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網吻(中篇)

(2004-08-17 03:47:00) 下一個
               (一)   田女是我在網裏認識的第幾個女孩子,我已記不清了。我進網沒有目的, 也沒有固定的談話對象,想著要給自己找點兒樂趣,就翻進網裏,隨便找個女 孩子,胡攪蠻纏一下,樂夠了,然後BYE一聲開溜。若是有趣些,下次去遇 上她必和她再鬧一騰,但從沒有想到往心裏去。然而,自從和田女接上了對流 線,情況改變了。    我從不到BBS上去,那裏的人象是學問不淺,我沒有學問。他們能把魯 迅錢鍾書貶得一文不值,也能把金庸劉庸捧上天。有時見到個署上魯達錢鍾文 金左劉右名字的網人,我會楞住神仔細瞧上半天,心裏琢磨著這準是那些寫書 人的兒子或是幾代傳人,我除了羨慕的份兒,輕易不敢冒昧上去巴結點名人氣 也讓自己文學起來,更不會自以為到牛眼除了識草也會識寶異想天開那些夢想 才子緣份的佳人會垂青到我的頭上來。我想,這樣的概率出現在我的身上肯定 是如同三八男子懷孕生個千金小姐一樣會成為史後所載。但我去聊天室,開始 也很不走運,不會用花言巧語去悅女孩子,更沒有哪個女孩子肯掉份兒來答理 我。那時我上去時,總是正正領帶然後一本正經打聲招呼:“喂,有哪個女孩 子願意和我聊聊天的。”等了半天,也沒有一個女孩子上來和我說一個字哪怕 打上一個符號。後來有一次,有一個叫色狼的男孩上來對我說:“你要麽裝出 有才情的樣子,或者幹脆這樣喊,‘喂,我來了,這裏有誰想被強奸的’,保 管馬上有女孩子上來和你套詞。這裏是愛情超市,要高效率和快節奏,誰有閑 心去理解你的含蓄,要酷,火酷。”經他這麽一點撥,我立即去書店買來兩本 書。一本是《妙語大全》,一本是《唐詩宋詞佳句選》。我一進到聊天室,就 用一隻手翻書,一隻手打字。逮個女孩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就給她一 通名言妙語。“下窮碧落下網裏,兩眼茫茫在想你”,“此情無計可消除,才 遇網裏,卻上心頭”。嗨,沒想到這些還真管用,女孩子馬上就笑臉相迎,秋 波頻送,那句在網上被嚼爛的話,“我對你的敬仰之情,尤如長江之流水滔滔 不絕”一句連一句地真如長江之波滾過來。後來,我幹脆把這兩本書的內容全 部錄到計算機裏,要用時隻管拷貝。這樣,可以一口氣讓一個女孩子感動得喘 不過氣來,隻恨自己不能被E-MAIL過來,伏在我身上眼淚鼻涕交相輝映 一把。    我是一個學生,準確地說,是個一年級博士生。我學的是量子力學,在這 些年跟蹤粒子運動的軌跡當中,除了證明出自己是一顆正在坍塌的粒子之外, 好象再也沒有學到其它的,至於談到未來的宇宙如何,在這方麵霍金應該比我 說的還多。不過,在學以致用的前提下,我將量子理論下放到我的網絡生活中 來,在經曆過無數次網絡大劫難之後,得出了一個網女粒子分布圖樣。方法是, 先對網女做一次隨機采樣分析,然後給每個女孩子定出一個波函數,再由這個 波函數確定出她的情場的強弱和範圍來,采用去掉一個最高分和一個最低分製, 就給出了一個網絡女孩子特征相似的波函數,由這個波函數可以得到這樣的結 論:一,她們都是多態的,分布在一個遙遠的散發著撲熱息痛藥片和尹夢蘭香 水的角落裏。二,她們都患有“愛情分裂症”,可以把自己分裂成無數個自身 的拷貝,並且每個拷貝都構成一個新的愛情體係,隨著她們自身複製不斷繁衍 下去,她們自身的波函數開始向宇宙波函數方向發展,最後,網絡裏的所有男 性就成了她們宇宙波函數裏的一個個“波包”--被她們牢牢地縮在一個窄小 的區域裏無法逃逸出來。另外,為了使我的研究成果更加精確些,我根據網絡 女孩子取的名字,進行分門歸類,加入到這個波函數裏,再用佛洛依德的性心 理學對這個波函數做些適當的修正,可以歸納出網女“活貓態”和“死貓態” 兩種量子態出來。屬於“活貓態”的網女,風情萬種,媚於語言,但她卻暗藏 鋒利,隨時準備化軟香為利齒咬你一口,讓你受驚帶傷落荒而逃;屬於“死貓 態”的網女隻是在佯睡,她一見到可以捕獲的獵物,就完成了由“死貓態”向 “活貓態”轉變過程。比如,帶“夢”字的網女,象“夢雲”、“夢點”、“ 夢如”、“夢情”、“夢夢”等等女孩,就屬於“死貓態”一類網女。你千萬 別以為她性情溫柔,是如夢似渴的雲鬢旗袍小襖繡鞋細步纖腰的佳人,你若是 情人眼裏還沒看出她這個西施來,再心底坦白迸出一句“娶妻娶德更娶色”這 類至理名言,她馬上會讓你做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惡夢還不一定能讓你大徹大悟 醒過來。而以各種花草命自己名字的網女,象“蘭草”、“冬葵”、“花蕊”、 ‘白芍’等等女孩,則屬於“活貓態”一類網女,你想象她長得玉容花貌嬌小 玲瓏體軟語香實際上長得不象一棵法國梧桐樹也不會比一棵洋槐樹好到哪兒去。   既然網絡裏的女孩子都被我量子化了,所以我現在是在研究量子物理還是 在研究網絡裏的女孩子時常就分不清楚。比如上個星期,我交給導師的一篇論 文裏,提到了量子物理的定域性問題。量子物理認為一個事件總是即時相關同 一地點的另一事件。可網絡裏的女孩子無論她在哪裏,都可能即時地和我產生 相關聯係。所以,我在我的論文裏附帶地對這個定域性做了否定。我被我的導 師叫過去,問我是打算退學還是停止嘲弄偉大的量子物理。                   (二)   在說田女之前,先介紹一下我的室友小咪。因為我進聊天室,開始純粹是 為了她做些實戰前的演習。我想在這裏讀書的,大多數人應該和我一樣,並不 是為了謀求什麽知識和發展自己的科學獻身精神,而是看重了那份獎學金。我 剛來時和別人合租了一套房子,整整九個人,擠在一套四室一廳裏。八個男的, 全是大陸來的學生,另一個是菲律賓女傭,睡在客廳裏。她除了負責打掃這個 屋子收拾房間外,可能還順帶給有些人打掃身體上的垃圾。她在屋裏很少穿內 衣,隨便從哪個床上拿來一件T恤衫就往自己身上一套。有時在客廳裏再放支 曲子,半截臀部露在外麵就扭起了她們國度裏有點象印度巴勒斯坦的那種舞蹈。 偶爾,我們當中有幾個人也加入進去和她一起扭,然後就在客廳裏瘋成一團。 我對這樣的氣氛有點不習慣。最糟糕的是,我每天晚上回來洗澡換上幹淨的衣 服,總覺得衣服被那個女傭穿過似的。所以,我一直考慮搬出去,但在學校附 近租一套一個人住的房子,至少得花五千到七萬的人民幣,幾乎是我獎學金的 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下。在我擺脫不了這個錢的扼製時,我決定住到城邊上去, 在那裏租了一套單人住的房子,但也花去了將近五分之一的獎學金。我每天來 去靠剩地鐵。   租來這套房子,對我一個人來說,確實有點嫌奢侈。但這套房子,推開西 邊的窗戶,可以眺望遠處藍色的大海,碧藍的海水和藍天染成了一色。海灣裏, 停靠著許多貨船和帆船,白色的海鷗在海麵上盤旋。童年裏許多遙遠的遠航的 夢想在倚窗的那一刻裏就會輕輕地浮上來。從窗口向南邊望去,是幾座連亙在 一起的高山,終日山霧籠罩,蒼翠滴綠。推開南麵的窗戶,可以看到賽馬場, 在靜寂裏仿佛也能聽到疾馳如風的馬蹄聲。這時候,總會夢想著下一個賽馬日, 那幾千萬元的三T大獎會落在我的手裏。    那天下午,我從圖書館出來,在學校大門口看見一個女孩子一身汗濕濕地 手裏拖著一個大行李箱身後背著一個大包前麵還挎個中包腰裏還別個小包向學 校走來。一看這裝飾,就知道是大陸來的。我幾乎沒什麽猶豫,就走過去幫她 拉那隻大行李箱,然後問她到哪裏報道,叫什麽名字。等她一切手續辦好了, 我問她你今晚住在哪裏,我幫你把東西送到你的住處等等問題。她卻突然反過 來問我,說:“我正想問你呢,我今晚住在什麽地方?”   我告訴她,你唯一的選擇就是去住一夜的旅館,明天趕緊去找一個房子。 她卻開始盤問我住在什麽地方,什麽樣的房子,幾個人住。我就心無誠俯地向 她全部托出一切。完了,她突然說,你為什麽不叫我先暫時住你那裏,這好象 是最好的選擇。     顯然,這時候已由不得我來拒絕。好象從一開始見到她,她成了主動,我 倒成了被動,就象我是新來的,她是來幫我的人。所以,在這當兒,盡管她長 得麵容姣好,水姿柳腰,我卻沒有飛來的豔福那種非分念頭。我叫了一輛車, 把她連人帶行李送到我的住處。最要命的是,她那隻大行李箱,我從一樓一直 扛到五樓。她走在前麵,嘴上輕飄飄地在喊:“慢點,別著急,要不,歇會兒, 加把油,快要到了。”我當時扛著氣喘噓噓的,真恨不得把她的箱子從樓上砸 下去,惱她一下,可嘴上卻還說:“沒事,輕得很,馬上就到了。”    她進到我的屋裏,放下行李,掃視了一下,就對我的房間七批八評了一通。 然後,“嘩啦啦”地把我的洗澡間占用個半天。出來後,又吹吹抹抹半天,才 對我說:“你大概還得請我吃飯吧。”   嗨,這是哪個年代了,全反了。沒法,是我欠她的,請吧,咪小姐。   過了幾天,我突然發現房間裏多了一張床,兩張床之間拉起了一道柏林牆。 我睡的那張沙發被她堆到外麵去了,看樣子,她是一顆紅心一種打算長期紮根 我這裏紮到底了。     我說:“你是哪裏弄來的床?”她說:“外麵揀的。”我故作冷靜地在床 邊上坐下來,看看她,然後一本正經地對她說:“你應該明白一個事實,十天 八天我能夠對付得了某些妄念,時間長了,保不準我會出路線問題的。”   小咪把長長的秀發一甩,用同樣冷靜的語氣對我說:“沒事,我已經想好 了。”   我剛要暗自慶幸,小咪卻接著說:“我給你看樣東西,你想行事的時候先 衡量一下。”說完,她掀開枕頭,一把明晃晃的尖銳銳的五寸長的利刃擱在那 裏。    我嚇得差點從房間裏逃出去。 (三)   接下來的日子,由於有那把刀橫在我的心上,我在小咪麵前也就主動棄權 不再圖任何進展。盡管我們在一個學校裏,但我們相距較遠,白天很少見麵。 晚上,我又喜歡開夜車,下圍棋打橋牌在網上忙得不一樂乎,通常回去時小咪 都已經睡著了。她那個柏林牆實際上也沒有多少作用,半人高的一塊布,把中 間攔了一半,我若是站起來,她睡覺的姿態憨容盡收眼底。所以,隻要她睡覺 了,我從來不開燈。然而,我半夜裏上冼手間,必須從她的床邊經過,所以, 我總是盡量地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以免驚醒她以為我要做出什麽不軌然後她 突然抓起那把刀就向我刺過來,我大概來不及反應可能就一命嗚呼了。