
  我跟在他身後,不吱聲。雲開可能覺得有些奇怪,喊我:“快跟上來啊!”
  是啊,我生什麽氣?你又不是人家的什麽人,難道還希望人家抱住你大聲喊:“不要走,為了我,留下來!”
  我提提精神,跟了上去。
  “對Frank印象怎樣?”雲開邊往購物車裏放著食品邊問我。Frank是今天下午到位的新項目經理。這個項目原本就是他負責的,包括前期與客戶的接觸。後來總部有事把他臨時抽調回去一段時間,所以項目才暫時由雲開兼管。
  “很和氣,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我回答。
  雲開一聽就笑了:“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還是長不大的小女孩。傻丫頭!”他的手又來找我的發頂。
  我輕輕一閃,躲開了:何苦,如果真的對我無意,為什麽要給我這些讓我心醉的溫柔?我會誤會,會受不起,會希望能得到更多!無意中,又想起了他書房裏的那盆曼佗羅。
  “我的經驗和家庭教育告訴我:不要在別人麵前說自己上司的壞話,尤其不要在上司的上司麵前評價自己的上司。”我這樣回答他。
  雲開輕皺一下眉頭,他似乎沒有料到我會躲開。
  但是他沒有說話,隻是推著車向前走,我拖著腳步跟著。然後,他在水果擺台前站定了:“挑一個吧!”
  他微微一笑,指著麵前正散發著成熟氣息的榴蓮。
  果然被人猜中,第一次嚐到後,我就愛上了榴蓮;也被雲開猜中,我眼睛大肚子小,那個榴蓮是分三天吃完的,我放在雲開的冰箱裏保存著,導致他隻要一拉冰箱冷藏室的門,就皺著眉頭捏住鼻子。
  算上第一次,這是雲開第三次為我買榴蓮吃。
  不過我很知趣,我沒有買整個。明天我就要走了,買一個誰吃? 我買了包裝好的兩小塊。雲開也沒有異議,隻是那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我們就到收銀台結了帳。
  吃完飯,我們若無其事地看了一會電視。我看一下時間:快九點了。我站起身,對雲開說:“好了,我要走了。”
  “等等。”雲開把榴蓮放到我麵前:“吃了這個再走。”他轉身進了書房。
  我望著眼前的榴蓮,卻提不起食欲。雲開很細心,把一次性手套也放在我麵前。
  等雲開拿著厚厚的一摞書走出來的時候,我還在對著榴蓮發呆。
  “你怎麽不吃?”雲開看上去有些意外。
  “我想等你一起吃!”我賭氣道。
  雲開嘴角漾開了柔和的笑容:“琳琳,你知道我不吃這種東西。”
  “為什麽?是因為吃過不喜歡才不吃,還是因為就是感覺它應該不好吃才不吃?”我很大聲地問他。胸口發堵,不知道為什麽就想和他吵架,真想撕下他微笑著的雲淡風輕的麵皮,看看下麵是什麽樣的情景!
  雲開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這種類型的熱帶水果不適合我。”他聲音很輕。
  “什麽叫不適合?你不嚐嚐怎麽知道適不適合?!”我的聲音更大了。就讓他覺得我是不講道理的孩子吧!
  他靜靜地看著我,我一隻手舉到他嘴邊,拿著一塊榴蓮。我們就這樣僵持著。他的眉頭微微皺著。
  很安靜,很安靜。我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很響,很響。
  雲開終於放棄。他放下手中的書,然後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手中的榴蓮送到了嘴邊,就著我的手咬了一口。他似乎在屏著氣,眉頭也皺得更緊了。
  “很難吃嗎?”我緊張地問。
  他細細地咀嚼著,然後我看到他的喉頭一動。他的喉結並不明顯。
  雲開看著我:“還行,不難吃。”我心裏好象一塊石頭落了地。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雲開的手,輕輕放開我的手腕,落在我的肩上,然後,我感覺到一股力量把我拉到他身邊——雲開擁住了我!
  “真是個傻丫頭!”他的一隻手,輕輕撫著我的背。另一隻手,停留在我的眼角,輕輕擦拭著我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流出的淚水。
  我呆住了。
  我的手抵在雲開的胸前,那一塊榴蓮,由於我們之間的擠壓,已經成了一團,粘粘地掛在雲開的襯衣上,握在我的手中。
  等雲開放開我時,我們互相對望著,情不自禁地相對大笑。
  
  搬家
  明天是星期五,我就要搬離這個地方了。
  但白天時的難過已不再了。我快活地在房間裏跑來跑去。原來一個簡單的擁抱就可以讓我如此滿足。我相信在雲開擁住我的時候,一定懷著和我同樣虔誠的心。因為他的眼裏寫著認真。
  我把書房裏被我翻亂的東西歸位,包括那一袋破碎的相片。再把幾本雜誌插回書架。
  這個馮文果真是個奇怪的人物。在他的書房裏,已經看不到任何曾經和全程有關的信息,都是汽車技術相關的材料,一本管理方麵的東西都沒有;當然,如果全麵質量管理、精益生產、六西格瑪等等算進去的話,還是有一些的。可能他不多看書吧。或者,這房間也隻是他的臨時住所?
  我在心裏默默地感激著這個從未見過麵的馮文果,還有他的母親。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我不可能來到這所公寓,也不會遇到雲開,更不可能進入全程。
  我的東西本來就不多,一會兒就收拾好了。冰箱裏的雞蛋什麽的早就被我和雲開消滅了,現在裏麵空空如也。我把家用電器的插頭都拔了下來,隻開著空調,還有屋裏的燈。
  想想這段美好的日子,要離開這裏,真的很舍不得。但願,在離開這裏後,我還能象從前那樣擁有和雲開在一起的快樂。
  這時門鈴響了。一定是雲開。我歡快地跳躍著去開了門。
  雲開剛剛洗過澡,身上彌散著我熟悉的香皂的味道,很清淡的薰衣草味道。
  “收拾好了嗎?”雲開揉揉我的頭發。
  “沒多少東西,已經收好了。對了,雲開,好鄰居一場,你不準備送我點什麽東西做紀念嗎?”我坐在雲開身邊。
  “傻丫頭,又不是從此不見麵,什麽紀念啊——你是不是看上什麽了?我可以買給你。”雲開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真好看。
  我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不需要你特別花錢買。東西是現成的,主要是看你願不願意送。”
  雲開果然很容易上鉤,馬上點頭同意:“可以,你相中什麽了?”
  我輕輕挨著他的身體,對他說:“我想要你書房裏的那盆曼佗羅花。”
  雲開的身體輕微一震,我感覺到了。他仍然在微笑,但這笑容中攙雜著一種我看不明白的東西。
  “琳琳,茶花就叫她茶花,叫什麽曼佗羅。你喜歡這盆花?”
  “對啊,我喜歡。紅色的花開得正盛。我就喜歡叫她曼佗羅,這個名字多美,感覺很浪漫。怎麽,反悔了,不願意給?”我抓住他的手開始晃。
  雲開那種熟悉的似笑非笑又露了出來:“好了好了,本來別人送的東西是不可以轉贈的,不過,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送給你就是了。”
  我真的很高興。所以我把頭歪過來,放在他的肩上:“雲開是個好人啊!”
  他把我攬進了懷裏,又輕輕說了句:“傻丫頭。”這輕輕的一句,就象攙了蜜,在我心頭融化、蔓延······
  因為要搬家,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們比往常提前了半個小時出發。東西確實不多,也就一個大旅行袋就裝下了,因為有書,所以才比較沉。那盆曼佗羅,算了,既然雲開不喜歡叫她曼佗羅,那就叫她茶花吧;那盆紅色的茶花,則被我端端正正地放在後備箱裏。
  我家住在城區被稱為CBD的黃金寶地,由於前些年動遷的時候房子還很新,加上市區規劃的重要線路、主要工程沒有穿過它,所以幸運地至今仍蜷縮在周圍林立的大廈之間。隨著周圍地區的開發和地價的水漲船高,現在我家這個一百掛零的房子已經很值一些錢。因為這,老媽常感慨自己多有投資眼光,當初就是她選擇的這個住房。“所以琳琳,你的男朋友要是我都看不好,肯定不能好;找男朋友也象投資,找不到績優股,怎麽也要攤個潛力股,千萬別找個跌停板。所以,你的男朋友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先讓我過過法眼。”
  讓她過眼才見鬼,她一定會撲上去,恨不得用放大鏡檢查,然後再從康熙年間開始盤查——不把人嚇跑才怪。為了保衛和雲開的剛剛吐露出小葉的幼苗不被鋪天蓋地的殺蟲劑毀於一旦,我命令雲開把車停在小區門外。
  我拖出旅行袋,抱上曼佗羅,啊,不,抱上茶花,準備回家。
  雲開站在我麵前,似笑非笑:“琳琳,你準備扮演無敵女金剛,讓我空著手跟你上去嗎?”他伸手取下了我手裏的旅行袋,接過了那盆茶花。
  “雲開,你可不能跟去,我老媽很煩人的。你要是上去,沒準今天上班就會遲到。”
  雲開根本不聽我的話,直接開步走。我隻好跟在他身後嘀咕:“真的,你去了她會誤會我們的關係,肯定會給你帶來困擾的。”
  “恐怕不是誤會吧?上次她不就陪你在找你的男朋友嗎?”雲開笑得露出了他的白牙:“我看你媽媽很可愛啊,很年輕,也很漂亮的,就是和你不怎麽象!”
  簡直是氣死人了。一生氣,我就回了他一句:“是,我們是去找我的男朋友的,不過,我的男朋友不是馮文果嗎?又不是你鄭雲開!”
  這下,雲開停住了腳步。他轉身正對著我。他真高,又壯實,我感到了一種壓迫感。他明顯有些不高興了:“琳琳,你是故意想讓我生氣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十分有力。現在,我們正站在我家樓下,我家住在六樓。
  我看看他的表情,有點害怕,也就不感說什麽了。這個鄭雲開,經常會出乎意料,惹急了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更何況,他似乎一直對馮文果這個名字很敏感,又對他的事情遮遮掩掩。
  那麽,和自稱是馮文果女朋友的我在一起,他又是為了什麽呢?我仰望著他,有些走神。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上傳來驚天動地的喊聲:“哎呀琳琳回來了——邊上是你朋友吧?還在樓下站著看什麽?趕緊上來啊!”
  一抬頭,老媽頂著一頭五顏六色的發卷,正站在窗口向我們拚命招手。
  看來真是應了那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過眼
  雲開一定會是許多人眼中的好女婿。而且,也應該是個很會討長輩歡喜的社交高手。
  為什麽?就憑他在短短的十分鍾時間內不知道以什麽話引發了老媽至少三次高分貝的大笑。我在屋裏整理東西,雲開的聲音不高,斷斷續續地傳來,聽不清楚;倒是老媽的笑聲估計已經透過紗窗傳到了樓下:“你就是住琳琳隔壁的那個鄭先生啊!哈哈!”
  “好好,就叫你雲開了!”
  “哪裏哪裏啊,老嘍——你可真會說笑話!”
  “這麽說,你父母現在都在英國嘍?真不容易啊!”
  我都可以想象得出來:這位雲開同誌正掛著他那親善的微笑在不動聲色地拍著老媽的馬屁,而且成效顯著,因為連老爸都被打發到廚房去為他煮咖啡了。
  如果最後不是我及時殺將出來,估計這位高級經理就不得不把一上午的時間都花費在陪我老媽聊天上了。
  一直到我們走出樓梯口,老媽還在窗口衝著我們喊:“雲開啊,常來玩啊——中午來家裏吃午飯啊!”我暈!
  到了小區門口,雲開打開了車門,示意我上車。
  “不了,你先開車走吧。距離近,我散散心。”其實是我擔心這樣明晃晃地讓人看見。也是奇怪:以前天天和他一起坐車出出進進地怎麽也不怕被人看見?
  雲開倒也不勉強,發動車子走了。
  在電梯裏遇到了許久不見的張欣然。微曲的卷發,在腦後盤了一個很漂亮的發髻。樣式我不認得,但真的很別致。真是個心靈手巧的女子。想我長這麽大,會的最複雜的發型無非是頭發在腦後挽一圈再用發夾別住,也算是個發髻吧。
  她衝我微微一笑。我趕緊回應一個笑臉:“早上好!”
  “還習慣吧?你來了一個多月了吧?”她將耳側的細發攏到耳後。
  “還可以,謝謝!”我點頭如啄米:“今天下午我們就要到客戶那裏去了,以後幾個月可能就長駐在客戶那邊辦公了。”
  張欣然一頜首:“那麽,好好幹吧,相信你可以做好的!”
  電梯在十六樓停下了。她下去了。我看著她窈窕的身姿被慢慢閡上的電梯門遮住,我在想:如果她知道了我和雲開現在的關係,她——還會這樣祝福我嗎?
  中午吃飯前,Frank召集我們開了三十分鍾的會,據說他是業務及管理流程優化谘詢的業內專家,仍然是有殼的。真是奇怪,國內也培養了那麽多MBA,不知道都呆在哪裏?就我們這個分公司,純正的國內選手真的不多。當然,我這樣屬於初級階段的項目助理是不計入其中的。
  Frank先對大家在項目前期所做的工作表示了感謝,事實上,前一段時間Wayne他們經常往客戶那裏跑,做項目建議書也花費了我們不少心血,現在協議終於簽定了,我們也都很高興。
  Frank對前期大家的工作給予了肯定後,又對項目組成員的工作分工進行了一些微調,最後他說:“好,接下來我們這個團隊將和遠通公司項目合作夥伴一起,共同迎接我們新的挑戰,我相信大家一定能按既定的時間節點完美地完成我們的沒一項任務。謝謝大家!”
  大家一哄而散,去吃飯。我簡單收拾好下午需要攜帶到客戶處的文件,準備回家吃飯。
  手機響了。“琳琳,我是雲開。”好象工作以外的時間他都不叫我“Eva”。
  “真抱歉,中午不能陪你回家吃飯了。我手頭上有件非常重要的文件要立刻處理。”他的聲音很輕。
  心裏有點失望,但也沒有什麽,本來老媽說的也是客氣話,倒是難得他會當真。
  “沒關係。你先吃點東西,飲食不規律對胃不好。需要我給你帶點什麽嗎?”
  我聽到雲開在電話那邊微笑:“謝謝你,我會注意的。欣然剛才已經給我和Angela帶了午飯了。謝謝你!”
  又是這個張欣然。我的嘴撅了起來:她肯定是在打雲開的主意。雖然她很不一般,可我也不怕她。雖說她是個身兼部門經理的特殊的助理,但過去這麽多我沒有出現的日子裏,雲開不也沒有和她走到一起嗎?更何況雲開現在身邊又有了我!
  可心裏還是有點怪怪的。對了,雲開為什麽不叫她Celia,卻總叫她欣然?說實話,欣然這個名字,還真不錯!
  幸好雲開沒有和我一起回來。老媽竟然臨時被人抓走指點一個姐妹淘孩子的婚禮籌備大事了。自己唯一的女兒還沒有嫁出去,可偏偏在婚娶上自稱專家,這個老媽!
  老爸隨便煮了點麵條,我們希裏呼嚕連撈帶喝算是解決了。不過老爸對雲開的印象也是相當不錯:“是個穩重可靠的孩子。你媽媽讓我告訴你,經過她的法眼一過,大大地合格了。”
  老爸似乎有些感傷:“琳琳,你終於要出嫁了。爸爸是真的老了,怎麽想起來就難受呢?”
  我抱住老爸,數著他鬢邊微微閃耀的點點白發:“爸爸,你在我眼裏是最年輕瀟灑的,連鄭雲開都比不上你!再說,我們現在還是初級階段,離結婚還遠著呢?”
  老爸的眼角竟然有些潮濕:“傻孩子,就會逗你爸爸。你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沒有你這個雲開帥啊!”
  可能是因為中午那種淡淡的感傷情緒的影響,直到下午到了遠通汽車公司,我還是悶悶不樂的。坐在會議桌邊,Julie在我邊上用手肘搗了我一下:“怎麽了?和男朋友吵架了?”
  我搖搖頭。Julie睜大了眼睛:“你不會告訴我你還沒有男朋友吧?我幫你介紹一個優質的!”
  這個小女人!我真拿她沒辦法。
  這時,遠通汽車公司項目組成員魚貫而入。她終於閉上了嘴。
  主持會議的是遠通公司一位德方經理。對這個項目,遠通還是非常重視的。這個經理很有紳士風度,雖然他的英語有很重的德國口音,但每次和我們談的時候,他都會有意識地將語速放慢。前幾次的會麵中,他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一邊做著記錄,一邊翻看著遠通項目組成員剛才發給我們的資料。那麽,前幾次來時聽他們提到的即將從國外返回的負責啟動這個項目的經理的名字,應該就是這張圖上標注出的Vicent Feng了。
  忽然,會議室門打開了。德方經理站了起來,對我們說:“下麵我介紹一下我們公司負責這個項目的項目經理——Vicent Feng。”
  一聲清亮但是很悅耳的男中音響了起來:“對不起,臨時有個會議來遲了。”
  我抬頭看到了這個穿著一件深紫色襯衣的男子,微微卷曲的柔軟的細發,白皙清秀的麵容,略有些清瘦的身形——
  這——難道不就是相片中的那個男子?這——難道不就是我一直想知道的馮文果?
  Vicent Feng——馮文果;遠通——德國汽車製造公司;剛從國外返回——近期就回來······種種跡象,早就在暗示著。隻不過,我沒有把他們收集到一起。
  我扭頭一看,從Frank、Giles,一直到Julie,全部都張大了嘴,怔怔地看著正向他們走近的馮文果!
  
  文果
  我絕對可以確認,這就是那張撕碎的相片上的那個黑衣男孩,那個和Angela十指相扣站立在一泓如翡翠般碧綠的湖水邊上的年輕男子!
  馮文果走到我們麵前,他向Frank伸出了手:“Frank,好久沒見了!”
  Frank已經恢複了常態:“沒有想到會在這裏再次遇到你!”
  “是啊,是啊!”馮文果微微側頭,掃視一下我們:“山水總相逢,所以我們真是有緣!”
  馮文果看著大家的表情倒是雲淡風輕,反而是我們幾個,各個表情怪異。我覺得很是奇怪:他們不曾經是同事嗎?雖說文果現在離開了全程,但也不至於這樣吧!難道,當初馮文果離開公司的背後另有什麽隱情?
  隻是馮文果看我的時候有些詫異:“這位沒有見過——”
  Frank簡單介紹了我,我向他伸出了手;馮文果的手指修長而清瘦,好象沒有什麽溫度,很涼。
  接下來的時間,會議主持棒交給了馮文果。雖然他看上去很文弱,但一正式開口,卻也顯露出了足夠的強勢。和我們一起對項目開展,方案設計、論證及後期服務等大致內容做了簡單的review後,對我們提出的需要協助提供的公司資料,他也非常快速地明確了責任人員並立刻在會上與組員明確了時間進度。
  這是一個出色的男人。真的非常出色。有著出色的容貌和智慧。他的一舉一動那麽溫文爾雅,但他的一言一行又是那樣幹脆利落。
  我抽空注意了一下Julie。她偶爾抬頭看一下馮文果,然後緊抿嘴唇,低頭顧自在記事本上記錄著要點。她看他的眼神,仍然透出幾絲古怪。
  所以在馮文果會後引領我們到了在遠通的臨時辦公室後,我一坐定,就開始咬Julie的耳朵:“這個馮文果怎麽了?當初為什麽離開公司的啊?”
  盡管我的聲音很輕,Julie還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她瞟了Frank一眼,用手在自己嘴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雖然我仍舊滿腹疑竇,但也明白現在Julie不方便說。也罷,也罷,以後有大把的時間好好盤問她。
  本想在回去的路上好好盤問一下她,可惜她沒有和我們一起回來。因為她老公就在附近上班,她飛奔著去會愛人了。所以我隻有搭乘著Giles的車回公司。
  實在路程遙遠。遠通在郊區,距離市中心真的太遙遠了。等我到了公司時,大家都下班好長時間了。
  “Eva,送你回去?”Giles溫和地問我。我連忙謝過:“謝謝,我家很近的,就在那個小區,何況現在天也沒有黑,我自己回去可以的。”Giles也就沒有堅持。
  我回家的時候,老媽正抱著電話聊的熱火朝天。真不知道她哪來那麽多知心話和那幫阿嬸聊。
  老媽一見我進來就連忙招呼我:“琳琳快來,雲開的電話!”然後她對著電話那頭熱絡地說了句:“雲開啊,琳琳剛進門,你們聊吧。記得有空來看看阿姨啊!”
  雲開怎麽把電話打到家裏了?我不禁有些納悶。我接過老媽遞給我的無繩電話,“喂”了一聲。
  “琳琳,剛才我給你打手機,你怎麽不說話呢?”雲開在那頭埋怨。
  不會吧?剛才手機也沒有響啊?我連忙翻隨身帶的小皮包:沒有!糟了,一定是落在那兒了!我開始仔細回憶:Giles的車上?不對;辦公室?不對!遠通的辦公室?也不對!好象——好象從會議室出來後就沒有用過手機了;一定是在會議室心煩意亂,出來的時候落在那兒了。
  “我沒有接啊——我手機落在遠通了。”我老實交代。
  “真是大意。下次注意一點。”我恩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好了,琳琳,我要出差幾天,今天晚上的飛機,去廣州。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半個月後回來。”
  “用我送你嗎?”我心裏有些空落落的。雖說接下來的時間我也很少在公司內辦公,但畢竟想到和他在一個樓裏,甚至是在一個城市裏,心裏都會覺得踏實。但現在一下子就遠了,想想就覺得不舒服。
  還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開始依賴他了?至少從心理上產生了強烈的依賴感?
  忽然感到有些心慌:是不是就這樣,我會慢慢喪失自我?我的感情一點點淪陷?為什麽一切都是慢慢侵蝕著,讓我在恍然大悟前卻從不自覺?
  “不用了,機場離你家太遠,你一個人回去我又不放心。”雲開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我的心因為他這句話感到了絲絲甜意。
  “那好吧,一路順風。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忍不住叮囑。
  “會的。”雲開溫柔地說,然後,他說了句讓我更加甜蜜的話:“琳琳,這麽長的時間,我一定會想念你的。再見!”
  我舉著電話,站在那裏,聽著電話那端的“嘟嘟”聲,一個人傻傻地笑;直到老媽走過來衝我嚷嚷:“電話用完了?還不放好!”她從我手中搶過電話,放回電話座上。
  幾乎是剛放下,電話鈴聲就開始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我一看來電顯示——是我的手機號碼!我連忙接起來。
  “是方琳嗎?我是馮文果。你的手機落在會議室了,我現在在你家樓下。”還沒等我開口,那端清越的男中音就響了起來。
  我怔住了。他怎麽知道我家在哪兒?我有點不相信,拿著電話到了陽台上,果然——一輛和雲開那輛一模一樣的寶來車停在樓下的平台上,馮文果靠在車邊上,正在平靜地抽著煙。他看到了我伸出窗口的腦袋,夾著煙的手舉起來衝我揮了揮。
  “這是誰啊?”老媽也把頭探了過來:“哇,琳琳,你最近走桃花運了嗎?這是哪個帥哥!”
  拜托——這個嗓門也太大了吧。我已經看到馮文果在那裏笑了。他把煙頭在邊上的垃圾筒上按熄了丟了進去,就開始仰起頭大聲和老媽對話:“阿姨,我是文果啊!大約一個小時前剛和您通過電話的!”
  什麽意思?按掉電話——反正現在已經用不上了。我回頭看看老媽。老媽看上去很激動:“文果啊,你快上來啊——阿姨一直想著要好好謝你呢!要不你等著我,我下去接你!”
  然後老媽就穿著睡衣衝出了門。天——我的頭開始疼了。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
  剛才和雲開通話時,我並沒有告訴他馮文果的事。直覺告訴我——他一定會非常不喜歡這個巧合。所以我猶豫了一下,沒有告訴他。
  抬頭看到老爸正用無限同情的眼光看著我:“琳琳,你也知道你媽媽,她對雲開實在是太滿意了,下午她打電話給你林阿姨,一定要請她和文果吃飯,說要感謝他們這兩個紅娘。還要親自給文果打電話。你也知道你媽媽的脾氣,誰攔得住?”
  天啊!我的長了二十多年的臉皮啊——今天算是讓老媽徹底敗光了。
  “這麽說,這個馮文果,現在已經知道我現在是雲開的女朋友了?”
  老爸點頭。
  “那麽,他也知道我暫住他的房間的原因和目的了?”
  老爸雖然一臉同情,但仍重重點一下頭。
  我撫住額頭:“老爸,如果我現在把你的老婆按在床上打頓屁股,你會反對嗎?”
  老爸現在的表情是十二萬分的同情加一百萬個無能為力,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窺探
  我的哀怨還沒有結束。馮文果已經和老媽進來了。
  他的眼睛裏居然滿是笑意!不過我估計——應該是譏笑我的成分比較多吧!
  我簡直沒法子在他麵前抬起頭來!好死不死,他竟然是我參與項目的客戶方負責人,讓他知道了我這樣隱私的秘密,現在我在他麵前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實在是——雖說當時老媽讓我去釣金龜婿,我隻是虛應;但事實上最後我的確帶回了雲開。
  讓我以後怎麽和他共事啊!我簡直是絕望了,真想把這個生出我的人按在沙發上打頓屁股!
  老媽怎麽能體會我的心情?她還在興高采烈地喊呢:“琳琳啊,快給文果拿水果啊!廚房裏有新買的西瓜!”
  我趕緊躲進廚房拿西瓜泄憤!蘊釀好情緒後,端著切好片的西瓜來到了客廳。雖說這個時候臉皮還是有些發麻、發緊,可比剛才已經好多了。我方琳可不是一般無名小輩,麵對這樣的情緒,少許的自我調控能力還是有的。
  馮文果倒是落落大方,正坐在沙發上和老媽、老爸說話。那個惹禍的手機放在了茶幾上。
  “Vicent,吃西瓜。”我捏了一片給他,順便用小指尖在上麵掐一下:讓你吃!
  馮文果微笑著接過,倒也沒吃,隻是對我說:“下班時間,叫我文果好了。”
  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意思是曉得了。老媽這時候突然後知後覺:“啊,對了,琳琳啊,你和文果怎麽會碰到的啊?”
  “媽,我現在在遠通做項目,Vi——文果是遠通的項目負責人。”我解釋。
  老媽又來勁了:“文果啊——你工作的德國汽車公司就是遠通啊?真是個能幹的孩子。小時侯看你就是個有出息的孩子!”
  我不以為然。老媽也太能套近乎了。文果小時侯還不知道在哪呢,她又見過了?大不了也就是在老太太們誇兒子的時候看過兒童照,那些掛著鼻涕蟲的相片能看出啥?
  我老老實實在老媽身邊坐下,估計老媽一定不會放過我這個陪客。
  果然,老媽開始不厭其煩地嘮叨:“文果啊,琳琳已經好久沒上班了,所以有事情你多擔待啊,多教教她,從小她被我們寵壞了,脾氣牛的很,有時候我都說不聽她。你和雲開是隔壁,應該很熟吧?”老媽說的好聽是思維有跳躍性,實事求是說就是沒有條理:一下子又把話題拐到了雲開身上。
  一聽到“雲開”,我和文果反應迅速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他。我們象在相互窺探著什麽。我知道,這個優秀的男人和雲開之間,可能真的有一些什麽樣的過節,我的直覺告訴我:一年多前,文果的離職和雲開的升遷,可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而這個過節,或多或少會與這個結果有關。
  會是什麽過節呢?我靜靜地看著這個男人:看似無害的清秀的五官,文雅的舉止,還有他身上仍然飄蕩著的淡淡憂鬱。他會和雲開有什麽過節呢?難道——是因為升職?因為利益和權力?
  我心中一動:還是因為——女人?那個渾身洋溢著青春的陽光的Angela?
  一往這上麵想,我就有點不舒服。或者——我寧可相信他們之間是因為職場爭鬥。
  “不錯,我們是很熟。”文果道:“不過我去年出國前就有段時間沒有回華麗家園了。不知道他現在還好不好?”他的語氣,完全是好友之間的問候。
  “他現在很好。”一直紮起嘴坐著的我終於插上了話。文果輕輕看了我一眼。
  看文果的長相和氣度,不象是那麽容易接近的人。他似乎應該是遠遠離開人群,站在那燈火闌珊處的清雅的男子。但是,他在我家的表現卻與我的想象相去甚遠。他似乎是住在我家鄰居的大男孩,也很親切,雖然,他的眼中仍然有著淡淡的、似有若無的憂鬱。
  他的表現的確也反襯出了我的小肚雞腸:因為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就恨不能把他按進流理池去徹底洗一下腦,好讓他完全忘記這一段;可人家好象什麽都沒有發生,知進知退,又是一個清明剔透的人物!
  文果同意留下來吃晚飯更是徹底出乎我的意料了。在飯桌上,我一直滿腹狐疑地偷摸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他。我靈敏的鼻子總是覺得他周圍的空氣中散發著一種奇怪的味道,這種味道的名字似乎可以叫做:“陰謀”。
  別看他瘦,他還真的挺能吃。當我給他盛第三碗飯的時候,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長了副豬下水。我家的碗可不是小飯碗,一般人在我家都吃一碗半,兩碗屬於大飯量了。
  放下飯勺,我實在忍不住:“你是不是在德國讓麵包折磨慘了?”
  “又不是沒有在國外呆過,早就習慣了。隻是阿姨的飯菜實在是太香了,比我媽媽做的好吃太多了,我實在忍不住!”這小子,不是變相拍馬屁嗎?
  果然老媽很受用:“好吃就多吃點。你太瘦了,是應該好好補補。愛吃以後常來啊,你愛吃什麽阿姨給你做什麽!”
  馮文果的回應就是滿嘴飯粒地“嗚——嗚——”幾聲。等他咽下飯後,說:“隻要阿姨不怕麻煩,今後免不了要常來打擾。”
  我這時的感覺簡直就是——瞠目結舌。這就是那個在會上斬釘截鐵的男子嗎?怎麽和我想象的差這麽多?狂暈——看來張欣然和鄭雲開的確還是看錯了我——我那裏又有什麽“敏銳”的眼光和感覺啊!
  吃過飯,我奉旨去洗碗。馮文果可能也是實在無事可做,竟然讓老媽引領著參觀起來,甚至連廚房也不放過。
  家裏的廚房本來就小,我滿手是油,正在刷著那口大鐵鍋,誰知道馮文果偏偏從我身邊擠著過去,還故意用手肘搗了我一下。
  我回頭看他一眼,他對我奇怪地一笑,俯身在我耳邊用小的差點連我都聽不清的聲音說:“我猜,你應該沒有告訴鄭雲開你住進我家的原因和目的吧!”
  好家夥,果然是想扮豬吃大象!隻不過他也太沉不住氣了——這麽快就招搖地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決定收回剛才對他的所有稱讚!
  他趾高氣揚地走了出去。
  我以從未有過的高效率火速清洗完餐具——倒要看看這小子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老媽竟然把他帶進了我的臥室!天,這個女人——我的臥室裏正是一片狼籍——早上搬回來的東西還沒有收拾呢!
  “出來出來——不知道女孩子的臥室是禁地,不允許參觀嗎?”我的確繼承了老媽的很多強項——包括大嗓門。
  馮文果正站在我的小書桌旁,審視著桌上那盆盛開著的紅茶花。
  “你喜歡這種花?”他回頭看我一眼,完全無視我的吵鬧。倒是老媽在那裏嘮叨起來:“怎麽這麽沒有禮貌?”
  “是啊,這茶花多漂亮啊!”我隨口回答。
  “你可知道,這花還有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叫曼佗羅?”馮文果靜靜地看著我,淡淡地說。
  
