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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童年 (15)---電影院的槍聲

(2008-08-04 05:47:12) 下一個
        大約在67年的下半年,真正的武鬥開始了。我所說的‘真正的武鬥’是指用武器(而且是殺傷性武器)來鬥爭。 

        第一次近距離聽到槍聲是在學校的大禮堂裏。 運動搞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小學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也不上了,每天在家裏瘋玩兒,都覺得有些無聊了。我想,大概大學裏也有人感到無所事事了吧,於是學校大禮堂每天都以‘批判’為名,放映‘毒草’電影。我們一幫孩子當然是腦袋削成尖兒地擠進去看。很多電影,如《早春二月》、《青春之歌》、《冰山上來客》,我都是在那時候看的。 

        那一次,不記得是看什麽電影了,看著看著,後排亂糟糟地吵了起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還在看。突然聽到了一聲像暖水瓶爆炸的聲音,接著又聽到“砰”的一聲。旁邊比我大一點兒的孩子對我說:“不好了,打槍了,趕快走吧。” 說完,拉著我就往門口跑。其他的的人也蜂擁著往出擠。而裏麵的槍聲卻沒有停止。待我們快跑到家了,還聽到那邊“砰”、“嘭”地蹦豆似的聲音呢。 

         大概是因為年齡小吧,我當時並沒覺得害怕,倒是姥姥聽說之後嚇白了臉,從此限製我出門了。
         槍聲、爆炸聲使老百姓在這場運動麵前退卻了。一來,最初對運動的熱情已漸漸地變冷。二來,這種槍林彈雨中的文化革命也太危險了。畢竟不是麵對侵略者,誰願意無辜送命呢?除非必需,姥姥禁止家人出門,校園更是絕對不可涉足的地方。 

        但是,在這個城市裏很多人不是普通老百姓,他們是熱血青年,他們在為他們的信仰而戰鬥,他們堅信:頭可斷,血可流,毛澤東思想不可丟! 你能夠想象得出來嗎?成千上萬的年輕人,血氣方剛,心中充滿了對偉大領袖的崇仰,心中充滿了獻身革命事業的決心,心中充滿了對對立麵的仇恨,當他們手中有了武器,情況會是怎樣? 

         實際情況是,他們手裏的確有了武器。而且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各派手裏就有了武器:步槍、手槍、機關槍、手榴彈,甚至重機槍、軍用卡車、裝甲車和通訊工具。各派組織相應成立了‘作戰部’、‘指揮中心’,建立了通訊係統,成立了‘偵察排’、‘特務連 。據說在每個派別的總部所在地,或需要堅守的‘重鎮’,都修建了防禦工事……。派別的較量已不是輿論的傾向和宣傳的程度了,而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武器裝備的多寡了。 

        此時的城市也已經像革命中的巴黎一樣了。戰鬥隨時發生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特別是高校和那些派別占領的地方。不同的是,巴黎公社是進步與反動的較量,而這個戰鬥呢?對立麵是同窗、校友,甚至是曾經的戀人……。 

         在一個夜晚,一個組織向‘公社’的總部所在地發起了突然襲擊,那是火車站旁邊的一棟小樓。據說戰鬥異常激烈,樓中人拚死抵抗,進攻者無奈炸了樓。附近的住戶回憶道:槍聲,爆炸聲響了一宿,之後,滾滾濃煙衝天而起。在樓房倒塌之後,火苗還燒了很長時間。很多年之後,那一座黑乎乎,隻剩下半邊的樓還一直孤零零的立在那裏。
 
        那一次,戰鬥以‘公社’失敗而告終。‘公社’總部失陷,死傷好幾十人,死者名單裏有幾個是姥爺的學生,還有女生。 

         “徐慧敏,”姥爺輕聲地念著一個死者的名字,“那個短頭發的女孩子,是黨員,學生幹部,每次上大課都坐在前排。”姥爺痛苦而悲憤地回憶著。 

        “為什麽?她們是那樣年輕,又是那樣優秀,為什麽要那樣地死去?” 即使是現在,又有誰可以回答姥爺的問題呢? 

        這個事件恰好發生在9月18日,此後的很長時間,到處可以聽到“九一八,九一八,在那個悲慘的時候,在那個悲慘的時候”的悲壯歌聲。那是‘公社’成員用那著名的歌曲‘在鬆花江上’追悼他們的壯烈犧牲的戰友。 

        我常常想,那些在抗日戰爭中,在抗美援朝中,在對越反擊戰中犧牲的戰士,我們稱之為為國捐軀的烈士。而這些人,他們同樣死得很壯烈,可是該怎樣評價呢? 

        武鬥中,除了那些在直接的派性衝突中受傷或死去的人外,還有很多是意外傷亡的。鄰居的一個高中學生在值班的時候,同伴槍走火,腸子上穿了三個洞;前樓的陳伯伯,在去商店買菜的路上,被黑槍擊中,命喪黃泉;……。這樣的事情數不勝數。
 
        姥姥在家裏歎道:“這文化大革命到底是什麽樣的運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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