冤不與 冤,也會落得和克林頓一樣的下場。也許是為了排解我心中的某些壓抑,在這 一段日子裏,我進網泡妞的次數增加了。那一天,田女出現在網裏,一看就知 是個新來的妞。   確巧的是,我這次是用“小和尚”登記進去了,見她的名字叫田女,想著 她肯定是想回歸一個村姑的樸素和大方。而我是個小和尚,和尚的廟通常都是 建在郊外山上的。所以,我就對著她一路喊下去,小和尚下山嘍!小和尚下山嘍!    田女一點也不回避,一聲大膽小和尚,就截住我要稟告我的師傅雲雲。我 說:“我有風流三套拳,豈可讓你得逞。”田女問:“什麽三套拳,我可領教 一番?”我說:“看拳!一拳是燭影搖紅拳,拳到心迷醉;二拳是竊玉偷香拳, 拳落相思害;三拳是雲斂巫山拳,拳收鴛鴦歡。”     田女說:“我快要暈了。”   “沒事,你在我的懷裏。”   “你想幹什麽?”   “我右手指輕輕地一彈,你衣服的一隻紐扣就掉下來了;再一彈,又一隻 紐扣鬆下來了。”     “大膽小和尚,你找死!”   “突然,‘啪’地一聲。”     “怎麽了?”田女驚訝地問。   “一隻鳥兒從頭頂上飛過,一粒鳥屎剛好落在你的胸脯上。”    “你混蛋!”     ……      自己想想挺好笑。回過頭去,剛好身後的那個英國小妞也回過頭來。她大概看 見我笑了,也給我一個燦爛的笑。心裏一思量,自己這會兒一身西裝畢挺領帶整齊 地坐在辦公桌子前,誰會想到我這刻還是個風流小和尚剛下了一趟山。   晚上回去得早,正好小咪也沒睡,她盤腿坐在床上慢慢地梳理她的頭發。看著 她那個有點倦怠的神情,真想上去擁一擁她。我和她聊了幾句,就說到了我今天在 網裏遇到一個女孩子,我做了一次風流小和尚下山如何如何。她聽了,睜大了眼睛 看著我,說:“你真無聊。”一會兒,她要上洗手間去,剛下床,說:“你真無聊。” 出了洗手間,把門重重地一關,說:“你真無聊。”最後,都熄燈睡覺了,還衝著 屋頂喊了一聲:“你--真--無--聊!”                   (四)   第二天晚上,我跟往常一樣,回來得較遲,宿舍裏沒有任何動靜,看樣子小咪 早睡著了。我到洗澡間裏先衝一下澡,衝澡時盡量讓水籠頭開得小一點,不讓水發 出太大的響聲,以免吵醒小咪。我衝好澡後,就準備上床睡覺。我走到床邊剛把被 子一拉,突然“咣”地一聲,一隻臉盆子從床上彈下來掉到了地上,接著,就聽到 “嘩嘩”的漏水聲響。我走過去擰開燈,床上竟有一盆水潑在了上麵,被子床單全 濕了,水還在“嘩嘩”地往床下漏。   我越過柏林牆,看看小咪。她臉朝著牆,似乎睡得正香。   顯然,這是小咪搗的鬼。我故意咳一聲,小咪不動。再咳,小咪還是不動。再 大聲咳,小咪突然一滑碌坐起來,癢怒著說:“你咳咳咳,咳什麽鬼,吵醒人了知 道不知道?”     我說小咪,我床上怎麽會有一臉盆子水的?小咪說,你說什麽,不明白。我說 你過來看看。小咪真的下床過來,經過我身邊時,體香沁人。她看了看我的床,臉 上故意擰成一團驚訝,似乎還吃驚不小,但仍然掩飾不住藏在驚訝表情後麵的竊竊 私笑。然後,一付悲天憐人的樣子,說:“呀,這下你怎麽睡呀。”我說:“問你 了,坑害革命同誌,你真是毫不手軟。”“喂,你這話什麽意思,別冤枉好人!” “得了,還是說說我今晚怎麽辦吧。”小咪把秀發一甩,“噔噔噔”地立即跳到自 己床上,然後把被子一拉,蓋住身子,說:“你有辦法,下山去。”     我隻好把床上的墊子拉掉, 拿條毯子墊上,湊合著睡一夜。   第二天一早上辦公室,我有點沒睡好的感覺,坐在辦公桌子前什麽也不想幹。 悠蕩了一會兒,和那個英國小妞嗅了幾句,就署個“流浪者”殺到聊天室去,想尋 點開心。沒想到田女也在那裏,看看屏幕,竟有一幫男孩子圍著田女,在爭風吃醋 鬥強來了。我一個激靈,退出去,重新注了個“克隆公司”進來。   一進來,就立即宣布:   本公司最近克隆風情美女田女若幹,欲購得美女求得今生一愛的,敬請火速訂 購。數量有限,購完為止。   很快,聊天室裏一下子沸騰起來了,全衝著我下訂單訂購田女。田女氣急敗壞 上來大罵我流氓。我笑嘻嘻地陪個笑臉,說:“嘿,是罵我流氓還不成氣候吧,成 了氣候早把你給搶走了,是不是?”     田女真惱了,沒有再出聲。而那幫男孩子還在一個勁地把單子向我擲過來。   想想這個玩笑,我開得有點嫌過份了,立即打上一個笑臉,給田女送過去一句 話,說:“對不起,小和尚今天做錯了,這會兒上山受罰。”   沒想到隔了一會兒,伊妹兒裏竟有她來的一封信。   小和尚:     你呀你,原來是你這個大壞蛋。我很想看看你的樣子,真是個風流鬼,噢!你 肯定還是一個大情種吧,別是太花心了,當心貓吃了。國慶節快到了,總是覺得那 麽無聊,沒有地方可去,可又能去哪兒呢。下次不許戲弄我,知道嗎?我在網上會 被人家笑話的。別問我是怎麽得到你的伊妹兒地址的。你上次說你在讀書,你說你 比我大,不見得吧。你還沒告訴我你在哪兒呢!田女姐姐要生氣了。                            田女   我還是個大情種?我也配?豬八戒都娶過一次親了。得,就裝個情種的樣子, 找兩本書來翻翻,學著寫信。我給她回了一封信,又給了她一個新的伊妹兒地址, 沒想到她的回信也真快。  小和尚:     你給我什麽地址啊,信都發不出去。問你現在在哪裏,你也不告訴我,為什麽 不讓我知道你呢?哼!我知道你一定在哪個大學讀書,還叫我做你的妹妹呢,你看 這個當哥哥的配嗎?再不告訴我,我有點小小的生氣了。你說你要出去旅遊,是不 是要半個月才回來?那我給你的郵件你是不能按時看到了呀。算了,我不給你寫信 了,你這個花心小和尚,回來以後給我郵件,讓我知道你已平安回來,沒給貓吃了。                              田女 嗨,你呀!    俺怎麽要給你寫信?這幾天忙的,你也不問問我是做什麽的,在哪兒?有時間 給我好好寫一封信,可以嗎?你這次遠行應該會玩得很開心吧。有美媚同行嗎?我 不會祝你的。還說喜歡我,俺知道你這個花腸子小和尚沒修好正果,盡騙人,你連 你在做什麽,在什麽地方讀書都不告訴我,是不是怕我去找你呀。你大可放心,到 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讓本小姐這樣去做的。     我這幾天都快要暈了。別那麽想,不會是想你的原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有 多高,另外讓我猜猜,你是不是留著長頭發?                               田女                              (五)   星期六晚上,我有點成心想氣小咪,就拿來一本旅遊指南,抓在手上裝模 作樣地研究,一邊自言自語地說,我明天一個人出去,要在外麵拾個浪漫傳奇 的故事帶回來。小咪坐在床上,手裏捧著一盤葡萄,一邊吃一邊在看電視。她 聽了我的話,馬上接過去,說:“哇,你原來還這麽心善,這城市無家可歸的 人我看挺多的,有不少是老太太噯,你每天想拾故事永遠都會有。”我眼睛盯 著小咪看了老半天,對她說:“你也太惡心我了,沒準將來你也會如此。”   小咪氣得從床上立即拿起一本書向我砸過來,說:“你說話怎麽這麽損, 一點都不好聽。我若是流浪街頭,十有八九是因為你……”小咪說到這兒,自 知說漏了嘴,立即把話收住。   我與小咪鬥嘴向來占不了上風。還在上個星期天,我曾對小咪說:“我再 也不陪你出去玩了,陪了時間花了錢事小,但卻讓我時不時地吃點小氣,這世 上怕是沒有第二個象我這樣犯傻的人了。”小咪毫不讓步,嘻笑著說:“世上 哪有比我還更傻的人?和傻子在一起,你明白了?”氣得我當時都找不到話回 她。    “嗨,我明天準備去衝浪,玩點剌激。”我一邊翻翻導遊圖,一邊找話激 小咪。小咪聽了,故意慌恐著說:“我聽說這裏海域有不少鯊魚噯,你給我一 個你家裏的地址吧,你回不來我好通知你家人。”看著小咪嘻笑的樣子,我又 隻好認輸。我說:“也許鯊魚吃了你,還是你先給我一個地址吧。”小咪立即 把盤子一丟,笑著走過來,先打我一掌,說:“你剛才說了,我們一起去,不 許再在路上反悔。”     望著小咪笑嘻嘻的神態,我趁機說:“我最近夜裏總是做惡夢。”小咪問: “什麽事?這麽惹你,準是又調戲哪個網妹了,人家要來追殺你了吧。”我說: “沒有的事,隻是睡覺前總要想到你那把刀子,時時有掉腦袋的感覺。”小咪 伸手撕了一下我的嘴,隨手又把一顆青葡萄往我嘴裏一塞,說:“想好事,沒 這麽簡單。”說完就跳到她自己的床上,依然盤起雙腿,捧起果盤,看她的電 視,一絲神秘秘的笑卻漾在她的臉上。   心裏定了一下,竟又想到了田女。“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 怎不思量?除夢裏有時曾去。無據。”象是哪個詞人寫的。自己不覺站起來, 走到窗前。窗外,天空是深藍色的,海麵上,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火,海灣碼 頭上是一片燦亮。這一刻,心裏突然一下子象是漲滿了。    回過頭去,卻突然發現小咪驚訝得睜著眼在看我。那一刻,我的眼裏象是 有點潮濕。   第二天,我們一起出遠海,在一個衝浪區租了一條水上飛艇。海麵上微波 蕩漾,藍色翻動,白色的海鷗貼在海麵上拍浪飛行。遠處的島嶼礁石,在陽光 下一派霧籠雲繞。     我們一起坐在飛艇後麵的一隻氣墊上,氣墊由一根繩子帶在飛艇上。小咪 水性不太好,她身上穿著救生衣,坐在我身後,兩隻手緊緊地摟我的腰,臉貼 在我背上。我告訴小咪,在轉彎時,身體跟著我向外側傾斜,保持重心平衡。 一切準備就緒時,我突然感覺到小咪用嘴唇在我的脖子上點了一下,熱乎乎的 一下子傳遍了我的全身。我回過臉去,反過手輕輕地擁了一下小咪,小咪摟著 我的雙手似乎又用了一下力。    飛艇開動了,速度越來越加快,氣墊慢慢地拍水騰空而起,貼在海麵上飛。 耳邊風生呼嘯,腳下殺浪搏水,有直上九天雲宵之勢,令人振奮。但到了飛艇 轉向時,由於小咪和我用力不一致,壓不住氣墊,氣墊就會翻轉起來,將我們 拋出幾丈遠,重重地被甩到海裏麵,小咪免不了還要嗆上幾口水。但拋出去十 幾次後,小咪似乎也掌握了平衡的要點。     整整一天,小咪都玩得很興奮。     晚上回到宿舍,小咪把自己往床上一扔,一個勁地喊身上筋骨疼。我說, 你最慘的日子還在後頭呢。小咪問是什麽。我說過兩天你身上要脫掉一層皮。 小咪“啊”地一聲怪叫,露出一付慘兮兮的表情,問我有多麽難看。