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微風

明月清涼地,佳茗在握時。   淡淡微風起,停杯欲語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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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阮藉想到的

(2005-02-21 17:02:19) 下一個

 

  因為引用阮藉的那句“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引起一位朋友的興趣,又讓我有了興趣說說阮藉這個很有意思的人。

  阮藉是一個很有才華也很有報負的人,否則也不會好好的去臧否什麽英雄。他是當時“竹林七賢”中最有聲望的人,唯一可以和他並肩的是嵇康,不過他比嵇康要高明的多。可惜他們都生錯了年代,嵇康死於非命,阮藉也隻有“詠懷”一世,歎“小人計其功,君子道其常。豈惜終憔悴,詠言著斯章。”以終老。
  阮藉之才,做一個名士綽綽有餘,為政而“兼濟天下”或“睥睨天下”恐怕就非他所能了。這一點從我後麵要說的他的幾個故事就可以看的出。不過也許這是他的幸運,沒有機會發生隋煬帝和王安石那樣的遺憾:“隋煬可憐為皇帝,安石不幸做相公。若使二人皆布衣,一為名士一文雄。”(記不清了,大致如此。)
  阮藉為人在“竹林七賢”中最為複雜,心理狀態也最微妙,不象嵇康性格“峻切”慘遭橫死,也不象山濤、王戎和向秀投靠了司馬氏做了大官。他不隱不仕,又隱又仕,官也做,但又不是真做而敷衍了事,一副名士作派,可謂懂得“全身遠禍”之三昧,可惜不能為天下蒼生計屈己而成人,以致於最終隻是一名士而已。
  
  史載阮藉“誌意宏放”,有“濟世”之誌,除了在廣武山的那句名言,還寫過一首“豪傑詩”,可以看出他還是自命為英雄豪傑的。不過他那句話的“英雄”是指誰,是否說的曹操,恐怕很難做結論,我的看法應該還是自況多於他指。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時局也還沒到太緊張的程度,以他眼高於頂的性格和說話的口氣,大約是“我阮藉可沒有把劉邦和項羽這種人放在眼裏”的意思。若說那個年紀的他就把曹操推重到超越劉邦項羽的地步,頭腦清醒的那麽早,恐怕未必,畢竟曹操的文治武功相較劉項,並無顯赫之處。
  另外,從這句話裏也可以看出他並非濟世之才。這句話很有些徒逞意氣的味道,曆史上做大事的英雄或君主是不會這樣說話的,大家看看曹操曹丕的詩文、唐宗宋祖以及後來的蔣介石毛澤東等等開創時代的人物就知道了。而他蔑視的那些人,都是在亂中闖出一番天下的,靠的是自己的努力。阮藉所處同樣是亂世,卻無所作為,是有他自己能力的局限性的。當然這不能苛求他,所謂“才難”,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所以說,阮藉是一個很有良心的文人、狂士,逐鹿中原恐怕非他所能。這世界上的事非常有趣,你做了隱士、狂生,就不能再做英雄了,至多做做“山中宰相”罷了。
  後趙石勒的一番話也可以拿來做個比較,他多少也算是個開創的人物。他雖然喝多了酒,說的話卻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才能有清醒的認識:我若逢漢高,當北麵事之,與韓信、彭越等人一爭高下;若遇光武,則並驅中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大丈夫做事應當光明磊落,皎如日月,終不能如曹操、司馬懿之流欺人孤兒寡母,用陰謀得取天下。

  說到這裏,也就順便插幾句關於司馬氏的閑話。
  其實天下是要靠能力與勢力均衡才能穩住的,司馬氏得享重權,是靠司馬懿打出來的,曹操用人之善,是比劉備和孫權都要高明的,他的手下人才濟濟,司馬懿能脫穎而出,絕非幸致。後來他的子孫司馬昭、司馬師、司馬炎也非等閑之輩,否則怎能壓的住群雄?自古皇位皇權就是虎狼環伺,沒本事是保不了幾天的,曆代明君哪一個不為此傷透了腦筋,司馬炎能身居九五二十幾年平安無事,自有他的能耐。他有一次祭天的時候問身邊的劉毅(嗬嗬,不知道此劉是否彼劉?):“朕可方漢何帝?”劉一點兒也不客氣:“恒、靈。”司馬炎奇怪:“何至於此?”劉答:“恒、靈賣錢入官庫,陛下賣官入私門。以此言之,殆不如也!”司馬炎聽了也不著惱,反而大笑:“恒靈不聞此言。今朕有直臣,固為勝之。”不過他的荒淫無度也是很驚人的,因為妃子太多忙不過來,乘羊車讓羊選擇的故事就出自他。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他是個很有幽默感的人。可惜這樣做事情怎麽能長久保住天下,到了他沒本事的兒子司馬熾那裏,就隻好做別人的俘虜了。
  其實司馬懿後來的表現,也有魏明帝處理不當的原因。他托孤就托一個人好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托了兩個人,哪有不爭權的道理?劉備同樣托孤就比他高明的多了。司馬懿的痛哭流涕未必不如諸葛亮的以頭搶地真誠,可惜遇到了曹爽,司馬懿能保住老命就不錯了,他後來的作為也不能說是對不住曹家,與曹操對劉家也可一比。再後來司馬懿的兒子對曹家就沒什麽感情因素起作用了,再加上曹家的子孫實在是不怎麽成器,司馬昭司馬師又不是甘居人下的人,自然城頭易幟。
  
