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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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的平凡事(80)

(2005-05-07 17:53:20) 下一個
星期三下午五點鍾,楊紅和肖嫻約好了一起剁餃子餡,主要是剁些大白菜、韭菜等,肉餡是從超市買來的,不用剁。肖嫻建議用絞肉機把白菜什麽的絞一下得了,但楊紅不肯,說絞出來的菜餡不好吃,因為水分都絞沒了。

兩個女人剁著餡子,嘴也沒閑著,肖嫻問楊紅有沒有想過移民的事,說我們老羅正在準備移民的事呢,如果美國不好辦,就先辦加拿大移民,聽別人說加拿大公民可以自由出入美國,還可以在美國工作,也算曲線救國。

楊紅還從來沒想過移民的事,隻好奇地問:“你跟老羅在國內都挺不錯的,為什麽要移民?”

“老羅這個人呢,做學問還可以,搞人際關係就不行了。現在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出個書,搞個項目,做點成果,沒關係你就辦不到。其實我們以前不在C大,而是在S大,學校名氣大多了。但那邊風氣更不正,老羅提職稱,加工資,每次都不是水平不夠,但就是有人憑關係就可以把他擠下來。最後沒辦法了,才調到C大,勉強把職稱什麽的解決了。不瞞你說,也是花了錢,請了客送了禮的,不這樣沒辦法。”

“那這裏就沒這些事了?”

“老羅說這邊好多了。在這裏,你的文章寫得好,就能發表;寫得不好,發不了,是你自己沒用。老羅來這裏後發了兩篇文章,前不久在德拉華那邊開會,老羅的POSTER還得了一個獎。”

楊紅聽肖嫻一口一個“老羅”“老羅”的,突然很羨慕她,有這麽一個丈夫,在外打天下,不象自己,事無巨細,都得自己去奮鬥、去爭取。要錢花?自己去掙;提職稱?自己去拚;想出國?自己去找機會。一切的一切,都得自己去做。不是說女人一定得靠男人,但至少夫妻兩個人共同奮鬥,而不是象自己這樣,白天在外麵要跟老羅這樣的人比著搞成果出PAPER,晚上回到家要跟派出所的人比著抓賭,還要跟那些雲啊風的搶丈夫。以前沒請保姆的時候,還要跟肖嫻這樣的人比著做家務。有時候,奮鬥得太累太累,真的想有一個肩膀讓自己靠一下,哪怕是暫時喘口氣也行。

有時楊紅也奇怪,到底周寧能為這個家做些什麽?沒有周寧,我到底會失去什麽?她想不出什麽別的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兒子會沒有爸爸,以後在外麵要被人恥笑辱罵,說他是沒有爸爸的野種。如果自己離了婚,帶著孩子也很難再嫁,即使再嫁,未來的丈夫也肯定對兒子不好,想到這些,楊紅就覺得周寧還是有很大用處的,至少是使這個家完整。周寧的哥哥是離了婚的,孩子判給了他哥哥,結果那孩子現在完全不成氣,讀了個初中,就輟學了。楊紅想,我的兒子可不能那樣。

餡子剁好了,兩個人望著幾大盆餃子餡發愁,這麽多,怎麽帶著去坐校車?楊紅想了想,說我來給牛小明打個電話,看他能不能送一下。這段時間,牛小明差不多成了楊紅的車夫,帶她到這裏那裏地辦事,隨叫隨到,每次幫了忙,楊紅就做飯請他吃,有時還做了菜讓他帶回去。

楊紅撥了牛小明的號,卻聽見一個女聲:“HELLO?”

楊紅一下就愣住了,就聽那邊又來一句“HELLO?”。楊紅急急忙忙地說聲“SORRY, WRONG NUMBER”,就掛上了。

檢查了一下電話號碼,再撥一次,聽到的還是那個聲音,楊紅隻好用英語問牛小明在不在。可能是英語太不地道,就聽那邊直接用中文問:“找牛小明有什麽事?他現在在下麵打網球,要不要留個口信?”

楊紅趕緊說不用了不用了。

肖嫻說:“算了,我們還是去坐校車吧,怪我上次多事,本來那個KIRK說了派車來接的。”

正要出門,海燕從外麵回來了,看見她們兩個,就笑吟吟地說:“我送你們去吧。看你們兩個,穿著旗袍高跟鞋,卻又提著大鍋小盆的,這不是醜化我們中國美女嗎?”說著,就拿起一個大鍋子往外走,“走吧,別遲到了。”

楊紅有點不解,好像自己沒對海燕說過晚會的事,不過也許是說過又忘了,這記性是越來越糟糕了。

在車裏,海燕說:“東亞中心的中文教研室管著全校的漢語教學呢,我在那裏做過好幾年TEACHING ASSISTANT,教老美漢語。現在那裏的負責人是SWINDLER,不過他把自己的名字翻譯成很漂亮的中文,叫做詩文德,化腐朽為神奇,厲害吧?”