我說,你 看見過老太太皮膚皺褶的樣子嗎?就那個樣。小咪氣得坐起來,對著我直叫喚, 說你怎麽這麽壞心的。我嘻笑著不回答她,她卻更加認真起來,問我是不是很 難看。我用手羞了一下她的鼻子,說她還這麽要美。小咪說,你都沒有誇過我, 這下又要難看了。     我說:“漂亮的女孩子別人都不誇的,放在心裏,不漂亮的女孩子別人才 會誇。”小咪一下子笑得很開心,說這是我第一次對她說的一句好聽的話。我 剩機又半真半假地對她說:“把你的刀子給我拭拭,看能不能殺死我。”小咪 突然捧住自己的臉在大笑,笑夠了,才對我說:“你真是色心不死。”   我被小咪這句話也逗得笑起來了。但這會兒,小咪的眼皮似乎都抬不動了, 往枕頭上一倒,就想睡覺。我剛要起身走開時,小咪卻抓住我的一隻手,墊在 她的臉下麵。我有點不知所措,但很快心就靜下來了,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 撫摩著她的臉龐。不一會兒,小咪就呼呼睡著了。我見她睡著了,抽出我的手, 輕輕地走是窗前,默默地望著窗外湛藍色的夜空。這一刻,我的胸膛裏象是脹 滿的東西想要對一個人說話。    我輕輕地打開門,出去,關上門,然後直奔地鐵站,一路趕到學校。到了 辦公室,開機,注了一個“CAP”進到聊天室,正好田女也在裏麵。我看了 一會兒,田女沒有講話。   我略靜了一下心,就向田女發出第一句話: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塵誤,花開花落自有時,今生嫁給誰?”   田女沒有回話,再來:     “一張小嘴分四口,東西南北都是愛。”     還不答話,該打:   “日日是好日,處處有浪女。”     田女突然跑了,氣得我直想呼過去,告訴她,那是我,是小和尚。看著一 網的酷男酷女,在裝純情賣皮混,真想找個網妹捧幾下子。可我這會兒卻提不 上勁來,愣著神瞧著電腦,等田女再進來。可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見到她 的影子,臨走時,給田女發了一封信。     第二天,進到辦公室,打開機,就收到田女的來信。 小和尚:     我昨天在網裏遇到一個叫CAP的人,他是你嗎?我希望不是。他很讓我 失望。你是一個聰明的男孩,我現在已經不生氣了。我想你隻是愛鬧愛玩而已, 這一點你還是蠻具備的。你一定比我還小吧。不瞞你說,我是七六年生的,那 你呢?   我也在讀書,讀大四了。我從前也是一個特別愛鬧愛玩愛笑的女孩,現在 不了,常常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口,看窗外的小鳥在枝丫上跳,心裏想著我能 夠象小鳥一樣飛走多好,你喜歡小鳥嗎?   你以後不要再說氣我的話了,就算是田女求你了,好嗎?嗯,田女有點喜 歡上你了。你別太得意,隻是想和你做個朋友,告訴我,你在哪裏,好嗎?                           田女 小和尚:   剛剛發出信,就收到你了來信,你這封信寫得有點進步了,田女很喜歡。 你知道嗎?我昨晚等了你一個晚上,想和你聊聊,你在網裏太愛鬧騰了,真是 個花心小和尚。      田女早已把你當成她的好朋友了,可是作為好朋友的話,你為什麽就不能 告訴我一點你的情況呢?不讓我知道呀!是不是喜歡讓我來猜,我不猜了呢, 我猜也猜不上。   你說你會來看我?那會在一個什麽樣的季節。現在這個季節是秋天,楓葉 越來越紅了。你來過南京嗎?南京東邊有一座棲霞山,漫山都是楓樹,每年這 個季節我都去,站在楓樹下,看楓葉是怎樣一片一片地飄落的,然後在地上落 下厚厚的一層。你來吧,最好在這個季節來,你往楓樹下一站,楓葉會落滿你 一身。哦,那是紅葉呀!     唉,你也真煩人。就算我再次求你了,告訴我你的城市,你的學校,好嗎? 你再不告訴我,我就不想理你了。這是別人的權力,是不是?我何必想侵占別 人的私有權呢,那簡直太不象話了。                              田女                 (六)   星期四晚上,不知是誰拿來一張三級片,辦公室門也沒關,幾個人默不做 聲圍在一台電腦前就看起來。女演員是當今正走紅台港的著名演員,前不久還 和成龍合拍過一部電影,她扮演的是個天真純情追求浪漫愛情的女孩。因為是 一個走紅的名演員,大家都有點想看個究竟她是怎麽個純情法。我們這層樓上, 有幾個香港學生,他們每個人都存有數量不等的三級片,最多的人大概有三四 百張。前不久,有個香港學生畢業要到加拿大去,臨走時,他送給我一張光盤, 說這張盤上是他整個讀書期間從網上收集來的美女圖片,有幾千幅。我說,下 次若是我做這樣的畢業設計,可以提前畢業了。片子放了一會兒,誰也沒有注 意到,小咪走進去了。她進來後一直走過來,看到我們在看這個片子,在我肩 上狠拍了一下,然後就立馬走了出去。我追出去時,她人已進了電梯。我從另 一個電梯下去,也沒有找到她人影。看看時間,也已經十一點多鍾了,過一會 兒我也該回去了,就沒有再去找她。回到辦公室,大家立即噓起來,還拿我和 小咪開了幾句黃色笑話。   這時候,我電腦裏那個小信使又在一閃一閃的。打開信箱,是田女的來信。 小和尚:     難怪你那麽神秘,原來你在香港,快說點你那裏的事情來聽聽。看你在網 裏瘋瘋癲癲的,象個花花公子,你有女朋友嗎?不會是因為受女朋友的欺壓, 才到網上撒點野解解氣的吧。嗬,小和尚,現在我明白了,十有八九是被女朋 友氣夠了,才想著出家來的。不過,我聽別人說,大凡在網裏瘋的人,有可能 在生活裏太緊張了,才會在網裏叛逆一下自己。但我更希望你是前一種,你瘋 起來……蠻招人恨的。    問我想不想你?你怎麽這麽貪心,想你又怎麽了,不想你又怎麽了。哼, 要我想你,你長得帥嗎(打擊打擊你)?你帶不帶眼鏡,最好不要帶,我不喜歡 戴眼鏡的男孩(我想你肯定戴)。還有……不說了,再說下去,你砸壞了電腦怎 麽辦?   這會兒,窗外刮起了風,落葉從窗前飄過,落到地上,讓人覺得秋天越來 越近了。前些日子下了幾天雨,盡管南方氣溫還較高,但還是掩飾不住秋雨裏 的那份陰綿。走在雨中,踩著鋪滿落葉的小徑上,臉上已感覺到秋雨有點冷膚 了。這時候,才覺到有陽光的日子有點漫不經心了。   上網的這段日子裏,我交了一些朋友,和生活中一樣,有些朋友給我帶來 愉快,有些朋友給我帶來煩惱。而我寫了很多封信以後,有一種放在嘴角上的 笑和戴上一副麵具的感覺。這會兒靜靜的坐在這裏,不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對著你說,哎,小和尚,你讓我如此放鬆,我可以不祝你快樂,可以說讓煩惱 纏住你。可以不管你晚上歸去是否有個好心情,可以盡情地向你傾訴我的疲憊 和寂寥。但我們卻在兩個世界裏,你可有一份心情,偶爾來讀讀我的飄泊。                              田女   我趕緊給田女回一封信,搜腸括肚想找些好詞兒,就是抓不到一句。此外, 由於我心裏麵也在想著小咪,她今天晚上肯定覺得受了羞辱,我回去肯定要得 到她額外教育一番。所以這封信寫來寫去就總是寫不通,最後,我幹脆從信箱 裏找來一個網妹寫來的信,改幾下子,就給田女發過去。 田女:   讀完你的信,我高興得差點兒氣都接不上來。你說喜歡我,可別是騙我, 更何況我的心思重著呢。不過,趁著這檔兒高興勁兒,還是趕緊寫一封甜言蜜 語的信騙騙你,讓你一激動,把什麽心事兒都給我兜到底,免得我睡覺時還時 不時的惦量著。   你知不知道?我雙手敲打著鍵盤,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仿佛是在敲一扇 春天的大門。我的身後,是一條長長的綠堤,堤上長滿了望不到頭的相思樹, 葉葉相蓋,枝枝相交--我正是從這條長堤上走過來的,人還在這條路上徘徊 呢。                             小和尚   乘地鐵回去,已經是十二點了。在樓下,我看到宿舍裏還燈亮著,知道小 咪還沒有睡。但到了宿舍門口,裏麵燈熄了。我假裝不知,打開門,透過窗戶 的亮光,可以看到小咪睡在床上的姿態。我進去後就把自己的床仔細搜搜,沒 發現什麽布設,心裏一陣高興。就脫了衣服,準備衝個澡睡覺。   可到了洗澡間,才發現門打不開來--給小咪鎖上了。心裏一掂量,鐵是 打出來的,男人是忍出來的,不和她犯急。   和衣倒在床上睡覺。過了一會兒,小咪終於沉不住氣了,她先咳了一聲, 見我沒有開口說話,就說:“你今天有進步了嘛。”   我在心裏說,沉默是金。   然而,小咪見我還是不答,立即跳下床,看那勢頭就象是拿著刀子向我捅 過來一般。我“謔”地坐起來,問她幹什麽。她走過來就把我床四周的鞋子衣 服全扔到我身上來。我坐在床上笑得喘過氣來,她就上來,衝著我喊道:“你 是個無聊透頂的家夥!你是個無恥不要臉的家夥!”   等她鬧夠了,我說:“你走了以後,我寫了一封遺書放在辦公桌上。我已 作好了拋頭顱灑熱血的準備了。”    小咪一下子笑起來了,說:“你怎麽這麽無聊的,越來越無聊。”過了一 會兒,她又說了一句。“你什麽時候正經起來,真是。”我說:“我還不夠正 經?你沒瞧見了,我們那裏就我一個人每天西裝領帶皮鞋晶亮地上辦公室,什 麽時候你白天到我們辦公室去,那個北大的博士後,一雙臭腳準會從皮鞋裏拎 出來,蹺得高高地擱在他的辦公桌子上。”     小咪聽了立即打斷我的話,說:“你少來惡心我。”好象氣還沒消盡,她 “噔噔噔”地又跳回到自己的床上。我立即下地,走過去。她這會兒人躺在了 被子裏,臉向著牆裏麵,故意別著勁不理我。我推了她一把,故意說:“我先 申個明,你別以為我坐在這裏另有什麽圖謀,千萬別拿刀子向我捅過來。”小 咪立即笑了,她坐起來,對我說:“捅你又怎麽了?捅死你才好。”   我接著假裝幽幽地說:“你對我還不夠殘酷,還要捅死我?”小咪突然不 言語了,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反正你又不明白,不和你說。”    我伸出手,拉了拉小咪的手。遲疑了一下,欠過身子,輕輕地吻了一下小 咪的臉額。小咪抬起一隻手,落在我臉上好一會兒都沒有動,心跳得比我還厲 害。過了一會兒,她把洗澡間的鑰匙放在我的手上。    第二天一早,我到辦公室,就收到田女的來信。 小和尚:     誰騙你啦!