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望天

談天說地 古往今來 曆史人文 天下大勢
個人資料
正文

陳郢客: 溫故知新沈崇案之八

(2009-06-04 15:28:50) 下一個
【partB 清華:中流砥柱 齊力斷金】
梅貽琦校長太牛了!當然他不是一個人,清華的教務長吳澤霖、訓導長褚士荃(可對照北大訓導長陳雪屏)各個都很牛。
這項數據更是北平高校中獨一份的:
【清華大學各院教授於二十九日對學生紛紛表示抗議美軍暴行意見,據該校自治會同學稱:該校教授及助教百分之九十九讚成罷課,百分之九十讚成遊行。

教務長吳澤霖表示:“抗議是應該,罷課學校當局不便表示讚同,不過同學既然堅持罷課,學校決不至強迫學生上課這種侮辱,不僅是某一個同學,某一個學校的事,而是大家同學的事,全中國人民的事。
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213558
訓導長褚士荃語重心長:首先不反對罷課,此外,“根據經驗,我們知道每次同學發生時間,最初都是以校外為對象,而終結都是牽涉到學校當局,希望同學重視這一個事實,力避這事件之發生,不要造成學校當局與學生對立的現象。”

朱自清:“讚成罷課,主張徹底解決美軍駐華問題。”
吳晗:“主張徹底解決,並望同學與外界社會各階層聯絡行動,才更有效。”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213558
張奚若:“事情不能孤立看,這是一連串事實的繼續,非徹底解決不成;徹底解決,非美軍:撤出中國不可。”(注:張奚若是徐誌摩好友,亦是“第三條道路”之一員。第三條道路實是知識界主流。抗戰中張奚若曾經說過,“現在中國政權為一些毫無知識的、非常愚蠢的、極端貪汙的、極端反動的和非常專製的政治集團所壟斷”;“在報紙上馬路上常常可以看到一個名詞‘赤匪’,假如共產黨可以叫做‘赤匪’的話,我想國民黨就可以叫‘白匪’。其實‘白’字還太好了,太幹淨了,他們簡直就是‘黑匪’!”;用一句話總結國民黨,“好話說盡,壞事做絕”。1957年,張奚若批評共產黨“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鄙視既往、迷信將來”,周恩來力保,毛澤東說“張奚若是個好人”,雖勇猛如斯,也未劃為右派。此是後話)
何汝輯:“隻是罷課效力有限,我們應該由自治會同教授會聯合向美方提出嚴重抗議。”
趙仿熊:“美軍暴行是由於他們賤視中國人,把中國人看成奴才的結果。讚成向外宣傳及遊行示威。”(見1946年12月30日《益世報》)
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213558
梅先生在清華將要複校(抗戰時清華、北大、南開等合為“西南聯合大學”)時曾在日記中一坦心胸,“餘對政治無深研究,於共產主義亦無大認識。對於校局,則以為應追隨蔡孑民先生兼容並包之態度,以克盡學術自由之使命。昔日之所謂新舊,今之所謂左右,其在學校應均予以自由探討之機會。”這是“昔日北大之所以為北大,而將來清華之為清華”的關鍵。
壯哉此言!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蔡元培先生所堅持的“兼容並包”,恰如好友魯迅所言,——實需自己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人(原文是他們,在下因意略改)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自己諸般承擔,給別人路走,這樣一條艱難的路,多少人願意走呢?
蔡元培先生之後,梅貽琦先生又有此誌,實令人感慨萬千。——於是,蔡元培先生時期的北大,梅貽琦先生時期的清華,熠熠光芒,遂成永堪後輩眺望的風景。
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213558
梅貽琦先生最牛的文章,我以為是工業化的前途與人才問題(1943年)。當年在《梅貽琦教育論著選》中讀到,感慨良深。其眼光視野胸懷,穿越時代,抵達今日。
工業化三大問題:【一是資源的問題。二是資本的問題,三是人才的問題,而人才問題又可以分為兩方麵,一是組織人才,一是技術人才。近代西洋從事於工業建設的人告訴我們,隻靠技術人才,是不足以成事的,組織人才的重要至少不在技術人才之下。
【我認為人才問題,有兩個部分,一是關於技術的,一是關於組織的。這兩部分都不是亟切可以解決的。研究民族品性的人對我們說:以前中國的民族文化因為看不起技術,把一切從事技術的人當做“工”,把一切機巧之事當做“小道”,看作“壞人心術”,所以技術的能力,在民族的稟賦之中,已經遭受過大量的淘汰,如今要重新恢複過來,至少恢複到秦漢以前固有的狀態,怕是絕不容易。組織的能力也是民族稟賦的一部分,有則可容訓練,無則一時也訓練不來;而此種能力,也因為多的淘汰的關係,特別是家族主義一類文化的勢力所引起的淘汰作用,如今在民族稟賦裏也見得異常疲弱;一種天然的疲弱,短期內也是沒有方法教他轉變為健旺的。這一類的觀察也許是錯誤的,或不準確的。但無論錯誤與否,準確與否,我以為他們有一種很大的效用,就是刺激我們,讓我們從根本做起,一洗以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弊病。所謂從根本做起,就是從改正製度轉移風氣著手。此種轉移與改正的努力,小之可將剩餘的技術與組織能力,無論多少,充分的選擇、訓練,而發揮出來;大之可以因文化價值的重新確定,使凡屬有技術能力與組織能力的人,在社會上抬頭,得到社會的擁護和推崇,從而在數量上有不斷的增加擴展。】
【一是關於基本科學的,二是關於工業技術的,三是關於工業組織的;三者雖同與工業化的政策有密切關係,卻應分作三種不同而互相聯係的訓練,以造成三種不同而可以彼此合作的人才。抗戰前後10餘年來,國家對於工業的提倡與工業人才的培植,已經盡了很大的努力,但我以為還不夠,還不夠合理;這三種訓練與人才之中,我們似乎僅僅注意到了第二種,即技術的訓練,與專家的養成。】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213558