  聚頭
  馮文果的手輕輕碰觸著正盛開的嬌豔紅花,沒有再說話。
  老媽又在一邊嘮叨:“聽說你要回來了,我就趕緊讓琳琳搬回來了。這不,早上剛搬回來,東西還沒有收拾,亂糟糟地讓你見笑了。”
  馮文果客氣地一笑:“阿姨沒關係的,您沒見過我的房間,比這亂多了,媽媽說象台風過境。”
  騙人!我又不是沒有住過他家!老媽還嘖嘖有聲地瞻仰過呢!
  可能看出我是真不樂意他停留在我的私人空間裏,馮文果馬上轉身走了出來:“阿姨,其實也不著急讓琳琳搬的。我雖然回來了,但短時間內是不會回華麗家園住。最近正在找房子,準備租一間位置合適的,好適應現在跟進項目的需要。”
  “反正琳琳現在上班的地方離家近,就不讓她繼續占用你的房間了。咦——你要找地方住啊?需要什麽條件啊?沒準我能幫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老媽又開始聒噪。
  我腦中警鈴大作——
  “媽,你就別雞孵鴨子淡操心了——他上班的地方離這裏可是很遠的呢!”我連忙阻止她,天知道她攪和進來後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
  “距離倒好說,對了,琳琳以後去遠通是挺遠的——你有車嗎?”無事表殷勤,哼!
  “要你管!Giles會送我的!”我送他一記白眼。就是看不慣他現在這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如果我沒有記錯,Giles家正好和去遠通同一方向,折回來接你,他每天要多花近四十分鍾在路上。不覺得麻煩別人嗎?”他忽然笑了一下:“阿姨,要不我就在您家附近租間房子吧。麻煩您幫我打聽一下有沒有合適的。這樣以後我媽媽也有理由到您家拜望您了——她常在我麵前提起您的,不過每次到劉阿姨家打牌距離也實在太遠了,這樣我還可以順路送琳琳。”
  “相比我家而言,這個地段生活更加方便,而且離全程非常近,離遠通也不算太遠。實在是不錯的選擇。”我可以肯定這個小子現在是在奸笑!
  果然不幸被我猜中——不走大腦的老媽腦子一熱,一拍手:“好了!好了!把我們為琳琳準備的婚房借給你好了!”
  “不要!我不要!”我恨不能表演一哭二鬧,可是沒有這個勇氣,隻好將求助的眼神轉向老爸:“爸爸,我不要!那是我準備結婚用的,不要讓不相幹的人住在裏麵!”
  “什麽不相幹的人?文果是不相幹的人嗎?”老爸嘴還沒來得及張開就已經被老媽堵死:“再說了,本來就是二手房,原來一樣也住過人,剛開始買的時候你也沒有說不要住過的房子,現在怎麽嘴還刁了?!”
  經驗告訴我,老媽不爽的時候還是閉嘴為妙。我不吱聲了。
  最後老媽一錘定音:“好了,文果,就這麽定了,你就搬到我家隔壁住吧!前段時間隔壁搬走了,我為了方便以後照顧琳琳,就把這套房子買下來了,準備以後裝修一下給琳琳結婚用。你就先住著吧。千萬別和我提錢啊——提錢阿姨和你急!”
  我現在才想和她急!!
  真正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鄭文果漂亮的臉蛋上,現在掛著的笑,儼然就是洋洋得意!
  姓馮的,我倒要看你能得意到什麽時候!你有什麽鬼心思和花招,放馬過來吧!本小姐正拉好架勢等著哪!
  這個馮文果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的主兒,他居然登鼻子上臉了:“那我就不客氣了。阿姨,您真是太好了,以後可以經常吃到你做的這麽可口的飯菜,我一定能很快長胖的,我媽媽一定會十分開心的。那麽,我明天搬家方便嗎?”
  “方便,怎麽不方便!琳琳,明天你過去幫你文果哥哥的忙!”老媽又開始老神在在。
  嗚——嗚——,我不要旁邊住著這個“文果哥哥”!可是看看老媽的臉色——在這個家裏我還有否決權嗎?
  要是雲開知道了我家隔壁住著這個“文果哥哥”,直覺告訴我,他的臉色肯定好看不到哪裏去!
  想起了雲開,我的心裏就更苦了——怎麽辦啊?雲開現在多少也算是我的男朋友了吧:抱也抱了,小手也摸了。可直到現在,雲開那裏還以為我曾經是文果的女朋友呢,現在,我老媽巴巴地把我的“前任”男朋友盛情邀請到自家隔壁免費居住,這不是平白給我找麻煩嘛!
  好不容易送走了文果,我一腳踢上門,隱忍了半天的脾氣終於發作了出來:“媽!你這都是幹的什麽事啊!”
  “琳琳,人要知恩圖報。要是文果沒有借房子給你用,你能找到雲開這樣的男朋友?能找到在全程的工作?現在他想找個房子,咱們又有現成的,用一下又不會損失什麽。人家還自願天天當你的免費司機,這孩子心眼多好!”老媽簡直是——什麽眼光!
  我一定是流年不利。我無力地扶一下頭,隻能實話實說:“媽,雲開一直——一直以為我原來是文果的女朋友的。剛住進去的時候我是這麽告訴他的。現在,我和他在一起了,你卻把那個馮文果弄來做我們的鄰居,如果你是雲開,下次來家裏看到了,甚至還看到這頭貪吃的豬在這裏狂吃——你會怎麽想?你是存心不想讓我們好啊!”
  老媽傻了。老爸在一邊拽拽她的手,說:“我早就說——”
  “你早就說什麽了!”老媽又是一頓噴:“琳琳,你這不是沒事給自己找事嘛!幹什麽說是文果的女朋友啊,你不是去找合適的對象的嘛?怎麽先給自己安個主兒啊!再說了,文果多好的孩子,你還叫他豬!你忘了——”
  “好了好了!”老好人爸爸趕緊出來和稀泥:“琳琳,你不對,不該一開始撤這種無聊的謊;你也是,沒事找啥事?”老爸輕輕埋怨了老媽一句。
  這次她倒不吱聲了。
  過了老大一會,她又憋出一句:“那你早晚還是要告訴雲開的。就當你當時是開玩笑好了;找個機會告訴他。”
  “知道了。”我覺得渾身沒勁。可能是這秋老虎在作祟,天氣太悶熱了。
  “其實,不管媽媽怎麽催你,都是為你好。媽是希望早日看到你能有個好的歸宿。雲開這個孩子真的不錯,至少媽看來小夥子人品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媽也不希望你們之間產生什麽隔閡——琳琳,假的終究是假的,早說還可以理解為玩笑,晚說就難說了。”
  我覺得鼻子一酸。走上前,擁住了老媽:“我知道了,媽媽,真的謝謝你!”
  和老媽之間難得出現的溫暖的親情隻維持了不超過五分鍾,
  現在,老媽正興高采烈地吹噓著姐妹淘的孩子正在籌備的婚禮。忽然,槍口一轉,又掉轉到我身上:“琳琳,你和雲開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啊?”
  “媽——”你讓我拿她怎麽辦啊:“我和他才認識多久啊?不到兩個月,怎麽可能現在就論及婚嫁啊!”
  老媽可不管,顧自在那裏滔滔不絕。電視屏幕上,那個頭發半禿時才開始出名的老男人,正在纏綿地手持一罐飲料高歌著:“Only you······”
  我暈······
  睡覺前,打開筆記本電腦,又打開了許久未用的QQ,明明哥哥還是沒有給我回複。可能他也忙著吧。
  我留了一句:現在心很亂,怎麽辦?
  躺在床上,我終於有了心事,開始睡不著覺。

  近鄰
  馮文果的動作果然神速。
  折騰了一夜,好不容易在天色逐漸放亮的時候有了睡意;正在半夢半醒之間,隱約聽到客廳裏有人說話,當然最先衝入我耳膜的是老媽的聲音:“都什麽時候了,我馬上把她喊起來,這個丫頭就是懶!”
  那個緊隨其後的男中音當然就是我現在恨不能千刀萬剮了的馮文果:“阿姨,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難得周末。我自己能行的。”
  哼——假裝好人賣乖哪!我閉著眼睛繼續裝睡。
  “有些細活你們男人還真幹不好。別看琳琳有時候象缺心眼,家事除了燒菜她還都可以的,而且心也細些,一定讓她起來幫忙!”老媽倒是難得抬舉我。
  開門聲,然後我的耳朵被揪住了。再閉著眼睛就不太好了吧,於是我伸個懶腰:“大夢誰先覺——”
  “覺你的頭啦,快起來,幫文果收拾一下!”老媽手真狠,有必要這麽來真的嗎?
  我一邊大叫“疼——疼——”一邊向她身後望去。然後我大叫一聲:“馮文果——我第二次警告你,沒有被邀請之前不許進入淑女的閨房!你趕緊給我出去!”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比較省布的睡衣,還在,沒有春光外泄。
  我拉長臉和馮文果進了隔壁。
  倒黴的戶型!這個家夥的臥室居然和我的隻有一牆之隔!而且他還準備把床挪到靠牆的位置。難道他和我一樣,睡覺不老實,半夜翻身過猛怕掉到地上?哼,回去我就把床挪到對麵去,對著門就對著門吧!
  既然老媽已經在他麵前誇下了海口,我就不能太讓她老人家掉鏈子。於是,我用發圈束起頭發,開始幹活。隻不過越幹心裏越冤——這不免費保姆嗎?
  收拾房間也是件相當辛苦的事情,所以老媽這個家庭主婦一定也當的很不清閑。
  我不搭理馮文果;埋頭拖地板。但我能感覺到馮文果探究的眼光一直跟在我的身後,隨著我四處轉悠。
  等我收拾到廚房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這個家夥居然一樣廚房用具都沒有帶來!難道他真的打算每天到我家去吃霸王餐?我感到一萬隻烏鴉正嘎嘎叫著從我頭頂飛過,險些驚下我一頭冷汗!
  對我的質疑,這位“文果哥哥”回答得倒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阿姨昨天晚上專門打電話叮囑我媽媽,不讓我帶這些亂七八糟用不上的東西來,說我可以到你們家和你們一起吃。真是不好意思,看來以後要長期麻煩你們了。不過,我會適當交一點夥食費的。”
  “看來真的是遠親不如近鄰啊!”這小子還挺多感慨。
  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怎麽就看著他這麽不順眼?原本他在我心中的還算不錯的印象,從他昨天晚上在廚房裏威脅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全部煙消雲散。
  眼看著東西基本已經歸位,勝利在望了。我回頭看看,馮文果正在擦拭著剛剛擺放到書桌上的一個小擺飾。我好奇地湊了過去:不錯,是個有圖騰色彩的陶罐。青灰色,上麵的圖形我看不懂,感覺很神秘。
  “這是什麽東西啊?”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伸出手摸了一下,很粗糙,表麵並不平整。
  馮文果微微一笑:“你終於開口了。我以為你今天不會說話了呢!”
  他這一笑,剛才四周壓抑的氣流似乎倒也消散了不少。
  我撅起嘴:我倒是真想一句話不說,可以後他天天到我家吃飯,我能每天都不說?不把我憋死才怪。也罷,能屈能伸大丈夫。
  “沒什麽特殊的,不過就是個小陶罐而已!”他開始把箱子裏的書擺放到書架上。
  他的行李倒也簡單,鋪蓋以外,一包日常換洗衣服,幾雙黑皮鞋(好像一雙別的顏色的都沒有),三雙運動休閑鞋,幾件小擺設,還有就是兩大包書。
  我翻了翻他放在桌麵上的幾本書,一本厚厚的中英德汽車專業詞匯引起了我的注意。
  隨手一翻,正好看到了“白車身”,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什麽這麽好笑?”馮文果把書取了過去,也看了一眼,沒有發現特殊的,就怪怪地瞥了我一眼。
  我一想起來還是覺得好笑,於是就決定和他分享一段我的學習成長史。
  “我原來學的是經濟,你知道不?”我笑著問他。
  “不知道,你沒有說過啊。”馮文果的表情好像我在說瘋話。
  不過沒關係,我心情好:“現在你不就知道了嗎?結果啊,畢業後沒有飯吃了,我決定發揮我的外語天才,做資料翻譯。後來有一天,接了件關於汽車生產方麵的資料。我對汽車還算一知半解吧,加上剛開始真的氣盛,接過的幾個活反饋的都很不錯。我就查了一些關於汽車的材料,理解了一些專業詞匯的意思,就開始翻譯了。”
  不行,我現在一回想起當時李姐告訴我時候的表情還是忍不住想笑。於是我先自己傻笑了一會。不過馮文果很有耐心,靜靜地看著我扶著書桌傻樂。
  “是了,那是份中譯英的件,然後我看到有個名詞叫作:白車身;我就想了,肯定不是白顏色的,那是什麽意思呢?查了一下,原來是沒有噴塗的車身,我就明白了,很快就翻譯完成了。結果,那天公司打電話來,我問客戶感覺怎樣。李姐說:人家說了,整體上看還是可以的,就是有一點,麻煩你們告訴那個小翻譯,車身沒有不穿衣服的。”
  我憋住笑,看看文果,沒有什麽反應。真是沒有成就感:“你聽懂沒有啊?”
  他忽然扯著嘴角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著,鼻子中間還有隱隱的笑紋,很可愛的樣子:“我想我明白了。你是想當然地翻譯成了naked body,卻萬萬沒有想到白車身真的是譯做white body 的。”
  “真是聰明的孩子!”我興衝衝地一拍他的肩頭以示讚許。忽然發現此舉不當,好在他沒有在意,我也就放心了。
  文果看著我,眼睛亮亮的。他鼻尖上有層薄薄的細汗。“琳琳”,他突然喊了我一聲。我看他一眼,恩地應了聲。
  他看著我,認真地說:“媽媽說的沒有錯,阿姨說的也沒有錯。你的確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我一楞,而後失笑:“廢話!林姨從沒見過我,她想當然說可愛是因為我老媽。至於我老媽嘛,那是典型的王婆賣瓜嘍!”我衝他一擠眼。
  他楞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現在,我明顯心情好轉,於是開始哼著小調拿著塊抹布在屋子裏轉來轉去。
  也是,以後我們是鄰居了。不管他曾經和雲開之間有過什麽是是非非,我們畢竟已經是鄰居了。再說,世界上又有多少疙瘩解不開呢?或者他住到我家鄰居,也正是解開他和雲開之間的疙瘩的最好機會呢!
  早就說過我是善於自我調劑心情的。當我在廚房漂洗著抹布的時候,我已經在吹著不成調的口哨了。
  手機響了。剛才進門時好象放在客廳了,而現在我的手上正沾滿了洗潔精細白的泡沫,於是我揚聲喊道:“馮文果,幫我接一下電話,我的手現在不方便!”
  我聽到他在客廳裏“喂”了一聲,然後就往廚房走來。他走到我身邊,直直地看著我:“找你的!”
  廚房裏連條毛巾都沒有!真是的。
  “打到我的手機裏當然是找我的,簡直是廢話!”我念了一句,然後把耳朵往他手裏的手機上送:“幫我拿著手機!”
  然後我對著電話“喂”了一聲。
  電話那邊的聲音略顯得有些遲疑:“是琳琳嗎?”
  是雲開。他在那邊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問了句:“那麽,昨天,還有剛才接電話的,應該就是文果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猶豫
  “是的。”雲開說的也的確是事實。昨天晚上睡覺前我翻查了未接電話和已接電話。手機落在遠通後,有三個未接,一個已接,號碼都是雲開的。而電話被馮文果撿了去,不用問,那個已接電話一定就是馮文果接的。
  雲開在那邊沉默著。我抬頭看看馮文果,他手臂伸的直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我。這種眼光讓我感到有點害怕。
  我把泡在水裏的抹布用力擰幹,就著草草擦幹了手,接過文果手中的電話,往門外走。
  我想起昨晚媽媽說的話:假的終究是假的,早說還可以理解為玩笑,晚說就難說了。
  文果居然跟了出來。我橫了他一眼,進了書房,把門關上。
  “雲開,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我壓低聲音。總覺得文果在外邊偷聽,於是猛拉開門,發現他正麵無表情地坐在客廳另一角的沙發上。感覺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訕訕地又把門關上。
  既然沒有隔牆之耳,我就放鬆了嗓子,對著寂靜的電話那頭強調了一下:“很重要的事。”
  電話那頭安靜的可怕。我突然變得緊張起來:“雲開,你還在嗎?”
  “在的,琳琳,你說吧。”雲開的聲音很低,好象很疲勞。
  “昨天什麽時候到的?是不是沒有休息好?”我真的很關心。
  “沒關係,我現在很好。”雲開的聲音還是很溫柔:“對了,琳琳,如果你想告訴我文果是遠通跟進SR項目的負責人,那就不必了,昨天晚上我已經聽說了。”
  他用一種柔和的讓我感到難過的低沉聲音問我:”琳琳,我真是弄不明白,為什麽第一個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不是你。我給你打過電話的,不是嗎?”
  我的心揪得很緊。我該怎麽回答他?
  “雲開,你和文果之間有過不愉快是嗎?我——我並不想因為他的原因,讓你感到不愉快。”我訥訥道。
  “不愉快?是文果這樣告訴你的嗎?”雲開在電話那端的聲音變得好怪。
  “不是,是我猜的。你從來沒有正麵答複過我關於文果和你的問題,不是嗎?我感覺的出來,你不希望我問有關你和他的問題。”我鼓足勇氣說。
  雲開居然笑了起來,雖然很輕,但我的確聽出他是在笑:“琳琳,如果我覺得應該告訴你,我一定會告訴你,不會有什麽隱瞞;如果我不告訴你,你實在想知道,你還可以去問文果,不是嗎?如果他不介意告訴你,我也不會介意。”
  我又把事情弄糟了!腦袋開始昏昏沉沉的。
  “雲開,不是這樣子的,我想說的是——”
  就在這時候,文果推門探頭喊了一聲:“琳琳!阿姨讓我們趕緊回家吃午飯!”
  這個災星!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斜眼看了看正站在客廳的老媽。雲開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的聲音很急促:“琳琳!你現在在哪裏?”
  “在我家隔壁。”我真想撒謊,可怎麽說呢?
  “那文果呢?”
  “也在這兒,他——他搬到這裏來了。”雖然不是我的錯,雖然知道他在電話那邊看不到我的表情,但是我的頭還是忍不住垂了下來。
  “好的,我知道了。你吃飯去吧。”然後,雲開輕輕地說了聲“再見”,就掛斷了電話。
  什麽是“我知道了”?我對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忍住把電話撥回去的衝動,歎口氣——回去吃飯吧。
  我是個很簡單的人。所以我也希望擁有一份簡單真實的感情。不管雲開和文果之間曾發生過什麽,我隻知道:任何別人的事情都不應該影響我們之間的感覺。愛或不愛,應該是我們自己的事,無須煩惱,順其自然。
  也罷,也罷,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長了這麽大,終於明白,原來愛情真的是一種很麻煩、很麻煩的東西。
  吃飯的時候我很安靜,心事重重。馮文果還是那麽能吃——估計那些正為減肥絞盡腦汁的美女們看到他的吃相一定會嫉妒死,這麽好的飯量還這麽瘦,簡直就是浪費糧食!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情景讓我想起了和雲開一起吃晚飯的時候。難道這也是風水輪流轉?開始我在雲開那兒混吃混喝,現在輪到文果到我家混吃混喝了?
  想到雲開,我就更沒有精神了。一點胃口都沒有。
  馮文果邊吃邊在偷看我。我感覺出來了。於是我數著米粒問他:“看什麽看!我爸爸媽媽一不在家,你就原形畢露了?”老媽他們有飯局,為我們做好飯後就急慌慌地跑了。
  他還是用眼角看我。我惱了,沒看出來我正心情不好嗎?
  我一拍筷子,站起身徑自進了臥室。
  “我知道了”?什麽是“我知道了”?他什麽都不知道!他能知道什麽啊!這個該死的鄭雲開!就算他真的相信我從前是文果的女朋友,聽說文果搬到我家隔壁他應該嫉妒,他應該擔心才是,不是嗎?可他竟然說“我知道了”!
  想著想著,我鼻子一酸:如果早知道喜歡一個人會這麽難過,我可不可以重新選擇?
  可是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就一定能不喜歡上雲開嗎?
  不知不覺,眼淚竟然流了下來。看來——愛情真的會讓人脆弱。
  抽了一下鼻子,正要伸手擦眼淚。一隻白皙修長的手送過來張麵巾紙。
  我接過胡亂擦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讓這個家夥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是很沒有麵子的。抬頭看看,我不禁破涕而笑:真是頭豬,手裏還端著飯碗!
  馮文果一看我抬眼看他,馬上乖覺地舉起手,那隻飯碗也被他擎的很高:“知道了知道了,小姐芳閨,非請勿入——第三次警告嘛!”
  這個家夥!我笑了起來:“不用,這回小姐準許你進來了,坐。”
  文果把飯碗放到了床頭櫃上,坐在了床邊上:“你有什麽話想問我,是嗎?”
  果然是個聰明人。我點頭。
  “關於我和雲開的?”他問。然後他輕輕搔了一下頭頂:“你問吧。”
  我看了一眼麵前的這個男子,他明明就是個鄰居家的大哥哥,為什麽當初我會感覺到他是個憂鬱特別的男人呢?歎了口氣,又想起雲開的話:如果我覺得應該告訴你,我一定會告訴你,不會有什麽隱瞞。
  我該問嗎?以雲開處事的風格,他不說肯定是有足夠的理由,如果我問了文果,會不會打破某種他正努力維持的平衡?或者,我應該等待——等待雲開某一天主動告訴我?
  “你想問什麽?”文果的目光柔和。
  我猶豫著。該問嗎?
  終於,我掙紮著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認識張欣然嗎?”
  我緊張地看著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已經決定:不再去理會雲開和文果過去曾經發生了什麽。即使他們之間真的有過什麽,我也不想從文果這裏知道;我要雲開主動告訴我——在他已經足夠信任我、認為可以和我共同分享這一切的時候。
  文果一定是沒有想到我問的會是這個問題,他楞了一下,回答到:“當然認識。”
  “那好——”我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打氣:“以你的經驗,我要做到她這樣的位置上,還需要再努力多少年?”
  文果眼睛裏閃耀的是興奮嗎?可能我的第二個問題讓他同樣感到了意外。
  “你真是很有意思——”他笑了起來:“讓我想想——這個取決於多方麵的因素:你的基礎和潛質、你的機會和機遇,還有你的人脈。這個真的很難說。”
  我一下子懈了氣:“這麽說,我是沒有機會超過她了。”
  文果突然明白了,他果然是個聰明人。
  他又笑,原來他並不象相片中的那樣鬱鬱寡歡,他還是很喜歡笑的:“琳琳,你大可不必吃欣然的飛醋。難道雲開沒有告訴過你?欣然是他的遠房表妹。”
  
  人脈
  我現在的表情隻能用四個字形容:呆若木雞。
  怎麽會是這樣?我的假想敵忽然成為男朋友的親戚?為什麽雲開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是因為我從來沒有主動問過嗎?
  這時候才理解那句“放心。我做事情從來公私分明”可能真的有著特殊含義,隻不過不是我當時理解的那種含義。
  我心念一動:“文果,這——是不是也算是你說的人脈?”
  文果看著我:“你說呢?”
  我知道自己確實問了一個傻問題,這怎麽能不是呢?
  “我原本以為這些在外企是不存在的。”我喃喃道。過去我真的是這麽理解的。在我的心目中,外企意味著在同等的規則下競爭,意味著更多的平等競爭的機會。
  “真是個傻丫頭!”除了老爸、子明和雲開,又有一個男人叫我“傻丫頭”。我真的很傻嗎?
  “隻要有人與人的交往存在,隻要還存在機會不均等、資源不足,任何地方都需要這東西。當然,實力是非常重要的,但有了人脈推動,不就可以少奮鬥很多年嗎?你的願望不也能快速實現嗎?”文果說。
  我心裏怪怪地。他看我低頭不吭氣,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頭頂:“進入社會這麽多年,就連這點最實在的現實你還都接受不了嗎?”
  是啊,不管接不接受,事實上,我都已經借助過這個我不屑的“人脈”一次了,不是嗎?完全靠實力的平等對比,我就一定能比別的競爭者優秀嗎?
  但是,我心裏真的不舒服。
  “看來雲開還真的什麽都沒來得及教你——我來教你吧。”文果微微向我側過身子,我警覺地往後一縮。
  “放心,我沒有惡意。再說,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文果的話讓我覺得非常不好意思。是啊,你窮緊張什麽?不過,這話聽著怎麽這麽耳熟?
  “作為一個助理,你要經常和各個部門的相關人員打交道,如果你不掌握他們之間的關係親疏、禁忌等信息,工作效率可能就會打個折扣;最糟糕的就是有可能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這話讓我打個冷戰,忽然想到了當初聽Julie評價雲開時我的感受。
  文果給我上了很長的一堂課,聽得我是瞠目結舌。原來公司裏衣冠楚楚的高管們也有著各種各樣的沒有理由的怪癖;一些上班時間互不理睬的人竟然也可能是底下的私交密友。真是開了眼了。
  文果停下來,我連忙殷勤地送上剛從床底下箱子裏掏出的飲料孝敬良師。
  “以後你有了不明白的可以盡管問我。”他接過飲料,衝我一笑。帥哥就是帥哥,連仰頭喝飲料的姿勢都那麽帥。
  “我不會白白住你家的房,吃你們的飯的。”他把飲料瓶放在碗邊,問我:“還有其他問題嗎?”
  “有。”我猶豫再猶豫,還是問了:“那麽Angela呢?你認識她嗎?”
  文果神情嚴肅。他點了點頭。
  “她——是你的女朋友嗎?”我望著麵前這個漂亮的男人。他的五官幾近完美,真的隻可以用漂亮來形容。
  “你聽說什麽了嗎?”文果不答反問。
  “沒有,我的直覺。”
  “直覺,是嗎?”他仰起了頭。他的這個姿勢讓我想起了那張相片,甚至他現在那飄浮的眼神也那麽熟悉。
  “是的,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你的直覺非常敏銳。”
  “Angela也屬於那種人脈嗎?”我小心地問。這算不算是在挖別人的隱私呢?
  文果笑問:“又是直覺?”我點頭。
  “琳琳,你知道分公司的總裁是個美籍華人嗎?他姓孫,他有個二十幾歲的女兒。”
  我再次驚呆。Angela姓孫,全名孫穎馨。果然處處藏龍臥虎。
  又到了重點了——我拋出了下一個問題:“那麽,Angela和雲開呢?”
  這回文果居然哈哈笑了起來:“我說你怎麽兜這麽大一個圈子?這個問題,你可以問雲開,也可以再次相信你的直覺。因為我發現,它似乎蠻準的。”
  他居然拍拍屁股走人了,連碗筷都沒有收拾!
  但是,在Angela和雲開的問題上,我真的不敢隨便用我的直覺去感知。我害怕我擔心的事情會成為事實:就象你往空中拋擲出一個硬幣,你滿心念著是字,但是落下的卻總不是字。真的非常怕自己隱隱擔心的,會是殘酷的事實;自己反複強調的可能的美好“現實”,卻有可能是鏡花水月。
  畢竟,進入全程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學習到的,並不全都是溫情脈脈。
  我真的是個很容易動搖的人。原來我的立場竟然會如此不堅定。一個小小的馮文果,卻也能在我心頭的天平上劇烈地上下搖擺。從知道他到現在終於見到他,他在我心中的形象總在不斷變化,但卻是越來越模糊。現在居然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許人物了。
  從見麵到現在,也就不過才短短一天的時間啊!
  頭疼!真的不喜歡複雜的東西,可最近究竟怎麽了——居然遇到這樣棘手的人物!不過好在,目前真看不出這位“文果哥哥”到底會對我有什麽不利。
  不過,他的那句話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我怎麽感覺:他,好象已經讀懂了我心中的擔心?難道,他是在告訴我:對了,就象你擔心的那樣?
  心神不寧。收拾好飯桌後,拿了本書,躺在床上翻著。一個個鉛字在我眼前晃動,個個好象沒有任何意義的符號,在那裏飄來飄去,沒有一個留下印象。歎口氣,合上書,卻又看到了雲開飄逸的簽名,靜靜地躺在扉頁上。
  這次第,怎一個“煩”字了得!
  想想文果正在隔壁,可能正在床上看書或者做著什麽,和我僅隔著這麵薄薄的牆,我就更加不安。
  要不,給雲開打個電話?
  起身拿起電話,正要撥號,我又停住了:就這樣讓步了嗎?如果我和雲開之間還有未來,今後,我是不是必須永遠讓步,永遠主動?
  想到“永遠”,就有些意冷,感到齒寒。
  終究還是沒有撥出這個電話。安靜地坐在床上,我努力地想理清心頭的這一團團亂麻。
  老媽把那盆茶花放到了窗台邊上。一扭頭,就看到那盆鮮豔的紅茶花,在初秋的餘熱中,享受著一陣突然間拂過的清涼微風,葉片和花頭正在輕輕地顫動。

