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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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記憶之(一)快樂少年郎——回看射雕處

(2006-02-05 06:49:32) 下一個

 

  實實在在的寫東西,就不如寫前言那麽舒服舒展了,任何事一旦進入實質階段,免不了多了瑣碎少了激情,卻也有細溯回腸的纖柔韻致。那些如煙如塵的往事,於己,是午夜夢回沉迷不已,於人,卻往往是他鄉煙雨無動於衷。還好,寫這些記憶不是為了感動別人,隻是給自己的青春作結,就用不著為了安排審慎費心,這也是很開心的寫法之一。
  之所以把射雕放在第一,那個年代的朋友想必都明白的,那時候“射雕”的出現用橫空出世形容一點也不為過,無論是書的傳播還是電視的萬人空巷都是前所未有的盛況。得,不勾引別的,收回到自己。
  記不清射雕是不是我的第一本武俠了,(這算是個異數,因為我看過的書一般都記得時間,情節更是曆久不忘,偶爾和朋友吹噓武俠時,全靠的童子功。)原因嘛,一則那時候“今古傳奇”登過改寫的“玉嬌龍”,本來人家是武俠的,經過了所謂的改寫,我就不知道怎麽給它定名了;二則我實在是忘了“冰川天女傳”和它哪個先看的了。另外的原因可能就是,“射雕”實在是好,一下子把其他書都蓋住了,讓我混淆了自己的記憶。
  現在回想起來,少年時的快樂,有很大一部分要感謝金庸。別的不說,單隻那個“天罡北鬥陣法”,就讓我好好研究了一下北鬥星,怎樣首尾兼顧才能布陣,連接處的那個天權確實最暗,很費了些眼力才看到。那個年紀,童話已經看的沒意思,名著看的更沒意思——不懂,當然懂了也未必有意思。少年心性看那些所謂的“經典”,實在是很痛苦的事,當然隻看情節倒也無妨——不就一個故事嘛,多看一個有什麽!隻是要想看明白“編者按”或“前言”裏說的那些可就難了,怎一個暈字了得!我倒是至今覺得很多書本來不錯,也未必是他們說的那樣,也許是“歪嘴和尚把經念歪了”。
  
