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a
寧靜淡泊，人生如茶
我默默地聽他們聊了一會兒，那位警官提到了他受傷的同事，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好像傷得不輕。
“對不起，”我忍不住說：“我沒有留意他身上還有一把匕首。當時，他是從我手裏把Gerber搶過去用的。而且，他後來一直趴著，我也沒敢過去看。”
“其實，匕首沒傷到什麽，他試圖捅人的時候我們就開槍了。”警官說：“最主要是箭傷。”
“什麽？！”我嚇了一跳：“你說什麽？怎麽可能呢？我拿走了所有的箭，他的弓我實在拿不動，就扔進樹叢裏了。”
“很可能，他把弓找回來了。”Gary無奈地說：“他另外做了準備，而且還是broadhead。”
在場的人都沉默下來，我不好意思開口問，便求助地看了看Carter。
Carter嚴肅地說：“Broadhead arrows are for big games. 主要用在射殺大型動物上的，你收起來的箭頭都是子彈頭，也就是跟一顆子彈差不多大小，射兔子鬆鼠等小型動物用的。Broadheads cut-on-contact，箭頭很大非常鋒利。。。所以。。。”
不用他再多說了，我已經明白過來，整個人都簌簌發抖起來。
“都是我的錯，我拿錯了，”我沒有辦法控製心裏的懊悔和愧疚，開始掉眼淚：“我應該拿他的弓。是我沒動腦子，太愚蠢了。。。”
Gary衝我擺手，道：“這你怎麽能知道呢？何況，在你當時的情況下，能跑就已經是萬幸。他一開始在你身上用子彈頭，是怕你死得太快，他同時準備了broadheads，說不好。。。恐怕也是準備事後或者萬一你逃脫的時候用的。”
“Son of a ——”Charlie眉頭緊鎖，張口就罵。
盡管Gary不認為是我的錯誤，但是我心裏很清楚，是我太慌亂沒有仔細想清楚後果，弓也丟棄得太近了。如果再扔遠一點，Steve就未必能找到。再想多一層，如果當時Steve很快就追過來，我留給他的武器足夠置我於死地，畢竟，我沒有警察身上那層防彈背心。
我縮在座椅裏一動不動，Keanu在我腳邊摟著一塊牛骨啃。自從他受傷後，各方麵的待遇都極速上升。昨天晚上才啃了根羊腿，今天桑切斯太太又給他留了牛骨。
“Sorry，”Gary坐到我身邊來，輕聲地說：“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看了看他，說：“我想去看看那個受傷的警察。”
“現在？今天？”Gary有些意外，拒絕我道：“你還是休息吧。他沒有生命危險，以後再去。”
“他在這裏有家人嗎？”我問。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本地的。”Gary扭頭問那邊的警官：“他在這兒有家人嗎？”
“有個女朋友。”警官點點頭，說：“父母也住得不遠，很快就會過來。”
“就是因為我的失誤，他的家人差一點就失去他了。”我輕輕地說：“我很難過，我好像總是幹這種事情。”
“NO！”“Come on Terri！”
他們幾個同時反駁道：“你不能這樣來看問題的。”
“Terri，你可能不記得了，”Charlie對我說：“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就說過，你不清楚他有沒有其他武器。”
那位警官也坐了過來，問我：“你對hunting了解嗎？”
我搖搖頭。
“那你就一定不知道，像這樣的big game hunter，他肯定會帶hunting blinds，也就是 camouflage hideout tent. 按照規定，裏麵會有醫藥急救箱，有一定的食物，備用子彈和箭頭等武器。但是，他把hideout設在哪兒，裏麵到底準備了什麽，我們都不知道。”警官彎下腰來，把手臂擱在膝蓋上靠近我，耐心地說：“沒有那把弓，他也會有其他的backup，所以，你這樣想是沒有必要的。”
“你不是想安慰我吧？”
“我們的工作是Serve and protect，”警官挑了挑眉毛，打趣道：“安慰好像不是工作範疇。”
“那你覺得為什麽昨天沒有找到他？”Carter靠在欄杆上，問我：“有些偽裝得非常好，角度刁鑽的hideout是很難被發現的。你想，連動物走近了都可能發現不了。”
我稍稍感覺好了一點點，想了想對Gary說：“那你先幫我帶點鮮花和水果去吧？反正，我很快要去醫院回訪，那時候我再去看他。你等等，我有一個罐子裝小費的，裏麵有現金，你拿去。。。”
他們幾個都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很不解地看著他們，一時沒有明白這個笑點到底在什麽地方。
我媽媽和爸爸都是很講究禮尚往來的類型，親戚朋友們的生老病死紅白喜事，他們都會非常認真地對待。我和弟弟，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跟隨著做的。來了美國之後，我已經算是放鬆很多了，也許都是學生，朋友之間相處大多都隨意些，但是看病人要買花和水果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
“你們笑什麽？”我問。
Gary伸手拍拍我的膝蓋，說：“行，我幫你送。你就老實地留在這裏，努力地休息，盡量不要把傷口弄裂了，好吧？”
實話說，我對他的這個態度深表懷疑，但我還是順從地答應了。
Gary和警察走了以後，Charlie和Carter也準備去幹活。馬廄裏的兩匹老馬年限到了，都病得很重，獸醫約了下午過來送它們一程。不久前，Maya出了個意外，導致左前腿carpal bone骨折，正綁著繃帶休養。我請Charlie去的時候順便給Maya吃點蘋果，在這些馬裏麵，Maya對我算是最好的，刷毛的時候她會把腦袋塞進我懷裏，而且從來不會為了跟我要吃的耍脾氣拚命扯cross ring。
Carter說先送我回去躺著，我拒絕了。我很不想自己一個人呆在屋子裏，容易胡思亂想。趁著沒有人，我拽住他問：“你們剛才到底笑什麽呢？”
“你自己都還沒有out of the woods，就想著去探望別人了？”Carter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問我：“別人的女朋友和父母都來了，你呢？你也是傷者，誰來探望你呢？”
“I’m okay.”我說：“醫生說了，都是輕傷。”
Carter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問：“你不回去睡覺，準備做什麽？我還是覺得你應該躺下來。”
“我就坐在這裏，”我說：“天氣好，我曬曬太陽。”
“還是害怕睡覺？”
“沒有。”
“Okay then.”Carter衝我擠了一下眼睛，說：“Suit yourself.”