喜歡你就是喜歡你,你這個花心小和尚,是不是有過太多的女 孩子說過這樣的話,所以你真話也當假話聽了。勞你大駕,千萬別讓耳朵裏長 出老繭,否則豈不是適得其反,害了你不成。你想做我什麽人?你願意做什麽 就做什麽吧,反正遠著呢,朋友?喝不成酒;情人?坐不到一快兒。嗬,你自 己畫餅吧,難道本姑娘還怕你不成。   還是饒了我吧,我可不敢作你的情人,栽進去就慘了。瞧你那神氣勁,盡 在網上招惹是非,肯定害過不少女孩子吧。如果你有點想我,那就讓我在你做 夢的時候飄進你的夢鄉裏吧,隻是你別嚇唬我。   昨晚刮了一夜的風,早晨去教室上課,滿地都是金黃的葉子。落葉在地上, 在晨風裏和著朝霞如蝶般悠悠飛舞,美極了!花木枯榮,自然輪回,記得有位 詩人說過,願生如夏花之絢爛,願死如秋葉之靜美!   時常一個人走在路上,抬頭望著天,尋找一些飄散的雲朵。在淡空裏雲消 雲去時,就象是自己心裏的一片陰雲飄去了一樣,心會變得明淨起來。                             田女 (七)     連續下了幾天雨,天氣一下子涼了許多,樹色草木更是凸現出一派秋天的 殺氣。這天下午,小咪約我陪她去買衣服,可在下午導師卻叫住了我。我隻好 打電話告訴小咪,要麽改天要麽她自己去。小咪聽了很不高興,說我是怕掏腰 包,所以故意找了個借口。因為是在電話裏,所以我就敢於理直氣壯一下,反 問她,憑什麽要我給你掏腰包?小咪“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去見導師時,導師很恭敬地用雙手把我的論文放到我的麵前,一付同情的 樣子,問我這半年來英文怎麽還沒長進,說我這篇論文裏句法用詞錯誤一大堆。 導師的這句話我已經聽了有點習慣了,屬於那種不必聽但要裝著很要聽的話。 世界公理在哪兒都是一樣的,做學生的肯定有錯,做導師的肯定有對。就說我 這篇論文吧,我真正寫的字,不會超過五分之一,另有五分之四強是東一本書 西一本書抄來的。談到寫論文,我一般先找幾本參考書來,從頭到尾粗粗地看 一遍,然後每本書上摘抄一兩段,再把句子全部拆開來,重新組成段落。這樣 寫成的論文,就象生物雜交會產生新的物種一樣,能夠產生新的概念和發現新 的定律。在我的這篇論文裏,霍金和狄德羅的原文是:              “廣義相對論認為,當大質量恒星耗盡其核燃料時將會向自身坍縮,它們 會一直坍縮下去直至具有無限密度的奇點,至少對於該恒星以及在它上麵的一 切,這個奇點即是時間的終點。”(霍金演講錄)                “一個物體之所以美是由於人們覺察到它身上的各種關係,這不是由於我 們的想象力移植到物體上的智力的或虛構的關係,而在於物體的本身的真實關 係,這些關係是我們的悟性借助我們的感官而覺察到的。”(狄德羅:關於美 的根源及其哲學的探討)                          我通過對副詞連詞的一些改動,把它們合在一起,形成了我的論文的一部 分:     “根據相對論同樣可以發現,一個物體之所以美是由於人們覺察到它身上 的各種關係,關係在這裏不隻是實體的本身的關係,也不是我們的想象力移植 到物體上的智力的或虛構的關係。比如,當大質量恒星耗盡其核燃料時將會向 自身坍縮,這時候就是靠我們的悟性借助我們的感官可以覺察到的宇宙裏的關 係。它們會一直坍縮下去直至具有無限密度的奇點,這個奇點也是美的終點。”   最後,導師說我這篇論文寫得還很有水平。我沾沾自喜,回到辦公室,看 看時間,也才四點鍾,就給小咪掛去電話,看看她有沒有去。小咪沒有去,聽 口氣好象還在生我的氣。我問她現在去不去,她竟說:“喂,是你叫我去的啊!”    小咪的這句話裏有真有假。我放下電話,到辦公室抽屜裏取出信用卡,剛 想走,發現電腦裏那個綠色的小天使又閃了起來。打開信箱,是田女寫來的信。 小和尚:                                 你怎麽這麽懶,還是由於美媚太多,回封信都是三言兩語,就這麽簡單地 把我打發掉了。是不是激情過去了,剩下的隻是憐憫和失望。我可從來沒有希 望過你什麽,我上網總共才兩個多月,幾乎是和你在一起,聽你講話,不知不 覺的,你已經在我心裏的某個角落著落了,一不小心就上了心頭。在這兩個月 不到的時間裏,你可知道,上網是我逃避現實最好的辦法。我是多麽想告訴你 我心中的苦悶,可我怕你承擔不起。在現實生活中,我把自己最開心的一麵給 了我身邊的人,可誰知道一份積在我心中的苦痛呢。               小和尚,你過得好嗎?田女常常在心中祝你,希望你能在某一種境界裏擁 有一個透明而單純的世界。真的,你好討人喜歡,你談過戀愛嗎?你與以前不 一樣了,你的言語有了細膩的感悟,還有一點讓人心痛的感覺。你也許不相信, 我很喜歡你的信,有時讀來太多的感觸會一下子湧出來,心靈竟然禁不起這些 文字的衝擊。小和尚,在這物欲日益鈍化感情的今天,謝謝你給我這樣的感動。   我這裏的天氣已經很冷了,這幾天更是陰雨不斷。深秋裏本來就毫無生機, 還要加上這麽陰重的雨,日子顯得更加灰色了。好在課程很忙,沒有閑心思去 理會自己心裏的那份陰鬱。你總是說什麽時候來看我,給我的日子加了一些盼 頭。真的,好想你,可想想卻是那樣的遙遙的不可及。                                      田女         看完田女的信,我心裏突然沉了起來。想著坐在計算機前的那個女孩,那 個曾經裝扮笑臉的女孩,感覺上象是經曆過或者還在經曆著某種痛苦。也許是 不識愁滋味,在強說愁吧。我已經約了小咪了,得趕緊走。           到了學校大門口,小咪已經在那裏等我。我問她到什麽地方去,她說到時 裝大廈去,我聽了心裏一驚。我來這麽長時間了,時裝大廈光聽人說過還從來 沒有去過,據說那裏的一個紐扣也要賣上幾百塊錢。但看小咪那個勁頭,心想 她可能也隻是去看看的,就隨她乘車去了。進了時裝大廈,發現顧客少得可憐, 畢竟這世界上,有錢人少數,沒錢人多數。小咪走進第一家法國時裝店時,對 一件米色套裙剛多看了一眼,售貨小姐馬上走過來,向她推薦,說這套衣服怎 樣的好看,怎樣地適合她,叫小咪試試。小咪竟也就拿起來往試衣間裏走。我 暗暗翻看了一下價錢標簽,四千多塊,舌頭沒敢當著售貨小姐麵前伸悄悄地咽 了一下口水。心想才走了一家時裝店,這幢高樓幾十家時裝店走下來,我今天 不破產才見鬼了。不一會兒,小咪從試衣間裏走出來,那件米色套裙象是特地 為她定做的,穿在她身上平添了許多靚麗。她走到我身邊,抬著手,身子很輕 靈地在我麵前轉了一下,學著時裝模特兒的樣子,擺了個姿勢,雅勁十足。然 後,她很大方地走到鏡子前,自己左顧右盼一番。待她瞧夠了自己,走過來問 我怎麽樣。我心疼這個價錢,故意別扭著說不怎麽樣。她毫不可惜地走回試衣 間,換了衣服出來。我們走出這家時裝店後,小咪用手指頭在我的額頭上狠狠 地點了一下,說:“你說一聲好,我也不見得就買下來。”沒等我回答,她接 著又說。“你不會忘了帶信用卡吧!”我咂咂嘴,剛想說,你買衣服與我帶信 用卡有什麽關係。但還是說:“看來,信用卡比我還受寵。”小咪這時倒說了 一句實實在在的話,說:“這馬路上有幾個人沒有信用卡的?”          但走了十幾家店,小咪除了試衣服外,並沒有買一件衣服,這讓我心裏反 而有點不實在了,好象有欠於她。想到女性若是憶苦思甜起來,男人的尊容和 體麵會一掃而空,我便極力對她看中的衣服恭維一番。其實我的恭維也就是一 個“好”字,一連恭維了幾次,小咪突然拿了一隻胸罩在手裏,我還沒反應過 來,“好”字卻已經說出口了。小咪立即笑著把胸罩放下,說:“你怎麽不再 大聲點。”售貨小姐在一旁陰著臉色看著我,好象覺出我有點不正常。我訕訕 地對小咪笑了一下,心裏卻恨恨地真想撲她一巴掌。             出了這幢大樓,小咪沒有買任何一件衣服,她似乎很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說:“我本來想買兩件衣服的,可我穿上這樣的衣服和你走在一起,你不覺得 太屈本小姐了。”   我接過她的話,反擊她一句:“是呀,小姐穿這樣的衣服是太屈衣服了。”    小咪氣得撲了我一巴掌,罵了一聲:“狗嘴!”                我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七點。我心裏竟不由自已地想著了網,想到了田女。 我習慣了每天晚上八點鍾去和田女見個麵,如果田女不來,她就給我留個言。 如裏我不去,我也會給她留個言。在我和田女交談的這些日子裏,漸漸地有一 份渴望漫漫地滲透到我的內心裏去了。在網的那一頭,有一個看不見摸不著但 卻感覺得到如此深切的美麗改變了我,我不再象最初進網那樣與人嘻嘻哈哈打 打鬧鬧的了。我進聊天室隻想見田女,田女不在,我就一言不發,就象在公園 裏一樣,靜靜地坐在一張長凳上等人。等人的時候,心底盡管有些焦灼但同時 還有一份甜蜜,而且,正是由於甜蜜才有了那份焦灼。我應該回去了,隻是小 咪還在我的身邊,玩興還很足。我開始謊稱自己走得太累了,小咪說在外麵吃 頓飯回學校,我隻好再次說謊說導師今天給了我新的任務,我有任務在身,明 天上午得去麵呈導師等等。小咪信以為真,我就這樣把小咪連哄帶騙拉回了學 校。                               回到辦公室,已經過了八點鍾。想到田女一定在那裏等我,什麽也來不及 做,立即上網。卻突然發現網路不通,鏈不上去,問問其它人,說今晚網路一 直不通,學校網路出了毛病。我心思沉沉的坐在電腦前,想著田女焦急等我的 心情,我就不停地點IE,渴望一下子能衝出去。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網路還 是不通。我坐在桌子前,渾身象散了架,沒有一點自在。最後,幹脆關掉計算 機,回宿舍,把這種折磨降到最低限度。                   回到宿舍,小咪還沒有回來,我就先衝個澡。等我衝好了澡出來,卻發現 小咪坐在我的床邊上,手上抓著我的手機,在和誰通話。她看見我,並沒有示 意我去接聽電話。我突然想起我今天回來時忘了關手機,不知道這個電話是誰 打來的還是她在用我的手機,心裏不免有點吃緊,甚怕是某個美媚打來的,讓 她對我犯狠。再看看小咪的臉色似乎也不太好,有大火放到了阿房宮之嫌。我 們住在一起快半年了,一種似有似無的東西彼此從來沒有真正揭開來過,更何 況在我的內心裏,已經被田女深深地糾纏住了,渴望埋在心中勝過我眼前這個 美麗活潑的女孩。