  出遊
  早上一睜開眼,發現周圍居然很安靜。
  看看鬧鍾,還不到五點。多久沒有這麽早醒過來了?何況昨晚降了一場秋雨,酷熱的天氣一下竟涼爽了起來,正是好眠的清晨啊!
  閉著眼睛,忽然想到了隔壁的文果:不知道他睡的可好?昨天是他第一次在新居住,加上剛從德國回來,也不知道時差有沒有倒過來?
  迷迷糊糊再次睡去。醒來時,已是早餐時間了。打著嗬欠一出臥室,發現馮文果已經坐在飯桌邊上了。好嘛,這小子倒也真不外道,完全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了。
  “早起的鳥兒才有蟲吃啊!”馮文果得意地衝我揚起手中的筷子。
  “簡直就是吃才。你是從難民營回來的嗎?”話雖難聽,但我已經不好意思冷著臉對他了,畢竟昨天給我上了那樣深刻的一課,伸手又怎能打笑麵人?不過看他神清氣爽的樣子,應該昨晚睡得不錯。
  老媽簡直已經成了文果的老媽子了,不就是小鹹菜嘛,還拚命往他碗裏夾。怎麽從來不給我夾菜啊?我斜了文果一眼:居然全吃了?鹹不死你!老媽祖籍山東,口味重,她自製的鹹菜簡直能把鹽販子鹹翻在地,所以在飯桌上銷路一向不好;今天終於有人賞臉,把她給喜的:“文果愛吃多吃點,我做了很多呢!哪天你回家帶點給你媽媽嚐嚐,自己家做的,幹淨。”
  估計吃完飯這小子得一口氣灌幾缸水。我在一邊偷著樂。
  不過還沒有等我收回笑容,文果就已經成功地把老媽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了:“琳琳,昨天晚上在我隔壁打呼嚕的——是你嗎?”
  這個臭小子什麽意思!我脖子一下僵直:“你放二氧化硫還是二氧化氮呢!我好好一個淑女怎麽會打呼嚕?更何況這房子雖然不算新,但隔音效果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差!”
  文果拖長了聲調:“那麽——昨晚是我聽錯了?是從對麵樓裏傳來的?”
  如果有麵鏡子,我現在的臉色一定是青紫色的。
  這會兒插話的居然是老爸:“哈哈,文果你倒是真沒有聽錯,是琳琳啊。”一向寡言的他居然無視我的臉色重點補充了一句:“琳琳從小到大什麽都好,就是有三個缺點:一是炒菜難吃,二是暈血,三就是打呼嚕,呼嚕聲音簡直震天動地!”
  “爸爸!”我真恨不能用饅頭塞住他的嘴!老媽一看我生氣了,連忙補充:“是了,不過琳琳不是每天都打呼嚕的,隻是偶爾太疲勞了或者太困了才這樣!”
  我欲哭無淚。可馮文果偏偏還火上澆油:“這可不妙,女孩子打這麽響的呼嚕,以後還不把自己老公給震到床下去啊?看不出來你這麽瘦小,還有這麽大的肺活量!”
  “馮文果!人要學會積點口德——做人要厚道才是!”我的手指已經指到他鼻尖上了。
  可他真不是厚道人:“那麽琳琳,雲開知道你睡覺打這麽響亮的呼嚕嗎?”
  “他才不在乎呢!他說不聽著我這美妙的小夜曲還休息不好呢!怎麽樣?”不服氣是吧?氣不死你!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老媽、老爸一左一右把我夾在了中間。
  “琳琳,你別嚇唬媽媽,媽媽一直很相信你才放你出去的。你不會是瞞著媽媽做傻事了吧!”老媽一臉著急。
  “是啊,雖然雲開是不錯,可畢竟你們認識的時間也不長,你做事怎能這麽不顧後果呢!”老爸趕緊跟上。
  看看對麵文果臉上玩味的笑——臭小子,你就到處放火吧!我恨得牙根直癢癢。
  “哎呀我是隨口說著玩的,騙你們的了,你們不會連這一點都信不過我吧!”我拍著胸口,恨不能指天發誓。
  可老媽老爸的表情分明就是不信,老媽一臉的憂心忡忡——那個始作俑者,卻在我對麵陰險地笑!
  完了完了——老媽一定又在籌劃著什麽可怕的事情!我簡直沒有勇氣繼續想下去了。如果眼睛能飛刀,我一定要把對麵那個小子活活砍死,就算濺一身豬血我也不管了!
  可這位居然不是一般的不厚道,又來落井下石:“琳琳,雲開說的倒也沒錯,你打呼嚕時那火車經過似的震動效果,的確非常具有催眠作用;不然一貫認床的我昨晚也不能睡這麽好。”
  快!誰能遞給我一把刀——我現在就要宰了他!
  如果不是看在他識相,在我差點被老媽老爸夾成餡餅前以“我不熟悉這個地段的路況,不知道這一年裏有沒有變化,麻煩琳琳帶路了——順便可以和我一起參加一個同事組織的聚會”的借口把已無還手之力的我解救了出來的份上,我真想給麵前這個男人一個大鍋貼!
  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我昂頭下樓。他跟在後邊,我聽到他在笑。氣死人了!一大早因為他白細胞白白犧牲了一大批!
  再給他好臉色我就是傻子!所以當他叫我在樓下等他一會的時候,我就當沒有聽到。打個電話給黃子明,他女朋友今天和朋友聚會去了,正在家裏鬱悶,因此一招呼馬上恨不能爬過來。
  走到小區門口,文果駕著他那輛寶來慢慢從後麵蹭了過來:“上車吧。還生氣啊——心眼可不象你的鼾聲那麽大啊!”
  他一定是想死!我告訴自己要沉住氣,因為我越生氣他就越得意,我不想讓他得逞。可他那找抽的樣子確實很氣人:“離我遠點,如果你還想見到明天的太陽的話!”
  “上來吧,我帶你去參加同事組織的野外遊戲。”他停車,打開了副駕駛邊的車門。
  “野外遊戲?”聽著新鮮。
  “殺戮、槍擊——不敢了吧?”他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
  “Who怕who?”腦子一熱我就鑽進了車。在他笑咪咪地掉轉車頭的時候開始後悔:怎麽又上了他的套?
  “停車!”我大喊。
  “這麽快就反悔了?”文果搖頭。
  “不是”,我硬起頭皮:“我忽然想起來我約好了人了。”
  他接的倒快:“那簡單,你們兩個我都帶上。說地址,我們去接他。”
  這下我沒招了:“我們的費用你付啊?”
  文果果然大方:“當然。”那好吧——見招拆招,有什麽了不起,再說還有黃子明給我撐著呢!一下放下心來:“行,盛天商廈!”我們約好在那兒見的。
  “原來你們要去逛商場啊?你的朋友啊?”文果一打方向盤,熟練地將車駛入車道。
  “豈隻是好朋友!他是我的竹馬青梅!”我衝衝地回答。
  “那麽,雲開知道你這個竹馬青梅嗎?”文果專注地看著前方路況:“還是你的竹馬青梅也領教過你的驚天動地的鼾聲?”
  要不是考慮到自己的生命安全,我真想立刻在他那漂亮的臉蛋上印上一個紅色的巴掌印。
  黃子明鑽進車後座時,我還咕嘟著嘴;倒是他大方,手越過車座伸到前排:“黃子明。”
  文果側身一笑,輕輕回握一下:“你就是琳琳口中的超級好友加青梅竹馬?我是馮文果。”
  不知為什麽,車行進途中,文果總從後視鏡裏觀察著子明,象在思索著什麽。我正奇怪,就聽到他問:“你原來也和琳琳一樣,住在珠林橋附近嗎?”
  
  意外
  我詫異地看向他。這小子!我老媽是不是把我家出現過幾隻小強的事也都在他和林姨麵前抖摟過?
  “是啊!”黃子明賊賊地衝我笑。文果專注地開車,子明把頭擠到車窗邊上小聲問我:“上次就是因為他你差點凍成雪人吧?挺有豔福啊——說實話,他的長相配你太虧了!”
  今天我怎麽渾身都是張揚的暴力細胞?我白了他一眼:“他是我家鄰居!”
  黃子明用眼睛說著:小樣,你就裝吧!
  這時,文果又開了金口:“你姓黃——你小時侯家裏是不是養了一隻跛腳的小土狗?”
  太過分了,老媽瘋了嗎?別人家的陳芝麻爛穀子她也拿出來晾?
  “你怎麽知道啊?是有一隻,琳琳撿的,她媽媽對貓毛狗毛過敏,所以送我家養了。後來不見了。”
  我也覺得事情有點詭異,怎麽周圍涼颼颼的?
  “那就對了。”文果瞟了我一眼:“雖然是小時候的事情,可我還是有點印象的,不象某人,記性被狗吃了!”
  他這是在說我嗎?我警覺地看著他。
  “你是——”黃子明開始努力回憶:“我們小時侯見過?”
  我也迷糊了:“我們以前就認識嗎?”
  文果歎了口氣:“子明忘了倒是情有可原,琳琳,可你是實在不應該忘記的。”
  “什麽啊,天知道是不是沒有滿月的時候見到的你?我怎麽記得?”話雖這麽說,我開始拚命在大腦皮層掃描他的影像——還是空白啊?
  這時,後座的子明倒是激動了起來:“文果,果果——你是小丫頭,是嗎?就是替琳琳被狗咬了一口的那個小丫頭!是不是!”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啊?我的眼睛在他們兩個中間打轉:什麽果果、小丫頭的,小丫頭是馮文果嗎?不過看他現在的長相,小時候一定十分象個洋娃娃,叫小丫頭倒也不奇怪。
  “你原來不是叫文果嗎?”黃子明見我沒有反應,連忙拉我的頭發:“琳琳,就是當年你被狗追的時候救你的那個小哥哥啊,那時侯他長的比周圍的小姑娘都漂亮,大家都叫他小丫頭的!我原先怎麽都沒有想到啊!”他在那裏傻樂。
  “我繼父姓馮。”文果淡淡地應了句。他現在的神情倒是我想象中的文果該有的表情,淡淡的。倒是和子明的興奮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是真的沒有印象,如果不是黃子明總在我耳朵邊上嘮叨這事,我可能都不知道那麽小的時候還有人為我“英雄救美”。麵前這位就是當年的小英雄?我上下打量。怎麽看也不象當“英雄”的材料啊!
  “老媽也真是,都不告訴我。”我嘀咕。
  “阿姨一定早就告訴過你,一定是你沒有往心裏去。”還是黃子明了解我。是,老媽天天那麽多話,不過濾一下聽大腦不早裝滿爆炸了?可能是說過吧,老媽不經常說文果小時侯就知道能有出息嗎?
  “還不信?要不要我脫下褲子給你看看大腿上的疤?”文果打趣。車一拐,上了一條小土路——現在已經進郊區了。
  “流氓!”我臉一熱:“就算是又怎樣,當時是狗要咬你,又不幹我什麽事!姓馮的!你往哪開呢?”
  文果搖頭歎息:“琳琳,看來你不光是記性讓狗吃了,連良心也讓狗吃了。”看我一瞪眼,他又接一句:“馬上到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果然是到了就知道了。車子進了一個小村子,現在擋在我們車前的,是一幫身著迷彩、手持衝鋒槍的男男女女。
   “舉起手來,慢慢從車裏出來!”一支衝鋒槍槍口從我身邊打開的車窗外涼涼地伸了進來:“快下車!”
  我當時什麽也沒來得及想,立刻把手舉到了腦後。
  文果笑著對著持槍的男人說:“Toby,你嚇壞她了。”
  車外的人哈哈大笑起來。槍口收了起來,這個臉上塗得隻露出亮亮的眼睛的Toby為我打開了車門:“你們遲到了。Vicent,這兩位就是你說的朋友吧。”
  馬上,車下有兩個人認出了我:“Eva?”應該是遠通的SR項目組組員,可是他們臉上塗的黑一道、綠一道,慘不忍睹,簡直認不出來是哪位的本尊。
  文果倒是沒有騙我——果然是野外遊戲:在郊區的一個小村子的半山腰上;果然是殺戮、槍擊:一幫男男女女手持激光衝鋒槍,迷彩服下纏繞著激光感應器,胸口幾盞感應燈。原來是真人版CS。
  “我不會打槍,幾下不就犧牲了?”雖然有幾個生命指數,可我還是發怵。
  “沒問題的,你跟著我,我可以適當掩護你。”文果幫我把行頭披掛上,又在我臉上塗上油彩;相信現在我也已經成了個大花臉。我本來想說子明會保護我,可一望,那個小子早興奮地和Toby他們在一邊扛著槍侃上了。看來我是沒得指望了。
  文果自己在臉上隨便抹了幾下油彩,然後遞給我:“幫我補一下。”他微微哈下腰,臉湊到我麵前。
  文果的臉很細致,沒有男孩子臉上常見的痤瘡。我們之間的距離這麽近——我感到了一陣心跳。
  我果然是個超級大累贅。盡管有文果罩著,身上的感應器還是不時發出刺耳的嗡嗡聲,還連累了文果兩次。
  “要不你幹脆自己躲著吧,我早死早超生。”我推推頭盔,現在太陽正當頭,還是有點熱。
  “那怎麽行呢?”文果伸出一隻手,輕輕握了一下我的:“不用怕,你行的,射擊的時候手端平,瞄準感應點,扣扳機的時候手不要抖。”
  他的手指涼涼的,輕輕地安撫著我有些煩躁的心。
  好小子,看到你了,讓你叛變到Toby組裏,吃姑奶奶一槍!我正在瞄準著黃子明的後背,忽然覺得身後輕輕潛過來個人。
  沉住氣,我猛一轉身,淩空飛起一腳——
  “琳琳,是我!”聽到文果的聲音時,腳已經收不回來了——武俠片裏收放自如的那可是大俠啊——
  天啊,今天怎麽這麽多意外啊!我看著掙紮著爬起來的馮文果的大花臉上縱橫交錯的血跡,還有他剛才嗆著臉的岩石上的血,兩眼開始發花。
  最後的意識是:我的確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代價
  當周一我和文果一起出現在遠通辦公大樓的時候,出現了隻有在室內輕喜劇現場才會出現的戲劇性的笑場。
  包括門衛、前台的接待、樓內往來的辦公人員,甚至那個德方經理——全都是同一反應:愕然,忍,憋不住笑起來,接下來就是:“Vicent,你的臉,是讓貓撓了嗎?”然後,不約而同把目光轉向我,一副恍然大悟狀。知道是他們誤會了,我也是有苦說不出。
  我垂頭喪氣如喪家之犬,緊緊尾隨在文果身後。昨晚我已經被老媽念到頭疼:“人家才來兩天就讓你折騰成這樣,你讓我怎麽跟你林阿姨交代!”
  等我們走過去後,自然又是一場大笑。
  老天總是不願遂人願,一大早讓我們在電梯、走廊裏遇到這麽多人!我甚至還看到了Toby!雖然昨天他看到的文果鼻子裏還比今天多塞了兩團止血棉,遠比今天狼狽,可他還是很沒有風度地在電梯裏大笑——
  沒辦法,誰讓文果長一張人神共憤、男女同羨的俊臉來著。今天上麵遍布著擦傷和紅腫,額頭嚴重的地方還貼著OK繃。偏偏他不動聲色,還是往日那高傲的樣子,怎能不招人笑?還連累我一起現醜!
  相信用不了多久,昨天的十幾個目擊證人就會繪聲繪色地廣為散播文果和我昨天戲劇性的一幕:肇事者、施暴方暈倒在地,被害人一臉鼻血和擦傷地趴在地上掐著把他害成這樣的人的人中。以後怎麽見人啊!
  等我進了辦公室,發現遠通的幾個項目人員竟然也在時,我真想仰天長歎。
  Frank他們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了我一眼。Julie看看我,欲言又止。
  工作推行倒也順利。遠通的項目人員素質也是相當高的,溝通起來比較容易,提供我們資料的速度也非常快。
  看看電腦上的時間:快要吃午飯了。這時Julie走了過來,輕聲對我說:“中午一起吃飯。”我點了點頭。可能她有話要跟我說。其實,我也有事想問她。
  午飯時間,和Julie剛剛坐定,手機就響。一看,正是陰魂不散的冤家馮文果。
  我前輩子一定是欠了他的。他講話有點漏風:“給我帶份飯,送到辦公室來。最好是流食,菜軟一點,不要太油膩。”然後居然就直接掛了!
  我是誰?他的秘書?下屬?還是老媽子?什麽都不是!我是全程SR項目助理方琳,所以我不去理會他,開始吃飯。
  Julie開口了:‘Eva,聽說你和Vicent走的很近?遠通這邊有人說你是他女朋友。”
  我就知道她肯定要問我文果的事。我實話實說:“我怎麽會是他女朋友?隻不過小時侯他家住在我家附近,所以兩家老媽關係不錯;而現在他剛搬到我家隔壁,就這種關係。昨天他順便把我和另一個童年玩伴一起帶過去玩玩而已。”
  “那就好。” Julie麵色凝重。她的神情讓我感到非常好奇:“Vicent怎麽了?你們那天看到他都那種表情?”
  Julie垂下頭,攪拌著她買的炸醬麵。這個東西軟,幹脆一會兒買份給文果拿去算了。畢竟他現在不好意思在餐廳現身也是拜我所賜。
  我知道她在猶豫什麽,於是設法打消她的顧慮:“你放心,我和他關係一般。主要是我老媽喜歡他喜歡的緊。”
  Julie想了好大一會,才下定決心:“告訴你也是為你好。以前,你沒有進全程的時候,全程有四大鑽石男,其中我們谘詢部就占據了兩席。”
  “一個Vicent,一個Adam。”我不動聲色。
  “對。”Julie倒不奇怪我猜中,因為是顯而易見的。
  “可以說,連我這樣的已婚人士也忍不住常常多看他們兩個一眼。誰不喜歡好看的人或事?” Julie把麵條纏到了筷子上,再放鬆:“也奇怪,他們卻是非常好的朋友,就是大家都能看到的那種好朋友,結果,好象不到兩年前,谘詢部高級經理上調總部,留下了一個空缺。你也知道,谘詢部的高級經理實際上就是總監——多少人都看著這個位置呢!幾場回合下來,隻剩下了Vicent和Adam。”
  劇情似乎在向著我曾經想象的方向發展。
  “其實論聰明,Vicent要超過Adam。”是嗎?我不以為然,可能Julie看出來了,強調一下:“真的,Vicent是那種少見的天才。你知道他開始在英國學什麽的嗎?他是學醫的!但是他中途改了專業,卻還能提前畢業!他是少見的天才。”
  文果還學過醫?難怪昨天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沒有假借他人之手。這個文果身上,還有多少東西是我不知道的呢?
  “但是,僅僅是天才是不夠的。離開全程的一年多,Vicent的確變了很多。如果當年他能擺出今天這樣的氣勢,當初他不一定能輸給Adam。”
  “就因為他輸給了Adam,他離開了公司,是嗎?可離開公司你們也不必這樣看他啊?”我真的覺得奇怪。
  Julie抬頭看我:“Vicent真的什麽都沒有跟你說嗎?”我連忙保證。事實上的確沒有。
  “知道你和Vicent熟識我仍然告訴你,是因為你們走的太近,我真的不希望你被他傷害到。Vicent是個很聰明的人,但如果他的聰明總不用到正地方,甚至用來去刻意害人,那這樣的人你是不是應該防著點?”
  什麽意思?我猛抬頭看著Julie。
  “其實職場爭鬥偶爾還是必須使用些必要的手段,無傷大雅的也就算了,比如說Adam,如果不是因為Angela是他的女朋友,這個位置他也不可能坐得這麽安穩。但Vicent用的手段卻缺德了點——”
  我一把抓住Julie的手,嚇了她一跳:“你說什麽?哪個Angela?”
  “你不知道嗎?他的助理啊,Angela是兩年前進入公司的,一進公司就被Adam牢牢套住;等其他人發現她居然是總裁千金時跌足捶胸卻也來不及了。”
  Julie接下來說了些什麽,我完全沒有聽到,隻覺得耳畔象打雷一樣隆隆做響。我想對她說:我不關心Vicent,我隻想知道Adam,隻想知道為什麽Angela竟然會是雲開的女朋友!她不是屬於文果的嗎?文果不也承認了嗎?Angela知道我住在文果房間裏流露出的那種表情——絕對絕對也是對愛人的熱烈關切啊!
  這是怎麽回事?亂了,亂了!我頭疼欲裂。
  這時候,文果的電話打斷了Julie的滔滔不絕。掛掉後,我買了份炸醬麵,搖搖晃晃向文果的辦公室進發——完全不管Julie在身後的跌足輕呼。
  文果的大花臉沒有讓我覺得開心,他大開的“狗竇”(昨天磕在石頭上摔斷了一顆下門齒)也沒再能讓我忍俊不禁。他坐在我對麵,齜牙咧嘴地吃著麵:這樣一個身上還存有孩子氣的男子,會是Julie描述的那個小人嗎?雲開和Angela,到底是什麽關係呢?
  雲開說過:“我有今天,完全是靠我個人的努力。”
  難道,和Angela在一起,真的是他曾經付出的代價?這也是他的“努力”?
  我陷入了沉思。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雲開。
  
  盒子
  “喂!”我的聲音在顫抖。雲開和文果,這兩個突然出現在我生命中的男人,已經打亂了我原有的生活秩序,還有我原本寧靜的心。
  我知道我可以直接問他:“雲開,Angela是你的女朋友,是嗎?”他會怎樣回答我?沉默?還是曾經是,或者是一直是?或者是“我說過,如果和你有關,我認為需要告訴你,自然會毫不隱瞞”?
  和這兩個男人鬥勇,我可以贏在年輕氣盛;但要鬥智,盡管我能過目不忘,可也難以勝出。不禁心煩氣燥。
  電話那頭的雲開倒是平靜:“吃過午飯了?工作進展還順利嗎?”他的語氣中還是一貫的關心。
  “還可以。”事實上,這兩天我一直在等他的電話。昨天晚上,忍不住撥了他的號碼,卻終於沒有決心按下撥出鍵。可能,在這兩天的角力中,我算是稍微占了上風。不是嗎?因為現在他還是打來電話了。但是如果他放棄了呢?我不禁有些後怕。
  文果把那碗麵全吞進了肚子,現在正安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我。我一陣不自在。對雲開說了聲“等一下”,衝文果一點頭,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你說吧,有什麽事嗎?”我邊說邊往辦公室走。
  “剛才講話不方便嗎?”
  “是的,我在文果辦公室。”我並不想隱瞞他。
  “文果,現在還好吧?”這好象是他第一次這樣問候文果。
  “不怎麽好,昨天讓我推了個大跟頭,現在臉上掛了彩,手臂掛了花。”這也的確是實情。
  “那你可慘了。從小到大,他可是非常愛惜那張臉的,他肯定恨不得殺了你!”雲開輕輕地笑了。
  “從小到大”?我聽到的是這個詞語嗎?“雲開,文果和你一起長大的嗎?你小時侯也在珠林橋一帶住過?”不會這麽巧吧?
  “珠林橋?文果是在那長大的嗎?這我倒不知道。愛漂亮是聽他自己這麽說的。文果沒有告訴你?我和他是在英國讀書的時候認識的。”
  說到在英國讀書,我想起了文果的“天才”:“這麽說,你可能知道他為什麽舍棄學習了一半的醫學了?”
  雲開沉吟著:“這個你可能問他自己比較合適。據我所知,文果本來就誌不在杏林,從醫可能是他的父親強加給他的誌向。他的父親對他,似乎過於嚴苛。”
  原諒我實在按捺不住,我沒有雲開那樣不動聲色的功力。我問了句:“我總和你談文果,難道你就根本不擔心?你不擔心我和他之間還會有什麽嗎?”
  “你們會有什麽?琳琳,你是希望我天天看住你嗎?那樣你會舒服嗎?我相信你。我一直都認為,你和文果之間不會發生什麽。我很早就說過,你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的。”他的語氣還是那樣雲淡風輕。讓我感覺就象試探性地丟了個石子進洞,半天也聽不到一絲的回響。
  推開辦公室門,屋裏的人都還沒有回來。我坐回轉椅上:“雲開,你不是也說過,我不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女孩子?那麽,你現在還會對我重複這句話嗎?”
  雲開沉默。
  “所以,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也沒有什麽是不可改變的。以前你也沒有看著Angela是嗎?是因為不在乎嗎?就象現在你也不想看住我一樣。”我的手心開始發冷:“那好,讓我告訴你:不錯,原來我和文果的確沒有什麽,周六你打電話回來的時候我想要告訴你的重要的事就是這個。說他是我男朋友也是我騙你的。但是現在,文果已經搬到我家隔壁了,現在的情形,象不象兩個月前曾經發生過的某一幕呢?”
  “琳琳,你想說什麽?”雲開的聲音還是那麽冷靜。就是這種冷靜讓我恨不能發狂。我真想從電話裏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看看他的臉色會不會改變。
  “雲開,我是想說——我不是你們之間搶奪的物品,我是個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我有眼睛能看,有耳朵能聽,有腦子去選擇!我是方琳!不是第二個Angela!”
  我實在不擅長進行這樣的對話,它讓我胸口發堵。
  雲開的聲音終於有了感情色彩,他有些激動:“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搶奪的對象,我也不是隨便的男人!琳琳!有時候,你親眼看到的可能是錯覺,你親耳聽到的也可能隻是傳言!我希望你能象我相信你一樣相信我!再說,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和Angela曾經有過什麽,那也隻能是過去式。”
  “我會盡快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爭取提前回去。有件東西本來我準備回去後親手交給你的,既然這樣,我想提前送給你,或者隻有這樣你才會明白我的心意。琳琳!你絕對不會是第二個Angela!你去找Angela,我馬上會給她打電話,我會讓她把放在我辦公室的備用鑰匙拿出來給你,那是我家裏的鑰匙;在臥室的床頭櫃上有個小盒子,打開那個盒子,你就明白我這樣做隻是相信你,絕不是不在乎和放棄。”
  對著剛推門進來的Giles丟下一句:“幫我跟頭請一下假!我有點急事出去處理一下!”然後我旋風一樣卷進了文果的辦公室。
  我從沒想過自己有這麽好的平衡感——穿著高跟鞋在走廊裏一頓狂奔,居然沒有拐到腳脖子,當然鞋子質量也不錯,鞋跟沒有出意外。倒是把正從辦公室探頭出來的Angela嚇了一大跳。
  “Eva,你居然是雲開的女朋友啊!”她看上去好象很是好奇和興奮:“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啊!”
  我實在沒有心思搭理她,搶過她手裏的鑰匙就往樓下跑。
  文果居然沒有問我要去華麗家園幹什麽!奇怪——等我在車上終於平定了喘息,也找到了正常時候的大腦反應的時候,我開始納悶了:“你為什麽不問我去那幹什麽?”
  文果一聳肩:“到了不就知道了。你難道不是去見雲開嗎?這個時候他不在公司在家裏玩什麽花樣?”
  奇怪,看他的樣子,好象並不擔心、也不忌諱和雲開碰麵。
  我努力深挖:“你不擔心碰到他?”
  他居然笑了,而且就我目前的智商看來,他的笑容並沒有一絲的偽裝和牽強:“我和他又不是仇人,你放心,我們能量有限,就算見麵也不會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
  這一路真遠。
  當我輕輕拿起那個巴掌大的小盒子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緊張。作賊似地偷偷看了一下四周:沒有人,馮文果也沒有跟進來。屋子裏很靜。
  我屏住呼吸,打開了小紙盒,裏麵是一個用圖案精美的粉色絲緞貼麵的小首飾盒。按下小盒子上的對扣,盒蓋便輕輕彈開——
  有一張小小的粉紅色卡片。我輕輕取了出來。
  卡片的一角,手繪著兩個牽著小手的可愛的卡通星星,一個紮著小辮,有著調皮的笑臉;另一個正側身親著她的小臉。
  盒子裏靜靜地躺著一串小小的銀質手鏈,綴著可愛的長胡子的太陽月亮,還有小星星:
  卡片上寫著這樣幾行字:
  ——今天,我找到了我生命中的幸運星了。替我高興吧!也祝願你早日找到你的。
  ——真替你高興。真巧,我也找到了。你替我高興嗎?
  ——真的,是誰啊?
  ——傻丫頭,就是你啊!
  原來,雲開之後,果然現出的是日月,是或皎潔、或燦爛的明亮。

