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異數,近半數公民讚成獨立,年輕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國慶節” ,隻要你到亞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們要求獨立的狂熱氣氛,”魁北克萬歲!”的口號一呼百應。魁北克人還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開的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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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在石縫裏生長的樹種

(2009-02-08 14:40:02) 下一個

40 在石縫裏生長的樹種

 

197612月,肅寧縣選調部分知青到滄州石油化工廠就業,小潛被選中了。我們把這次機遇看作是我們全家命運的峰回路轉的開端。

小潛好像是一粒夾在石縫裏生長的樹種,沒有紮根在豐飫的土壤裏,沒有伸展枝葉的空間,也沒有雨露的滋潤,隻憑著內在的生機,倔強的生長著。

他隻上過一年初中,文革風暴就剝奪了他受教育的機會。那是一個不要知識的時代,他卻不甘心終身與愚昧無知相伴。他在暗暗地、不聲不響地自學著。借到了一些初高中的課本,利用一切空閑時間讀、演算、記筆記。在青年社員中他顯得有知識。會計算賬的時候,就記起他來,請他去幫忙。1972年生產隊和別的村合作搞副業,他剛挖河回來,就被召進了副業組,隊長覺得他有文化,腦子靈。

副業組製造電焊機。電焊機是農民從不曾見過的現代工業產品,居然要仿造,這是“敢想敢幹”的文革精神。小潛當然也不曾接觸過電焊機,隻能“照貓畫虎”,按人家規定的尺寸裁矽鋼片、疊鐵芯,按規定纏線圈。所用的原料都是電機廠的下腳料。這樣土製的仿造品居然也賣出去4台,使生產隊獲得了一定的收益。從中可以窺見當時工業生產的凋蔽和技術落後的情況來,以致“濫竽”也能充數!

在製造電焊機的過程中,小潛不甘心單純模仿一種型號的電焊機,他想弄通電焊機的原理和製做方法,以便能製造各種型號的合格的電焊機。於是他借來了一本哈爾濱工業大學的教材《電工學》來研讀。很難設想一個隻有初中一年級水平的學生怎樣去啃大學教程!何況電工學是一門很不容易學會的課程。我在濟南鐵路技校工作的時候,電務科招收來的新生都是高中畢業生,那些50年代的高中畢業生在學電工學時都是叫苦連天的,認為是最難學的課程之一。它需要足夠的物理知識,特別是電學知識,需要有一定的微積分知識基礎。小潛當然不可能無師自通地學會電工學。但是他在啃這塊鋼鐵般堅硬的“骨頭”,做了大量的筆記,背會了一些計算公式和數據。後來,他買了一本《機修手冊》(變壓器部分),他終於掌握了有關變壓器和電焊機裏一些數據的計算方法。

1974年,村裏買了柴油機,隊長叫小潛當機手,開柴油機。當機手不僅僅是開動機器,更重要的是修理機器。當時的柴油機質量很差,買來的新機器,用不了幾天就壞了,所以修理機器更重要。他從來不曾摸過柴油機,如何會修理呢?隻能自己摸索鑽研。他借了一本《新195柴油機的使用與保養》自學,做了詳細的筆記,邊學理論,邊拆開機器進行對照,從而逐漸了解了柴油機的工作原理,熟悉了各部件的結構,掌握了零件安裝、調試的數據等。經過一個時期的學習和實踐,他對故障的判斷就得心應手了,以至於聽聽機器運轉的聲音,就能知道病在哪裏。因此別的生產隊的機器發生故障找不出毛病時,就請他去“會診”。

1976年他在滄州石油化工廠就業,在維修車間當氣焊工,正值廠裏號召大搞技術革新和技術改造,有人提出電焊機太笨重,搬運不方便,希望有一台手提式電焊機才方便。當時國內市場上沒有200V的便攜電焊機。他利用在駱屯土造電焊機的經驗和他學《電工學》、《機修手冊》所學到的一點知識,造出一台手提式電焊機來,受到了維修車間師傅們的讚賞。這台電焊機輕便、靈巧,大家都喜歡用,用了好幾年。

1977年國家恢複了高考,小潛參加了。他有著強烈的求知欲,憑著平時喜歡讀書,且讀書很雜,積累了些語文、曆史、地理知識,對考文科有一定的信心。考試前,他把大部分精力用於學習初高中數學。考試成績還不錯。初選合格,但政審落選,這是不言而喻的了。到1979年終於實現了他的大學夢。他參加電大的入學考試,所有的考生都是高中畢業生,他竟能以總分第二的成績被錄取。在電大學習期間,他一直以優異成績獲得每學期的獎學金,畢業考試成績高居全班第一名,全市第五名。

生長在那個時代的有問題的家庭裏的孩子,埋沒了聰明才智,荒廢了青春年華是正常現象。小潛如此,小瀅亦如此。

小瀅是青島鐵中66屆的初中畢業生,上學期間,一貫是班裏拔尖的學生,每學期的成績單上,各門功課全優,操行評語沒有缺點隻有優點(當時的學校不像現在的學校不敢指出學生的缺點來)。由於父母是右派的緣故,老師不能不在評語裏加條“政治尾巴”,就是“希望能與家庭劃清界限”,隻此而已。她也是求知若渴的,但是遣返農村後,為了家庭生計,她不得不全身心地投入到出工、家務勞動、特別是紡線掙手工方麵去,隻好徹底告別書本。10年的寶貴年華完全荒廢了。