我想不會是田女打來的,我給她這個手機號,她從來沒有打 來過,其它認識的幾個女孩子,都是同學,照理不會犯到哪兒去。但我還是凝 住神,想仔細聽聽是男還是女的聲音。這會兒,小咪對著手機“嗯嗯”的,有 點陰陽怪氣的味道,讓我聽來極不舒服,更加重了我心理上的不安。過了一會 兒,小咪突然對著手機用一種近於玩世的口吻說:“你想知道我們是什麽關係? 嗯,這你不知道?不過,他前段時間對我說過想找個二奶,不會就是你吧。我 要恭喜你了,好開心。”                  我愣住了,意識到可能是田女。我剛想走上去,小咪卻把手機放下來了, 眼睛怔怔地看著我,不知道是在對我審判還是懷疑我什麽?我猶豫了一下,還 是走上去,想繞過這個話題說點其它什麽。小咪突然把手一揚,將我的手機砸 向她身後的牆上。隨著“啪”的一聲響,手機的後蓋和電池全部脫落下來。接 著,她氣衝衝地撲向她自己的床,伏在床上。但很快,她又翻過身來,對著我 大叫道:“你給我把燈關了,我不要看見你。”          我完全愣在了那裏,不知道做什麽好。小咪從來沒有象這樣過。她是一個 漂亮優雅心高的女孩,而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孩,我不敢對她存有任何妄想。 我們很少談心,講話都象是在開玩笑。她那把刀我也從來沒有去看過,不管她 是不是還放在那裏,我們之間的親密純粹是一種友誼,沒有更多的越出。但這 會兒,小咪伏在床上哭了,沒有了平時的那份輕言和耍賴的風頭。我突然象是 悟到了什麽,站在那裏,在等候小咪發落我。但小咪一個晚上都沒有對我再說 一句話。                             (八)                   第二天一早起來,我心裏急著想去辦公室,去查查伊妹兒看是否是田女打 來的電話。但由於小咪還生著氣不願和我講話,我隻好耐著性子,等她慢慢梳 洗好然後兩人一塊出發,一路上,我都陪著小心說好話。到了學校分手的時候, 小咪突然竄到我前麵,一隻腳使勁地踩在我的腳麵上,疼得我牙直抖索。因為 身邊有來來往往的人,我不便叫喚,隻好咬咬牙,忍住。過了一會兒,她象是 總算出了一口氣,才放開她的腳,然後頭也不回心滿意足地走了。我到了辦公 室,趕緊開機,查信件。信箱裏有田女的兩封信,一看標題是“到哪兒雲遊去 了?”和“你還活著嗎?”心裏立即有了一點踏實。也不管別人這會兒象是在 對我說什麽,看完了信再說。           小和尚:                                 真的很想你,這是心裏話,給你發去信你也沒回信。沒有一件事情能讓我 開心,常常無由地心裏冷不丁地打個顫。晚上一回到家,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見 到你,見你不在,隻好給你寫信,寫的當兒,還時不時地到聊天室去看看。你 是否躲起來了?不理我了?                         這些日子裏,天一直都是陰沉沉的,深秋的風更是吹得很急。樹幹立在秋 風裏呼號,聲音尖銳而悲愴,天空裏更是搜尋不到一隻鳥兒。我心裏一直很難 受,我感到生命如風中翻滾的落葉,正在一點點遠去、一點點消失。                               田女       小和尚:                                 看到我的信,你不會沉默吧?你認識的田女怎麽會是這樣的,她心中是不 是有很多痛苦?我沒有權利要求你更多,等了你一個晚上,你都不在。你就象 是一個捉不到的影子,立在我的心裏,卻撈不起來。              外麵的風很大,落葉撲向窗口的聲音很響。這一刻,我心裏突然有一種渴 望,渴望化成一棵樹,挺立在秋風裏,任秋風肆虐著我而我在明年的春天又會 發芽,在一年又一年重複的歲月中可以明媚地微笑。有無限的天空,自由而簡 單。    你說你聖誕節會回來,你會來看我嗎?我現在天天都在等,我所有生命的 意義都象是在等這一天。                                                 田女        第二封信,注的日期是二十號,肯定不會是田女打來的電話。我的心情一 下子寬了下來。站起來,準備出去把手機送到電訊部門修理一下。那個北大博 士後卻攔住我,說要問我一件事情。其它幾個大陸來的學生也圍上來,你一句 他一句地在審問我和小咪兩個人的確切關係。待我弄明白了以後,才明白那個 北大博士後想追小咪,摸不清小咪和我確切關係,就叫化學係的一個女生給小 咪打電話,謊稱是我的情人,來探小咪的底。                 我愣住神瞧著那個北大博士後半天都沒緩過氣來。心裏想著自己拿了一個 破博士後帽,就不知道鴨子走路再擺死了也還是兩寸長的腿子,當即告訴他, 你十頂博士後帽也配不上她。                        心裏稍靜了一些,想想,還是給小咪打個電話,叫她上來。小咪心裏還氣 著,不願意來,但經不住我的再三懇求。她上來後,我讓其它人向她解釋了昨 晚的電話來源,小咪立即紅了臉生起了氣,說我無聊不無聊。我說怕你今天上 不好課,骨子裏肯定還要想著用什麽法子再懲罰我一下。小咪聽了一下子笑了 起來。臨走時,她卻對那個北大博士後說,什麽時候你請我吃飯。樂得那個北 大博士後一天都不知道一雙臭腳往哪裏擱。                     自這以後,我和小咪反而生疏起來,不再象以往那樣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 了。她通常回去比我早,但我回去時,她多數也沒有睡,坐在床上看電視或者 看書。有一天,那個博士後對我說他請小咪吃了一頓飯,我有點不相信。晚上 回來我就問小咪,小咪說是在食堂裏吃飯時遇見他,她走過去,對他說了兩句 熱呼的話,他就把我在網上泡妞的事全告訴了小咪。我這才想起,前幾天小咪 追問我網上的事,我還一口否認。她今天這麽一說,我隻好如實地向她坦白。 她聽完了,對我說:“我現在天天失眠,你回來遲了影響我睡覺,你以後如果 在十一點鍾之前還不回來,我打算搬走。”    我不是不知道小咪,正如同她也知道我一樣。但我在上網的這些日子裏, 我已經不知不覺地愛上了田女,可她隻是我精神世界的一麵,是近乎童話般柏 拉圖式的情愛,是屬於古典式的浪漫。我們悠閑地在網上約會和交談,通過伊 妹兒傳達心情。它看不見,摸不著,沒有一舉手一抬足那份實實在在的親切感。 而在我的現實生活中,我喜歡小咪。我每天回來,習慣了房間裏那股女人身上 特有的香味。看到桌上放著她的香水、護膚露,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尤其 在夜裏,聽著小咪輕微均勻熟睡的鼾聲,我心裏會湧出一股溫暖和甜蜜,這是 田女不能給我的。我的世界分離在兩個地方,在虛和實的兩個地方。     (九)              日子慢慢地象流水一樣的過去了,轉眼間,已臨近歲末。我每天上網除了 和田女聊天之外,便是讀她的伊妹兒。她的伊妹兒來得很勤,象是有某種呼喚 在裏麵。我不擅長語言表達,不會寫信,常常是絞盡腦汁也寫不出一句話,更 寫不出象她那種心靈攀附在某種事物上的話。也許是經曆上的差異,也許是個 人修養上的差異,我顯然沒有她那樣的敏感和細致,這也許是我迷戀她的原因。 我和小咪之間,始終沒有跨出一步。有天夜裏刮大風,風聲尖利怪異,聽了讓 人感到有點可怕。我躺在床上,故意學貓恐怖地叫了兩聲。小咪嚇得立即跑過 來,掀開我的被子就鑽進來。可還沒等我笑出聲來,小咪已掀開我的被子,跳 了出去。她下去後抽起我的枕頭,向我身上連撲了兩下,才逃回到她的床上。               離聖誕節還有幾天,田女一直在盼望著這一天我能夠回去看她。為這事, 我也在心裏惦量著怎樣回去。我不能讓小咪知道。我愛著小咪,她活潑、隨意, 心純如清泉。她若知道我回去看田女,結局是很明顯的。再說,我也不願意去 傷害小咪,一種直接的看得見的傷害。在這種猶猶豫豫矛盾的心情中,我把田 女寫給我的信再翻出來讀讀,想從信中得到某種啟發。           小和尚:                                 這是後半夜,我睡不著起來給你寫信,你一定已經進入夢鄉了吧,你的夢 裏有我嗎?自從你說過,你說你愛我,我的心中象注進了一道陽光,生活裏曾 經無光的東西都變得明朗起來。這會兒看看窗外,我的新月才從窗前起來,柔 柔的月光傾灑下來,滿心都象是清洌的泉水,像注滿月色的夜的路。我已經很 久沒有注視這樣的夜晚和月色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雖然許多人都認為網路做為一個虛擬的空間不可能存 有真正的交流,但我還是相信,相信你,小和尚,你帶我走了一段很美的路, 是從一條黑暗的路上把我帶上來的。謝謝上帝,把你送到我的心靈中,讓我這 些日子有了夢想,使我在黑夜裏不再孤獨和寒冷。我不記得自己是否曾經有過 象現在這樣的笑,時常不知不覺中笑就漾在了嘴角上。你看見我笑嗎?是因為 你,小和尚,抑製不住的甜蜜。是啊,有這樣的心境,再平淡、索然的日子都 會變得光彩奪目起來。                                                      田女        小和尚:                                 今天傍晚飄起了雪花,雪不大,落到地上就不見了。你說過你那裏不會下 雪,現在的氣溫都有十幾度。你喜歡下雪的日子嗎?記得去年下大雪的一個晚 上,我在窗口站了一夜。外麵雪下得很大,沒有風,雪無聲地悠然地降落,如 遊龍般婉約,似驚鴻之翩千,飄逸,輕盈,天地一片純白,極美。這會兒,外 麵也在下著雪,還有雨,可我心裏麵卻生出了一些愁,還有些疲倦,真想說出 來,可說出來,怕傷了你。此刻,真應了“雨霏霏,雪霏霏,又是夜寂獨掩扉, 孤燈照天明”的心情。我現在隻是想著,全心地想著,什麽時見到你,我就心 滿意足了。讓你給我畫一個圓,一個生命的圓。小和尚,你知道這份渴望嗎? 你知道我說的生命是什麽意義嗎?                      記得剛上中學我還是個無憂無慮抱著許多天真幻想的女孩時,常常一個人 在風中靜靜地走,任思緒隨意地飄,如同天上的一片雲。