  冰釋
  我想起了“待字閨中”給“日月初現”的留言:明明哥哥,我找到了我生命中的幸運星。替我高興吧!也祝願你早日找到你的。
  不禁“撲哧”一笑。這世界真大,住進文果家前,我和雲開天天在那麽近的距離活動竟然沒有相遇;這世界又真小,這麽大的網上流量中,“待字閨中”竟然能遇到“日月初現”。
  有些明白為什麽開始竟然覺得雲開這樣熟悉了。眼熟也似乎正常,回家我就去把這個“日月初現”先生曾經發給我的卡通自畫像翻出來看看。一定是他那副自畫像的原因,應該還算相似,否則我不能見到雲開時就覺得眼熟;但肯定是不夠傳神,畢竟他是個業餘選手,雖然當時發給我時他還洋洋得意,希望我能誇他“才貌雙全”。不過記得當時被我一頓海扁,就連額頭上幾道畫餘文樂的漫畫臉也都會出現的褶子也讓我拿來大做文章,反正他是自尊心嚴重受挫,一頭包連帶灰頭土臉地爬下網去,險些生活不能自理。
  隻不過不知道這副掃描的自畫像現在還有沒有存在電腦裏,回去一定要好好找找。
  想來,我和雲開之間,倒真是象他說的:“猿糞哪!”
  我的鬱悶被這突如其來的巧合一下衝散了。把小卡片放回盒子裏,收進了隨身的皮包。還別說,雲開的卡通畫的還不錯。那個紮小辮的星星,自我感覺神情還是挺象我的呢!不過,也可能是我自己臭美吧!
  趕緊解開手鏈扣,想掛到腕上觀賞一番。惱人的是小小的鏈扣卻不聽我的使喚。無奈,到客廳找文果幫忙。
  文果不在客廳。我喊了一聲:“馮文果,你死到哪兒去了?!”
  心情好就是不一樣,自我感覺嗓音也變得清脆,不象剛才,喉嚨裏象堵了什麽東西,上不來又下不去,難受極了。
  “我在這裏。”原來是進了書房。
  文果正站在書桌前。書桌上,擺著那盆八仙花。雲開還算細心,把花盆放在一塊大海綿上,放到淺盤裏,淺盤中還有挺明顯的一層水。估計是擔心出差時間太長,花兒不澆水會枯萎。
  我興衝衝地走到他麵前,把手鏈遞給他:“快,幫我戴上——漂不漂亮?”順便顯擺一下。
  文果看我一眼,捏著那條手鏈掃了一眼:“雲開送你的?你們這些小女孩子,就喜歡這些沒有實際用處的裝飾品。”
  什麽跟什麽啊?我不服氣了:“能起到修飾、美化作用不就是最大的用處嗎?真是的。再說了,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我是女人,是女人!”我挺胸抬頭以示強調。
  “是,你是女人!”文果的目光掃過我,重點在我那分量不太足的胸部看了一眼。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惱羞成怒:“看什麽看!怎麽我都是貨真價實的女人,哪象你,長個姑娘樣,除了高個子,看看其他哪點不象姑娘?難怪叫你小丫頭!”
  文果一聽這話立刻就惱了。他惡狠狠地瞪著我:“你知不知道男人最忌諱的就是別人說他娘娘腔?你這個臭丫頭是不是想找死?”他現在的眼神可以可以理解為“危險”?
  拜托,千萬別把我的手鏈給捏壞了!我戰戰兢兢地看著他手裏的手鏈。這可是雲開送我的愛的禮物啊!其實我也不是故意想惹他生氣的,就是當時一惱火,氣馬上就上來了,話也就脫口而出了。我的這張嘴啊!
  現在文果的表情絕對是男人!我想拍拍,又怕拍到馬蹄子上,隻好委委屈屈做受氣小媳婦狀。據說男人都吃這一招,好男不跟女鬥嘛!“對不起了,我隨口說的,算我不好了!”趕緊陪笑臉。
  他還沒有消氣——小心眼!繼續威脅我:“在英國上學的時候,有個人這麽說我,當時要不是雲開攔住了我,他一定活不到第二天!”
  這麽暴力?!好了,算你純爺們,行了吧?!我膽小啊——沒辦法,有幾個女孩子超膽大的?
  果然,過了一會兒,他氣平了些,我忙腆著臉,把左手伸到他麵前。他橫了我一眼,慢條斯理地打開了鏈扣。
  我陪著笑臉,心裏卻偷偷嘀咕:還說自己不女人氣,心眼都象小女人!
  戴上以後,在文果麵前來回晃了幾圈,他卻不理我,連聲禮貌性的讚美都沒有,卻在書桌邊坐下,出神地看著那盆八仙花。
  花都謝了,現在隻剩幾片葉子了。真不明白這破花有什麽好看的。
  我一向不喜歡這種花,她的花色太善變,這種花的花語我也不喜歡:驕傲的家夥、冷淡、無情等等,沒有一個是褒義詞。這繡球花為什麽會叫“八仙”呢?真不明白。對了,雲開說的也對,“茶花就叫茶花,叫什麽曼佗羅?”我叫花名就喜歡撿人家不知道的叫;當年考曆史、生物、地理什麽的,我的分數就是比同學們高——咱過目不忘啊,填空裏那些犄角旮旯的知識點我都能記住。這花叫它繡球就俗了,叫八仙不就雅些嗎?
  對了——好象記得這花太澇了容易爛根的,雲開把它泡在水裏不很快就玩完了?
  我趕緊把花搬出來。文果開口了:“你幹什麽!”
  “雲開這個笨蛋!我看他也有養花的書啊——他看沒看啊,這樣泡著這花就完了!簡直是愛殺!”
  把盤子裏的水倒掉,海綿取出來,重新放上花盆,我又把花放到書桌上。
  文果這又是什麽表情?若有所思?
  他看了我一眼:“愛殺?很有意思的一個詞。雲開出差了?什麽時候回來?”
  我擺正花盆:“可能還要兩個禮拜吧。對了,嘿嘿,那就麻煩你了——偶爾載我過來澆澆水什麽的吧。”
  我真以為他會拉長臉拒絕沒想到他竟然痛快地同意了!不會有什麽問題吧?幾次曆史教訓告訴我——這小子有時真的挺陰的。
  想起來了,還沒有給雲開打電話呢。我喜滋滋地撥號:現在手機上快捷鍵的Number One已經換成了雲開,老爸老媽已經靠後了——看來不光是男人有了媳婦忘了娘。
  “雲開!”我一喊,文果的眼光立刻落到我身上。我背對他:“謝謝你的禮物!我真不敢相信天下竟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雲開在那邊笑了:“是啊,我也覺得很詫異。那天看到你的簡曆的時候,我就想,如果要解釋,這隻能說是天意,是上天安排好的緣分。”
  這麽早?這麽早他就發現了?嗚嗚——不公平,為什麽當時沒有告訴我?
  “那你什麽時候發現我不是文果的女朋友的?”我有點氣急敗壞。
  這時,我感覺似乎有一道銳光在我後背聚焦——我一轉身,發現文果兩眼發亮,正直直地看著我。
  “我從來就沒有相信你會是文果的女朋友。如果一年半前你認識了他,你一定會告訴你的明明哥哥的。畢竟,你那段時間連每天的日程表都要匯報一遍的。”
  這話有點熟?可能是我自己向明明哥哥表白的吧。那段時間極其無聊,剛失業,每天晚上和他在網上窮吹就是最大的樂趣。
  那麽,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切了然,看我自己上蹦下跳地唱大戲了?
  “你真是陰險!”我罵道。
  他在那頭哈哈大笑,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你怎麽現在到我那去了?怎麽沒有在上班?我不是告訴你下班去的嗎?!”語氣有些嚴厲。
  “這——這——”這下,我隻有嘿嘿哈哈了······
  
  合影
  對我來說,接下來的日子簡直就是一切如意,幸福無比:晚上我不再和老媽搶電視機,先看會兒書,再和雲開煲煲電話粥;而且這個周末,也就是明天雲開就要回來了。
  白天呢,項目進展順利,工作上竟已經開始顯山露水。原本我這個助理隻是打字員、文案、記錄員、複印小妹加雜工,現在地位居然逐漸有所提升。比如說,前天開會,大家討論完後,Frank環視一下,例行公事地問了一句:“還有人有其他意見嗎?”
  大家搖頭。我正在瀏覽討論記錄,趁著新鮮出爐的當兒圈劃一下重點。這時,Frank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不過不是宣布散會:“Eva,可以談談你的看法嗎?”
  我?我聽錯了嗎?我有點發蒙,差點忽地站起來。Julie在桌下用她的高跟鞋尖踢了我一下。我仔細看一下Frank,他又微笑著重複道:“談談你的看法。”
  吸口氣,好,表現我自己的時候到了。不就是對這個流程中存在的問題進行分析嗎?我最擅長找茬,雞蛋裏都能給你挑出骨頭,加上做了這麽多功課,還可以站在前麵幾位已經發言的巨人的肩膀上,啊哈哈——果然機會總是垂青有準備的人的!
  在我發言過程中,Frank一直頻頻點頭;等我講完,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明顯不一樣了,就連Julie,也用手捅我一下:“行啊你!”我心裏那個得意啊,晚上連忙向雲開匯報。雲開聽了也很高興,勉勵一下後又告誡:“千萬不要翹尾巴啊——多向前輩學習,你還是個見習生,要謙虛才是!”
  嘿嘿——這麽遠,他怎麽看到我翹尾巴了呢?
  唯一讓我感到鬱悶的就是那個馮文果了。除了上班、睡覺,其他時間他就是長在我家了。哪用給他住隔壁啊,簡直是浪費資源,我看直接在客廳支個行軍床他就夠用了。最讓我感覺到鬱悶的是他現在在老媽老爸眼裏排名已經在我之前了,兩老是一見他就笑——我這個親閨女讓他們徹底拋閃了。這個馮文果,竟然把我老爸老媽的愛都給搶走了!
  一天我忍無可忍,再度恩準他進入我的香閨威脅他:“小子,你沒有爸爸媽媽嗎?幹什麽老纏著我老爸老媽?不要天天在我家呆著,有空回去陪你爸爸媽媽去!”
  那種憂鬱的眼神又出現在文果的眼睛裏:“琳琳,你以為每個人都象你那麽幸運,有這麽親切隨和的父母嗎?從小到大,我都不敢和父親開一次玩笑。”他好象沒有什麽精神,對我說了句:“不過,這個周末是得回去看看媽媽了。”然後就出去了。
  回想著他的表情了,我又後悔了:我這是幹什麽啊?他也不過是吃了你家口飯,又沒有給你帶來什麽困擾,這時候想起雲開說的關於他父親的話——我已經和老媽確認了,當時她瞪大眼睛:“琳琳,我說話你是不是有聽沒有到啊?當年你林阿姨和馮伯伯結婚,才搬走的啊——雖然他們離婚時文果判給了你林阿姨,文果也改姓了馮,但不久他就被他父親接到英國去了。那麽多年,文果一直跟著他爸爸在英國讀書,後來工作才回你林姨身邊的。我和你林姨去年過年碰巧遇到,還感慨了半天呢!一晃,孩子都這麽大了!”
  文果和父親在英國,應該是很寂寞的吧。所以他喜歡我們家裏的這種氣氛。這也不奇怪。
  對於我和文果天天同進同出,時間長了,大家也習慣了,畢竟人家是我的童年好友,而且我和誰一起與他們也沒有多大關係。隻是Julie總反複在我麵前強調要當心這個“小人”,我就一味虛應。目前除了他心眼小,我看不出他什麽地方象“小人”,可能那天她是教誨了點什麽,當時心亂如麻,也沒聽進去。也罷,何必自尋煩惱,就算他以前“小人”過,但我的感覺告訴我——他應該不會那樣對我。我對自己的感覺已經越來越有自信了。
  所以今天一下班,我讓文果送我到雲開的住所去,準備清潔一下,迎接他的歸來。文果正好也要回屋取點東西,一拍即合。到了目的地,他回屋,我則拿著抹布在雲開房間裏亂轉。
  窗戶密封不錯,加上來的幾次都沒有開窗,所以沒有什麽灰。雲開房間一貫保持整潔,所以也沒有什麽可收拾的。十分鍾不到,我就已經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轉圈了。
  我可是很乖的,以前頂多就在雲開屋子裏翻翻明麵上的東西,再就是折騰那些書了。可現在實在無事可做,於是我拉開了雲開書桌下的移動袖箱。
  有本相冊!我興奮起來——沒準能看見雲開的光屁股裸照,找回平衡的機會到了:以前我曾哭喊著要用自己的裸照換明明哥哥的帥哥照片,無奈之下,他發來了掃描的自繪卡通像,我則給他發了我的人見人愛的標準裸照——周歲光屁股照。
  當時他發回來的N多“笑死人啊”簡直差點把我的電腦弄崩潰。
  我抽出了相冊,很沉。放在桌上開始翻——
  有雲開的獨影,還有許多和別人的合影,合影的人我都沒有見過,應該是他學生時代的同學吧。好象都是他在英國念書的時候的照片——不過從相片上看,那時侯雲開似乎比現在要活潑一些。有一張笑得特別燦爛,所以偷摸抽出來,充公了,準備回去加工一下放錢夾裏,嘻嘻。
  翻到中間,終於出現了一個我熟悉的麵孔——馮文果。那時侯的文果可真是個憂鬱的帥哥啊,比現在還要瘦,估計腰比我的還細。幾乎沒有笑模樣。
  再翻,啊——有了一批熟人了:Julie,Frank,還有Angela和一些全程的熟麵孔。
  我留神一看:Angela和雲開的合影倒是有幾張,但動作也並不特別親密。雲開的手不是斜插在褲袋裏,就是垂放在體側。這下可放心了。
  翻著、翻著,我看到了一張合影。
  背景我一眼就能認出來。因為拚那幾張風景,我曾花了一夜的時間。
  是雲開和文果的合影。文果的手搭在雲開的肩上。他們兩個人都在笑,笑的那樣燦爛,燦爛的竟然有些刺眼。
  他們身後,是那翡翠般的湖水。雲開斜靠著一塊石頭,上麵鑿出了兩個大字:碧塘。
  一個美麗的湖,竟然起名為塘;一泓碧水,她的名字竟然是塗著紅色顏料的兩個字——碧塘。
  我的眼前,閃過那個相片袋。上麵的那個醒目的“12”閃電般劃過我的腦海!
  
  禮物
  我端詳著這張合影——難道,這就是相片袋中我拚出來的十一張以外的第十二張照片?
  也不見得,通常這種合影不都加洗嗎?那麽這是加洗的嗎?如果是,文果為什麽沒有把這張的碎片放在袋子裏?還是他根本沒有撕?或者是這張根本就是那第十二張?
  我連忙往後翻——一直到最後一頁,沒有了,再也沒有其他以碧塘為背景的相片了。
  這麽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次碧塘之行,應該隻有雲開、文果和Angela。這張合影應該是Angela照的;文果和Angela的那張可能就是雲開照的了。其他的風景呢?是不是也是雲開照的呢?是不是在照風景的時候無意中照下了文果與Angela的合影呢?可是,為什麽要撕掉那些風景呢?
  我腦子忽然有點當機。
  門鈴響了。應該是文果。我連忙將像冊放回去,把袖箱推回原處,起身去開門。
  文果手裏拿了一包東西,問我:“可以回去了嗎?”
  我心煩意亂,點了點頭,拿上包和他一起下樓,上車。
  總覺得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可又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對,就象頭腦中擦過一道火花,剛想伸出手,火花卻已經熄滅了。
  文果見我沉默,卻也不多問。半晌後,突然問我:“你明天去接雲開嗎?”
  我是想去。
  文果見我點頭,便道:“那我送你去吧,機場太遠了,坐車也不方便。把雲開接回來後我再回家看媽媽。”
  我有點驚訝——他怎麽會突然主動想見雲開呢?現在有一點是肯定可以確認的:他們以前有過衝突或恩怨;但上次去雲開住所,包括這次,他都這麽主動,可不可以理解為正在招搖著綠色的橄欖枝?
  回家時,老爸老媽已經吃過晚飯出去溜達了,桌上給我和文果留著飯。文果的吃相仍然象幾百年沒有吃過東西似的,我不知怎的沒有胃口,就呆呆地看著他發傻。他臉上的傷已經都長好了,額頭兩處比較嚴重的還結著醒目的痂。為了避免在他這張俊俏的臉上留下疤痕,我們全家陪著他一直吃著不放醬油不放醋的清淡飯菜。估計這段時間也把口味重的老媽折騰的夠戧。
  “你的牙好點沒有?”畢竟門牙斷了是很疼的,遇冷碰熱都不舒服。我有顆蟲牙就經常疼的哭天抹淚。
  “沒關係的,周末已經約好牙醫了。你不要用這種同情和愧疚的眼神看著我。那天也不能怪你。” 文果夾了一筷子西芹放到了我碗裏:“光看我幹什麽?我又不能當飯吃!”
  我勉強吃了幾口。大概是看出我有點不對勁,文果自己把碗筷收拾好就回去了。他出門之前,我喊住了他:“文果,那天我說的不讓你呆在我家讓你回家陪父母的話是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裏去。”
  文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微微笑道:“我知道的。不過明天我確是該回次家了。”
  做了一晚上惡夢,早上醒過來後卻什麽也記不起來了。隻是依稀記得自己在夢中拚命地哭。
  等我在機場見到半個月不見的雲開時,別提心裏有多激動了!如果不是因為機場人多怕丟人現眼,我一定能撲過去鑽進他懷裏!
  雲開輕輕擁了我一下,微笑著放開:“我看看,好象沒見長肉啊!”
  我搡他一下,努嘴示意一邊:文果正含笑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我們。
  雲開一怔。他們兩個就這樣靜靜對視著,直到文果向雲開伸出了一隻手:“雲開,好久不見了,還好吧?”
  他們禮節性地握著,又迅速放開。而我,則在他們身邊看來看去,頭晃的象撥浪鼓。他們,是用眼神在較量嗎?的確,如文果所言,沒有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就因為這樣我才搞不懂:就這樣雲淡風輕地問候一句就好了嗎?他們是在用打拚多年曆練出來的麵具掩飾著真實的反應,還是時間真的如此厲害,一年半的時間,就讓他們學會了遺忘?
  終於,雲開露出了他的白牙:“還可以,的確好久不見了。很抱歉琳琳把你傷成這樣。”
  是啊,最近他的回頭率比從前更高——讓我的愧疚感也一天比一天加深。在機場就總有人好奇地打量著他。可文果畢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居然不動聲色,佩服,佩服!
  我們先回了華麗家園。文果直接掉轉車頭走了。
  雲開一進屋就發現我整理過了,我很得意:也算是有點成就感。
  雲開輕輕在我額頭印下一吻:“謝謝你。”
  我有點呆住了。當他柔軟、溫熱的唇離開後,我摸著腦門開始傻笑:這還是雲開第一次吻我呢!算不算是我的初吻呢?
  雲開拿出了給我老爸和老媽買的禮物,交代著:“中午在這吃吧,就不要回去麻煩你爸爸媽媽了。下午我們一起回去。”肯定是給老爸老媽送禮物,算他有心!
  我喜滋滋地:“人回來就行了,還買什麽禮物啊?這麽客氣!”
  雲開笑了:“禮不可廢嘛!”
  我伸出手:“給我吧!”
  雲開納罕:“給你什麽啊?”
  “別裝傻,禮不可廢——我的禮物呢?”我賞了他一記白眼球。
  雲開咧著嘴大笑起來:“你啊,還真沒有給你買禮物呢!”
  什麽嘛!我抱著最後一絲小小的希望:“真的沒有?”
  他搖頭:“真沒有!你不是說我人回來就行了嗎?現在我回來了,算不算禮物呢?”
  你啊?我又翻了個白眼,沒好意思說什麽。把手收回來,說不失望是假的——別說女孩子,誰不喜歡禮物呢?真是的!
  偏偏雲開把臉湊了過來:“生氣了?”我沒有理他。
  “琳琳,我真的沒有給你買禮物。不過,如果你不嫌棄,我真還給你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禮物。”雲開神秘地笑著。
  我抬頭看著他,他的笑容真的很“迷人”。
  他伸出手一拉,我跌坐在了正坐在沙發上的他的腿上。
  雲開側過身子,低下頭,吻住了我的唇——
  那一刻,我睜大了眼睛,沒有聽到小說中描繪的天使的歌聲,也沒有看到漫天飛舞的星星和彩色旋渦,隻感覺到自己的耳根和麵龐好熱、好熱······
  雲開輕輕說:“傻丫頭,閉上眼睛。”
  我連忙闔上眼,感覺到自己的睫毛正在激烈的顫抖。
  終於明白過來——這,這才是我方琳的初吻啊!
  
  ······
  最後,雲開放開我,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懵懂地看著他。
  他的眼睛亮亮的,象深深的望不到底的湖水:“琳琳,這就是我一直以來想送給你的禮物——一個戀人的吻。”
  
  婚約
  什麽嘛,明明是他占了我的便宜,還說是禮物。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的臉“刷”地一下熱了起來。臉上迅速著了火,火勢快速蔓延開來,恨不能燒到腳後跟:“你——你——為什麽不征求我的同意!”
  雲開出神地看著我,然後放聲大笑起來。我一定是麵紅耳赤,所以灰溜溜地到廚房拿冰箱門泄憤——冰箱裏空空如也。
  買完菜回家做飯。正吃著,想起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前麵的慘痛教訓已經告訴我一個道理:提前打預防針效果遠遠勝過現場急救治療。我連忙告訴雲開:“對了,你這次去我家,老爸老媽要是有什麽瘋言瘋語,你就當沒聽到好了。不要理他們!”
  雲開吃飯很斯文,和文果完全不同。他好奇地問道:“會有什麽瘋言瘋語?”
  我怎麽好意思告訴他?於是幹脆耍無賴:“我怎麽知道!反正你記得我的話就好!”
  可雲開的眼神就好象在說:“別瞞了,我知道。”於是,在他第三次用那種眼神看我的時候,我繳槍了:“好了好了,告訴你也罷。那天臭文果擺了我一道,我一時口誤,老爸老媽以為你把我那個了,現在正在家拉架子等著,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什麽那個了?”該死的雲開肯定是故意的!我看著他嘴角正在擴大的笑紋,決定不理會他。
  於是他調整了重點:“文果怎麽折騰你的?”
  這怎麽能告訴他?要是他知道了我那擾鄰無數的鼾聲,本小姐的臉要往哪擱?可偏偏雲開有百折不撓的精神和毅力,於是最後,我不情不願的陳述在他震天動地的笑聲中結束了。
  有必要笑的這麽誇張嗎?我恨恨地死盯著他:“吃飯笑成這樣,不怕噎著、消化不良?”
  當他停下了笑聲時,嘴角還在輕微抽搐,手還誇張地撫著肚子:“琳琳,I服了YOU了。”然後,他正色道:“但有一點你沒有說錯。就算開始我會輕微不習慣你的鼾聲,不過我相信,隻要假以時日,我真能把它當成我的小夜曲。”
  我一陣感動:沒有想過他能說出這麽浪漫的話。
  可是,隨後他又爆出了一陣大笑:“這麽驚人的鼾聲,你住在文果房間裏的時候我怎麽沒有聽到呢?真是遺憾啊!哈哈哈!”
  簡直是——
  好在,最後他安慰了我一句:“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心裏有數。”
   終於,我們並肩坐在了老爸老媽麵前,準備接受三堂會審。
  老爸眉頭緊蹙,目光在我倆身上來回遊移。老媽也是難得的一臉嚴肅:“雲開,你知道我們想和你談什麽嗎?”
  “阿姨,我知道。琳琳已經告訴我了。”雲開真誠地說。不對啊——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別扭呢?好象有點不對勁。
  “雲開,我的女兒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這次她倒是讓我大吃了一驚。你們打算怎麽辦?在這種問題上,我家一向不是那麽開放的。”老爸開口了。
  這,這——情況好象真的不妙,而且是非常不妙!我緊張地看著老爸老媽,他們到底想幹什麽?難道是想逼婚不成?我,我的行情真的有這麽差嗎?已經淪落到需要用大棒加恐嚇加莫須有的罪名來強迫推銷的地步?不要啊!我不要!
  雲開,你不是心裏有數嗎?你倒是快說話啊!快否認啊!剛才你是怎麽說的來著!我著急地看著他,他好象在想著什麽,用手撫著的他下巴。
  無奈,我隻好硬著頭皮上場:“都告訴你們那天是我開玩笑的了,你們這是要幹什麽啊——人家沒有做過的事情幹什麽要逼人承認啊!”
  老媽瞪了我一眼,我的心一咯噔:“你還好意思說!閉嘴!”
  我撅著嘴,開始頻頻向雲開送秋波:有誌青年,就看你的了,你說沒有,老媽、老爸一定能相信;他們可一向很看好你的啊。快說啊——簡直是急死我了!
  終於,雲開開口了——我暗自心喜。
  但是——什麽好事都是毀在這個“但是”上——我還沒來得及笑出來,雲開開口了:“叔叔阿姨,請你們放心——我不是不負責任的男人,我一定會對得起她、會對她好的!”
  冬雷陣陣夏雨雪啊——這是真的嗎?我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我恨不能抓住在空氣中飄散開的聲波,全部再塞回他的肚子裏去!
  天啊——他不開口倒好,一開口,我的清白,我在老爸老媽心目中的二十多年的清純乖寶寶的形象,全都毀於一旦!
  這個鄭雲開——他到底是存的什麽心!!
  倒是老媽,忽然沉吟了起來:“雲開,你有把握嗎?你不覺得你和琳琳認識的時間太短了點嗎?也就是三個月吧——你能確認嗎?”
  我已經沒有力氣看他們鬥法了,準備攪局!正要出擊,雲開笑了:“阿姨,這個您真的不必擔心。其實沒有見到琳琳前,我就已經挺喜歡她的了。我們可以說是神交已久了,差不多兩年前我們就在網絡上認識了。”
  是,我在他麵前簡直就是玻璃心肝的透明人,他幾乎了解我的一切;而他呢?我好象知道什麽,但仔細想想,好象什麽都不知道。
  老媽斜著眼看我,意味深長。我現在已經是百口莫辯,幹脆繼續裝死。這個鄭雲開,說的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他到底在玩什麽花樣?
  接下來雲開的補充更是在我頭頂炸響了驚雷!
  “阿姨,叔叔,我父母可能最近會從英國回來一趟,他們想上門拜望一下你們,還有,見見琳琳。”他的語氣,就象是在自然地陳述著什麽最簡單不過的事情:“還有,如果二老願意,我隨時都準備迎娶琳琳做我的新娘!”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忽地站了起來,大喊一聲:“好了,鄭雲開,你可以閉嘴了!你瘋了嗎?還是在開玩笑?!我不同意!”
  “什麽不同意?”老爸和老媽倒也沒有生氣:“害羞了?看不出來我們的琳琳還這麽皮兒薄呢!”
  老媽已經鑽進了裏屋,一會兒手捧黃曆出來了:“我要挑個好日子,看看哪天宜嫁娶!對了,雲開,哪天把你的八字拿來,我們好合一合!”
  為什麽沒有人問當事人我自己的意見呢?我看著他們開始熱熱鬧鬧地寒暄,一個頭有兩個大——這個雲開到底在搞什麽鬼?
  “你——你——,你爸爸媽媽還沒有見過我,你怎麽就敢說娶?”我頓足捶胸。
  雲開衝我得意地一笑:“琳琳,你不用擔心。我看中的人,他們絕對不會有任何不同意見!”
  