【為了適應今日大量技術人才的需要,我認為應當設專科學校或高級工業學校和藝徒學校。高級的技術人才由前者供給,低級的由後者供給,而不應廣泛而勉強的設立許多大學工學院或令大學勉強的多收工科學生。大學工學院在造就高級工業人才與推進工程問題研究方麵,有其更大的使命,不應使其隻顧大量的出產,而將品質降低,而且使其更重要的任務,無力擔負。我們在工業化程序中所需的大量的技術人員,大學工學院實無法供給,亦不應盡要他們供給。德國工業文明的發達,原因雖然不止一端,其高級工業學校的質量之超越尋常,顯然是一大因素,此種學校是專為訓練技術而設立的,自應力求切實,於手腦並甩之中,要求手的運用嫻熟。要做到這一點,切忌的是好高騖遠,不著邊際。所謂不好高騖遠,指的是兩方麵,一是在理智的方麵,要避免空泛的理論,空泛到一個與實際技術不相幹的程度;二在心理與社會的方麵,要使學生始終甘心於用手,要避免西洋人所謂的“白領”的心理,要不讓學生於卒業之後,亟於成為一個自高身價的“工程師”,隻想指揮人做工,而自己不動手。我不妨舉兩個實例,證實這兩種好高騖遠的心理在目前是相當流行的。此種心理一天不去,則技術人才便一天無法增加,增加了也無法運用,而整個工業化計劃是徒托空言的。】  
【我前者接見到一個青年,他在初中畢業以後,考進了東南的某一個工程專科學校,修業5年以後,算是畢業了。我看他的成績單,發現在第三年的課程裏,便有微積分,微分方程,應用力學一類的科目;到了第5年,差不多大學工學院裏普通所開列的關於他所學習的一係的專門課程都學完了,而且他說,所用的課本也都是大學工學院的課本。課本缺乏,為專科學校寫的課本更缺乏,固然是—個事實,但這個青年果真都學完了麽?學好了麽? 我怕不然,他的學力是一個問題,教師的教授能力與方法也未始不是一個問題。5年的光陰,特別是後3年,他大概是囫圇吞棗似的過去的。至於實際的技能,他大概始終在一個半生不熟的狀態之中,如果他真想在工業方麵努力,還得從頭學起。這是關於理論方麵好高騖遠的例子。】
【關於藝徒學校的設立,問題比較簡單。這種學校,最好由工廠設立,或設在工廠附近,與工廠取得合作。初級的工業學校,也應當如此辦理。不過有兩點應當注意的:一要大大增添此種學校的數量,二要修正此種學校教育的目標。目前工廠附設藝徒班,全都是隻為本廠員工的挹注設想,這是不夠的。藝徒班所訓練的是一些基本的技術,將來到處有用,我們應當把這種訓練認為是國家工業化教育政策的一個或一部分,教他更趨於切實、周密;因而取得更大的教育與文化的意義,否則豈不是和手工業製度下的徒弟教育沒有分別,甚至於從一般的生活方麵說,還趕不上徒弟教育呢?藝徒學校的辦理比較簡單,其間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加入的青年大都為農工子弟,他們和生活環境的艱苦奮鬥已成習慣,可以不致於養成上文所說的那種好高騖遠的心理。對於這一點,我們從事工業教育的人還得隨時留意,因為瞧不起用尹的風氣目前還是非常流行,他是很容易滲透到工農子弟的腦筋上去的。】
【不過大學教育畢竟與其他程度的學校教育不同,它的最大的目的原在培植通才;文、理、法、工、農等等學院所要培植的是這幾個方麵的通才,甚至於兩個方麵以上的綜合的通才。它的最大的效用,確乎是不在養成一批一批限於一種專門學術的專家或高等匠人。工學院畢業的人才,對於此一工程與彼一工程之間,對於工的理論與工的技術之間,對於物的道理與人的道理之間,都應當充分了解,雖不能遊刃有餘,最少在這種錯綜複雜的情境之中,可以有最低限度的周旋的能力。惟有這種分子才能有組織工業的力量,才能成為國家目前最迫切需要的工業建設的領袖,而除了大學工學院以外,更沒有別的教育機關可以準備供給這一類的人才。】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213558
【因此我認為目前的大學工學院的課程大有修改的必要。就目前的課程而論,工學院所能造就的人才還夠不上真正的工程師,無論組織工業的領袖人才了。其後來終於成為良好的工程師和組織人才的少數例子,飲水思源,應該感謝的不是工學院的教育,而是他的渾厚的稟賦與此種稟賦的足以充分利用社會的學校或經驗的學校所供給他的一切。就大多數的畢業生而言,事實上和西洋比較良好的高級工業學校的畢業生沒有多大分別,而在專門訓練的周密上,不良態度的修正(如不屑於用勞力的態度)上,怕還不如。】
【工業的建設靠技術,靠機器,不過他並不單靠這些。沒有財力,沒有原料,機器是徒然的,,因此他至少對於經濟地理、經濟地質,以至於一般的經濟科學要有充分的認識。沒有人力,或人事上得不到適當的配備與協調,無論多少匹馬力的機器依然不會轉動,或轉動了可以停頓。因此,真正工業的組織人才,對於心理學、社會學、倫理學,以至於一切的人文科學、文化背景,都應該有充分的了解。說也奇怪,嚴格的自然科學的認識倒是比較次要;這和工業理論的關係雖大,和工業組織的關係卻並不密切。人事的重要,在西洋已經深深的感覺到,所以一麵有工業心理的工商管理一類科學的設置,一麵更有“人事工程”(Human Engineering)一類名詞的傳誦。其在中國,我認為前途更有充分認識與訓練的必要,因為人事的複雜,人與人之間的易於發生摩擦,難期合作,是一向出名的。總之,一種目的在養成組織人才的工業教育,於工學本身與工學所需要的自然科學而外,應該旁及一大部分的人文科學與社會科學,旁及得愈多,使受教的人愈博洽,則前途他在物力與人力的組織上,所遭遇的困難愈少。我在此也不妨舉一兩個我所知的實例。
    我以前在美國工科大學讀書的時候,認識一位同班的朋友,他加入工科大學之前,曾經先進文科大學,並且畢了業;因為他在文科大學所選習的自然科學學程比較的多,所以進入工科大學以後,得插入三年級,不久也就隨班畢業了。就他所習的工科學程而言,他並不比他同班的為多,甚至於比他們要少,但其他方麵的知識與見解,他卻比誰都要多,他對於曆史、社會、經濟,乃至於心理學等各門學問,都有些基本的了解。結果,畢業後不到10年,別的同班還在當各級的技師和工程師,他卻已經做到美國一個最大電業公司的分廠主任,成為電工業界的一個領袖了。】
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213558
梅先生此文使我堅信,有見地有境界之人往往殊途同歸;對於我理解50年代土改並集體化及毛公時代教育用心,別生一條路徑;愈信建國60年道路頗應“總結協調”,善善相疊。此乃雜話。