  “射雕”是先看的電視。
  那時候可不象如今,資訊鋪天蓋地,生怕你不知道要放什麽,那還是“實行三包代辦托運”、屏幕上放張“國優部優”照片的年代。我們家還沒有電視,整個樓也沒幾台,而且還都是黑白,14寸的算是大的,小的9寸,在屏幕前貼一張有放大作用的塑料紙,據說可以看的清楚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種作用,反正我沒感覺到,隻覺得眼花,再說那時候東西的質量,不提也罷。那時候我們樓上的孩子,都是跑到1樓的一個人家,一圍就是10幾個,真是人聲鼎沸,“鐵臂阿童木”、“森林大帝”都是那麽看過來的。後來因為和那家的孩子打了架,我就換了人家,不過“射雕”還是在那裏看的。這段涉及個人慚愧往事,再此不表:))(此處刪除500字)
  有天放學後玩兒的晚,回家時天已經很黑,走到樓下時,聽到一陣很怪的音樂,從來沒聽過那樣的歌,我顧不得回家,直奔電視。到了樓道,就遇到了同夥兒,大家也不打招呼,就直接進門,那家人也習慣了很多孩子的出入,早已經不關門了,免得開關麻煩。後來我知道,他們都是被看到開頭的人叫去的。還好電視台算是放廣告,來來回回的放片頭,結果大家都沒耽誤。我記得一進門看到的就是:一輪滿月的背景,“靖哥哥”力挽雕弓拉開了架勢!一時間全場大嘩,那時候哪見過這陣仗啊,自己做的那小彈弓連麻雀都射不準。還記得電視裏塞外奔馬縱橫來去,一溜人在高坡上排隊,就算是千軍萬馬了,明明知道是假的,還是看的熱血沸騰。羅文和甄妮的合唱真是絕配,堪稱金石之聲。可氣的是一直是片頭就是不放片子,急的我們一幫人都快暈了,因為都沒吃飯,又怕回去了挨打。後來實在是撐不住了,留了話如果開始了一定趕緊通知大家,還威脅如果不通知便如何如何,才一個個一步三回頭的回家。這一等就是3天。(這段兒印象深刻,不寫自己難受)
  電視可以回憶的鏡頭太多,不管是看的感動的還是一看就假的,都記下來感受估計比老金原著都長,就不羅嗦了。(當然主要是沒人願意看我也懶得寫)隻記下一點,我想和為什麽大家都對翁美齡演的黃蓉寵愛至今有關係。
  那時候大家還都不知道有書,沒有人知道後麵的情節,黃蓉出場時,我們都以為是個女的演小孩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評書裏也有女扮男裝,不是不知道這回事,也許是中國電影裏反串的太多,反正造成的結果是:黃蓉恢複女身時,大家都暈了。那個反差啊,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驚詫莫名的那種“驚豔”。一聲“靖哥哥”令多少懵懂孩童從此有了對女孩子的憧憬,從來不知道叫人的名字可以那樣叫的,有個惡心點兒的說法是:骨頭都酥了。那時候哥哥我可是還情竇未開啊,都有這麽大殺傷力,可見對別人如何了!(前段時間一個女孩兒一高興,叫了我一聲“*哥哥”,我差點暈菜,估計還有那時候的感覺殘餘。)“蓉兒”那宛爾一笑的嫵媚和頑皮,狡頡中透出的那一點得意,至今還是曆曆在目,活在心頭眼前。坊間追翁風潮從此不可抑止,她的各種彩貼鋪天蓋地,估計有好多小販因為她賺到了第一桶金,才有了後來的發達:)
  還是說說關於書吧。
  電視放了幾集我才知道有小說,那還是因為我愛逛書店。一次正在書店看書,忽然有人進來,問店員:“射雕到了嗎?”我一聽就打了個激靈,趕緊回頭,看到一個中年人,樣子象個幹部,穿著中山裝。那店員回答:“到了。證明帶來了嗎?”然後左摸右掏搞出一串兒鑰匙,從身後的櫃子裏拿出一個紙包,小心翼翼打開後拿出兩本書。那是我看到的第一個射雕版本,封麵是土黃色,淡描著些線條,似乎是倆人打拳。那樣子不象買書,倒象是地下黨接頭。從倆人閑聊中我知道,那兩本書要40多塊,這還是內部資料,沒有介紹信根本不能買!我聽了沒暈過去,要知道我那時候的零花錢一個月才1塊,夠我買3本書的!
  後來我動用了所有的社會資源,才打聽到一個人有這書,就貿然跑到人家家,死纏著要看(比我後來追女孩子用功多了:)),人家不給,估計一則怕我弄丟,二則他也是借的,弄壞了也麻煩,三則借給我這樣的小孩子,那還不是進了狼窩,有去無回,就算是我興許好點兒,我旁邊還有那麽多狼盯著呢。誰敢冒那個險啊!現在想來他是聰明人,比長大了的我強多了,老吃虧還不長記性。
  他不借我就纏著他不放,他幹嘛我都跟著。就這麽纏了幾天,他終於受不了了,答應講給我聽,我想知道什麽就問。現在想來他的敘述水平實在是差,我卻還是聽的有滋有味。記得我開始覺得江南七怪的武功即使不是天下第一也差不多了,結果他嗤之以鼻,那算什麽啊。聽到王處一一隻腳踩在懸崖邊上站到天下英雄皆服,(後來看書知道他因此外號“鐵腳仙”)覺得他功夫一定第一了,結果還差的遠,他師兄丘處機比他強的多,我就不知道那是怎麽個強法了,以為丘處機一定的老大了,沒想到他說,在歐陽鋒手下一招兒都過不了。結果歐陽峰又不如別人,還有個王重陽在上麵。我整個一暈菜。那是對我整個想象力的開拓,自己想的什麽都不對,在根本沒有概念的腦子裏建立一個武俠世界,我可是經曆了放棄自己固有思維模式的痛苦過程。所以後來那些大陸導演導的那些破片子我一點兒都不奇怪,我那麽小都換不過腦子來,他們都老成了那樣,還怎麽換啊!我爸爸就對武俠不以為然,從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跟我分析,我則瞠目結舌。還講到了“第二次握手”(估計現在的小朋友都不知道這本書了)。他們的思路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關於輕功的問題也是,開始馬鈺教郭靖“金雁功”,我以為那是天下第一等的輕功了,因為比江南七怪的強多了,沒想到那根本不算什麽,後麵的好東西多的是。當然我想這個“金雁功”應該也是金老隨手的結果,因為後來都沒怎麽提。另外,看這麽土的名字也知道是隨手了,哪象“蘭花拂穴手”、“黯然銷魂掌”那麽的“siyi”,讓人不由得想挨兩下試試感覺會不會很陶醉:)
  後來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搞到了書,有分教:“山陰道上,移步換景,目不暇接”,從此開始了我的“金庸”生涯。
  