  親密
  這簡直就是一場荒唐的鬧劇!我居然會不知道這場鬧劇究竟是怎樣、為什麽會以這種形式發生。一個女孩子一生中最珍貴的求婚——竟然是這樣一出荒謬場景!簡直是欲哭無淚。
  等我被老媽推出門送雲開回去,一下樓,我就忍不住哭了起來:“你這是在搞什麽鬼嗎!嗚嗚——開玩笑也要有個度啊!”他居然把我一生中最浪漫的求婚給糟蹋成了這個樣子!
  雲開伸手想拉住我,被我摔開。他沒有去取車,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琳琳,你看我是開玩笑的人嗎?我當然是認真的。我是個男人,對自己做出的承諾是要負責任的!”
  “我們已經到了結婚的程度了嗎?簡直是開玩笑!你了解我嗎?我了解你嗎?我們有可能一起走一輩子嗎?結婚是一件很神聖、很嚴肅的事,你怎麽能這麽輕率就決定呢!”我掛著眼淚問他,鼻子發酸了。
  雲開終於抓住了我。他溫暖的大手在我臉頰上輕輕擦拭著:“琳琳,我怎麽會做輕率的決定呢?我是真的希望我的父母能見見你。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和你這個可愛、活潑的小女孩一起嬉笑怒罵著過日子,和你一起看書、看電視,聽你嘮嘮叨叨,晚上在你的小夜曲中入眠。怎麽會不了解呢?我知道你啊——天才的過目不忘,善良、可愛,偶爾的小迷糊,膽子小、會煮米飯,會拌涼菜,炒菜總放多鹽而且過火;喜歡自在,回家不愛穿鞋,愛光著腳在地板上走······我還知道你的生日、你童年最難忘的記憶,你的青梅竹馬,你的······”
  我沒有讓他再數下去。我撲進了他的懷裏——
  我開始放聲大哭。很難描述出我現在的心情,是喜?是憂?或者這就是百感交集。
  雲開似乎也有些手足無措:“琳琳——如果這真的讓你那麽為難,我們之間的事情也可以再放一放。隻不過,從遇到你以後,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心情和願望都是一樣的。如果真的讓你那麽為難,我們還可以再繼續磨合一段時間。其實,剛才脫口而出的話,也讓我有些吃驚——我原本並沒有準備這樣早就做這個規劃的——”
  我猛抬頭,捂住了他的嘴。笑話!說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誰見到過覆水重收?
  “怎麽?你還想反悔?”我瞪著他。雲開低下頭,輕輕擁住了我。他的唇落在我掛著淚滴的眼角。
  他輕輕在我耳邊說:“真是個傻丫頭!”他的聲音——真的非常、非常好聽······
  似乎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一經敲定,感覺上馬上就會發生變化。
  雲開的父母一個月後才回來。雖然說要一個月後兩家父母才能正式商談兒女們的大事,但雲開對我的態度,和以前相比已經明顯不同了。
  雲開似乎比以前更加喜歡接近我。以前我在屋子裏四處亂轉,總能感覺到他的眼睛在圍著我打轉,烘烤的四周的空氣都開始發燙;但那時他最多也就是揉揉我的頭發,撫撫我的臉,再加上一個暖暖的擁抱。但是現在,他總喜歡把我攏在懷裏,和我一起靜靜地看電視。開始我很不自在,畢竟老媽老爸雙目炯炯地坐在不遠處嘛。奇怪的是老媽老爸竟然當沒有看到。次數多了,我也就習慣了。隻是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又長胖了?會不會壓的他的腿很麻?
  老爸、老媽和文果不在的時候,或者是我們在我的臥室的時候,他常常會突然吻我。和第一次的和風細雨不同,現在他的吻,讓我的心跳似乎都開始不受控製,整個人都暈暈忽忽的。就連當他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身體,都會讓我難以自製地輕顫······
  變的不隻是雲開。我也變了,連自己都感到了明顯的變化:我變得似乎比從前安靜了。
  我是雲開的愛人了——很快,我就會成為身邊這個優秀男人的伴侶。我不能讓別人看低我。我要做一個從各方麵都足以與他匹配的女人,我不希望有人說我配不上他!
  在工作上我仍然用心,但有時候卻會不知不覺地走神,就連自己都不知道神遊到何處去了。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有時,看著身邊這個男人,心裏卻湧起一陣恐慌:真的就要嫁了嗎?從此陪伴著這個男人?那時侯,卻又感覺身邊的人這樣陌生!
  Julie說我是患上了婚前恐懼症:“沒關係,過一陣子就好了。我結婚前也是這樣的。”對於我和雲開突然爆出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同時又有消息靈通人士散布的我們即將結婚,大家似乎並沒有感到特別的意外。隻是Julie給了我好幾記粉拳:“你可是嫁的比我好多了。你知道凱旋大廈裏現在有多少雙美麗的眼睛在極度嫉妒地盯著你嗎?”
  文果一點都不喜歡我的變化。那天,在我和他一同去遠通的路上,他自後視鏡裏打量了我好久後,對我說:“琳琳,你最近好象太安靜了。雲開喜歡你現在這樣嗎?就我個人而言,我還是喜歡那個自自然然的琳琳。就是因為那種自然,你才是大家心中特別的琳琳啊!”
  他的眼中似乎隱藏著什麽,我想努力分辨,卻被他躲閃開。
  也罷,方琳這一介平凡女子,遇到一個雲開已是上天開眼,不要再繼續胡思亂想了!
  可是,文果現在真的也變了很多。他的變化,似乎比雲開和我更厲害。
  那天當他從家中返回,到我家吃晚飯時,興奮的老爸老媽火速向他通報了我和雲開有可能即將就要到來的婚事。“我算終於熬出頭了!不用再天天操心琳琳的婚事了。”老媽是一女出嫁萬事足:“我天天擔心她沒有人要,誰知道這丫頭竟然這麽好命——這一點象我啊!”
  文果用那種怪怪的眼神看著我,卻對老媽說:“阿姨,你其實大可不必擔心琳琳的。象琳琳這樣的率真、可愛的女孩子,不會找不到人欣賞。”他的眼神真的很奇怪。我皺了一下眉頭。
  文果把眼光移開了。不知道為了什麽,我覺得他當時的表情——好象是很寂寞、很失落。那種感覺,讓人隱隱有些心疼。
  家裏客廳裏真的支了一張行軍床。最近一段時間,雲開也懶了,不愛回去,下班後就鑽進了我家,在這裏混吃、混喝、混住。每當晚上熄燈後,我總會感覺到自己耳邊似乎回響著他輕微的呼吸——他就在我的臥室外的客廳裏,和我之間,隻有那麽近、那麽近的距離。我們之間,是那樣的親密,親密得就好象這周遭的空氣。
  現在我們家的早飯和晚飯真的非常熱鬧——一家三口加上兩個帥哥。雲開談笑風生,文果較從前卻顯得沉默,沉默的就象那張相片中的文果,就象我從前想象中的文果。晚上,他也不再象從前那樣在我家消磨到睡覺前,吃完飯收拾好後,他總是找個理由回隔壁去了。我總覺得他有心事,連老爸老媽也讓我有空和他談談,但我實在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談起。
  每當我抬頭看到他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的時候,心裏總會莫名其妙地亂做一團。我下意識地躲閃著他的眼睛,很怕自己就這樣被浸入那深黑的、浸透著憂鬱和責備的瞳孔裏。我不知道自己對這種眼神的含義的理解是不是正確的,不管正確與否,回避開,總是最明智的選擇。
  早上仍然是文果送我。現在項目進展順利,雙方合作愉快,項目組的人員也日漸熟悉起來,日子久了,就連Julie對文果的看法也大為改觀:“這個Vicent的確不是一般人物,看來人確實不可偏信一麵之辭。”可見從前雖然久仰文果大名,但由於工作無交集,加上不同部門,級別不同,Julie並未真正與文果正麵接觸和交流過。
  文果臉上的傷已經淡了,並沒有留下什麽疤痕;他的門牙也已經裝上了,我眯著眼睛扳著他的嘴研究了半天——感謝醫學昌明,幾乎看不出哪顆是贗品,終於也算鬆了口氣。
  我的見習期終於快滿了;雲開的父母也還有一周的時間就要回國了——這,又讓我的心裏多了點小小的不安。
  這天早上,雲開吃早飯的時候對我擠了一下眼:“哎,昨天終於有幸領教,你那小夜曲還真不怎麽悅耳呢!”然後他埋頭偷偷笑,氣得我頭皮發麻;而文果,則抬頭看著我,等我的發現他的目光時,他的眼睛卻又迅速遊離開了。
  
  玫瑰
  周末。我準備上街奢侈一下,買兩件漂亮點的衣服,也好在見麵時給他父母留下個好點的印象。人本來就長的不夠出眾,再不打扮一下,雲開的父母會怎麽想?就算嘴裏不說,心裏也難免會犯嘀咕。
  雖然雲開反複說他父母絕對不會幹涉他的選擇,但我這個未來的醜媳婦,心中還是未免有些忐忑。
  雲開今天在公司加班;文果早上吃完早飯後就從我眼前消失了。一個人在商業街來回兜圈,在專賣店和小店裏鑽來鑽去,可怎麽挑都覺得不如意,心裏慢慢焦躁起來;試了幾件衣服,竟然出了一身臭汗。
  已經是秋天了。路邊高大的法國梧桐的葉子已隱隱有些發黃,遠遠望去,一片攙雜著的黃黃綠綠。走在臨江大道上,微風拂過,偶爾有幾片葉子飄飄搖搖地落了下來,被往來穿梭的人群匆匆踏了過去。
  一些情侶或勾著肩、或牽著手,從我身邊走過;臨江大道周圍,從來不缺少浪漫的迷人風景。
  我靠在橋邊厚實、冰涼的石質欄杆上,閉上眼睛,享受著微微襲過的涼風,讓初秋的感覺浸透心中沉積了這麽多天的煩躁。突如其來的幸福是那樣的不真實,讓我在靜靜地享受時感覺到絲絲的擔憂:這一切,果然都是真的嗎?我——就要嫁給雲開了嗎?
  “哥哥,好漂亮的姐姐啊,給這個漂亮姐姐買朵花吧!”一個稚嫩清脆的童音。我側頭一看,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牽住了一對情侶的衣襟。
  “不要!不要!”小姑娘被搡到了一邊。“買一朵吧!”她跟緊走了幾步,最終停了下來。
  “來,過來,我買一朵!”看著小姑娘失望的表情,我忍不住招呼她。她歡天喜地地跑過來,從懷裏擁著的玫瑰中抽出了一支:“謝謝姐姐!三塊錢一支!”小姑娘長的很漂亮,微紅的小臉蛋有點髒。伸出來的小手也有著明顯的灰印。
  小姑娘接過錢,歡歡喜喜地去找下一個目標了。花用玻璃紙套著,並不新鮮,花瓣邊緣已經有些發黑。我正捏著花看著,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說:“你知道你買她的花會帶來什麽不良後果嗎?”
  是文果。初秋的陽光暖暖地撒在他身上,即使在人流如織的臨江大道上,迎光而立的他,仍然是那樣引人注目。
  “你知道這些花童,這樣的年齡本該呆在安靜的校園,守在父母身邊,而不是在這裏賣花。”文果走近我,他的眼神象秋日的暖陽一樣溫暖:“你還是象小時侯一樣,善良的有點傻氣。”
  小時侯?我似乎不記得了。我記憶中的童年裏好象沒有文果、這個“小丫頭”的影子。也是。當我長到愛蹲下身子撫摩小狗的時候,他應該已經上學了。畢竟,他要比我長三四歲。等我長到足夠記得印象深刻的人的時候,文果已經搬走了。
  他靠在我身邊的護攔上:“這些花童有的是被黑心老板非法雇傭的,有的甚至是被騙來的;你付給她的花錢,隻能使這些黑心老板更變本加厲,使更多原本應該讀書的窮人家的孩子過早開始體味悲涼的人生。”
  我知道的。雇傭童工是違法的。這些孩子身後有著強悍,甚至可以稱為邪惡的成人在操縱。但是,如果沒有賣花,舍得為了一點工錢就讓孩子放棄學業的父母,會願意讓,或者會有能力讓他們繼續留在安靜的校園裏嗎?我不知道。現實生活,有時候也是血淋淋的殘酷。同樣是孩子,有的在父母掌心百般嗬護,有的在風雨中掙紮求生——當我看到報紙、網絡上那些催人淚下的照片時,我也流淚,也感慨現實的不公平。
  “賣花,總比被教去偷、去搶好,不是嗎?”我望著文果:“我總不能讓打電話讓城管來抓吧。”
  “不是抓,是解救。”文果目光清澈。怎麽看,他都是個幹幹淨淨的男子。
  “那你為什麽不打電話讓他們來解救。你也看到了。”我反問。文果沒有回答。我知道他的原因,我們的原因都是一樣的啊:送回家後,他們就一定可以不再賣花,或者是不必賣力氣了嗎?生活中,往往也會有很多的無奈。
  這並不是個讓人開心的話題,所以我決定主動跳開,問道:“你來這兒買東西?”
  文果笑了笑:“隻是忽然想到這條大道上散散步。”
  我們一起在這秋日的臨江大道上走著。這條街現在已經浸透了濃烈的商業化氣息。但江邊帶有涼絲絲水意的清風,使得鄰近的這條大道仍不失為這個都市裏難得自然的怡神之所。
  “你最近心情不好?有什麽心事嗎?”或者現在是個合適的時機,可以和他簡單地談一談。
  文果瞥了我一眼,雙手插在休閑褲的口袋裏,卻並不回答。
  前麵有一對夫妻,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悠然地散著步。孩子還太小,腳步還有些踉蹌。或者,幾年後,我也可以和雲開一起,牽著我們的小愛情結晶,漫步在臨江大道上。這樣想著,心頭暖洋洋的。
  經過一家花店,文果突然停了下來:“琳琳,進去看看?”
  一個花店就是一季春天。從前在家百無聊賴的時候,也曾經起念要做花仙子。老媽幫我一算賬:門麵月租、人工費、水電費等等,加上嬌嫩的花朵的損耗驚人,最終還是作罷。
  一個乖巧的女孩走上來:“買花嗎?先生,我們新進的花語玫瑰,要看一下嗎?”
  花語玫瑰?我好奇:“我知道玫瑰的花語是愛情,可花語玫瑰是什麽?”
  “花語玫瑰,就是采用最先進的科技在新鮮玫瑰花瓣上繪圖、刻字來表達心意的一種玫瑰花。您可以看看我們這裏的樣片。這是最新品種······”
  “我要一朵——”文果打斷了小姐的話:“我要一朵黃玫瑰。”
  然後,他轉身看著我的眼睛,對站在我身後的花店小姐說:“我希望在上麵刻上這樣一句話:琳琳,我是否真的已經錯過?”
  我呆住了。我喜歡花。和所有有著愛情憧憬夢想的女孩子一樣,我也喜歡玫瑰花,盡管也有人說玫瑰有些媚俗。
  文果的聲音依然清亮:“還是,因為我的錯過,我就永遠不能再擁有這份幸福?”
  他站在花叢中,讓我想起了古希臘的神話。我知道:希臘神話中,玫瑰既是美神的化身,又溶進了愛神的鮮血;她是愛情的代名詞,是全世界通用的愛的語言。從懵懂地向往愛情的時候起,我就已經知道了玫瑰的花語:一朵是情有獨鍾, 你是唯一;黃玫瑰的花語,除了珍重、祝福、友誼,還有失戀和妒嫉。
  文果靜靜地望著我。他的手仍舊插在褲袋裏。
  花店小姐看看他,又看看我,終於說:“先生,刻這麽多字,字太小,可能會影響到整體的美觀效果,而且花瓣太脆弱······”
  沒有人理她。心頭象剛剛席卷過颶風,被江風撫平的情緒已經翻轉著扭了起來。
  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是嗎?我簡直不敢繼續往下想。我看著這個英俊的男子:他的柔軟的黑發,白皙的麵龐,刀削過一樣挺直的鼻梁,還有那深潭一樣的眼睛,他神情嚴肅,嘴角略有些緊張。
  忽然想起了初遇文果的那天,老媽站在窗口的那聲大喊:“哇,琳琳,你最近走桃花運了嗎?這是哪個帥哥!”
  
  尷尬
  我低著頭快步走著,閃避著眼前一雙雙迎麵過來的形態各異的鞋。今天的人怎麽這麽多? 心煩意亂。
  我知道文果一直跟在我身後。因為他急促的腳步聲一直在尾隨著我。忽然,他加快腳步,走到我身邊伸手拽住了我:“你非要撞起一頭包後才抬頭嗎?”
  心裏咯噔一下,抬頭一看——差點撞上前方的一根水泥柱子。一氣,飛腳踢它一下,腳尖疼了起來;文果哈哈大笑起來:“簡直是無妄之災!它招你惹你了嗎?”我也忍不住笑了。然後我們就沒有再說話。
  文果居然沒有開車出來。我們奮不顧身地擠上了213路公共汽車。車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擁擠。一坐公汽我就恨不能再生高十幾厘米,個子矮啊!
  好不容易找了個椅背當扶手。文果跟著站在我了身後。車上的人真多。我和他貼得很近,近的似乎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還有他在我頭頂、身後散發的熱氣。
  回到家才想起自己是去買衣服的。現在兩手空空回來了,甚至連那支玫瑰也被落在了花店裏;不禁心中懊惱:看來明天還得再出去一趟。
  還不到中午。原本我是打算逛一天的:老媽老爸今天出去瀟灑了,雲開今天工作任務聽說很緊,晚上要很晚回來,所以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了。現在我麵臨一個難題:和文果的午飯怎麽解決?剛剛一路上的尷尬還沒有消退。進門後,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和文果說點什麽。
  “餓了嗎?冰箱裏有菜吧?”文果拉開冰箱門看了看:“中午我們自己做吧。你想吃什麽?”
  原本我想說出去吃的。畢竟剛才發生過那樣詭異的事情。盡管我當時什麽也沒有回答,急匆匆地出了花店,而他隨後追出來後也再也沒有提到這事情上來,但我還是很害怕:兩個人呆在一個屋子裏隻能催化當前我們之間的怪異氣氛的蔓延。但是文果已經取出了冰箱裏的牛肉,放進微波爐裏開始解凍,我反倒不好意思再說什麽了。
  就這樣,我洗米煮飯,文果在一邊切著牛肉。廚房的空間本來就很小,現在的情形更是讓我感到了曖昧。所以草草洗了一下米,插上電飯鍋的插頭,我扭身就想出去,手卻被文果拉住了。
  “琳琳,你的水放得太多了。”他另一隻手裏還握著菜刀,砧板上是切成長條的牛柳。
  開蓋檢查一下,好象是有點多了,我倒出來一些,重新蓋上了鍋蓋。這回出去時文果沒有攔我,隻是在我經過他身邊時拋給了我一句:“你在猶豫,是嗎?對於我來說,你的猶豫應該就意味著希望,難道不是嗎?”
  這讓我想起了他初次出現在我家廚房,輕輕在我耳邊說的那句話:“我猜,你應該沒有告訴鄭雲開你住進我家的原因和目的吧!”心裏忽然有些發涼。我想回頭大聲告訴他:“不,我沒有,你閉嘴!”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張不開嘴。
  怎麽了?你的心開始搖擺了嗎?難道僅僅因為文果的一句話,你的心就開始搖擺了嗎?我苦悶地坐在床上。我想起了雲開的笑臉,還有他那聲輕輕的“傻丫頭”;記起了剛才文果那嚴肅的神情:“琳琳,我是否真的已經錯過?還是,因為我的錯過,我就永遠不能再擁有這份幸福?”
  不,方琳,你不能這樣,你愛的是雲開啊,你準備要嫁的也是雲開啊!文果,他隻是個漂亮、可愛的大孩子,隻是個能讓你開心和存有好感的隔壁大男孩啊!那麽,你為什麽不敢理直氣壯地拒絕呢?去,走到廚房去,告訴他:“馮文果,你已經錯過了;不,不是錯過,而是從來沒有過,也不可能擁有。我愛的是雲開,你隻是我已經忘記的童年裏的小哥哥!”
  不敢嗎?為什麽不敢呢?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頭腦中一片空白。廚房裏傳來菜下鍋的“呲啦”聲,炒勺翻炒的“叮當”聲——從來不知道家裏抽油煙機換氣的隆隆轟鳴聲是如此巨大。我的心裏更是亂糟糟的一團。
  菜端了上來,果然是我愛吃的杭椒牛柳。文果居然還做了個酸辣湯!
  “你不是不愛吃辣椒嗎?”我看了他一眼。他氣定神閑:“人總是會變的。我現在倒覺得辣椒很爽口,也很開胃。難怪你會頓頓吃。”
  我沒理他。盛飯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先拿起了文果的飯碗。我感覺到他的眼睛一直在凝視著我。
  硬著頭皮扒了口飯。趕緊結束戰鬥吧——否則真的有可能會消化不良。文果沒有動筷子。他穩穩地坐著:“琳琳,從沒吃過我炒的菜,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好奇嗎?你不嚐一嚐?”
  味道的確不錯。看不出來,他一副十指不沾春陽水的出世、脫俗樣貌,菜炒的味道和老媽居然有得一拚。不禁又夾了兩筷子。
  文果興致勃勃地看著我。人家賣了半天力,不能不給點麵子,更何況這菜的味道的確不錯,說好也不算是阿諛奉承。所以我就誇了兩句:“味道真不錯,看來平日裏把你這個人才倒是給埋沒了。我看以後家裏的主廚大任就交給你算了!”
  本是無心的玩笑,但文果回以的卻是神色嚴肅的一句:“如果我們有幸能真正成為一家,這個沒有任何問題。”
  這——這——我的理解力是不是故障了?為什麽現在他的每一句話都覺得象是雙關語?還是真的是我被這秋風吹得忽然發了花癡,在這裏自做多情?
  我覺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談一談。對他似有若無的暗示,或許我就不應該象現在這樣態度曖昧——這,可能會把我們之間的關係拖拉到更加尷尬的境地。
  雖然很難開口:我真不知道如果我直截了當地卡斷他的話,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我是真心珍惜這個朋友的。雖然文果出現在我身邊的日子並不長,我也不想違背自己真實的的心說自己一點也喜歡他,說自己對他沒有心存過一點點朦朧的微妙的感覺,當他用那充滿憂鬱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的時候,我承認也曾經有過臉紅心跳;對他隱隱約約的那種似有若無的暗示,雖然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太敏感,但也確實讓我心裏得意洋洋地冒過驕傲自得的泡泡:畢竟,他和雲開都是那樣出色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即使在少女時代偶爾做過的白日夢裏,我都不曾、也不敢設想過這樣的男主角。包括和他的那段不曾記得的童年記憶,雖然我口口聲聲不記得了,但不可否認,當他和子明提起的時候,這種感覺也很甜蜜。
  可能,我也是貪心的、自私的,我一直在偷偷地享受著這種感覺。我害怕一旦打破,文果就會從我麵前消失,甚至可能永遠不會再是朋友,可能會連普通的路人都不如。
  我結結巴巴:“文果,是這樣的——我——我和雲開走到一起,原因很多,不僅僅是因為他會炒菜這麽簡單。我——我想我們之間可能——”
  文果打斷了我的話:“琳琳,如果隻是因為你先遇到他就否定了我,對我未免有失公平;論緣分,我們是童年故交,不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心急起來:“對於我來說,雲開和你是不同的:雲開是我的愛人啊,你隻是小哥哥啊!”
  文果好象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話,自顧自地繼續:“琳琳,你有沒有想過:因為你想找個合適的婚姻對象,雲開先我出現,所以你才會選擇了他;而他,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才會開始接近你。”

  懷疑
  什麽意思?文果這話是什麽意思?我一驚,抬頭緊盯著他。
  文果反倒是平穩了下來。他居然開始吃飯!
  “告訴我,你什麽意思?你們兩個到底在玩什麽花樣?看我在這裏不停地猜謎很好笑?還是看我一天到晚胡思亂想很過癮?”我終歸還是惱了:“馮文果,你這頭豬!別再吃了!請你立刻回答我——你剛才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雖然經常在看他大嚼時在心裏罵他是豬,但這好象是我第一次真正脫口而出。
  “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文果停下筷子,竟然開始衝我笑!那笑容真正十分紮眼。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雲開怎麽可能會因為你說的那個荒謬的原因接近我呢?馮文果,雲開和你有什麽仇?你要這樣在他背後中傷他!不就是因為你在競爭中落敗了嗎?那個職務是雲開從你手中搶走的嗎?不是!他是在平等的競爭中以自己的實力贏得的!而且,就算你坐在那個位置上,雲開把他搶走,隻要手段是正當的,你就不應該有任何的不服氣——畢竟,這是職場的規則,這是公平競爭的法則!”
  一頓轟炸後,我頭昏昏的。似乎全身的血液全都衝湧到了頭頂。馮文果看著我,眼神很奇怪,但他一直不說話,隻是聽著我的狂哄濫炸。
  “馮文果——不要讓我看不起你!長得太陰柔並沒有什麽,但是如果你處事也象個小女人——我絕對地看不起你!”
  看到文果的臉開始扭曲,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我有什麽權利對他這樣大喊大叫,進行這種人身攻擊?看著他的表情,體內的膽小因子又開始作祟——我有點害怕了。
  文果並沒有采取什麽動作,他隻是用手指拚命扣壓著手裏的筷子,指關節發出了細微的脆響:“是雲開告訴你的嗎?是嗎?他是這麽說的?”他冷冷地問我。不待我回答,他自己已經給了自己回答:“是了,這象是他的風格。”
  “不是的,是我聽說的,雲開從來沒有在我麵前說過你的一句不是!”我連忙替雲開辯解。
  文果冷冷一笑,嘴角輕微抽動了一下。他象在思考著什麽。然後他起身走向廚房:“琳琳,有酒嗎?我忽然想喝點酒。”
  這簡直是——我忽然想抓起旁邊的椅子砸死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們家裏從來沒有酒,沒有人喝酒!你快點回答我,混蛋!”我要發瘋了,他們是想折磨死我嗎?胸口已經有點透不過氣來。
  “琳琳,不要太生氣,沒有什麽的。”文果從廚房探出了頭:“或者,我喝一點酒,會對你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說不定。你去買兩瓶葡萄酒吧,錢在夾克衫右口袋裏,我再弄兩個下酒菜,或者我們真能好好談談。”
  我感覺到自己渾身開始哆嗦。如果殺人不用償命,傷人不必判刑,現在我一定已經飛身在他身上痛扁。
  聽著廚房裏居然真的有了動靜,我決定滿足他。從玄關處的衣櫃裏,我取出了文果的外套,伸進口袋一摸——果然有個錢包。
  黑色的錢包,不大,式樣很簡單,看上去有些舊,不是印象中的文果會用的款式。好象也不是什麽知名品牌。至少不是我知道的名品中的牌子——錢包右下角是兩個微微傾斜的漂亮的連體英文字母“YK”,由於兩個字母是傾斜的,看上去好象是在背靠著背。
  翻開錢包,裏麵有兩張卡,一邊放著幾張百元鈔票,另一邊夾著一些零鈔。我取出了一張五十元,正準備放回去,忽然注意到卡後麵似乎露出了一圈窄窄的細長的綠色——
  我好奇地取出了卡——然後,我徹底呆住了:卡後麵是一張修剪成卡大小的相片。
  這張相片,曾經在雲開的相冊中見過。忽然明白過來,那張幸運的沒有被文果撕的粉碎的第十二張相片——原來竟然一直就在這裏,就在文果隨身攜帶著的錢包裏!
  相片上,雲開和文果燦爛地笑著,文果笑得是那樣無邪,雲開笑得又是那樣開心。
  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古人會造出這樣一個詞:五雷轟頂!
  我渾身發涼,手指尖竟然也變得僵硬——心裏有什麽在翻攪著,有種類似反胃的感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用已經不聽使喚的手指插回了卡,也不記得怎樣把錢包放回了文果的口袋。我隻記得,當時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似乎全身的熱氣都已經被突然抽走。我想大叫,喊不出聲;想痛哭,卻擠不出一滴淚,就好象已經失語,隻是那樣呆呆地站著,直到最後,挪動我已經不聽使喚的腳,拉開門走了出去。
  抱著兩瓶幹紅,我呆坐在樓下的休閑方便椅上。渾身還是涼,冰冷的涼,就象這冰冷的瓶身一樣。這是戀人之間的酒——超市裏這個品牌的酒正在進行促銷,背景廣告板是兩個含情脈脈的年輕人。他們手牽著手,舉著盈滿鮮紅的酒杯,那樣神情地對視著,似乎這世界上已經隻剩下他們兩個。
  腦袋裏好象什麽都沒有想,又好象什麽想法都在裏麵拚命地呐喊——文果看著雲開的表情,文果凝視著那盆八仙花的眼神,還有雲開在文果屋裏說過的那句話:“什麽都沒有改變,看上去好像真的什麽都沒有變。”從來沒有這樣痛恨過我的記憶力——所有的曾經讓我隱隱懷疑的點點滴滴,全部從記憶深處爭先恐後地竄了出來,在我眼前張牙舞爪。
  我想起了前幾天午飯時和Julie的對話。
  Julie很神秘地問我:“哎,你看沒有看網上的新聞,現在沿海城市裏有些高級白領居然玩換妻遊戲!”
  “什麽是換妻遊戲?”我納罕。
  “笨蛋,就是交換老婆啊,交換那個了!”結過婚後都會這樣口無遮攔嗎?我當時臉就紅了:“這些人怎麽能這樣啊?那還結什麽婚嘛!”
  “尋求刺激唄。聽說很多人都是在海外受的教育,性觀念本來就比較開放。他們什麽沒有見過啊,BL,GL,SM——嘿嘿,說深了怕影響你純潔的心靈。當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知道不一定代表就會這樣啊。不過,你有沒有檢查過你家雲開啊?他在這方麵不會有沒有什麽不良嗜好吧?要不你們先試一下婚?”Julie和我一樣,地產出身。
  然後她被我痛扁加口頭人身攻擊了好長時間。對她說的什麽BL,GL,SM,我是不清楚的。不過我是擅長學習的,使用全程的搜索引擎,終於查到了許多——簡直是圖文並茂。雖說感覺不可理解,但是也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惡心、反感。
  “不過,你有沒有檢查過你家雲開啊?他在這方麵不會有沒有什麽不良嗜好吧?” Julie的話,此刻象冰錐一樣,紮刺著我的神經。現在想起網絡上的那些畫麵,我突然開始幹嘔。
  我搖搖晃晃地上了樓。桌上多了兩個涼拌菜。文果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你到北極買的紅酒嗎?怎麽這麽長時間?”他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這個男人,這個漂亮的有點過頭的男人,忽然想起了他的話:“或者,我喝一點酒,會對你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說不定。”
  