為了做衣服,自學裁剪,把破舊衣褲拆成片,仿照著裁,居然在村裏出了名,許多年輕婦女拿著布料來請她裁剪。

農民,特別是青年農民,都喜歡穿製服(中山服和軍便服)。因為城市裏的男女都穿製服,農村的幹部也穿製服,因此穿製服就成為時尚,穿製服標誌著身份、地位、文明程度等等。農民總是渴望著改變自己的形象,於是對穿製服就趨之若鶩。連結婚時新娘的禮服都要有一件黑色中山服棉襖披在肩上,如同解放初期入城的大幹部都隻能把軍大衣披在肩上而不穿在身上一樣。所以農民除過極少數的老農之外,都已不是宣傳畫上或舞台上那樣的裝束了。隻有國家領導人中那位唯一代表農民的陳永貴,當了國務院副總理,坐在人民大會堂的主席台上亮相時,總要穿戴上腰鼓隊裏才能見到的那種行頭——頭上結一塊羊肚子手巾,穿著對襟褂子,腰裏纏著布腰帶——保持著農民的本色。

由於願意穿製服的越來越多,於是來找小瀅裁衣服的人也就與日俱增。在這方麵她搭上了不少的精力和時間。小瀅是幹一行,愛一行;幹什麽都想幹好、幹精,對裁剪也就產生了興趣。小濤來探親時給她帶來了一本裁剪的書,小瀅就可以照本裁剪了。大隊為了適應潮流,開展副業,組織了縫紉組,把有縫紉機的青年婦女組織起來,由小瀅擔任裁剪師傅。收益歸大隊,組員掙工分。從此小瀅擺脫了下地勞動。

打倒“四人幫”之後,落實政策的消息頻頻傳來,宗和考慮到右派問題雖一時不能解決,文革中的問題可以爭取先解決。她不曾受開除處分,應該仍是鐵路職工,已過退休年齡,應當爭取得到退休待遇。於是她帶著小瀅於1977年初到青島去上訪,要求落實政策。經鐵路公安處劉慶鵬處長親自查證,推翻了“四清運動”中薛某為她製造的不實之詞,將落實結果報請上級批示。事情有了眉目,宗和於當年夏天先行回鄉,留小瀅在青島等待批示結果,以便頂替入鐵路就業。

小瀅在青島無事可做,她重新拾起了書本,惋惜自己失去的太多,青春年華一去不複返,她覺得不能再虛度光陰了,必須利用這等待的時刻,盡可能地充實一下空洞的頭腦。她喜歡英語,到母校去找老師借書,埋頭自學。遇到困難,就去請教老師。她越學越有勁兒,堅持學習了將近一年。她來信時提到她學英語的情況。到高考開始報名的時候,我估計她可能要參加考試,就去信問她:如想參加,我替她在肅寧報名(考生須在戶口所在地報考)。她回信說:她沒有報考的打算,因為她沒有條件升學,母親的退休還遲遲沒有批下來,關於右派問題雖風傳有解決的可能,但還仿佛是“水中明月鏡中花”!家庭哪兒有經濟力量供她上學?她隻能死心塌地地等待頂替就業了。沒過幾天,她突然又來信說:要參加高考,她說:沒有條件上學可以不上,但要爭這口氣,看看右派的女兒能不能考上大學?這就是她報考的動機。接著她趕回肅寧來,離考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她要在這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裏根據當時的高考複習材料複習曆史、地理、語文、政治4門功課。報考英語類專業,數學是參考分,她幹脆放棄數學。這一個多月廢寢忘食的複習,又像她蓋房前打坯脫坯時一樣,累掉了一身肉,蛻了一層皮。

宗和退休的批示仍然杳如黃鶴,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人生病如此,社會生病亦如此。人為的災難來得迅雷不及掩耳,消除這種災難,卻像萬裏長征一樣,漫長而遙遠,望不到盡頭!當年路鬱凡在鐵中不消3個月的時間打出了20多個右派,現在宗和一個人的理所當然的退休問題,隻需大筆一批,就批了一年半之久,直到8月份,批示才姍姍下達。批準宗和“就地退休”,即不能回青島,可以由一個子女頂替入鐵路就業。小瀅辦理了頂替手續,在女姑口鐵小就業後,才接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考試成績總分351.6分(錄取線是250分)。她報考的專業是英語,英語成績是82.5分,被錄取到石家莊財經學院商業經濟管理係。

擺在小瀅麵前的是兩條路:就業和升學,可供她選擇。小瀅對於不能滿足她學英語的願望而感到遺憾,對陌生的經濟工作毫無認識。她著重考慮的是家庭問題,解決右派問題不敢指望,母親退休卻不能回青島。要想讓父母離開農村回到城市,最有把握的一條路就是自己先在青島紮下根,以便接父母出來。我和宗和當時也是回城心切,缺乏遠見,對小瀅的抉擇采取了支持的態度。所以小瀅放棄升學,完全是為了父母而作出的犧牲!如果當時我們明智一些,鼓勵她升學,四年後畢業,就是新時期培養出的第一批經濟管理人材,是改革開放經濟建設中迫切需要且非常缺乏的人材,是大有作為的。對小瀅來說,她的犧牲實在太大了!

就業後,小瀅考上了青島業餘大學英語係,總算滿足了她學英語的願望。1986年她參加了“企業出國進修人員外語考試”,成績合格,但沒有爭取到出國的機會。她先後翻譯了英、美等國的短篇小說20餘篇,均在《青島日報》的《域外文叢》副刊上發表,直到該副刊停刊為止。

 

 

©郭錦文 2009

(轉載、出版需經作者書麵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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