  還是說回阮藉。
  阮藉因為有誌而不得誌,客觀環境又由不得他,隻好在其他方麵發泄,所以在行為上狂放不羈。有故事說他鄰居賣酒人的妻子非常美貌,阮藉就經常去那裏喝酒,醉了就睡在那個女子的身邊,而女子的丈夫卻毫不介意。因為他了解阮藉隻是外表上不守禮法,實際上沒有邪惡的念頭。還有一個故事說他家不遠處一個美麗的女子不幸短命,阮藉與人家並不相識,竟跑去大哭一場。這些事情擱到現在恐怕依然是不為大眾所接受的。
  阮藉喜歡喝酒,酒醉了就駕車出遊,卻不按路標走,因而“每至窮途輒痛哭而返”。又說他喜歡下棋,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正在下棋,有人來報告,朋友自然要不下了,可阮藉卻堅持“請終此局”。而終局以後,他就“舉聲一號,吐血數升”。古時候的規矩守孝時是不能喝酒吃肉的,他卻照幹不誤,可那是做給別人看的,他其實傷心的不得了,由於悲哀,致使“瘠毀骨立”,虛弱的要拄杖才能行走。
  大家可以想象,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理上是什麽樣的狀況。這種至情至性的人除了痛苦和自我折磨恐怕沒什麽辦法了。
  阮藉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和當時有名的隱士孫登的。阮藉喜歡吟嘯,孫登也很擅長這個。阮藉就去拜訪孫登,並當麵表演,孫登並不搭理他,等到阮藉自覺沒趣而返,走到半山的時候,忽然山上傳來一陣嘯聲,如同“鸞鳳之音”,正是孫登。嵇康也曾經拜見過孫登,不過孫登對嵇康就沒有對阮藉那麽客氣了。他對嵇康的批評是直截了當的:“才高而識短”、“性情峻切,難免於今之世也。”由此可見孫登是那種善於自處的隱士,在中國曆史上這樣高明的隱士還有很多。中國曆史與隱士的關係也是一個很有趣的話題,每個朝代都有些有趣的故事。別的不說,就近舉一個和劉邦有關的。劉邦當年傳位時也曾經想廢太子,也是呂稚求了張良的計謀請來了商山四皓,令劉邦長歎“太子羽翼已成”而放棄。連“手提三尺受命於天”自己打下天下的劉邦都不得不因由屈從形勢,可見天下事之難。
  其實孫登評嵇康的話還是好聽著說的,翻譯過來就不好聽了:性子急、心胸狹,“狗肚子存不住酥油”,有天才卻沒見識,不能自處卻能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在如今現實的環境下,不得好死是逃不了的了。孫登對阮藉的作法,應該是在點化他。一方麵是委婉的批評,一方麵也是勸戒,阮藉想必是明白了,終於全身而終。
  不知道大家對嘯有沒有經驗,現代都市卡拉ok號的機會多的是,卻少有嘯的機會,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太多的時候,我們隻能“於無聲處聽驚雷”了。很多時候,無文字的東西更能打動人。記得多年以前景崗山有首歌,錄音前,他不用詞兒隻是用聲音哼,感動的自己都流了淚,配了詞卻發覺再沒有了當初的味道,也許就是類似的遺憾了。不過有機會的話,有興趣的朋友不妨試一試嘯,應該不會失望的。

  阮藉的詩很好,我很喜歡,不過還是最喜歡那首“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年輕的時候還曾經套用這首詩謅了東西騙過美眉,說來也是頗為慚愧。在這方麵高手太多,我也沒有什麽獨到的見解,就不獻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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