  關於“射雕”的故事實在是太多,再說一個吧。
  前天和一個女孩子聊天兒,問起我的小名。她說,我叫你冬瓜好了。我笑:你是不是笑話我矮胖啊?我現在可是減肥成功,很有些玉樹臨風的拽樣了。她奇怪:冬瓜不是細長的嗎?我笑:冬瓜當然不是皮球那麽圓,但也比番瓜圓多了啊。結果她追問我什麽是番瓜·#¥¥……我暈,明白不能和那半邊天計較。於是問她,看過“射雕”否,答曰“看過”。我就問她是否記得黃蓉怎麽罵韓寶駒的(郭靖的師父之一,號稱馬王神的,死在桃花島。嘿嘿童子功!)她自然不知道。我就告訴她:“矮冬瓜,滾皮球,踢一腳,溜三溜。”(:)嘿嘿童子功!)不知道那是金庸自編還是江南小調,放在精靈古怪的黃蓉身上反正很合適。
  其實說起來,喜歡“射雕”的原因還有一樣,就是特羨慕郭靖和黃蓉的初相遇。一個懵懂少年,一個天真少女,一個憨拙,一個靈動,一個失了父親,一個沒了母親,一個是第一次遠離家門,一個是頭一回行走江湖,這一遇也真是巧中有緣。後來的相攜行走江湖,快樂無邊,自然又是另外一種情趣。(若說是郭靖愚魯,卻也未必,記得有一次他就趁黃蓉睡著,偷偷數她的眼睫毛。還一次在群鬥之時,還沒忘了撫摩黃蓉頭發。嗬嗬,估計沒幾個人有這等心性吧。)我小時候因為父親,總是換地方,小夥伴兒總做不長久,剛剛熟落了就要分別,大了也還沒改,一直到現在還是顛沛流離,沒什麽長朋友,都是一茬茬的。現在自然是早已習慣,那時候卻沒這樣的心態,經常為此傷心。每到一個地方,總想找到投緣的朋友,可惜那是可遇而不可求,於是常常為此鬱鬱,看到郭靖如此境遇,為他高興之餘,也還是有些隱隱的嫉妒。世界上的事本來沒什麽,但如果加上了自己的想法,很簡單的東西可能就複雜了。看到了郭楊初遇,羨慕之餘,也便喜歡了。現在想來,想必那時候也有一些“青梅竹馬”的暗暗期盼吧。這些純粹自己的原因,按現在的說法,算是“接受美學”了吧:)
  