那時,我的快樂很簡 單,路旁的一蓬雛菊,一莖絨絨的蒲公英,一隻跳躍的小鬆鼠都會使我欣喜, 那是單純而簡單的歡愉;我的憂愁亦是如纖柔的春雨般飄渺,變幻在心靈深處, 小心地嗬護著它,卻不願去觸摸它,甚怕自己會在無月的夜裏從夢中哭醒,那 是梅青葉紅的憂愁。                                                      田女       小和尚:                                 這會兒外麵在刮大風,風很急,幾乎把樹上所有的枯枝殘葉全卷下來了。 光禿禿的枝丫,看上去,就象是一隻隻伸向天空幹裂的手,在憂鬱地控訴著什 麽。這是最後的落葉了,冬天裏的蕭瑟更加一目了然。             這些日子以來,我把一份美麗的幻想複著了你的身上,我為你感動,但卻 不知道你是否和我一樣。小和尚,我沒有太多的企求,你能有一點點的想著我, 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寧願自己受傷,不願你受一點的傷,我有時覺得自己要求 太多了,我其實不配,你明白我的話嗎?我也曾想逃離,去做我要做的事,可 我卻自私地想要見見你,你給我的那份美麗的情感--是我從來不曾有過的。 我藏在了心靈最深最深的地方,它溫暖著我的心,即使在最寒冷的夜晚也會讓 我笑著醒來。                                起風的日子天很幹燥,但心裏卻總是濕濕的。想對你訴說什麽,又怕驚走 我的夢,幾乎在擔驚受怕裏想著你什麽時候回來看我。                                    田女         小和尚:                                 連續陰了幾天,今天終於見晴了。但地上還是濕濕的,校園的小路上全堆 滿了枯枝落葉,西北風陰陰的更象是從地底下吹上來的,寒凜凜的。這樣的天 氣,陽光就顯得很脆弱了,象經不住風吹似的。盡管如此,我還是喜歡有陽光 的日子,至少,感覺不會那麽冷。                   自從我不經意的走進網絡,這份意境讓我有一種遊夢的感覺。真的,小和 尚,田女從來沒有想到會在網上遇見你這樣的人,盡管你愛玩愛瘋,但你很純 真。田女深深地為你感動,這份純真在世俗的今天顯得那麽可貴。田女這樣講, 是不是象經曆了許多滄桑?                         好希望你過得快樂,可你從來不談自己,你過得好嗎?小和尚,因為你帶 給田女的這一切,田女很希望陪陪你,你會回來嗎?田女似乎就剩下這麽一個 心願了,你會回來的,是吧。                                              田女         小和尚:                                  今天已經是十二月二十日了,離聖誕節還有五天,每天數著時間過,心擰 得越來越緊,你說你會來看我,你會來嗎?我快沒有信心了。            黃昏的天空於我總象一扇窗,從那殘留的晚霞中望過去,落日的盡頭應該 是你的地方吧,想想,好遙遠。我幾乎每天都守在落日裏,在一點一點隨風飄 散的晚霞裏,把我的祝福送給你。有時候,從遠處的林梢上,飛出一隻鳥兒, 我總是認為那是你放飛過來的問候鳥,是有情人的心靈感應。       自己曾有過青豆年華,喜歡春天的爛漫,夏天的摯熱,秋天的純淨,冬日 的淳厚;不識愁滋味的年齡,最為心折的卻是秋天。曾想過,愛和生命,應如 秋天般的成熟、飽滿,隻是,當一切隻剩下追悟時,人生象是早已從一個夢上 滑過去了。                                    這會兒,望著窗外天邊的彩霞,心裏裝滿了對你的思念,在這些灰色的日 子裏,心中依然深深地湧動著一份對生命的感動,為你,為上帝最後給我的這 份靈犀。                                                         田女            讀完田女這些信,朦朧間我覺得有一種無法理解的東西在這些字裏麵。我 和田女交往了幾個月,她象是從少女一下子長到了中年亦或老年。也許一開始 我忽略了什麽,但不管怎麽說,我想回去看看她,看看那個日夜纏繞在我夢裏 的女孩,網上給予我的一切隻是一個虛幻。   聖誕節前夕,我反複地想了以後,還是決定回去看看田女。我告訴小咪隻 是說回家看看。小咪什麽也沒說,從床邊站起來徑自走到窗前,站在那裏兩眼 出神地望著外麵。我跟著走過去,站在她身後。遠處的海麵上,停泊著幾隻船, 船上燈火閃爍,海灣裏一片平靜。這個時候,我突然產生一種衝動,想伸出手 抱住小咪。過了一會兒,小咪回過頭來望著我,小聲地問我,說:“是不是回 去見田女?”             我咬了咬牙,我知道我不能騙小咪。我對她說,我隻是回去看看她。小咪 聽完了立即走開去,坐在她的床邊上象是找不到著落處,還有點氣喘噓急的樣 子。我剛想走過去,她突然拿起床上的東西往我身上砸,一邊砸還一邊喊:“ 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           那晚小咪哭了。十二月二十四日早晨,我上了飛機,飛往中國南方那座城 市,去見田女。                 (十)                   一上了飛機,我心裏就不安起來。這還是我和小咪在一起生活以來,第一 次離開小咪。我早晨離開宿舍出門時,想和小咪道個別,小咪卻不願看我一眼 把臉背過去。我心裏忍了忍,有幾次甚至想丟掉那張機票,放棄去看田女的念 頭。但我終於還是跨出了一步。在小咪的身後輕輕地擁了一下小咪,然後就走 出去了。我心裏想,小咪不會離開我的。   飛機飛行了兩個多小時,下午三點鍾左右,在南京碌口機場終於降落了。 此時,天空正下著小雪,天色陰暗。出了機場出口處,我看見不遠處有一位身 穿銀灰色風衣很漂亮的女孩站在那裏張望,神情有點憂鬱也好象還有點緊張的 樣子。我向四下再看了看,沒有看到我想象中那種充滿神韻輕靈的女孩出現, 就向那位穿著銀灰色風衣的女孩走過去,問她是不是在等一個出家的小和尚。 她站在那裏許久都沒有動一下,隻是兩眼目不轉睛地望著我。過了好一會兒, 才說了一句:“真是個風流小和尚。”              我輕輕地笑了一下,開始打量起這個和我在網上交談了四個多月的女孩。 那張二十三歲的臉龐,顯出一些不適當的憂鬱,尤其陰鬱裏還有些陰沉,象是 經曆過什麽似的。臉部輪廓線上,看上去總象在某個位置突然失去了線條的終 點,然後起點也變得莫名其妙的模糊。盡管如此,她的臉上,仍然俺不住一份 青春的嫵媚。                 我向她伸去手,這是我從網上走向現實的第一步。但她沒有向我伸出手來, 隻是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眼睛始終盯著我的眼睛看,象些疑惑著什麽,亦或是 想從我的臉上或者眼睛裏找出點什麽?我有點拙,還有點不好意思。但這一刻, 我從她的眼睛裏讀到了一樣東西,盡管還帶點疑惑,但它確是沉澱在我心裏從 網上下載下來的那份心情,它也是我在聖誕節期間丟下小咪從千裏之外飛來和 她相見的緣由。她是田女,和我一樣,是從網上走下來的一個人。我抬起了手, 慢慢地落在了她的臉上,撫住了她的半個臉,象是在證實一下從虛擬的網中走 到現實中這一步是否是真實。此時,我有些激動,也有些緊張。當我稍微定下 了神,我放下我的手,對她說:“我們走吧。”               田女沒有回答我,卻把手伸過來,拉住我的手,然後一起向外麵走去。外 麵的風很大,雪似乎也下得正緊,冷風直向我們的心口裏吹來,非常冷。田女 將身子向我的身邊靠了靠。我們偎在一起走,在蓬勃的風雪裏走向一輛的士。 田女對司機說了一個地方,司機就向那裏開去。           在車上,我們誰也沒有講話,象是回到現實後都還沒有找到各自的角色似 的,在心裏衡量著相互之間的現實距離。車子開了一會兒,田女向我身邊靠了 靠,將另一隻手搭在我的手上。我抓起她的手,使勁地握了握。         車子在一個旅館前麵停了下來,我們進去凳記了一個房間。房間裏有暖氣, 很暖和。淡色的牆壁,紅色的地毯,粉色的床單,給人整個溫暖的感覺。我放 下行李後,突然發現田女的身子在顫抖。我想她一定是冷的緣故,走到她身邊, 抓起她的手。她的手很溫暖,隻是臉色在一陣陣地變白。我有點緊張,心想田 女可能病著,就問她:“田女,你怎麽了?”               田女聽了我的話,象是在跟自己的內心在博鬥著什麽 ,在努力鎮定自己。 過了一會兒,她把兩手擱在我的肩上,看著我。但她的眼睛裏始終有一種令人 捉摸不透的神色,陰鬱而且消沉,令人感覺就象是沉在黑色的湖底裏透不過氣 來似的。也許是我們心裏都曾懷著同樣美好的期待,現實到了我們麵前反而使 我們有點不相信,我們才有了這些緊張。或者現實的距離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大, 我們還來不及適應。我把兩手繞著田女的脖子上,象是問田女也象是在問自己, 說:“田女,是你嗎?”                  “是的,是你的田女。”                         這是我來看田女,第一次聽到的她的輕如細絲落地般的聲音。這個聲音一 下子激活了我的情感,我仿佛人又掉進了網裏,見到了那個融化在我的情感中, 在我的血液靈魂裏奔放的田女。我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臉,從她的頭發吻起, 吻她的臉,吻她的脖子。田女在我的緊緊的擁抱中,似乎有點透不過氣來,在 低聲地呻吟著,在我的懷裏扭動著。在這之前,我還從來沒有和一個女孩子這 樣動情的接觸過。這會兒,我的心中就象是有一股風暴要衝出來一般,越來越 緊地將田女緊緊地抱住,漸漸地近於瘋狂地在吻她。象是在尋找什麽而又不知 道要尋找什麽似的,她的頭發,她的手臂我都一一地吻遍。過了一會兒,田女 輕輕地推開我,走到門邊將門鎖上,然後站在我麵前,一件一件脫掉她的衣服。 我有點驚住了,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場麵。當她那渾園堅美的身材赤裸裸 地展現在我的麵前時,我完全被震住了,也更加不知所措,隻是傻傻地看著她。 