  宿醉
  我不擅長喝酒,而且最最可怕的是:我對酒精過敏!大學時軍訓完畢,大家聚餐歡送教官,同學吵吵著“這酒度數不高,女士酒的幹活!”灌了我平生第一小口杯白酒,當時就迷迷糊糊。第二天暈暈忽忽地醒過來後,渾身開始發癢,身上起了一片一片的小紅點。鑽心地癢,過了好久才消。
  那也是我至今為止喝的唯一一杯酒。
  我瞪著麵前這個開始搖搖晃晃的男人——為什麽他說話不算話?兩瓶葡萄酒,現在一隻空瓶已經在地板上打滾,另一瓶裏還隻剩一個底兒,為什麽他還不回答我的問題?
  “告——告訴我——你們到底是什麽——什麽關係?”我最近怎麽總結巴呢?
  如果生在革命時代,文果應該能經受住一定的考驗。這已經不知道是我第幾遍問他這同樣的問題了,到現在他竟然一個有用的字都沒有說。他說的全都是些廢話!
  “琳琳,你知道寂寞、孤獨的滋味嗎?一個人在陌生的國度裏,除了功課不允許你有任何的娛樂,下課回家不允許你和朋友出去,甚至不讓你和媽媽聯係,一個人孤單地長大——你知道那是什麽滋味嗎?·······”
  “······你知道被人關心著的感覺嗎?他就是你的希望,你全部的注意力中心,你的陽光啊·······啊,我忘了,你一直比我幸運,你在關心和愛護中長大的,所以你才這樣讓人心疼的善良啊!”
  “我做的菜好吃嗎?除了學習,我最大的娛樂就是做飯了。好吃嗎?回答我,琳琳······”
  “我厭惡冰冷的手術台,我聞到那股福爾馬林的味道就想吐!我用尖銳的手術刀割裂無助的小生靈脆弱的肢體——就因為他說醫生是有前途的職業,就為了能讓他在別人麵前風光無限,有誰問過我,問過我的感受?”
  “······他打我,我都二十歲了,他因為我違背他的意誌打我,他就連一次違背他意願的機會都不願意留給我!”
  “為什麽,為什麽?······”
  天旋地轉——我聽到文果在哭,號啕大哭,哭得聲音嘶啞,全無絲毫形象可言,似乎積壓了許久的情感在著瞬間全部爆發。
  為什麽?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我想知道為什麽他和雲開會是現在這樣,想知道為什麽我竟然不忍心看著這個平日裏神情自若地指揮著大家的男人哭泣的象個傷心的孩子,想知道為什麽我會忍不住搖晃著身子走到他背後擁住了他,愚蠢地想用手掌止住他臉上的淚······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記得的文果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琳琳,為什麽要讓我們同時遇上了你?為什麽?雲開對愛,是有潔癖的呀!”
  哈,我知道雲開愛幹淨,屋子收拾的整齊,衣服每天換一次,隻是感情,也會有潔癖的嗎?我很奇怪:什麽是感情上的潔癖呢?我傻笑著,終於睡了過去······
  果然是“天做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當我迷迷登登地醒來,四周一片漆黑。隻覺得腦袋很沉,胸口發悶,有點犯惡心。身上已經開始發癢——原來紅酒中也是有酒精成分的。看看窗外,月光清朗。那株紅茶花,在月光下,冷冷地泛著光。
  我沒有開燈,悄悄下床,一個趔趄,險些磕在書桌上。
  客廳的行軍床上沒有人,薄薄的毯子被推在一邊。我揉揉眼睛,頭疼。這就是醉酒的下場。嘴裏感覺怪怪的,好象還有點口渴。
  老爸老媽已經睡著了。他們一高一低地奏著每天晚上必有的小夜曲。我的鼾聲一定是他們的遺傳。
  摸索著推開了衛生間的門——一股刺鼻的煙味迎麵撲來。我拉開了燈。雲開坐在馬桶蓋上,正在抽煙。洗手台上放著的煙灰缸裏,已經滿是煙頭。
  “你瘋了!抽這麽多煙?我以為你是不抽煙的!”我低聲嗬斥。撫著快要裂開的頭,奪下了他手中顯然是剛點燃的一支煙,按熄在煙灰缸裏,順手關上門,打開了衛生間的換氣扇。
  雲開深陷的眼睛有些發紅,頭發淩亂,藍色襯衣的領口敞開著,樣子有點狼狽。他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我,我被擠壓在牆壁和他的身體之間,他有力的臂膀緊緊捆綁著我。滿是酒臭的嘴立刻就被他吻住了,我感覺到了他舌間、唇上濃重的煙草味道。
  “嘴好臭!”我輕輕說了句,心虛地看看衛生間的門。雲開定定地看著我:“我還沒有嫌棄你嘴巴臭呢!”他輕輕笑了起來。
  什麽啊,我的意思是自己嘴巴臭;現在都覺得嘴裏有什麽東西似的,粘粘的。白了他一眼,我開始刷牙。雲開站在身後微笑地看著我。看著鏡子裏他微笑的麵龐,中午發生的一幕幕似乎慢慢回到了我的腦海中。
  “雲開,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把牙刷涮幹淨,放回杯子裏,轉身看著他。衛生間空間很小,雲開又高又壯,顯得更加擁擠。
  “問吧。”雲開的手又去摸煙,我連忙按住:“別抽了。”他看了我一眼,反手握住了我的,輕聲問了句:“頭,還疼嗎?”
  這讓我想起了我剛才醉酒的現實,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到了我的醉態了嗎?我擔憂地看了他一眼。雲開握住我的手加大了一點力量:“放心,阿姨叔叔回來的晚,沒有看到,我把文果送回隔壁了。你們也真是,不會喝酒就不要拚酒嘛!”
  那麽,雲開回來的時候,我和文果又是怎樣一副狼狽的情景呢?我不好意思深問下去了。於是繼續剛才的問題:“你能告訴我,你和文果是什麽樣的關係嗎?有件事情我覺得非常奇怪。我在文果的錢包裏看到了一張相片,不是他和Angela,也不是他和他父母,而是他和你的合影。這難道不奇怪嗎?”我盯住他,仔細觀察他的反應。
  雲開神色很平靜,他輕聲說:“琳琳,我們是朋友,但你可以放心:絕對沒有你擔心的什麽特殊關係。我和文果是在英國讀書時認識的。文果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雖然我比他要大將近三歲,但他卻和我同年進入大學。隻不過,他那時侯學的是醫,不是管理。好象他的中學也是在英國上的。”
  看來雲開沒有說謊。這些和Julie說過的完全吻合。
  “文果是個很孤獨的孩子。他父親對他要求相當嚴格,他在學校也很少和大家深入交往。一個偶然的機遇,我們兩個認識了,並且還算談得來,加上都是家鄉人,自然很親切。他中途改學了管理,和我同時畢業後,我們進入了同一家英國公司就職。所以我們還是非常有緣分的。他帶著我們的合影倒也真不奇怪。他是個重感情的人,更何況我們呆在一起的日子比他和父、母親都要多。”
  雲開輕撫了一下我的發頂:“後來我們同時進修,同時畢業,幾乎是先後進入了全程。隻不過我先到了全程分公司,他是半年後才過來的。可能這就是後來競爭現在這個位置我能夠勝出的最重要的原因。”
  “至於其他的,由於是個人隱私,我就不便多說了。我承諾過的一定就會做到,這是我的原則。不過你完全可以放心,我和文果之間絕對沒有什麽的。我這個人在對待感情上是有潔癖的:我不會隨便地對待感情,我的感情平日控製的還好,但一旦愛上一個人,我相信即使不是一輩子,也會是半輩子。目前,好象讓我有這種感覺的人,就隻有你一個。琳琳,你相信我嗎?”
  雲開的眼睛中寫滿了真誠。我情不自禁地點頭:“我相信你。”
  我真的相信。我想起了文果痛哭時的那句話:“為什麽要讓我們同時遇上了你?為什麽?雲開對愛,是有潔癖的呀!”我似乎依稀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或者,即使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麽,那也絕對是文果自己的感覺,而不是雲開。至少目前我是這樣想的。
  我轉身看看鏡子裏的我:眼睛紅通通地充著血,紅疹子已經開始癢癢了。
  雲開突然靠近我仔細看了看,他沉著臉,低聲問我:“琳琳,你對酒精過敏嗎?你到底喝了多少醉成這個樣子?!”
  
  閃躲
  周日文果沒有過來吃飯,隻打了個電話過來,是老媽接的。聽老媽說,他有事回家去了。
  雲開被我拎著狠狠逛了趟街,用他的話說:“簡直比去健身房還要累!”
  我大言不慚:“你累什麽?我才累。挖空心思就是為了打扮一下好閃亮登場,晃花你爸你媽的眼,好讓他們立刻逼著你娶我!對了,你爸媽近視嗎?我多塗點粉沒準能藏住臉上的雀斑吧?”
  雲開失笑:“你就這樣自自然然就好。放心,我爸爸媽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什麽話!意思就是我“其貌不揚”吧!簡直是找死!不知道是誰誇讚過我是“氣質美人”來著?揪住他一頓捶,這個鄭雲開把我的拳頭當棉花,倒是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拳頭生疼。
  最後,隆重登場的戲服選定,不過也就是平平常常的薄羊毛衫加上一條西褲。鬱悶!雲開說我最適合自然妝容,自然裝束,嗚嗚,不要——人家喜歡那些麗人們的風姿綽約啊!
  晚飯的時候,我和雲開總是不時互相看一眼,然後相視一笑。老爸老媽吃完飯就開溜了,美其名曰不當我們的大燈泡。我靠在雲開的肩頭,和他一起看著書,感覺到心裏非常的寧靜。或者這種感覺就是“幸福”吧!
  文果周一早上出現在飯桌旁時,我真的有些驚訝:經過前天的折騰,我已經做好了他將不再出現在我家的準備了。雲開倒看不出什麽異常。但是我,我真的在他麵前很不自在——原諒我,我不是排斥對同性有感覺的人,我也相信:隻要這份感覺是真實的,這份感情是真摯的,並且不會給他人帶來傷害,就應該得到祝福。可是,當你發現這個人窺視和接近的對象可能是你的愛人時,你怎麽可能會放輕鬆?
  所以,早飯桌上,我象一隻時刻保持著高度警覺的刺蝟,眼珠子靈活地亂轉,警惕地提防著文果對雲開的一舉一動。雲開是我的愛人,盡管他已經給了我承諾,但我還是放心不下:文果是個漂亮的男人,而且有著一種讓人心動的淡淡的憂鬱。書中有許多如何應對你的美麗情敵的描述,但是從來沒有一本告訴我,當你的這個情敵不是紅裝的時候,你應該怎麽辦?
  一定是前世在佛前燒高香的時候不夠誠心,走神動了點小小的歪念,否則,怎麽能遇到這樣怪異的事?我要捍衛我的男人,不能讓他屬於別人!尤其是屬於另一個男人!這還事關我這個小女人的自尊!
  下了樓,文果晃了一下車鑰匙,象往常一樣告訴我在樓下等他。雲開微笑著和我擺手告別,自從住進我家後,上下班他就省下了汽油錢。我硬著頭皮等著文果——如果不等,這種高峰時刻,再倒幾次車,等我到達遠通,黃花菜都涼了!天知道我現在多想躲開他,離他遠遠地,看不見最好。
  文果很安靜。我也不吭聲。今天我沒象往常那樣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而是坐到了副駕駛後麵,趁著文果不注意,偷偷從後視鏡裏打量著他。
  很快,文果就發現了:“在看我?有事嗎?”
  我支支唔唔地哼哈了兩聲,終於忍不住了:“文果,你的那個錢包挺特別啊——什麽牌子的啊?”
  文果從後視鏡裏瞥了我一眼:“不是什麽名牌。牌子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嗎?”我伸出手:“拿來!”文果單手扶方向盤,遞給我掏出的錢包。
  是那個錢包。黑色的皮子,很柔軟;邊緣已經有點小小的磨損。我指著上麵的“YK”問道:“這不就是牌子嗎?怎麽這麽眼熟?”然後我翻開皮包,假意查看信用卡,想找那張相片。
  相片不見了!卡後麵就是光滑的襯裏。我感到有些意外,但仍振作精神:“你才兩張卡啊?我看雲開的包裏有好幾張呢!”
  文果不置可否地一笑:“這個牌子是挺特殊。你看,是不是雲開的首字母的大寫?這是當年我們在英國讀書時雲開在一家小店發現的。他買了一個做紀念,還叫它雲開牌。後來看我喜歡,就送給我了。”我注意到了:文果這時候提到雲開,臉上閃耀的是一種溫暖的懷想,就象這初秋的暖陽一樣。
  “你是個很念舊的人。文果,介意我問一句嗎?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你從前的愛人又來找你,你會怎麽辦?”
  “奇怪的問題。”文果又瞥了我一眼:“如果換在以前,我會選擇舊愛,就象你說的,我是個念舊的人;不過現在我的想法已經不同了。現在如果要我選擇,我想應該是新歡。過去的畢竟是過去了,把握現在才是最重要的。否則,過幾年後這樣的選擇還是會不斷重現。”
  “那麽,Angela是你的新歡?還是舊愛?”我大膽問他。
  “琳琳,你又在鑽牛角尖,胡思亂想了。Angela是個熱情、可愛的女孩子,是我對不起她。相信她會遇到比我好的男人。感情這東西,永遠不是對等給予的。在這個問題上,上天對每個人都很公平。”文果現在的表情,有點象雲開,淡淡的。
  “還有,不要告訴Angela你見過我。我和她不可能有未來的,你告訴她,她來找我,隻會給她增加無謂的煩惱,她也會錯失本該屬於自己的機會。”然後文果又抬頭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如果真有新歡舊愛,琳琳,你應該知道——我的新歡就是你!”
  伴隨著前方紅燈的緊急刹車,這句話讓我心中咯噔一下,然後開始劇烈跳動。
  他是來真的嗎?還是在開惡意的玩笑?他在嫉妒?嫉妒我即將完全擁有這個陪他度過了一段人生中難忘的歲月的男人?所以他用這種方法誘惑我,希望我能跟著蘋果的誘引,奔向他,離開雲開?還是他在描述自己心中的真實感受?我反複看他,在心裏猜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到達遠通,仍沒有得到足以說服自己的答案。
  忙碌的一天。文果幾乎全天和我們泡在會議室討論,他的眼睛總不時地尋找著我,我拚命地閃躲著,象隻可憐的小老鼠,生怕被他那進入工作狀態後忽然變得淩厲的眼神捕捉住。不管猜測哪種是真的,我都應該躲開這個危險的男人!
  上帝保佑!一定是他聽到了我心靈深處的虔誠祈禱。下午三點,我被一個電話召回了全程。我被告知已經成為全程的正式員工了!哈裏路亞!我的工資又可以更上一層樓了!
  張欣然微笑著把通知遞給我,並詳細告訴了我接下來我要接受的一個月的係統訓練課程。乖乖,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我可以脫離文果的魔眼籠罩了——
  處理完前前後後的關於協議合同之類的東西,我得意洋洋地回家了。走之前,張欣然突然對我說:“聽說你和雲開要結婚了——祝賀你。雲開會是個好丈夫的。姑父姑姑你也不用擔心,他們都很好相處的。”
  我回頭,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走出凱旋大廈,我象凱旋歸來的鬥士,興衝衝的,渾身充滿了激情!
  
  煙火
  回到家裏,聽老媽說林阿姨病了。文果要回去照顧她。這麽說,短時間內我在飯桌上也不用提心吊膽了?嗬嗬,簡直是苦盡甘來,怎麽所有的好事情都趕在一起了?一高興,我在飯桌上眉飛色舞、談笑風生,胃口也大開,足足吃了兩大碗。雲開不時抬頭看我,終於忍不住:“琳琳,什麽事把你樂成這樣?”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我的眼中釘沒了,嘿嘿!正樂著,手機鈴聲大振。一看號碼居然是文果,立刻就有些不爽,自然接起電話就沒有什麽好聲氣:“什麽事?”
  文果把老媽的原話重複了一遍,我打斷他:“知道了知道了,你要好好照顧林阿姨啊,林阿姨不好徹底不要回來啊——”
  文果馬上明白了:“你很高興見不到我了?琳琳,電話給你媽媽,我媽媽有話跟她說。”
  不情願地遞給老媽。老媽麵色沉痛,一個小小的急性闌尾炎,光慰問就花了快五分鍾;等我們飯都吃完了,她這邊才進入正題。可憐我的電話費啊!就看她連連點頭:“我明天晚上去看你!啊,琳琳啊,想見她的話我帶她去看看你吧。反正她一直吵著要見你這個漂亮的林阿姨呢!”
  什麽跟什麽,我什麽時候說過了?白了她一眼,不過老媽要幹什麽事一定是非常堅決的,攔是攔不住了,大不了就去一趟。
  真不喜歡醫院的味道。這一點我和文果的感覺是相似的。消毒藥水的味道讓我很不舒服。病床上躺著的就是林阿姨,果然是個“漂亮”的林阿姨:文果的微曲的卷發、白皙的膚色,黑亮的大眼睛還有那和薄薄的唇,簡直是照著她的模子扣出來的!她的笑容很溫柔,輕輕拉著我的手說:“琳琳,一直想見見你,還是頭回見到文果這樣在我麵前提起一個女孩子呢。”
  身後的雲開握住了我的另一隻手:“阿姨好!我是鄭雲開,琳琳的未婚夫,文果的同學和從前的同事。” 是雲開開車送我們來醫院的,來了也就跟了進來。
  林阿姨靠著床頭躺著:“雲開啊,以前也常聽文果提到你。文果在英國的時候,多虧了你的照顧了。”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掃向我和雲開的手,又轉移到文果身上,眼中是一種文果身上曾經見過的淡淡的憂鬱:“文果父親脾氣不好,他一直也沒有什麽朋友,他能認識你和琳琳,我也替他感到高興。”文果並沒有多說話,隻是眼光總向我這邊飄過來,弄得我很不是滋味兒。不過我的確沒有看錯,他看的是我,好象不是雲開?
  出了醫院,我終於忍不住扭頭問後座上的老媽:“文果的父親現在在哪?”
  “你問哪個父親?文果這孩子怪可憐的。你林姨離婚早,後來又嫁給了你馮伯伯——好象這幾天出差不在;文果親爸爸在英國,就想把文果接到英國去。你林姨也想讓他有個好前途,就放他去了,結果一去就是十幾年。文果爸爸真是個奇怪的人,竟然不放他回來,就連電話都不讓他給你林姨打,你林姨打電話是空號,寄信也沒人接,提心吊膽十幾年。直到文果他爸爸突發急病去世了,文果才回了國。雲開,這些你應該知道吧?聽說你們在英國的時候就是好朋友。”
  雲開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是的。那時候文果比較孤僻,他很少和大家一起玩,也不愛說話,好象當時也就和我走的比較近。”
  文果清瘦而憂鬱的麵容又浮現在我麵前。這就是他那天痛哭失聲的原因吧!他說的那個人,是他的父親嗎?那生活中的陽光、所有注意力的中心,應該就是雲開。雲開出現在他孤單的生活裏,用他那慣常對人的溫柔和關心,成為了最靠近他心靈的朋友。或者,是在雲開出現後,他才鼓起了勇氣違背了父親的意願,重新選擇了自己的誌願。隻不過,對於心理還是比較脆弱的憂鬱的文果,學習管理並不見得是適合他的道路。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至少現在他的表現說明:一切的確是“事在人為”。但是,違背他原本的性情做這份工作,勢必心裏應該有強大的力量在鼓勵、支持他吧。也許,這股力量仍然是雲開?
  對於從沒有和別人深入交往的敏感的文果來說,那樣的年紀,遇到了這樣的雲開,產生好感並對他深深依賴應該也是正常的。選擇和雲開一樣的專業、一樣的公司,走同樣的道路,是不是都是因為這些呢?想到這裏,竟然有些心疼——這樣的一個男子,為什麽會選擇了愛上雲開呢?這樣的愛,是許多人不能承受和接受的啊!他應該和一個憐愛他的女人在一起構築自己愛的天地啊!
  那麽,雲開難道真的不明白文果對他的感情嗎?他是殘忍地明確拒絕了,還是殘忍地一直若無其事地裝做不知道?不管怎樣,對於文果都是殘忍的吧。可對於雲開又何嚐不殘忍?文果是他那麽久的朋友啊!他們之間有過的共同回憶,遠遠要比和我多得多!
  所以,文果比我要了解雲開。所以,他才會那樣說:雲開對愛是有潔癖的啊——他接受了我,就意味著永遠不再可能接受他了。是這樣嗎?不知道為什麽,我並沒有感到慶幸和欣慰,想到文果那雙憂鬱的黑眼睛,胸口竟然有點痛。
  我扭頭看看雲開,他正認真地駕著車。收音機機裏傳出了黎明的《兩個人的煙火》:
  你的愛那麽多 怎麽會不明閃躲
  誰分開就逃脫 千萬別想得太多
  你的愛比一個大城市的人還多
  也能容納柔情的我 偶而小小的錯
  就讓這樣一場風波 摩擦出回憶的泡沫
  是我對你認識太少 還是我自己 想的太多
  最愛你的是我 否則你怎麽讓我
  否則我怎麽可能赴湯蹈火 你說什麽都做
  你最愛的是我 還以為差一點走火
  沉醉在屬於我 兩個人煙火 美的我沒話說
  一個人是快活 兩個人才是生活
  兩個人都寂寞 倒不如一起寂寞
  冰淇淋融化在一個嘴唇的閃躲
  這麽多的路都走過 怎麽能舍下我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樣一個夜裏,聽著收音機裏一遍一遍放著的這首歌,我的心尖隱隱開始發顫。不會的,應該是我自己的胡思亂想——雲開已經保證過,不是嗎?你不是相信雲開的保證和承諾嗎?
  雲開微側過頭衝我一笑。我的心慢慢平靜:雲開的笑容總象充滿了魔力,能撫慰我紛繁的心緒。
  老媽忽然大叫:“快看,琳琳!廣場上正在放煙花!”果然,市府廣場上空,一簇簇煙花盛開在深色的天空,一朵朵升騰著,把城市的夜空裝點得光彩奪目。
  不知不覺中,國慶節到了。

  風波
  正如雲開和張欣然說的,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雲開的父母果然是非常友善、容易親近的人。國慶長假我和雲開是陪著他們一起度過的。他們已經有幾年沒有回國了,這個曾經熟悉的城市也開始變得陌生。我和雲開天天陪著他們逛到腳底幾乎長泡,偏偏兩位老人家精神頭比我們還足。
  雲開說的對,他看中的人,他爸爸媽媽的確沒有意見。他媽媽甚至笑眯眯地為我戴上了一枚據說是家傳的給兒媳婦的祖母綠的戒指——這,這簡直是在上個世紀初前才會有的鏡頭居然在我麵前上演,讓我哭笑不得。雲開在我耳邊偷偷說:“別摘!一定要戴到媽媽他們走了以後,否則他們會不高興的。”
  於是,我就天天帶著那枚古董戒指陪著他們滿城印腳印。老爸老媽對他們的印象也是好的不得了。也不知道他們找什麽人連算帶看的查了個日子,當雲開父母提出三個月後結婚的時候(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那麽著急),老爸老媽提出了延期兩個月。很快,我的終身大事在未征詢我意見的情況下被敲定了。
  上飛機前,雲開媽媽還一個勁對我說:“有時間阿姨會給你打電話。雲開要是不聽話你告訴我,我教訓他!”雲開在一邊好脾氣地笑。雲開媽媽和雲開一樣,有雙迷人的深陷的大眼睛。看來我還是非常幸運,今後不會有婆媳問題:一是他們比較好相處;二是他們在英國,怎麽也管不到我們,萬歲!
  雲開開著車,看我把那個鬆鬆的戒指摘了下來。戒指有點大,還必須戴著,我就找了一段紅線在下麵狠狠纏繞了一陣,看上去不倫不類。我翻他一眼,收進口袋,看他笑得象撿到寶貝。
  明天就要上班了。進了屋,我狠狠地摔掉把我折磨的死去活來的高跟鞋,溜達到臥室。雲開尾隨了進來,看我把戒指收進了書桌的小屜裏。
  “不喜歡幹什麽還這樣小心地收著?”他笑眯眯地問我。簡直是廢話!這可是我將成為鄭家兒媳婦的證據呢!到現在婚期都定了,這個該死的鄭雲開正兒八經求過婚了嗎?我一生一次的婚姻啊!
  “不喜歡就戴這個試一下。這個尺寸或許能配上你。”雲開從褲兜裏掏出了一個小巧的戒指,拉著我的手,套到了我左手無名指上。戒指很樸素,銀白色的戒身包嵌著一粒閃亮的鑽石。大小剛剛好。
  “他們說這一款的名字叫一見鍾情。”雲開抬眼看著我:“就戴著吧,挺合適的。”
  這樣就完了?真惱火。看著雲開轉身要出去,我大喝一聲:“鄭雲開!你是不是忘了什麽?”雲開回身挑高了眉,詢問地看著我。簡直氣死我了!
  “你是不是忘了鮮花和單膝跪地?你這算是求婚嗎?”雖然不好意思,可還是和他挑明了。
  雲開驚異地看著我,然後開始哈哈大笑。我臉漲的通紅,好,你笑,我倒要看你笑到什麽時候!
  終於,雲開停下笑,他認真地看著我:“我不是已經求過了嗎?記得想悔婚還讓你罵了一頓。”立刻我的臉火辣辣的,開始惱羞成怒:這這,看來今後我要落在他下風了,還不被他吃的死死的!不行,我不同意!
  沒想到,雲開做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動作。他從書桌上的茶花上摘了一朵紅茶花,遞到了我麵前:“琳琳,紅色的曼佗羅代表了我對你最深切的愛意,我迷上你了——求求你,嫁給我吧。”
  虛榮心得到些許滿足。接過花,我忽然醒悟:原來雲開是知道這花的花語的。“這茶花是誰送給你的?”我盯住他問。
  “是Angela。”雲開回答。
  “那盆繡球呢?”我繼續問道。
  雲開猶豫了一下,他看著我,目光清澈,回答道:“是文果。”
  “那盆繡球,是文果離開全程的時候送給我的。”
  繡球是雲開的生日花。雲開生於一月一日——新的一年的開始。是他,帶給了文果在英國的寂寞生活中的新的希望嗎?繡球在英國,意味著殘忍和無情,文果送繡球給雲開,是因為雲開斬斷了他的希望?工作中的升遷?感情上的拒絕?
  那麽,Angela為什麽又要送茶花給雲開呢?她愛的不是文果嗎?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感覺到她對雲開有什麽特殊的愛意啊?就連文果也默認過他們之間的關係,他不是說他對不起Angela嗎?還是在文果與雲開那段不可能的感情曆程中,Angela由於某種原因,成為了其中的犧牲品?
  雲開看著我手中的紅茶花:“我對這些花花草草並沒有研究,文果還送了我兩本養花的書。是他告訴我:紅茶花代表我認為你最美麗,她還有一個意思,是著迷。”
  做了一夜的噩夢。早上坐在培訓教室的時候,有點有氣無力的。
  中午吃飯,遇到了Angela。Angela衝我點頭,端著盤子坐到了我對麵。我們隨意地聊了一下天,她關切了一下我和雲開的婚期。
  “我就奇怪了,大家怎麽都知道我們要結婚了?報到那天你們在我身上安上了竊聽器?”消息是怎樣傳播出去的?
  Angela笑:“這種事,隻要有第一個人知道,全世界知道的日子就不遠了。”
  正談著,我的手機響了。又是陰魂不散的馮文果:“琳琳,我媽媽出院了,今天晚上你能和阿姨一起到我家來一趟嗎?我媽很想你們呢!”
  雖然不情願,但想到那天老媽說的話,心居然又軟了下來。誰知道現在這樣風光的仿佛上天寵兒的文果,成長的道路竟然這樣寂寞。畢竟他是曾經從狗嘴裏救過我的小哥哥。
  偏偏這個家夥好死不死又來撩撥我:“琳琳,這些天我真的很想你。你見到我就會知道了,媽媽說我瘦了。”
  “馮文果!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我和雲開馬上要結婚了!”火一上頭我就衝動,一衝動就被魔鬼附身。
  手機被人劈頭奪了過去!下一刻,我聽到了Angela變調的聲音:“Vicent! Vicent是你嗎?我是Angela,你在哪裏?!”
  文果應該是將電話掛斷了。Angela站起身靠近我:“Eva,求求你,告訴我Vicent在哪裏?”她聲音顫抖,眼中竟然盈滿了淚水。我情不自禁地說了句:“在——在遠通——”
  話音未落,Angela已經衝了出去,手裏還攥著我的手機。
  呆呆地看著Angela踩著高跟鞋奔跑出我的視線,我忽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暫時的平靜,可能真的被打破了。
  我——好象又惹禍了!
  
  往事
  一下午課都沒聽好,提心吊膽、忐忑不安。
  下課後,我慢慢蹭到雲開的辦公室,趴在那扇中間貼了一道玻璃膜的門上正想小小窺探一下,就聽得Angela清脆的一聲:“請進。”
  Angela看見是我,表情很是奇怪:“Adam開會去了。你是來找我的?”我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現在似乎已經恢複了正常,不再是中午那個急切地追尋著愛人的女子。
  “Eva,你和Vicent住鄰居?” Angela看我點頭後,繼續發問:“你們小時侯是玩伴?”
  我猶豫了一下:雖然我的確不記得了,但確實在他被狗咬後和他一起玩了一年多時間。所以我出聲了:“是的,怎麽了?”
  Angela悵然若失:“那麽他說的是真的了。我輸在上帝的安排上。為什麽上帝讓你們分離那麽多年後又一次相遇?”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Angela一貫陽光四溢的臉上現在卻是苦笑:“我真的不明白,Vicent為什麽就不能真正愛上我,我能接受他所有的一切,甚至是他的陰暗麵我都能接受和理解,為什麽他就不能真正愛上我?他曾經告訴我,他的心是冰冷的,沒有愛人的熱量和能力,可是他為什麽又有力量能夠愛上你?Eva,你真是幸運,遇到了兩個這樣愛你的男人。”
  可能是因為我愕然的表情,Angela開始解釋:“Eva,你可能不知道,兩年多前,Vicent
  還在公司的時候,我們曾經是男女朋友。”
  “Vicent是個與眾不同的男人,他和 Adam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當然不是說Adam不好——剛進公司的時候,Adam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他很溫柔,一度我甚至以為已經愛上了他。但是,在我和Vicent開始交往後,我才知道,對Adam,我隻是單純的好感;和Vicent在一起,我就象十幾歲初墮愛河的孩子,他的憂鬱讓我都感到心疼——我是個不太會掩飾自己情感的女孩子,這可能也給文果帶來了一些煩惱,也在公司裏引起了一些對他不利的流言蜚語。雖然他一度和我在一起了,但我知道:他的心並不在我這裏。”
  “不過沒有關係,隻要我愛他,總有一天會感動他,不是嗎?我堅信這一點,直到他離開全程,我還都相信。” Angela臉上煥發的戀愛中的女孩特有的光彩。我有些感動:對於文果來說,Angela或者就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不管過去他曾經經過怎樣的孤單和寂寞,Angela的熱情和無怨無悔應該會帶給他新的生活。
  “即使他的過去再不堪,不是他的原因造成的。他隻是個單純的受害者。Vicent太可憐了。在那樣可怕的背景下成長,如果是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Angela完全沉浸在回憶當中,喃喃自語著。
  我感覺到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什麽意思?不堪?單純的受害者?可怕的背景?周身發涼——難道,難道Angela知道的,是我們都不曾了解的什麽可怕的過去?為什麽Angela知道這麽多文果的事?不要,我不要知道!知道那些對我又有什麽用?
  我睜大眼睛看著Angela。Angela象是想起了什麽,她衝我擠出了一絲微笑:“看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麽!以前Vicent就和我說過:童年的美好記憶中,最快樂的一段屬於一個有雙短短的小腿、圓圓胖胖臉蛋的調皮但很善良的小丫頭。在後來最黑暗的日子裏,這個小丫頭天真的笑臉和雲開不懈的鼓勵支撐著他。今天,他告訴我說:你就是那個小胖丫頭。可惜的是上帝對他總是有欠公允——他晚到了一步。”
  我聽得呆頭呆腦,直犯迷糊:一個人在異鄉和乖僻的父親生活,文果的確非常可憐——但至於可憐到“可怕”的地步嗎?至於關於小丫頭的那番話,很感人,但是是真的嗎?文果是在編織美麗的謊言嗎?就是為了讓Angela放棄他?Angela回頭看了一眼雲開的辦公室:“大家都說我和Vicent是不可能了,就連Adam也這麽勸過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隻要想到他就會心疼和難過。我這麽說是不是有些肉麻?不過我真的是這種感覺。Adam還騙我說Vicent的房子通過中介賣給你了,說你不認識Vicent呢!”
  Angela振作了精神:“我是不會放棄的。Eva,你愛Adam嗎?”她突然問我,神色認真。
  我沒想到她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一楞,而後點頭。
  “那就好。我想Vicent可能不適合你。你是個單純的女孩子,Vicent太複雜。”她伸手撫了一下套裙的下擺,她的樣子象個可愛的女學生。
  “你也是很單純的女孩子啊!”我脫口而出。
  “不,Eva,人不能單看外表。我從小就很獨立,大家都說我非常有個性。我處理事情的決絕,有時候連Adam都自歎不如。”她對我嫣然一笑。
  “我想:Vicent一定沒和你講過他在英國的那段灰色的過去。如果不是那天被我灌了酒,我可能也不會知道這麽多。可能就是因為我知道太多了,所以他無法愛上我——這或許讓他覺得自己沒有尊嚴自尊。可我真的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
  不知為什麽,這個時候Angela展露出的微笑讓我感到渾身冰涼——她要告訴我一些文果的不為人知曉的灰色的秘密嗎?還是,她也希望文果覺得在我麵前沒有自尊?她準備告訴我什麽?我感覺到四肢無力,忙用手抓住Angela辦公桌的隔斷。突然明白她為什麽說自己與我不同。
  “Angela,我對文果的過去並不感興趣。過去的就過去了,我沒有參與過,也與我無關。如果他想告訴我,我就聽著。不想告訴我,我也不多問。從來就是這樣。就象我知道你曾經送給雲開一盆紅茶花,但是我從沒有問你為什麽送一樣。倒是頭一遭見到有女孩給男人送這麽特別的花。”我突然很怕聽到Angela接下來可能說出的話,連忙打斷她。
  Angela的確鎮定自如:“不錯,那盆茶花是我送給Adam的。就象我說過的,進入公司後我們近乎朝夕相對,Adam又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不過我懷疑他知不知道這花的意思。我天天在粘他身後,隻差腦門上給他寫上Angela所有了,他竟然無動於衷。”Angela笑了起來:“後來和Vicent接觸幾次後,我就徹底放棄他了。這一點你絕對不用擔心。我可以保證,我和他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有一段時間,我甚至以為他是對女人不感興趣的。”
  真心話:聽到Angela這樣說,我心裏有點竊喜。
  “Adam是個足夠堅強的男人,Vicent和他完全不同。”Angela放下一直夾在指間的筆,她轉動了一下轉椅。
  我覺得後背有些僵硬,於是動動身子活動一下。
  Angela的下一句話,讓我的脖子也感到了涼颼颼的僵硬:“Eva,你知道Vicent的父親是怎麽死的嗎?”
  