1946年沈崇案發,清華燕大學子,表現卓異,積極勇悍。這與清華校長梅貽琦、燕京大學代校長陸誌韋(注:陸先生為人可參見《逝去的大學》中《陸誌韋與燕京大學》部分)的作為是分不開的。
謝泳先生在《重說沈崇案》中曾委婉批評: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213558
【同日《申報》第一版第二張有一篇報道:《北平女生被辱事件》,對於當時學生和知識分子和行為都做了批評。其中有這樣的話:“而且亦正足以反示我們對於民主政治的沒有訓練。”同時還說:“我們引以為憾的就是身為師表的教授們,竟也有不明事理而從事於屬外的行動。 ”對於沈崇案後的學生運動,當時的清華校長梅貽琦認為,看見清華和燕大的同學步行入城,他表示同情和憤慨。當日上午九時,他曾在騎河樓清華同學會召集北大各負責人開會,席上表示:清華燕大二校已決定采取不幹涉態度。北大各院負責人同聲響應。陸代校長誌韋表明三點意見:(一)不論何國都不應在華駐軍。因為時代已過去,已無必要。(二)此次遊行不應是專對美軍而發。(三)此係小事,但有大意義,惟不應因此引起其它糾紛。】

懂得學生遊行非僅為沈崇而來,實“有大意義”的陸誌韋、梅貽琦先生,得謝泳先生“不明事理而從事於屬外”之譽,可謂“求仁得仁”。
http://www.ccthere.com/article/2213558
這段敘述中,最堪回味的是“北大各院負責人同聲響應”。但凡一個八卦人士,都曉得,北大有好戲看了。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