田女見我還是不動,靠過來,對我說:“你就這樣看著你的田女嗎?”          這是一個二十三歲青春美麗的胴體,閃耀著芳香誘人的光澤,它在召喚著 我。我走上去,象是風暴前靜止一般,摟住她的腰,低下頭,在她的胸脯上輕 輕地吻著,然後是近於瘋狂地咬她。田女隻顧扯我的衣服,我幾乎沒有空閑幫 她一把,手忙腳亂地在她身上尋找我要吻、我要撫摸、我要親近的一切。當我 赤裸了身體以後,我們終於一起被風暴掀翻在床上……    一切過去以後,我躺在被子裏休息。田女卻坐在床上,象看護著嬰兒一樣 在專注地看著我,但眼神始終疑惑不定。   外麵還在飄著小雪,北風撲著窗戶發出低沉的嗚鳴聲。我有點擔心她會著 涼,伸過手去將她攬進被子裏。這一刻,我們似乎都不想講話,彼此在用心地 撫摸著對方,所有心靈的語言象是想通過撫摸送入對方心靈裏去。過了一會兒, 田女說,想聽到你親口對我說一句話。                 我知道那是一句什麽話。第一次幾乎是不經意地輕飄飄地就在伊妹兒裏送 出去了,以後給她寫信就成了習慣。但後來卻發覺它越來越沉,象是把自己的 軀體、靈魂、寄托全係在它上麵似的。每每寫進伊妹兒裏,總要默念一遍,象 是這樣可以減輕一點心靈的渴望和負擔。我把臉貼在她的臉上,嘴唇按在她的 嘴唇上,然後輕輕地對她說:“我愛你。”她的眼裏一下子鼓滿了淚水,象深 懷仇恨似的手使勁地在我身上到處掐。然後,含著淚水吻我的身子。我不知道 那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什麽,在她的淚水裏我心裏更加充滿了憐意,不知道是 想溫存她還是想把她送入到我的心靈深處。我們又開始做愛,在相互親吻裏溫 柔地把肉體的美妙感覺細致地向對方靈魂深處傳送。            田女象是很理解我的身體。在我們的做愛裏,我象是一部機器,一部從未 開動過的全新的機器,她用細致的無微不至的激情誘發著我,將我身體的每一 個部件都靈活地發動起來,確到妙處地把它們引向一個深處,一個無比快樂的 深處。在我得到比無快樂的時候,她又極力將我的興奮和快樂鎖定在那裏,讓 它洋溢得更加無比美妙,讓我體會到那種融化後再融化無以言說的身體似乎穿 行在她身體內那種靈魂飛越的美妙感覺。               我們在床上躺了許久,互相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象是我們的精神和肉體經 曆了許久跋涉後才終於找到了歸宿一般。我們沉默時,更象是在體會精神和肉 體合二為一的狀態。當我們從床上起來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鍾了,我們做愛 時消耗了許多體力和精力,我們的肚子都餓了,需要得到補充。我們起來後相 擁著一起走了出去。在紛紛揚揚的雪天裏站了一會兒,然後走進附近一家飯店。     由於今天是聖誕之夜,飯店裏坐滿了人。洋人的節不知什麽時候也趕來中 國湊熱鬧了,飯店裏的人都在說著聖誕節祝賀的話。我們好不容易在靠近角落 處找到一張桌上坐下。我們點了幾個菜,要了一瓶紅葡萄酒。也許是節日的緣 故,一曲江南民樂薩克斯風《茉莉花》在店堂裏吹得特別委婉而動人。隻是中 國人在一起吃飯時總是很吵,那悠長而纏綿的薩克斯風在噪雜的聲音裏就更加 顯出了江南的水靈風韻來,仿佛把那些噪音也變成了茉莉花一層層地飄落在店 堂裏。薩克斯風穿過店門,在飄雪的天空裏卷著雪飛久久回旋不散。      我們麵對麵坐著,彼此的眼睛都在看著對方。這會兒,似乎才找到機會仔 細打量對方。這個時候,我們最能夠用一種平常的心情去審視對方,去和心靈 中的她或者他完全對應起來,不再是網中虛擬的一個人影。在經曆了最深心最 本質的相互融合後,這時候的心情最為平實,在心靈的感覺裏也最為可靠。但 田女的臉上始終有一層不知從哪兒來的、讓人無法捉摸的神情,脈脈含情的眼 裏有一絲無法掩飾的倦淡和憂鬱。我想對她說幾句話,可在委婉動人的薩克斯 風裏,所有的話都會失去它的份量和意義。我移了一下位置,坐到田女身傍, 她靠過身來,輕輕地把頭擱在我的胸前,那一頭烏亮的長長的黑發全散落在我 的懷裏。                                   我們在飯店裏坐了很久才回去。出來時,地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白雪。我們 回到旅館房間裏,擁抱,親吻,撫摸,做愛,一切都有是在無聲裏進行的。她 似乎要用一種刻骨銘心的鉻印打到我的心上,把她的身體粉碎掉向我的身體裏 投入。   黑夜消失得如此之快。我一覺醒來,已是臨近中午,外麵的雪象是早已停 止了,樹上全是積雪,這一刻不停地向下掉雪團。馬路上的雪早已被汽車碾成 了黑色的雪水,剩下靠近牆邊上的雪也象是快要融化掉的。從昨天下飛機到現 在,我象掉進了夢裏一般,和自己心靈裏的女孩住在一起,有點不敢相信自己。 雪後的陽光總顯得特別耀眼,這一刻從窗戶透進來,灑在田女臉上,清澈地顯 現出她臉上的那層倦淡和人生的落漠。她的眼角上有一道很深的向下張開的陰 影,象是經曆過某種人生重壓似的。                    我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她一個側身,卻將我擁進懷裏,但眼睛 並沒有睜開,然後手在我的身上很柔情地滑動。我們就開始在被子裏麵親吻、 撫摸,然後做愛,象是彼此要給對方貢獻什麽,全身心地投入。   我們起床時,已是中午,我們隨便吃了一頓飯就前往棲霞寺去。田女說要 帶去看楓樹,去看漫山遍野的紅葉。我們到了那裏,盡管季節是冬天,山上都 是雪,但我站在那個山坡上,望著那滿山滿坡光禿禿的楓樹,我似乎也看到了 滿天的紅葉在飄,正落滿我一身又一身。這時候,田女突然把頭靠在我肩上, 兩眼近於淒涼地朝四下望了一眼,接著是止不住的淚水直向下墜。我有點不知 所措,不知田女為何這麽傷感。四周一片寂靜,連風聲也沒有,隻有雪地在閃 爍著耀眼的寒冷的白光。過了一會兒,田女近於哽咽地對我說,如果有一年, 在楓葉飄舞天空的時候,你來到這裏,會想到我嗎?         我想她大概是認為我離開後,她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我擁住她,吻了一下 她那憂鬱而帶傷感的眼睛,說:“你太多感了,那個季節我如果來,我一定要 用紅葉蓋滿你一身。”                           這天半夜裏,我醒來的時候發現田女坐在地上,雙手蒙住臉在低聲的哭泣。 我趕緊下地,抱住她。她的身上沒有一件夜服,冰涼的,渾身都在顫抖。我有 點驚訝,把她抱到床上,用被子捂好她,問她出了什麽事。她說她剛才做了個 惡夢,她害怕。我摟住她,笑她怎麽這麽膽小,竟被夢嚇哭了,她緊緊地摟住 我的身子,一遍遍地在說,別離開我。這一刻,她的身子顯得是那樣的軟弱無 力。                                   在以後的幾天裏,我們白天去看電影,去聽音樂,去幽暗的山林裏尋找清 泉綠潭,去柳巷小橋邊尋找斷石殘碑,在十裏秦準河搖一隻吱吱呀呀的小櫓聽 紅樓笙歌,在夕陽餘輝的城牆下看老人小孩放飛風箏……晚上回來,我們象有 千山萬水般的柔情蜜意,擁抱,親吻,撫摸,做愛,隻恨不能把自己融化了, 全部融入進對方的生命裏。在她那憂鬱似乎充滿某種不幸的臉上,我漸漸地看 到了一絲略顯沉重但甜美的笑容。               我的假期終於結束了。在機場上,我的內心裏突然充滿了傷感,和田女告 別時依依不舍。田女更是表現出一種生離死別般的痛苦,身子在我的懷裏不停 地顫抖。我始終不能理解,她那麽充滿悲劇般的痛苦心靈是怎麽來的,這全然 不象網上的那個田女。我隻是一遍遍地吻她,一次次地使出我全身的力氣擁抱 住她,告訴她,我會回來的,要我帶你遠走天涯,去尋找我們生命的快樂。    離飛機起飛時間隻剩下五分鍾了,我最後一次擁抱田女時,田女幾乎癱倒 在我的懷裏。我捧起她的臉,最後一次吻了她,並且舔幹她的淚。當我抽身要 離開時,田女卻緊緊抓住我的手,臉貼在我的手上,然後,象是用盡了生平力 氣,顫抖著在哽咽裏說了兩個字,謝謝! (十一)                   從南京回到香港,我一下了飛機,就直奔辦公室。從上了飛機那一刻起, 我在心裏就一直念著田女。這會兒,田女一定在網裏等我。   到了辦公室,已是晚上十二點多鍾,辦公室裏沒人。想想還是給小咪先掛 個電話,給她問個好,告訴她我回來了。電話掛到宿舍,卻沒有人接。再開機, 進到聊天室,沒有發現田女的影子。打開伊妹兒信箱,信箱裏有幾封信,其中 有一封長達幾百K字節的信,是田女發來的,就立即打開來看。    小和尚:                                謝謝你來看我,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們已經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了。還記 得我帶你去看過的一個小山崗嗎?那個掩在一片枯草叢中、長滿了雜樹亂草的 小山崗,我已囑托家人將我埋在那裏,陪伴著一個曾經讓我愛讓我恨讓我痛苦 讓我絕望讓我墮落的人。我沒有權利去愛你。謝謝你,小和尚,我走過二十三 年的人生歲月,最美麗的愛情你給了我,我滿足了,心無缺感地離開這個世界。 謝謝你,小和尚,我隻能在那個世界裏為你祝福。在冷月和豔陽裏,在一年四 季吹過山崗的風聲裏,都有一片是我捎給你的祝福。   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麽?我也知道你一定愛上了那個田女了。可那不是真實 的田女,裝扮著笑臉和美麗,隻為了在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有人愛我一次。 我做到了,你愛上了我。小和尚,你會原諒我嗎?原諒我的欺騙和愛嗎?也許 你讀了下麵的一切,你會瞧不起田女,你會恨田女,可田女是真的愛上了你, 隻是她沒有權利留下來,不能用她的生命去托住你的愛。我是多麽希望留在這 個世界上啊,去繼續欺騙你,讓你愛我,讓我的生命永遠在你身邊開得那樣豔 麗和燦爛,從從容容地擁抱你,親吻你,給你快樂。可我的生命錯了,在明媚 的陽光裏不曾有過微笑。