  諾言
  “你——你是什麽意思?”我毛骨悚然:“難道是······”
  一直到晚上見到了文果和林姨,我的心神仍未安定下來。Angela說的對,我的確不適合文果。我和雲開一樣,都有感情上的潔癖——我們希望自己的愛人即使不是完美的,至少也應該是美好的。如果做為一個普通的朋友,我可以接受他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曆,但作為愛人,絕對不可以。
  是什麽樣的仇恨能使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孩子那樣靜靜地看著親生父親在自己麵前掙紮著死去——即使他有一定的醫學知識,他知道急性心肌梗塞應該采取的急救措施,他手邊有可以求助的電話。但是他什麽都沒有做。隻是那樣靜靜地看著這個男人在自己麵前蒼白著顫抖、抽搐,直至最後的死亡,我似乎感覺到他臨死前那雙直勾勾的眼睛正在頭頂上牢牢地盯著我!我就不相信這樣的感覺沒有折磨過他,在寂靜的午夜裏讓他從噩夢中驚醒!即使他有強烈的占有欲,他困住他,不給他自由,甚至可能對他有過我所不知道的傷害,可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林姨的丈夫馮伯伯是個平平常常的人,從長相,到工作,再到其他都是那樣平凡,可能就是因為當年他的平凡,文果才會被送到英國,否則,文果一定能和我一樣,有著正常平凡但溫馨的少年時光。
  從進門到離開,我的眼睛一直尾隨文果打轉。雲開沒有來,他回去取東西去了。文果總是在捕捉到我的眼光後給我一個淡淡的微笑。可我已經不能再用從前的那種眼光看他了。或者,這就是Angela希望達到的目的吧。當一個男人最隱私的、最不希望別人知道的曾經的錯誤和秘密在一個女人麵前赤裸裸地展開時,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象Angela那樣全部接受的。Angela沒有告訴我為什麽文果那樣恨他的父親。也許是不想告訴我,也許是她也不知道。
  不一樣的成長環境,把一個曾經熱心飛身飼狗救鄰家女童的小哥哥變成了眼見生父掙紮死去卻不施援手的男人。是什麽樣的境遇造就了他?
  林姨的臉色仍然蒼白。她撫著我的手:“一轉眼,琳琳這麽大了。我們也老了。什麽時候結婚?”
  “明年三月。雖說女大不中留,可真要嫁出去,真的不舍得。”老媽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我的頭,眼圈有些紅了。
  “看來,是我們的文果沒有這份福氣了。”我看著林姨和老媽了然的表情,看著文果那咬緊的嘴角,看著他那張眉頭微蹙的酷似林姨的臉,忽然明白:她們都是知道的啊,難道,文果是當真喜歡我?不是我理解的為了雲開而接近我?
  文果送我和老媽回家。車停在樓下後,他和我們一起上了樓,說爸爸回來了,媽媽身體基本恢複了,他就不回去,到隔壁住了。
  住就住吧。反正我最近不必坐他的車到遠通。誰知在我尾隨老媽進門前,他攔住了我:“琳琳,我們能不能談談?”
  文果開門讓我進去,燈亮了。屋子讓他收拾的很整齊,雖然有些日子不住人,但仍然很幹淨。
  當他坐到沙發上靠近我的位置時,我忍不住向後縮了一下——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文果覺察出來了,他的眼光銳利,盯住了我的眼睛:“琳琳,怎麽了?你——是在害怕我嗎?”
  “你不要害怕,即使你完全否決我對你的感覺,嫁給雲開,我給你的除了祝福,還會有別的嗎?”文果清亮的男中音突然變得低沉。
  我赧然:這是在幹什麽啊!“你找我有事?”
  文果審視著我的臉:“琳琳,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解釋一下——”
  “你的事情不用和我解釋!”我慌忙打斷他:“更何況Angela也沒有告訴我什麽特殊的你需要解釋的事!”
  文果的眉頭蹙到了一起:“果然我沒有猜錯,Angela都說了些什麽?”
  “文果,我不適合你的。你原來為什麽要和Angela分手?我覺得她是真的非常愛你。和她在一起,還有和她分手,都是因為雲開嗎?”手心粘粘的,是汗嗎?
  文果的眼神奇怪,他看了我半晌後,扭頭看著窗外:“這是你的猜測嗎?一定是的。你真是個敏銳的小丫頭。”
  “我不得不承認:雲開是個信守諾言的人,他一定沒有告訴過你。不錯,當初接近Angela的確是因為雲開。一度我以為我是不可能對女人感興趣的,我以為自己愛上了雲開,我不希望Angela霸占雲開,所以我接近她,但沒有想到她會愛上我。所以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她。”
  文果回頭看我,神色平靜,象在講述與己無關的事:“我相信雲開會信守諾言。全程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是因為使盡花招仍然在競聘中落敗才離開,隻有我和雲開清楚:我的確真正落敗,不是在職場,而是在情場。這麽多年來,雲開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難過時安慰我、鼓勵我的最親近的人,我對他可能真的有他說的依賴感。但是雲開拒絕了我。”
  文果眼中閃過的是傷感嗎?他停一下,接著說:“知道那盆繡球花是我送給他的嗎?雲開告訴我:文果,你隻是錯誤地把和我之間的亦兄亦友的感情當成了愛情。有一天,你會遇到你心儀的女子,那時侯你就會知道今天你的話有多麽荒唐可笑。今天的事,算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我不會告訴別人,但是,你不要傷害Angela,她是真的很喜歡你!”
  “那時侯,我真的怨恨他的無情。但是,在遇到你之後,我才真正明白:他那時侯的無情,對於我來說是真正的有情。我終於遇到了心儀的女子,可惜的是,造化弄人,我自己把她提前送到了雲開身邊,我喜歡的女孩和我最好的朋友已經是愛人了。”
  “我努力過,雖然知道這樣對不起雲開,可我真想真正爭取一份屬於自己的真實的愛情,可惜,我還是失敗了。但不管怎樣,我會永遠感謝雲開。如果沒有他當時的那些話,今天的我,又不知會是怎樣?”
  文果這樣痛快地承認,倒讓我有些手足無措。就象在黑夜裏摸索前行,忽然摸到門把手,一推開,一腳踏空——咯噔一下,然後就是空落落的。
  文果把我送出門,我們靜靜地站在家門口。我真的由衷地感到抱歉。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自己搶走了本屬於他的幸福。對於他給予我的感情,我也沒有辦法給他同等的回報和響應。對不起,對不起!我在心裏默默地對他說著。
  這個脆弱的男子,安靜地站在我麵前,他的頭發已經明顯見長,麵容竟比前些日子更加消瘦。我忍不住抬手輕輕為他將擋在眉間的一縷長發掠到耳後。
  文果抓住我想要收回的手,就這樣放在他的臉頰上緊緊地貼住。他那略有些發紅的雙眼阻止了我縮回手的動作。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這一刻,因為那發紅的眼睛,我讀懂了Angela說的那種感覺:心疼。
  “好好相愛吧。隻要你還記得我,我隨時都會等著你。”文果喃喃道,然後,我被他圈在手臂間,後背緊緊壓著大門。
  當文果的唇如春日的蝴蝶一樣落在我的額頭上時,一股強大的推力將我和擁著我的文果推向了一旁。雲開沉著臉,站在門邊,眼睛在我和文果之間來回掃視:“文果,我不記得允許過你這樣擁抱我的未婚妻,還有,在你擁抱她的時候這樣長時間地按門鈴!”
  我一回頭,要命——剛才我的後背正好壓在門鈴上。
  
  遠足
  進屋後,我等待雲開開口質問我。不管當時是什麽原因,如果我是個男人,看見自己未婚妻被另一個男人摟在懷裏,一定會大聲質問。
  可惜,我不是男人;也可以這麽說:雲開不是一般的普通男人。他竟然神情自若,好象什麽都沒有發生!
  終於還是我沉不住氣,挪動屁股,靠近雲開。現在我們占據了沙發兩頭,老爸老媽已經睡了。
  “雲開,你有沒有什麽話想跟我說?”眼巴巴地看著他,等著那雙眼皮的大眼睛裏開始燃燒嫉妒的火苗。居然沒有!不禁泄了氣。
  雲開抱抱我,摸摸我的頭:“傻丫頭,有事?”
  更泄氣。算了,提醒他一下:“雲開,你總給我講笑話,我這也有一個笑話,看你聽過沒。”原來笑話到用時也恨少,翻箱倒櫃沒找到一個應景的。但看雲開一臉好奇神色,硬著頭皮找了一個老笑話:“啊,是這樣,有個女人,長的很胖。她有一個奇怪的習慣,就是隻要見到螞蟻,全部追著格殺勿論。一天朋友忍不住問她:為什麽啊,螞蟻招你了?女人恨恨答曰:這小東西,這麽愛吃甜的,腰還這麽細,簡直氣死我了。”
  我的繪聲繪色、擠眉弄眼終於有了效果。雲開很配合地做恍然大悟狀,又幹笑兩聲:“琳琳,你的腰粗嗎?你胖嗎?我怎麽不覺得?我也不胖啊,我也沒有殺螞蟻的習慣呢!”
  簡直是對牛彈琴,生生氣得我直翻白眼。不過雲開的確理解力驚人,很快補充道:“你們女人,就是嫉妒心太強。螞蟻腰細,幹人何事?如果事事攀比,件件在意,豈不是要累死?傻琳琳,給我講這個不搭調的笑話是因為剛才的事吧?”
  有點不好意思,我摸摸頭:“我們女人天生好妒忌嘛,你們男人就鐵板一塊?不見得吧?是不夠在乎吧?”
  在雲開麵前我果然是個透明人,他放下手中的雜誌,正色道:“我沒有表示出我的嫉妒不代表我不在意。難道你要我追著文果和其他所有對你有好感的男人格殺勿論?以前我就說過:我相信你。你和我一樣,是個認真對待感情的人。如果沒有這種自覺,縱使我們天天抱著醋壇子狂飲也於事無補。更何況,我是個男人,不應該和這個胖女人一樣擅妒。”
  眨巴著眼睛——好象有道理呢。雲開親親我的臉:“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早點睡吧。”
  我跳下沙發,正要回臥室,雲開突然說了句:“琳琳,男人的嫉妒不一定和女人一樣,表現的那麽明顯。我也非常怕失去你。在我出差的那段日子裏,當我知道你和文果走得那麽近——我心裏也很不舒服。琳琳,我不太會說什麽甜言蜜語,不過我會用行動表達我的感情——我希望和你一生一世同走人生路,這個承諾難道不比空吃飛醋來的實際?”
  站在雲開麵前,俯下身子,給了他一個非常響亮的吻。雲開被我撅起嘴發出的“吱——”的一聲逗樂了,眼中滿是溫柔。
  心情好,一切都好。接下來的日子裏,文果雖然仍然出現在晚飯桌上,飯後還會和我們一起聊天、看電視,但我已經能自如地應付了。現在的文果,身上的憂鬱似乎消失了,又回到初識階段的樣子,還經常在老媽老爸麵前耍寶,逗得他們前仰後合。
  “琳琳,對文果好點。這孩子人多好,就是命苦。”那天我因為一件小事借題發揮,和文果吹胡子瞪眼後,老媽在廚房輕聲告誡我:“你林姨也是苦命人。原來文果的爸爸心眼小,酗酒後還總打她,離婚後據說戒了酒,總纏著她複婚,你林姨沒敢答應。後來嫁給你馮伯伯,家裏條件不好,文果爸爸主動要接文果到英國讀書,想想畢竟那裏條件好,哪裏知道這個狠心的男人竟然斷絕他們的聯係報複你林姨。等文果長的足夠大了,偷偷聯係你林姨,原來住的地方又動遷了,聯係不上。後來文果回來,到處查找才找到她。”
  老媽歎口氣:“真是紅顏薄命。你林姨就是長的太漂亮了。老馮對她倒還好,不過對文果——好象也不冷不熱的。”
  不是頭一次聽老媽講文果的這段成長史了,但心裏仍然很沉。探頭望望客廳,文果正和雲開開心地聊著什麽,眼睛亮亮的。
  因為雲開的一句“工作需要”,我已經正式調出了SR項目組,進入了業務拓展部,這倒是離開了雲開的勢力範圍。可能是為了避嫌吧,我們的婚事在公司傳得滿城風雨,他估計是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罩我了。現在上午培訓,下午適應新工作,主要是溝通協調,換湯不換藥。加上已不是初入公司時的光景了,周圍的人都已經熟悉,自然很快進入了狀態。至於工作中遇到一兩件不開心的事,權當變調的插曲,過去就是,已不再象從前那般放在心裏。雲開總是告誡我,要學會權衡輕重,要學會舉重若輕,要學會自我調節······
  SR項目組決定搞一次團隊建設活動,當然這是美麗光冕堂皇的噱頭,其實就是組織大家一起遠足。忽然間就想起了我,給我發來了EMAIL,連雲開也是他們的特邀嘉賓,估計是沾了我的光。
  雲開痛快地答應參加很讓我感到意外。記得上周還聽他說這周末要幫他媽媽去什麽世伯家辦什麽事。“聽說青鳳山非常陡,我不看著你點,你這個迷糊蛋出點問題,我不被媽剝皮抽筋才怪。”雲開的話讓我心裏美滋滋的。
  將近一個月不見,Julie一見我就尖叫著衝過來一頓搖:“真沒有良心,也不過來看看我!”Frank、Toby他們也都過來與我和雲開打招呼。文果帶著Toby他們,我們這一邊的馬首是Frank。雲開不停地說:“今天我是陪夫人來充當護花使者的,大家可以忽略不計。”惹得Julie大笑:“Adam,看來以後你一定懼內!”
  我感覺到文果的眼神飄了過來。故意裝做不知道。現在他已經不再和我說那些有的沒的了。我相信他隻是一時的迷惑。等他遇到合適的另一個人的時候,他會慢慢和我一樣,能這樣淡淡對待我們之間的關係。如果他還領悟不到,姑且冷處理吧。
  秋天的青鳳山,有著特別的風韻。山巒起伏,連綿不斷;秋風掠過,一片片薄雲隨風飄來,纏繞在山際,感覺猶如置身畫中。山披五彩,簡直美極了:楓樹掛著深淺不一的紅,落葉林呈黃綠相間,還有一片片常綠的鬆林······
  昨天剛剛下過一場秋雨,路麵還有些濕滑。從大巴上下來,Frank簡單說明了行程安排,並強調:“Vicent發起這次活動,是希望大家能在緊張的工作之餘放鬆一下,大家一定要注意,爬山的時候萬萬不可過於放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原來,在秋天漂流是這樣愜意的事。由於堅持“安全第一”,我們選擇了一個平緩的河段。仰望藍天上飄過的片片浮雲和五彩繽紛的群山,坐在木筏上,在河水中緩緩飄蕩,光著腳,感受一下清涼的河水,簡直就是心曠神怡。我和雲開牽著手,背靠著背,感覺象在童話中一樣。
  爬山可就沒有涉水這麽容易了。開始我還蹦蹦跳跳,逗逗身後背著大大的旅行背包的雲開,不時從背包裏麵掏出點零食邊走邊吃。一個多小時後,我就已是強弩之末了——天天坐在中央空調的辦公室、出入動不動坐車的弊端充分體現了出來——體能跟不上了,開始打蔫了。
  “文果啊,你挑的路線怎麽這麽難走啊?有沒有纜車?算我沒出息好了,把我車到山頂等你們好不好?”我諂媚地向走在我前麵的最高指揮官獻上一隻鹵雞爪。
  文果倒退走著,微笑地看著我:“走上坡路,要盡量讓腳後跟吃勁,這樣重心下移,身體重量分配在大小腿、腰上,自然就省力氣。這麽快就放棄了?這可不象琳琳的風格啊,難道你連我都趕不上?你不總說我女氣嗎?”
  是啊,我又沒有說自己男氣!隻怪自己平日討口頭便宜,沒有積德啊。就連雲開也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Julie不幹了,她忘了原先怎麽在我麵前詆毀文果了?她衝出來正言:“Vicent哪裏女氣?明明一個翩翩美男子,個性也很男人啊!可惜的是我早一步結了婚!”
  大家哄笑。文果掛著薄汗的臉竟然紅了!哈哈,太好玩了!
  Wayne也開始開玩笑:“不過Vicent確實長的太漂亮了,幸好沒有在美國,要是讓那個現在正打官司的某位明星看見了那還了得!”
  Giles慢條斯理地打斷:“不要胡說,官司還沒有完呢,還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罪。”
  Wayne擦了擦頭上的汗:“真不知道這些人怎麽了,竟然對孩子下手,實在是變態!這些孩子更怪,他們不知道反抗嗎?Vicent,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不舒服?”
  我看看文果,剛才還掛著紅暈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遇到我的眼光,他將眼神移開:“沒什麽,大家抓緊時間,否則還有幾項安排就完不成了!”
  然後,他垂下頭,向隊伍最前方的Frank走去。回頭看看雲開,他雙手扶著背包背帶,望著文果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粒跳動的小小火花剛在我腦中一閃,還未來得及抓住,忽然覺得腳底一滑,腳踝處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傷疤
  看來,危險並不一定出現在危險的地方。至今仍不知道自己當時是被什麽絆了一下,那是一段比較平緩的山道。可當時就這樣腳底一滑,腳踝生疼,整個人向前撲了出去,然後麵部朝下撞到了一塊大石頭上,立刻覺得右眼和右眼周圍針紮一樣的疼痛——
  所幸沒有滑下一側的山崖,否則我一定沒有抓住鬆樹逃生的命。右眼好象被什麽濕漉漉的東西糊住了,什麽也看不見。我聽到雲開驚慌的一聲:“琳琳!”
  抬起頭,映入左眼眼簾的是文果緊張蒼白的臉。這樣的場景好象似曾相識——是不是老天懲罰我上次害文果受傷?
  伸手一摸右眼,手上一片血淋淋——我瞎了嗎?我一陣發慌——在文果“讓一讓,琳琳暈血!”的驚呼聲中,我暈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我正躺在自己深惡痛絕的醫院裏。周圍彌散著消毒藥水的味道。臉上火辣辣的疼,尤其是眼睛周圍,針紮一樣地疼。我伸手撫一下,發現腕上紮著輸液管;右眼好象被紗布蒙住了。
  邊上的病床空著,病房裏就我一個人。我有點害怕:我怎麽了?真的是瞎了嗎?眼睛周圍的疼痛越來越加劇。忍不住伸手再去摸。
  “琳琳,別亂動!”正推門進來的雲開喝止住了我:“傷口剛縫過針。”
  縫針?身上的寒毛乍了起來,傷口立刻火燒火燎地疼:“我瞎了嗎?”
  “胡說。你隻是眼皮下方受了傷,傷口縫合了一下而已。傷口也就縫了五針。你也真倒黴,正好磕在石頭上的尖利處,臉上皮膚都割裂了個口子。”文果跟在雲開後麵進來。
  他們兩個看上去都有些狼狽。文果的白襯衣上是星星點點的血跡,連牛仔褲也沒能幸免;雲開運動衣上又是泥點、又是血點,頭發也亂蓬蓬的。看來我一定又把大家的遠足計劃攪黃了,真不好意思。
  “對不起,掃了大家的興了。他們呢?”我問雲開。
  “都回去了,本來都想在這等你醒過來的。我怕吵,把他們都轟走了。你還真得謝謝文果,他幫你先做了基礎傷口處理,幸好他還帶了些藥品和急救器械。”雲開坐在病床邊上,輕觸一下我右眼上蒙著的紗布:“麻藥作用可能減退了,疼嗎?”
  真的很疼,我愁眉苦臉,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完了完了,下眼皮下麵縫五針不就留下疤了嗎?那我右眼下不要天天趴個蜈蚣?雲開,我毀容了!你還願意娶我嗎?”
  雲開笑了起來:“真是個傻丫頭,就算你臉上爬滿蜈蚣,你不還是琳琳嗎?”
  文果在另一邊坐下,接了一句:“如果他不娶我娶。”
  橫了他一眼——想趁虛而入?窗都沒有!不客氣地回了句:“你想娶?還得問本姑娘願不願意嫁呢!”
  雲開笑得可以說有些得意忘形了。一個護士推門進來:“先生,醫院請保持安靜!”
  “不過,臉上爬個蜈蚣真的很醜。你真的不在意嗎?要不我去整個容?”我憂心忡忡。本來自身條件就不算好,這下更毀了。
  “留不留疤還不一定呢!據說現在使用的手術縫合線是特殊材料的,最後沒準比現在還漂亮了還不一定。行了,別在這裏感傷了,看你現在的樣子,就象隻可憐的小狗!”雲打趣道。
  我的樣子象狗?有這麽漂亮的狗嗎?伸手想襲擊他,一下牽到痛處——原來胳膊肘也有些擦傷,忍不住齜牙咧嘴。這下,連文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確實挺象可愛的小狗。你現在的表情更象那隻追著你跑了好幾條街要咬你的小狗。”
  然後,文果歎口氣:“琳琳,也就是你,才會收養那隻要咬你的狗。你可能不記得了,黃子明家的那隻狗,就是搬家時被丟棄的咬了我一口的那隻啊。當時你眼淚汪汪地對我說:哥哥,狗狗沒有飯飯好可憐。然後,我就把它牽到你家去了。”
  雖然不記得,但想象那一幕也很好笑。一笑就牽引了傷口,趕忙止住,文果見狀反而笑得更大聲了。
  不過雲開沒有笑。他沉著臉,來回看著我和文果:“有什麽是你們忘記告訴我的嗎?什麽是黃子明家的那隻狗?”
  “什麽忘記告訴你了?你又沒問過。”雖然說話時傷口會疼,可我還是想說。否則安靜下來後,我一定又要胡思亂想——臉上趴個蜈蚣,多嚇人!半夜他醒過來看到會不會害怕?
  聽我連說帶左手比劃地簡單講完和文果源遠流長的故事,雲開看了文果一眼。
  “別亂動了。針都鬆動了。”文果笑著拉過我的手,為我按了按針頭上的橡皮膏。
  他的襯衣袖口挽了上去。文果的袖口從來都係得很緊,天熱的時候也是一絲不苟。我一扭頭,正好看見他那挽起的袖口處,露出了腕上一道淺淺的、細長的傷疤。
  “文果,你的手腕怎麽了?受過傷嗎?”我好奇地問。
  雲開和文果的眼睛同時投射到我臉上。文果靜靜地思索了一下,用他那清亮的聲音說:“這是一個成長的紀念。是我成長道路上最重要的一個紀念品。”
  他注視著我:“在英國我有過一段苦悶的日子,並且患上了憂鬱症。這個傷疤就是那段日子裏留下的——我曾經試過自殺。”
  文果突然將目光轉向雲開:“就是那次我遇到了雲開,是他救了我,並鼓勵我、幫助我擺脫了憂鬱症的困擾。”
  “琳琳,我將永遠記住雲開的友情,還有那天他對我說過的話:人最不可原諒的,就是永遠放棄希望。”
  文果扭頭看著雲開:“我會記得你剛才對我說過的話:愛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選擇。進入她的生活,和她一起營造共同的人生是其中一種,但這需要上帝的安排與成全;如果上帝不成全,默默地在一邊看著她尋找到自己的幸福,也是愛的一種。的確,有時,放縱自己自私的愛,會讓自己和你所愛的人墮入深淵。”
  我看著麵前這兩個男人。他們分別坐在病床兩側,正默默地對視著。
  忽然間想起黃子明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女人永遠無法理解男人之間的友情。”
  
  耳光
  文果的那道傷疤後麵,一定隱藏著他的一個不願為人所知的秘密;這個秘密,相信也是他心頭一道難以愈合的傷口。
  所以,我決定不再繼續深究。觸碰別人的傷口,強迫別人麵對傷感的過去,未免有些欠厚道。也不想知道這道傷疤後麵的故事。因為我有預感:醜陋的疤痕,往往伴隨的是醜陋的、甚至可能是可怕的真實。我永遠不想知道這些。畢竟,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我知道頂著紗布象海盜船長一樣出現在全程的確有礙觀瞻。但是,連頭算尾包括五天病假在內的八天裏,我被老媽老爸、雲開和文果無微不至的關懷,還有黃子明這個損友,以及Julie他們的電話騷擾折磨的夠戧。所幸腳踝隻是脫臼,複位後現在已經基本正常了,紗布下麵也隻是皮外傷,除了最近因為正愈合發癢不得不忍住抓撓的欲望外,其他一切正常。所以就銷假頂著紗布開始上班。
  現在我的直接主管是經理Lucy黃,精明強幹,據說已經三十五了,至今未婚。和雲開一樣,也是個工作狂。好在除了語氣淩厲些,對下屬還不算過於嚴苛。不過她的脾氣真不怎麽好,這可能就是她最大的缺點吧。不過方琳我還真不怕脾氣暴的——老媽的脾氣一貫就暴,這麽多年早習慣了。我隻要微笑著就好,還有,不在別人麵前抱怨就可以了。
  一早,Lucy吩咐我準備會議室,說要接待一個宜居的高級主管。宜居也算是本市一家非常有名的大公司了,借著這些年來房地產蓬勃發展的東風,一路茁壯成長,如今打出的口號是要進行業前三名,進軍國內五十強。作為一個成立到現在不過七八年的房地產開發公司而言,口氣已是相當大。為了快速實現願景,他們準備與全程合作一個項目。對這個項目,Lucy相當看重。目前還算順利,我休假的幾天,合作基本算談OK了,現在隻差臨門一腳。
  當我從衛生間返回座位時,同事Amanda告訴我:“Lucy讓你把昨天準備好的兩份意向書送到會議室去。宜居的杜副總已經到了。”
  我連忙收拾一下儀容——不過收拾也沒有用,誰見到獨眼龍後感覺會好啊?
  Lucy正站在會議室門口輕聲接著電話。看那語氣應該是上麵的電召。見我過來,指指會議室,示意我進去。
  推門進去,一個高大的男人正背對門坐著,手裏簽字筆的筆頭正無聊地輕輕點著會議桌桌麵。
  “杜總,請您先看一下意向書。黃經理接完電話馬上進來。”我把他的那份輕輕放在他手邊。
  這位杜總扭頭看向我:“謝謝!”
  看到那張臉,我的頭登時“嗡——”的一聲。這個杜總——竟然會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男人,我今生都不願意再見到的那個男人!原來杜總竟然是杜雲峰!
  天天有巧事,今年老天似乎特別眷顧我。上帝最近比較閑嗎?
  “你是——方琳!”杜雲峰居然一眼就認出了我!也不枉我這麽長時間恨他入骨。
  “是,正是本姑娘。你想怎麽樣?”我惡狠狠地瞪著他——這樣的男人,空長一副繡花的臭皮囊!如果鄙視可以殺人,我願意用鄙視的眼光殺他一千次!三年了,這個男人竟然一點都沒有變!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你的眼睛怎麽了?”這個臭男人竟然上手了——我一掌打落想占便宜的豬腳,低聲喝止:“放尊重點,杜雲峰!我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忍氣吞聲的小丫頭片子了!”
  這個流氓!他竟然用那種色迷迷的眼神上下開始打量我:“是嗎?不過,你的神態還是沒有變,還象一隻招人愛憐的小兔子。不過現在是獨眼兔。”
  他笑了起來,然後,他站起身,壓低聲音,在我耳畔輕輕說:“也是,你不再是小丫頭片子了。不錯。你二次發育了嗎?身材比以前好很多了。還是,已經有別的男人愛撫了這個身子?”
  我氣得身體開始發顫。Lucy的這個電話怎麽這麽長時間?快進來啊!
  杜雲峰坐下:“你還沒有學乖嗎?為什麽連倒杯水給客人都不知道?”
  不能生氣,你不能生氣,你生氣了就稱了他的心了。他這麽氣你不就是想看你的笑話嗎?我端著水,重重地放到他麵前:“喝吧!一百攝食度的開水,正好給你已經腐爛的大腸消毒!”我冷冷地說道。
  杜雲峰煞有介事地搖著頭:“你說錯了。你還是個小丫頭片子,做事仍然不夠職業。”
  手已經開始發癢,終於忍不住大喊:“是不是一直以來就沒有人認真教訓過你?!我現在深表懷疑:用你這樣的人做副總,宜居的五十強會不會是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這個項目更是沒有任何做的必要了!回去告訴你們的總裁,這個項目黃了!沒有人教訓你,今天就讓我替你媽教訓一下你好了!”
  揚起手,我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然後,我聽到身後有人發出的受驚的抽氣聲——一回頭,會議室門沒有關,Lucy手裏舉著手機,正站在門口吃驚地看著我們。會議室對麵的辦公室裏出奇的安靜,大家全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
  我無地自容,轉身衝出了會議室。
  接到雲開的電話時,我正一隻眼頂著紗布在街上亂走。
  雲開有些氣急敗壞:“琳琳,你怎麽能這樣對待客戶呢?Lucy把你退回人力資源了!她說的對:對於客戶開發部門來說,連基本的尊重客戶都不知道,你就根本是不稱職!”
  憋在心裏半天的眼淚,聽到雲開的這些話後,終於奪眶而出。
  雲開慌了:“好了,先不說這些了。你在哪?趕緊給我回公司!千萬別哭!你右眼下麵的傷口一泡水又要一段時間才能好。乖,有話回來說——”
  “雲開——”我打斷了他的話。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大家看著我這個手握話機、一隻眼睛流淚的女孩子,也不過是走過後多看一眼。畢竟,天天街上發生的怪事並不少,早已不少見多怪了。
  “你記得麵試時問過我離開第二家公司的原因嗎?”我控製不住淚水:“你知道我打的那個該死的男人是誰嗎?”
  “他就是那個讓我無法忍受、最後不得不離開公司的男人!”
  雲開沉默一會,然後用一種不容辯駁的語氣說:“不管怎樣,惹完了事,你就應該負責任,怎麽能這樣就拍拍屁股走人?告訴我你現在的具體方位,我去接你回公司!”
  