  最可堪憐是華箏。金庸書中在我看來,華箏是最可憐的了。金庸寫的女子不少,多數命苦,不過一般都是有得有失, 即使後來心上人變了心,至少有段蕩氣回腸的回憶。數來數去就隻有華箏這孩子,從開始就一無所有,到最後又是一無所得,癡情一場卻不能換得他一眸回顧,後來似乎是一人孤老鬱鬱而終——唉,自己心愛的人那樣,不如此又能如何?漠北沙塵江南煙雨,都是佳人傷心處,夜夜繁星日日相思,不過檀郎斷腸時。一個因為“汗血寶馬”不聽話就要“它不肯嗎?我宰了它。”的大氣女子,就此換作悲切小女兒態,“情”之一字既出,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郭靖死活不肯娶華箏,就算沒有感情,也比讓她一個人過強啊!那個年代多個老婆根本不算什麽的,而且黃蓉都不介意了。其實也是,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對自己那麽癡情,又有那麽沒辦法的前緣,通情達理的都會同意的,反正自己是勝利者,又不能真的分走感情。估計是金老自己想表達些什麽吧,不得而知。金庸似乎總喜歡安排一些這樣的場景,女的已經願意了,男的卻堅持不允,這裏的郭黃,“笑傲”裏的令狐盈盈,尤其在“笑傲”,還專門放到懸空寺的死地,讓他們在生死一線的時候做選擇,夠狠。
  “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射雕”看完,便記得了這闋詞。少年記憶,終生難忘,至今隨手寫下,詞中拳拳之意曆曆,免不了扶膺長息。當時的懵懂少年早已是麵目蒼茫的中年人,開懷痛看武俠的少年時光也隨風而逝,不可複追。
  “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籟不吹簫。”是譚處端臨終時吟的詩句,我至今不知道出處,然而感動卻是於今未消,一個人死的時候如此平淡,這份瀟灑可是極難得了。那時候我也還不明白“天籟”的意思,這兩句算是開啟了我了解道家的興趣吧。
  還有一句話印象也深:“卻不是黃蓉是誰?”,每到此處,都是令人開心展顏。金庸此語類似病句,卻是好句。
  金庸書少年人寫的極好,大約也是青少年讀者推崇的原因,放眼天下,大約也隻有武俠能如此汪洋恣肆的大寫少年時光,不隻是“射雕”,“神雕”、“倚天”、“鹿鼎”、“連城”、“白馬”、“俠客”,莫不如是,給我那時侯平添了多少快樂。有多少夜晚捧金庸度過,真是數也數不清了。古龍雖然又是一番風光,但是寫少年人,比金庸功力明顯不足,除了“雙嬌”就沒什麽了,當然他寫中年人的煩惱寫的比金庸好。記得我後來向一個朋友推薦古龍說“別是一番天地”卻被他譏笑,過了幾年告訴我:原來古龍也很好看的。我笑話他:你終於長大啦!大約就有古龍不怎麽會描寫少年人的原因吧。
  
  久未動筆,很覺得生疏,自己也覺得寫的了無趣味。無可奈何,也就這麽著了,沒什麽辦法可想。本來“射雕”可以說的還有很多,無論是黃裳的“九陰真經”還是老頑童瑛姑之戀,都是可以大費口水的地方,隻是再寫下去,自己也累了,話不能一次說完,故事自然也不能一次講完,就留著以後再說。再說。
  
附:
“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籟不吹簫"
出自邱處機<磻溪集>
讚丹陽長真悟道

馬氏譚君達聖朝,疑情萬古一時超。雲中采藥烹金鼎,火後收丹貯玉瓢。
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籟不吹簫。看看跨鶴乘風去,海上人間影跡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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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unnycool 回複 悄悄話 一年多前的文章啦,還是忍不住要說兩句。
射雕是俺們心裏永遠的傳奇啊。還記得小學同學在自己胳膊上用刀刻了九陰真經四個字,當時心中無比佩服啊
ranger23 回複 悄悄話 very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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