在我十六歲那一年,在一個少女最美麗的季節裏,我 的天真的夢想卻把我帶進了一個可怕的錯誤。   小和尚,這會兒,淚水浸滿了我的臉額,每寫一個字,我的心都在顫,這 封信寫完了,我將告別這個世界,告別你,告別我的愛。小和尚,我是多麽地 想再看你一眼,在你的擁抱裏讓我再醉一次。我知道,你不會因為我的欺騙而 責備我的。不管如何,你從走進我生命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我的男人了,我 有義務將一切告訴你,盡管你給予我的時間隻有十二天,十二天,卻是我生命 中最出色的十二天。我做了一次真正的女人,是你的女人,我的一生就象是隻 有這十二天長。小和尚,當你讀完了這封信,請你將這封信從你的信箱中永遠 地刪去,這是田女最後求你的一件事。   我是一個獨生女,父母親都是大學教師,家境優越。再加上我生就了一張 漂亮的臉旦,從小就覺得與人不一般,心比天高。十六歲那年,我還在上高中, 正值花季的年齡。有一次,我被一個朋友帶去聽大學裏的詩歌朗誦會。在那次 朗誦會上,我迷上一位青年詩人。他溫文儒雅,極富天才,詩中充滿了迷亂和 癲狂。我不幸陷入了對他的崇拜和愛慕之中,終於禁不住自己渴望的心給他寫 去了一封信。我原以為那麽大的詩人不會理睬我這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沒想到 幾天後我就收到了那個詩人的回信,信中除了附有他寫的一首詩之外,還約我 在某天去他那裏與他見麵,我接到這封信後激動得夜夜不能入睡。去他那裏前, 我特地去店裏買了兩件衣服,為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往他宿舍裏走時,我緊 張得幾次想逃跑,怕自己讓他失望。當我站到他的麵前時,他友善的微笑才讓 我安下心來。他隨便和我談了幾句話後,就給我朗讀他最近的詩作,他的激情 深深感染了我。後來,他擁抱了我,也是在那一次,我把自己十六歲的少女所 能有的一切全給了他。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幸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生 命裏象注進了一道陽光。從那以後,我常去他那裏,聽他誦詩,然後他在詩的 激情裏,擁抱我,把我的衣服剝去,在我身上瘋狂地發泄他的情欲。他說,他 寫詩的靈感都是從我身得來的。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也很偉大,我甚至認為 自己會和這個詩人一起流芳百世。我狂熱地崇拜他,心甘情願地為他做一切。 他開始把我帶到舞廳去,帶到酒巴去。在那些地方,在他的身邊,所有的人都 注意我,我是一個天才詩人的情人,我感到無上的驕傲和光榮。                      我進了大學後,與他同居在一起。這時候,我開始知道了他的真實的生活。 他嗜酒如命,在外不停地追女孩子,與從他身邊走過的每一個女孩子上床。他 說,那是靈感的搖籃,他的靈感來源於那些女孩子,來源於她們的肌膚和秀發, 來源於她們的肉體和情欲。他對我說,拜倫是這樣,雨果是這樣,海明威歌德 菲茨傑拉德徐誌摩等等所有大詩人大作家都是這樣。我崇拜他,平凡的人不會 象他那樣生活。凡人的生活都是單調的,是看著時間鍾點生活的,不會體會到 暴雨的親切和雷電的溫心,不會渴望黑暗和死亡。一個人對一個人的崇拜通常 會接受他的一切,不管他的行為和思想如何,希特勒在當時受德國人崇拜就是 一個例子。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對他崇拜到了極點。崇拜是一種力量,它不 不同於愛,愛是一種動力,是接近一個人向他心靈走去的一種動力。而崇拜的 人是看不清被崇拜人的麵孔的,它被一種神聖的力量支配著,匍匐在被崇拜人 的腳下,甘願做他的奴隸,被他奴役。                    盡管他是一個被人追逐的很時髦的前鋒詩人,但他並不得意。這個社會不 需要他這樣的詩人,時代拋棄了他,人們在窒息的空氣裏生活習慣了,任何一 點點的天窗打開,反而會使人們生活不習慣。沒有人愛他的作品,準確地說, 沒有一家出版物刊登他的詩作。他的詩不是通常人們所說的是黑碳燃燒的火, 而是火在燃燒著黑碳。那個火是什麽,沒人知道,那個黑碳又是什麽,也沒人 知道,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就是這樣寫詩的。他說,鳥在巢中飛,我把頭痛放 進女人的子宮裏。                       和許多傑出的藝術家作家的命運一樣,他們的作品能夠拯救人類的靈魂, 但並不能拯救他們自己。他生活潦倒,精神有點歇斯底裏症,常常在夜裏驚叫 著醒來,然後起來出去,在路上或者在某個遊樂場所隨便找個妓女發泄一下。 自從我與他同居後,他很少與我做愛。他說與熟悉的女人做愛,熟悉的氣味和 肉體會使他的感覺麻木,思維呆滯。他的靈感來自於剌激,他需要這樣的刺激, 需要不同的女人。可他要這些刺激要這些女人就需要錢。為了讓他得到這些, 我不得不去舞廳酒吧坐台,開始隻是坐坐台,後來,我跟人回去,跟人睡覺, 給他弄錢。我做這些沒有感到一點羞恥,我甚至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偉大的事情。 他是一個天才,他日後的榮光必將因為我所做的一切而使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 迷人的色彩,會使許許多多的人為此感動。       然而,我為他做的一切並不能改變他的狀況。一個人最大的痛苦莫過去被 社會拋棄,被自己的朋友拋棄。漸漸地,他的靈感已不能從妓女身上從做愛裏 得到發揮。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寫不出一句詩。他的大腦神經象是被酒精過 渡毒化了,脾氣變得越來越變得怪僻和易怒。他成天遊曆於公共娛樂場所,用 我掙來的錢,把自己打扮成花花公子,和那些妓女混在一起,極少回來。隻有 當他沒有錢了,才會想到回來跟我要錢。我看到他這樣下去,終於開始懷疑我 做的一切,我想應該讓他結束這樣的生活,否則我是在毀滅他的一生。他應該 回到他的家鄉去,回到鄉下去,去過一段安靜的日子,讓他的心靈休息一下。 他的靈感和才氣是來源他家鄉的湖水青岸。隻有他的家鄉才能夠讓他自由地舒 展自己的靈魂。我始終不懷疑他是一個天才,一個會在日後輝煌的天才。我勸 說他,告訴他,你是一個天才,你需要休養,我陪你一起到鄉下過一段日子。 可他根本聽不進我的話,他似乎喜歡上了這樣的生活。我終於覺得自己再也不 能這樣出賣自己讓他這樣放蕩下去,我不能毀了他。我不再出去了,他回來向 我要錢的時候,我拿不出一份錢給他,他變得粗暴起來,常常抓住我的衣領, 對著我大吼大叫。有一天,他對著我竟吼道,你以為你是什麽?你隻是個婊子!   我震驚了,我為一個男人這樣做出犧牲,在他眼裏我竟是個婊子。從那天 起,我被震醒了。盡管我自己微不足道,但我的行為是高尚的。幾年來,我沒 有用我出賣身體的錢去享用過什麽。我不是妓女,更不是婊子。我有人格,我 幻想著有一天他的才華光彩奪目,許多人圍著他歡呼。我不要別人來尊重我, 但應該得到他的尊重,我是為他才做這一切的,我的十六的處女是給了他,他 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他沒有理由卑視我。               很自然的,由於我的醒悟,我陷入了痛苦。這幾年來,我被一個又一個的 男人帶到旅館,帶到避靜處,被他們擁抱、撫摸、蹂躪,我的感情已經麻木了。 我曾經渴望過美好的愛情和人生,但我卻變成了無知和盲木崇拜的犧牲品。而 且,在我崇拜的男人的眼裏,我隻是一個婊子!           在其後,由於我不再外出出賣自己,沒有錢給他,他對我越來越粗暴,常 常是一身酒氣回來,變本加厲地虐待我。他說是我毀了他,使他由一個天才變 成了一個白癡。我曾經崇拜的偶像就這樣變成了讓我憎恨的魔鬼,我曾想過離 開他,可他每次折磨過我一陣後,又來折磨他自己,虐待他自己,近於自殘地 虐待自己。我憐憫他,同情他的不幸。               我的精神陷入了混亂,心靈陷入了無以自拔的痛苦中。我曾經感到的光榮 現在突然發現自己原來這樣下作,我無臉見人。天才的命運大多是悲慘的,他 是一個天才,這一點我不懷疑,但隻是一個不會見光的天才。他是被這個時代 毀滅掉的,沒有自由的空氣讓他呼吸。他的精神越來越陷入更可怕的境地,越 來越用更殘酷的方式來虐待我,虐待他自己,他想用肉體上的痛苦來代替他精 神上的痛苦,他要毀滅肉體以達到毀滅他的精神,他在這些毀滅的行為裏,靈 感有時會如火山爆發一樣地爆發出來,在紙上寫滿了那些可怕的詩句,就象是 一個魔鬼在預言著這個世界崩潰之日要到來一樣。他寫完這些詩篇後,常常喝 著酒,將這些詩稿一張一張吞進肚子裏。             我為他難過,我能夠忍受他對我的折磨和虐待,卻不能忍受他對自己的折 磨。他是一個天才,而我隻是個婊子,這一點他沒有說錯。他活著一天,就不 會停止對我的折磨,對他自己的折磨。我開始仇恨他,我的如花的年華被自己 的天真無知的夢想葬送了。                     那天晚上,他一身酒氣從外麵回來。他一回來就對我大喊大叫,然後折磨 我,等他折磨我夠了,象是為了取得一種平衡似的,他又開始瘋狂地折磨他自 己。他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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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勻 回複 悄悄話 為什麽不呢!寫作首先應當是恣肄的,宣泄的。還是在南京。
Chynna 回複 悄悄話 i dont like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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