  妒忌
   杜雲峰居然沒有借題發揮,這讓我感到非常非常的意外。不過要徹底息事寧人,他也不是沒有條件。他的條件就是希望我做全程方這個項目的代表,在Lucy再三強調我隻是個助理,目前尚無把持控製一個項目的能力後,他也做出了一定的讓步:希望我能進入合作的項目組,原因就是:“通過與方小姐的簡單交談,發現我們理念非常一致,相信她在項目組中能更好地促進我們之間的更好的理解與溝通。”
  沒有辦法,現在市場不好做。管理谘詢業也一樣。最近公司天天強調見到市場要象狼一樣撲過去,對於這個已經煮得半熟的鴨子,怎麽能讓他憑空飛了?Lucy最後同意了。後來他們具體又談了什麽,我完全不知道。他提出的原因也是Lucy複述給我聽的。
  不過,我能感覺到Lucy看我的眼神,已經明顯和以前不一樣了。
  進入項目組?我怎麽能同意?我永遠不想再見到那個讓我惡心的男人。可Lucy對我的堅決反對一臉不以為然:“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張嘴想辯解。她衝我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Eva,我最後說一次,我不管你和杜總之間有什麽私人恩怨,我隻希望你能以職業的態度對待你的工作,不要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中去,不要因為自己的關係影響公司的利益。今天你對杜總說的那些話十分有損我們全程的形象——我希望你知道,每個項目都是大家辛辛苦苦爭取回來的,大家都傾注了心血,付出了努力,你作為團隊中的一分子,沒有權力因為自己的喜好決定整個項目的生死存亡。OK?即使是我也一樣。如果沒有其他問題,出去工作吧!”
  這樣的話,雲開已經和我談過了。我已經反省過自己的不成熟。的確,我沒有資格和權利毀掉大家的努力。我不在的日子裏,他們加班加點,就是為了給宜居提供一份能讓他們滿意的項目書。我不理智的一巴掌,險些讓大家的全部辛苦付諸東流。
  話咽進肚子裏,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我退了出來,關門時,看到Lucy正疲憊地撫著額頭。兩個小時前她拍案一怒把我發配回了人力資源,而今又不得不再認領回來,我這次爭的教她顏麵盡失。不敢再給她填添堵,我自覺地回座位幹活。
  是的,作為市場開發人員,不能選擇顧客,我們唯一的權力和目的就是努力讓顧客選擇我們。前期的培訓中,我的考試分數幾近滿分,誰知道在實際操作中,竟然會如此幼稚和不理智?
  “職業”,這是雲開剛才給我上的思想教育課的主題。他仍然沒有多問過去發生在杜雲峰和我之間的往事,隻是反複告訴我,作為一個職業人,必須要有自己的職業操守,要以“職業”的態度理智地把工作與個人區分開來。
  雖然這樣,但我仍然對杜雲峰此舉的動機深表懷疑。他為什麽要為我解圍、打圓場呢?沒安好心是一定的。但他這樣做對他能有什麽好處呢?他現在是一家大公司的副總,已不再是三年前一個小小的業務主管了,身份、地位與往日已不可同日而語,想要什麽樣的女人不容易?為什麽要又來招惹我?就象我到現在都一直沒有明白,三年前他為什麽要對我下手一樣。當時以我四季豆一樣清瘦的身材和醜小鴨的麵孔,站在他身邊,就算拿個大喇叭叫喊我被他性騷擾,估計街上100個人能有99個站到他那邊,認為是我自做多情;剩下沒動的那個一定是聽力有障礙。
  總之今天的心情就是兩個字:鬱悶。直到晚上吃完飯仍在鬱悶中。文果沒有來,打了個電話說最近一段時間要在家陪林姨。不容易,小子終於發現自己也有媽媽可以陪,不來和我搶了。吃完飯後我有氣沒力地握本書趴在床上,煩心!
  雲開在我身邊坐定,伸手拉我:“起來坐著看,說過你多少遍了,這樣眼睛會越來越近視的。”我是近視眼,愛漂亮沒有戴眼鏡,又怕隱形眼睛磨損眼角膜,就一直這樣挺著。現在對著電腦的時間越來越長,眼睛的確越來越花。
  “聽說Lucy又把你要回去了?”
  聽我說完,雲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個杜雲峰到底想幹什麽?介意講講當年他到底是怎樣的嗎?”
  終於問了。“我以為你永遠不會感興趣,也不會主動開口打聽。你很少和我互動,我以為你都不關心。”我埋怨。
  “不是不關心,是擔心不小心碰到你的傷心事。”雲開拿掉我手中的書,將我的手包裹在他的大手中:“如果不介意,說說吧。我們一起看看該怎樣應付。”
  “其實想想,也沒有多麽了不起。”記憶飄回了三年前,在建築工程公司剛找到一份文員工作的我,戰戰兢兢地被帶到部門業務主管麵前——
  與杜雲峰的初次見麵,對他的印象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好的。很年輕,後來才知道他已經二十九歲了;看上去成熟穩重,也可以說是四分之三帥哥,扣除的四分之一是因為他不知禮數,握住我的手過了很久才在我的暗示下放開。
  接下來的工作中,我明顯感覺到他很喜歡和我肢體接觸,開始以為自己多心了,以為是前輩對後進人員的關愛而已。但當這種關愛從拍拍肩、摸摸頭,發展到電梯裏拍拍屁股,甚至一天留下我加班時整個身子把我擠在他和牆壁之間——還以為這隻是關愛,那我一定是智障!
  當他第五次留我單獨加班時,我一想到等會兒又要四處躲閃他的祿山之爪就惡心,最可氣的是這個變態似乎很喜歡玩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喜歡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一氣之下收拾東西直接走人,第二天送上辭呈,你愛批不批,從此回家吃自己。
  辭職理由我光明正大地寫著:遭遇上司的辦公室性騷擾。不知道他有沒有膽往上呈。剛開始熟悉的同事打電話關心,我怎麽好意思說是被杜雲峰騷擾?他那時行情很好,這麽說別人沒準以為是我勾引不成不一定!於是忍氣吞聲到現在。以為從此不會再遇到杜某人,誰知道這個世界居然這麽小,世間的事情這麽巧!
  “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對我產生興趣。我頂多算是不醜,不能算美女,不是嗎?”
  雲開靜靜聽完,明顯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琳琳,你最迷人的地方,就是自己特殊卻不自覺。你不象時下有些女人,心中明白自己是女人,所以擅長利用自己是漂亮女人的事實來為自己贏取想要的東西。你其實是非常美麗的,不過是你沒有察覺到而已。”
  雲開擁我入懷:“或者,杜雲峰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壞。他能快速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不過,就因為這點我才開始擔心。他和文果不同,文果至少是個理智的君子。杜雲峰的侵略性太強。琳琳,不要過多與他接觸。不得不接觸的時候,多想想我。”
  “天——你在擔心我會對那個色胚動心嗎?絕對不可能!哈哈——”我忽然恍悟:“你這表情是在吃醋嗎?”
  “是的,我承認。”雲開坦白的樣子真的好可愛,忍不住親他一口:“放心,我也就你肯娶——恨不能雙手雙腳纏住你,怎麽能另投別懷。不過,看到你吃醋的樣子我還是非常高興的呢!”這可全是我的真心話。
  “壞丫頭!”雲開將我按倒在床上,吻得天昏地暗。雲開濃重的喘息在我耳邊越來越急促。他堅硬的身體覆蓋著我,我已經明顯感覺到了他身體的生理變化。耳朵開始發熱。
  如果不是老媽在客廳大喊一聲:“琳琳,電話——明明找你!”我都不敢下一刻會發生什麽!雖然這些事我們早晚會發生,而且現在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不算什麽,可我真的覺得不好意思。
  等黃子明打完屁,我回到臥室後。雲開靠在床頭,手枕在腦下,正在深思著什麽。
  “腳還疼嗎?”他看我一眼。
  “不疼了。”前一陣子腳疼,憋在家裏實在難受了,雲開就背我下樓轉兩圈。趴在他寬大溫暖的背上,看著小區裏阿姨們善意的指指點點,雖然有些害羞,可心裏還是象塗了蜜。
  “雲開”,我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問:“如果當時杜雲峰對我並不是簡單的辦公室性騷擾,而是發展到真正程度上的侵犯,你還會和我結婚嗎?”
  雲開遲疑了一下,又看我一眼:“傻丫頭,你又在瞎想什麽?如果是嗎?這些事情隻有有或者沒有,沒有如果。如果和現實是兩回事,事情沒有發生,誰也不會知道自己當時的反應。”
  “就當是現實發生的如果,你會不會,就回答會不會!”我堅持。
  “好吧——我想,問題應該不大。如果真是那樣,我應該還會和你結婚的。肉體上,我不是有處女情節的男人。但是感情上,我衷心希望妻子在感情上對我開放的是一片處女地。一定要記住我的話,離姓杜的遠一點!對你來說,他是個危險的男人!”
  還說男人不妒忌,雲開現在的表情不就是妒忌?那種強裝不在乎的表情也很是可愛啊!我哈哈笑了起來,弄得雲開莫名其妙。
  
  對峙
   當杜雲峰這天上午打來第三次電話的時候,我終於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杜某人,宜居已經倒了嗎?你怎麽這麽閑!我昨天不是已經給你看過我的訂婚戒指了嗎!還有我錢包裏的未婚夫的照片!和他相比,你們簡直是雲泥之別!他是雲,你就是那坨爛泥!不管你是存什麽心,我都警告你:與工作無關的事情,離我遠點!”
  我恨恨地。等察覺自己的聲音太過囂張的時候,發現全辦公室的人都在看著我。忙心虛地坐下,壓低聲音:“如果沒有需要知會的工作上的事,你給我去死!”這話夠惡毒了吧!果然打退了不懷好意的惡犬,姓杜的收線了。氣得我直摸眼睛上的紗布。
  今天上午真的很奇怪,就連雲開也一反常態,打了兩次電話查崗。
  才清靜不過幾個小時,下午杜雲峰這個豬頭三居然出現在了我麵前!
  “杜總,黃經理不在。”我彬彬有禮,心裏把他掛在牆上飛了幾百刀!決定了,回家做個小人,寫上“杜雲峰”掛在牆上用大頭針紮他個千瘡百孔!今天回去就做!
  “方小姐,我知道Lucy不在。這份意向書我們回去研究過了,有幾個疑點需要再進一步溝通一下。Lucy讓我直接找你。”
  好,夠狠,拿工作上的事情來陰我。我忍住氣:“昨天不是研究過了,您不是已經認為沒有問題了嗎?”
  “是啊,我以為沒有問題了,回去後我們的法律顧問又提了一些疑點出來。”他倒不動聲色。我砍!!在心裏把自己壓箱底的國罵全翻出來默默溫習了一遍——我們這意向書藍本翻錄的可是公司原版,根據項目再略做調整,能有什麽法律問題?當全程的法律顧問是擺設嗎?
  “那好吧,您可以簡單告訴我,Lucy回來後我轉達。”我示意他坐,拿起了記錄本。
  “方小姐,你不覺得請我到會議室談比較合適嗎?辦公室人太多,電話很容易打斷思路!”我問候你姓杜的八代祖宗!可看看辦公室裏眾人的目光正都在“刷——刷——”地向我們掃描,想起了雲開的話:“對他,隻有八個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切記,不能生氣,不要讓人認為你失理。”
  我平和一下情緒,把杜雲峰帶進了會議室。洞開大門,我挑與他相對的位置坐下,這下對麵辦公室裏的同事們就可以看到我了。終於放心地開口:“杜總,您認為有什麽問題,請您提出來吧,我們願意與您進一步協商解決。”我還奉送他一個讓他受寵若驚的超級微笑。
  他倒是一本正經,真的提出了幾個問題。可能是因為門開著的緣故吧,倒也沒有什麽毛手毛腳的動作。估計雄性激素分泌再旺盛,看到我紗布罩著的眼睛應該也沒有什麽興趣了。
  晚上和雲開抱怨:“會剪小人不?剪一個給我,釘死他!”
  “用得了這麽毒嗎?”雲開失笑。不過他想了一下後又強調:“你照我說的做就好,客客氣氣對他,不愛聽的話就當沒有聽見。時間長了,化有形為無形,他拳拳生風地送過來,回回被化解,時間長了,自然就會識趣。”
  “本來感情這種事情上,從來都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隻要你打定主意忽視他,縱然是熊熊烈火,也會迅速熄滅的。”說到這裏,雲開突然笑了起來:“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是喜歡你?”
  這話我真不愛聽,一聽就惱了:“喜歡?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那麽是不是每個在異性身上上下其手的人都可以冠冕堂皇地說:這是因為我喜歡你!”
  “這就是你們這些男人用下半身思考的理由嗎?”對雲開說話,我倒是很少這麽尖刻。
  “好了,別生氣了。琳琳,這個杜雲峰算是徹底進了你的黑名單了。”雲開安撫我。
  我氣仍然沒有消:“本來就是,喜不喜歡你得尊重對方的看法,哪有不管青紅皂白直接上手的?當我們女孩子是什麽啊!”
  氣憤。不過雲開任我怎麽埋怨,倒也不惱,隻是笑嘻嘻地看著我,好象發現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似的。最後,他安撫我:“這樣,杜雲峰如果真的給你帶來這麽大的困擾,我倒可以和他見見麵,或許能幫你消除這種困擾。”
  “沒有用!”我才不相信——最近幾天我簡直和他在玩暗鬥,累死不少腦細胞,可這位杜某人居然臉皮比城牆還厚,經常電話騷擾,不惹到我大發雷霆決不放電話。我要是直接掛了,他會打到我手機裏,而且鍥而不舍。簡直是有被虐狂。
  爭爭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我都恨不能用Lucy的板台砸暈他都沒有能趕走,這樣一隻蒼蠅你怎麽趕?”我真不相信雲開能有這樣媲美雷達殺蟲劑的本事。
  雲開笑得有點賊:“不試一下你怎麽知道不行?讓你看一下你老公的厲害。”
  這下我慌了——雖然雲開經常去健身,體格還不錯,可真要打起來,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不行,不能為這種小人出什麽意外!”
  雲開抱抱我:“放心,我是用腦的;隻有不擅長開發大腦潛能的人才去用拳頭解決問題。你就等著看你老公給你露一手吧!”
  至於他準備怎麽露一手,雲開很神秘地告訴我:“天機不可泄露,一級機密;這是男人之間的秘密,不可能告訴你。如果我幫你解決了這個麻煩,你準備怎麽感謝我?”
  “小女子自當以身相許。”我信誓旦旦。
  雲開好笑:“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的身已經於兩個月前許我了。”他指指我手上的戒指。
  詞窮,隻有任他勒索。雲開沉吟半天:“這樣吧,你就送我一個火辣熱情的吻吧!”
  這個容易!馬上眉開眼笑地答應下來。
  不管怎樣,他的這種主動出擊讓我感到十分窩心:這個男人還是非常在乎我的呢!
  第二天,當杜雲峰這個豬頭三又要和我麵談時,我十分痛快地答應了。倒嚇了他一跳。估計是從沒有這麽順利不適應。後來我不得不重複一句:“你現在就可以過來,Lucy不在,不過我有時間。”
  然後,我撥通了雲開的手機。所以杜雲峰出現在會議室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裏麵端坐的是兩個人。
  “琳琳,你出去一下,我想和杜總單獨談談。”雲開禮貌地示意我關上門。我不情願地掩上,本想從門縫裏偷看一下,不料門被人從裏麵推緊了。
  回到座位上,心神不寧,眼睛不自覺地向會議室飄,豎起耳朵聽有沒有聲音。雖然雲開昨天保證了不動手,但萬一談崩了——
  不過,我有預感,杜雲峰這個豬頭三,估計就象他突然出現在麵前一樣,不久應該就能從我眼前消失了,至少不會象現在這樣騷擾我了。
  會議室門開了。我連忙小跑過去。眼前的鏡頭讓我傻眼:
  這——有點違背常理吧?情敵見麵就算不大風起兮樹葉飛揚,怎麽也得相對怒視轉轉八卦步啊——可——可是——
  等我站在會議室門口時,看到的竟然是兩個人正客客氣氣象朋友一樣握手言別!
  這個鄭雲開還在親熱地說:“杜兄——好說,好說!”
  “鄭雲開!你還有沒有一點階級意識?還有沒有敵我觀念?”杜雲峰一走,我就開始憤怒地控訴。
  “琳琳,你何必在乎我爭取的過程,現在已經得到想要的結果了,不是嗎?他以後不會再來煩你了,我可以保證。”然後他神秘一笑:“別忘了你的承諾!”
  這個陰險的人,套了半天話也沒有告訴我他用了什麽辦法。怎麽問就隻回我兩個字:“保密”。
  完了完了,我怎麽愛上了一個心計這麽深沉的男人,哪天被他賣了一定還在樂顛顛地幫他查錢。不知道現在反悔還來不來得及?
  嗚嗚——好象來不及了·······
  當天晚上,我認真兌現了我的承諾——熱情擁吻後的鏡頭,簡直是限製級,我渾身上下羞得象煮熟的蝦米。
  不過,雲開還算是半個君子。最後我們衣杉不整地半躺在床上喘著粗氣,對看一眼,突然都忍不住大笑起來。雲開估計是笑我眼睛上幾乎要脫落的紗布,我笑是因為他被我為顯示出吻的“火辣激情”而咬在他脖子上的牙印。
  最後,雲開收住笑容,用一種可以稱做虔誠、認真的語氣對我說:“琳琳,真的要感謝上帝,讓我在生活中也遇到了如此純潔、真實的你。”
  我依偎進他懷裏:感謝上帝,也讓我遇到了你······

  聖誕
  果然杜雲峰再也沒有來煩我,見到我幾次也是規規矩矩,不知道雲開是不是給他洗腦了。
  感謝萬能的上帝啊,因為聖誕節到了,雖說不是國家的法定假日,可公司內的大鼻子和香蕉們紛紛回國或外出度假,人家也要過年啊——公司也緊跟國際潮流放假了。平白賺著幾天假期,謝謝耶酥基督。
  聖誕前夜,雲開被我拉到了步行街上看風景。雖然聖誕節是個洋節日,可街上的節日氣氛還是非常濃厚的。街道兩邊的櫥窗上,張貼著聖誕老公公。商場門口樹立著巨大的聖誕樹,串串彩燈流光溢彩。步行街上到處是兜售聖誕帽、熒光棒的小商小販。還有人舉著玫瑰花在擁擠的人潮中遊走:“先生,給女朋友買枝鮮花吧!”
  節日的意義不就在於給我們個機會表達我們的情感嗎?平日裏都含蓄地藏在心裏,以為一切都在不言中。遇到了節日,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張揚我們的感情。
  ——居然這樣巧,下雪了。
  雪並不大。紛飛的雪片無聲地飄落,撒在擁擠的人流中。我站在盛天商廈前麵的聖誕樹下,頭上戴著剛才買的聖誕帽,手裏提著一盞會哇啦哇啦叫的旋轉的塑料兔子燈。伸出一隻手,小小的雪片落在掌心,迅速融化為微微的水意。
  雲開站在我身後。他頭上頂著的也是聖誕帽,不過,嘴上還掛著一個聖誕爺爺的防真胡子——別說,雲開這樣子還是有幾分滑稽和可愛的。我回頭衝他可愛地笑。雲開從身後擁住我,他將下巴輕輕放在我頭頂,我感覺到了他哈出的熱氣融化了四圍的細雪,還有那聖誕爺爺的胡子,輕輕在我耳後飄拂著,有點癢。
  雪大了。但行人們的遊興卻沒有絲毫的減退。我和雲開跑到一家小店吃臭豆腐。據說他家的臭豆腐是什麽祖傳秘方,的確外焦裏嫩,味道不同凡響。三塊錢五塊,我一個人就吃了二十塊,把雲開嚇的直瞪眼:“如果我沒有記錯,今天晚上在家你已經吃過晚飯了,而且晚飯吃了不少。”
  我白了他一眼。雲開煞有介事地用手圈了一下我鼓鼓的棉服裏的腰:“天啊,你這麽吃下去,一定會成水桶,現在已經有這個跡象了。”他嘖嘖歎道:“可惜了我一個玉樹臨風的瀟灑青年,竟然得了這樣一個貪吃、臉上爬著小蜈蚣的媳婦,悲哉悲哉!”
  “莫非閣下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鼎鼎大名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一根油條壓海棠的傳說中的方琳救下的在黃子明家混吃後來背信棄義離家出走餓倒街頭的小狗狗阿黃不成——”
  比口條?我方琳能輸給你?
  見他又張嘴——一定沒有好詞兒,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於是,他的下一句讓我的臭豆腐給堵了回去。沒辦法,我就是喜歡吃這些味道特殊的東東。現在雲開也已經被我訓練出來了,從最初的側鼻而過變成了現在的愛不釋手。看,現在他不就正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後,老夫子無視老板逐客的眼神,又開始神色嚴肅地給我講人生大道理:“琳琳,這段時間,你發現自己有什麽變化了嗎?”
  有什麽變化?啊——遇到了帥哥,走了次桃花運,犯了次桃花劫。今年可以說是我的桃色年啊,哈哈!
  對了,是不是因為今年是我本命年,老媽給我穿的紅短褲和紅襪子讓我不屑地丟到一邊的原因啊,所以今年我才發生這麽多事?
  不過——看看身邊這個正襟危坐的帥哥:不管怎麽著,也算是值得了!
  “沒有什麽變化啊!”心不在焉地應付一句。
  “你長大了。”雲開摸摸我的頭發:“傻丫頭,誰都能看出來,你已經長大了。”
  我知道自己長大了。我不怎麽喜歡長大。可是,人不能抗拒自然規律,環境在逼迫你成熟。
  雲開語氣象個老頭子:“人最難能可貴的,就是在成熟的背後,隱藏著一顆依舊童真的心。琳琳,讓我感到高興的是,你仍然保有了一顆赤誠的童心。”
  我故作驚訝:“一百歲的經曆,兩歲的智商,不是老妖精,也讓人肅然起敬。你說的是我嗎?”
  立刻被雲開打了一下屁股。這下老板終於忍無可忍,用一塊大力左右清潔的抹布將幹坐在座位上的我們請了起來。我和雲開對視一笑,走了出去。
  雪下大了,步行街的路麵已經覆蓋了薄薄的一層雪,走起來有些打滑。街上的人,已經明顯見少了。我和雲開牽著手,小心地走著,不時相視一笑,感覺真的很溫暖。
  遠處傳來廣場上的悠遠的鍾聲。我站了下來,麵對雪花紛飛的夜空,我靜靜地許下了一個願望:願我和我愛的所有人都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回到家,雲開好奇地問我:“琳琳,你剛才許了什麽願?”
  我神秘一笑:“不告訴你!”
  雲開突然擁住我:“告訴我,你的願望裏有我嗎?”
  我送上一個香甜的吻:“當然,你知道的,我許的每一個願望裏都有你。”
  “我許的,是希望我的琳琳能永遠快樂幸福,是希望我能帶給琳琳永遠的快樂幸福。”第一次發現,雲開的眼神這樣迷人,就象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臨睡前,查看手機,裏麵擠滿了問候的短信。
  Julie的最實際:“好好玩夠了再考慮孩子;不要被老公的甜言蜜語蒙住了,哈哈!你信才怪!”
  黃子明的最搞笑:“聖誕節才發現,我在她心中的地位竟然趕不上一條狗:她的狗走失了,我現在正在風雪的街頭尋覓著。我發誓,找到後一定吃頓狗肉火鍋。”
  文果的最短:“看你幸福。”
  窗外,雪落無聲。我對著手機,輕輕用唇形說了聲:“文果,聖誕快樂!”

  後來(大結局)
  文果已經很久沒有我家出現了。聽老媽說他現在下班後天天回家,據說和馮伯伯的關係現在已經比以前融洽了很多。“畢竟老馮也沒有孩子,憑空多個兒子也是好事。”
  我和雲開為他感到高興——畢竟,他終於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裏,並試著改變、接受現在的生活了。人不能總生活在過去裏,不管過去是甜蜜的,還是痛苦的,畢竟——生活還要繼續,每一天都是新的。
  不過,說句老實話,不怕你們笑話——許久不見他,心裏還真的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可能我還是免不了女孩子虛榮的俗,以往看著他在眼前晃來晃去,有時候有點煩,可一想到這麽優秀的男人居然拜倒在我的牛仔褲下,心中還是不免會竊喜。現在完了,人家跑了。希望他從眼前消失的願望倒是終於徹底實現了,得償所願的同時心中還是會有淡淡的失落。
  Julie前幾天回公司時偷偷告訴我:Angela現在總往遠通跑:“真不明白,當初Vicent把他從Adam身邊搶走不久就把她蹬了,她現在怎麽還這麽窮追不舍。要是我,早把Vicent臭揍一頓了。”這時候她估計是又忘了自己曾經對文果的濫美之辭了。
  Angela會是Vicent的驅魔人嗎?我想,文果的過去,一定潛藏著一個魔鬼一樣的記憶,可能是發生在他和他父親之間的,也可能是發生在他和別人之間的。Angela會不會是那個驅魔人,會不會是他靈魂的守護天使,我真的不知道。一切都看他們的造化了,也隻能說:一切隨緣。
  聖誕過後,我和雲開忙了起來:婚事籌備已經正式開始,我們忙著落入所有曾經不屑一顧的即將結婚的人的俗套:拍婚紗照、定酒席、裝修我們在華麗家園的住宅——最終我們還是沒有把新房設在老爸老媽隔壁。不過相信以我們的懶勁,婚後回新居的次數也不會太多,頂多也就周末回去呆呆罷了。其中最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也就是我們跑到了雪山上實景拍攝的“美麗凍人”的婚紗照。雖然做好了充足的保暖措施,但我仍付出了慘痛代價——打了兩周多的噴嚏,簡直是涕淚縱橫。照完一看,千嬌百媚啊——美中不足就是大家都誇好看,可我提示了N遍後才驚道:原來這個人是你啊!失敗!
  不過眼底下的那個疤倒是讓厚的一笑就脫落的粉蓋的嚴嚴實實。那道疤,醫生說會慢慢變淡,但完全消失短期內是不可能了。為此我傷心了好幾天,倒是雲開會安慰人:“這下下眼皮大了,遠看眼睛更大了!”簡直就是火上澆油!不過現在化妝品種類這麽多,多塗點遮瑕霜也湊合看。反正雲開在那不斷假撇清:“沒關係的,我不在乎!”
  老媽老爸開始拉長長的嘉賓名單,準備廣發英雄貼,大宴賓朋,熱烈慶祝自己的女兒終於嫁出去了。真不明白,我芳齡也就剛剛二十有五,他們著的是哪門子急。最興奮的是老媽了,以前總為別人忙活,終於可以為自己女兒忙了。
  一切順利進行。美好的日子在遠方向我招手·······
  正寫著,雲開在外邊喊我:“琳琳,出來吃飯了!”
  藏好,可別讓他看到了·······
  我把這段時間的心情日記藏進了寫字台的抽屜裏。絕對不能讓雲開知道我對別的男人還有過那麽哪怕是一點點好感,我可是在他麵前一口咬定就隻對他有感覺的呢!別看他平時說不在乎,可現在慢慢發現,他其實也就是一個裝大象的小男人。出於個人安全考慮,還是不要考驗他的忍耐性為好。
  對了,你們說,婚後,是不是也應該寫一本《婚姻物語》呢?嘿嘿!
  “琳琳,你還在磨蹭什麽鬼?快出來吃飯!”好象雲開已經不耐煩了。
  那——列位看官,BYE BYE了!新婚的故事,不好意思,不便參觀了,哈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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