他帶著Keanu離開之後，我把手機拿出來登錄了賬號。按慣例我每周都會上傳幾張隨拍，我不想突然中斷了引起朋友們和家人的不安。於是，我挑了幾張秋景和湖水，貼到了Ins上。
“Hi Terri.”
我抬起頭來，對於站在我麵前的Clare並不感到意外。
“Hi Clare.”
“我很抱歉，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現在怎麽樣？”Clare看著我胳膊問。
“不幸中的萬幸吧，”我說：“傷口麽，總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可以隨時叫我。”Clare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我們都是女孩子，做什麽都方便一些。”
“Clare，其實你是想說Carter昨天晚上陪我的事情，是吧？”我直截了當地說：“我覺得，我們倆應該開誠布公地再談談這個問題。”
“好吧，”Clare鬆了一口氣，問我：“你是跟他在一起了嗎？”
“我說沒有，你信嗎？”我認真地問她：“如果你已經認準了某個答案，那我說什麽都沒有太多意思，是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你們並沒有在一起？”
“至少，目前我沒有這個想法。我告訴過你，來Moon dance工作，真的不是來找男朋友的。我想大家也早就知道了，我是來尋找去往Pea soup lake的道路的。所以，我壓根沒有打算過要介入你和Carter的。。。不管是什麽關係吧，我都沒有想過。但是，我現在必須得承認一點，那就是——”
“Carter有這個想法，對吧？”Clare直接打斷我道。
我點點頭。
“其實他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從你第一天來，給你營地開始。”Clare倒是一點不婉轉，看著我說：“所以，我也應該是‘知道’很久了。。。”
“那。。。”我看著她，問：“你是想要我保證，不會跟Carter再進一步，是嗎？”
“No No No，我不是這個意思。”Clare對著我擺手，道：“我是想跟你說，也許，我很快會換一份工作，去別的地方。”
我愣了一愣，下意識地問：“因為Carter？還是我？。。。應該是我。”
我知道不管跟Carter怎麽樣，Clare是很喜歡這裏的工作的。她是個土生土長很直爽簡單的姑娘，這兒環境這麽熟悉，工作輕鬆愉快，同事之間相處融洽，牧場裏外小鎮上還有好幾個追求她的男孩子。Carter認識她這麽多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朋友，可到底沒有發展成她希望的關係。她這些年都沒有為了這個而離開的話，那就隻能是因為我。
“不是，絕對不是。”Clare急忙澄清道：“我在這裏的時間夠長了，也該換換環境了。”
她看起來言不由衷，我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Terri，我剛才說的想幫忙，是真心誠意的。”Clare對我說：“不是為了阻止Carter接近你。”
“謝謝。”
“Terri，”Clare臨走之前回頭看著我，重申道：“我不是壞人，我是想幫上你一點忙。”
“我知道。”看這姑娘說得這麽實誠，我笑了笑：“我當然知道。”
她走了以後，我咬著牙在大露台上硬生生熬到了晚餐時間。幸好，時不時有人經過，會跟我聊上幾句。另外，去一次洗手間也足夠讓我花上十幾二十分鍾的。
吃過飯後Laura來找我，帶我去客房部底層的一個套房裏，對我說：“你搬到這兒來怎麽樣？淋浴房是有handicap access的，有座椅。”
對於Laura的細心，我非常感激，但是我還是拒絕了：“Keanu晚上會叫，有些客人看到他也會害怕。另外，我還是在自己那邊睡得安穩些。但是，如果這個房間空著的話，我可以在這裏洗個澡換一下紗布。”
“好，就給你留著。”Laura說：“歸你用。”
我舒舒服服地把澡洗了，紗布和繃帶換上一批。正如醫生說的那樣，腿上的傷口明顯小很多，肩膀上的則非常難看，刀疤也相當猙獰，尤其是還縫合著黑色的線，像某種惡心的爬蟲。出來的時候恰好碰到Clare準備回家，我請她送我回小木屋，她特別愉快地答應了。Keanu已經趴在了門廊上等我，雀躍地跟著我進屋去。
我給自己倒了杯水，拿了一塊雞肝零食丟給Keanu，然後去洗手間裏再擦了一把走路走出來的細汗，換上簡單的背心和短褲。就這點事，竟然讓我累得靠在門上歇了好幾次。
扶著牆，我慢慢移動出來，突然聽到Carter的聲音說：“Terri，look at this！”
我被嚇了一大跳，伸頭看過去，Carter正躺在床上，Keanu四腳朝天背貼在他胸口扭動身體。
“你看！”Carter高興地說：“他能自己平衡在我身上，你看你看，我根本沒有扶他！”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