楊紅問:“怎麽這裏還有很多人學中文嗎?”

“其實應該叫漢語,因為中國是有很多民族很多文字的,大家通常說的中文其實隻是漢族人的語言文字。漢語現在很吃香呢,不少人在學漢語。很多是高瞻遠矚,想到有朝一日跟中國人做生意什麽的用得上,有的完全是因為喜歡中國文化。有的是完成一門外語的要求。有些是華人子弟,從小會聽會講, 但不會寫,也來學學。還有些是講廣東話福建話的,來學學普通話。當然也不排除有些人隻是湊熱鬧。”

海燕開車把楊紅和肖嫻送到HOWELL CENTER,進去叫了幾個美國學生幫著搬東西,然後對楊紅說:“估計今天是不用我接了,肯定有帥哥靚仔的送你們回來,不過萬一沒人送你們,就打個電話給我,我來接你們。”說罷就開車走了。

楊紅和肖嫻站在大廳裏,正在張望,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用純熟的中國話說:“我是詩文德,你們好!歡迎!”

原來這就是詩文德教授,高鼻子凹眼睛,英俊瀟灑,穿的是一件古樸的灰色長衫子,偏大襟那種,真象是滿腹經綸,有詩有文有德。

楊紅見他普通話說得這麽好,便用漢語回答說:“您好,我是楊紅,她是肖嫻。”

詩文德用漢語介紹說他在台灣呆過一年,在北京呆過半年,喜歡京劇,會打太極拳,還懂一點書法,又說等會要請她們兩位給學生示範怎樣包餃子。

楊紅一聽,心裏就有點慌了。包餃子不成問題,但要教這些老外,就不光是個包的問題了,還得用英語講解,那自己恐怕是不行了。正想推脫,詩文德教授已經忙別的去了。

楊紅就坐在那裏,心焦地打著腹稿,看怎麽樣才能把包餃子的方法用英語傳授給這些老美。

一會就有熱心的美國學生上來找她倆說話,一個個都誇獎她倆的衣服漂亮,表情之熱切,態度之誠懇,使楊紅恨不得立即就把身上的旗袍送給她們。還有幾個就湊上來與她倆切磋中國話,語調之滑稽,又使楊紅覺得他們的老師應該是一位山東大漢,普通話吐字還算準確,但聲調完全是山東方言一般。

有個叫MORGAN YOUNG的還把自己的中英文名字都寫在紙上,問她這名字好不好。楊紅一看是“楊墨耕”,不由得連聲叫好,說你的姓跟我的一樣。這一下,就圍上來一群,個個把自己的中英文名字寫出來,向她討教。

楊紅把他們的中英文名字一一對比,發現這個取名的人,的確不錯,ANDREW RODECO 就叫“若岸舟”,CATHERINE COX 就叫“高愛玲”,中文名跟英語名的發音相近,又很優雅動聽,就問:“你們的中文名是誰取的?”

那些老外咬文嚼字地回答說:“丘老西”.楊紅就想,這個丘老西看來中英文水平都不錯。

楊紅打量著那些著中國裝的老美們,很有點忍俊不禁。這林子倒不大,可是什麽樣的鳥都有。女生比較單一,主要是旗袍,有幾個人穿得不倫不類,上麵是偏大襟的小褂,下麵卻是牛仔褲,大約實在是找不到配套的了。

男生就有點象在搞傳統男裝大匯萃了。有中山裝配長圍巾,象當年演唱<<我的中國心>>的張明敏;有一身黑色長袍馬褂的,如果不是<<白毛女>>裏麵的黃世仁,至少是他的狗腿子穆人智;有一身素白雪紡唐裝的,飄飄然如陳真霍元甲;還有的一身短打,腰間紮著三英寸寬的紅腰帶,英氣逼人。

這些裝束,就算放在今天的中國,都要引得路人注目,堵塞交通,現在在這裏,每套中裝的上麵都探出一個高鼻凹眼的頭來,就越顯得搞笑。看來中國的傳統,真的要在外國才找得到了。

楊紅跟肖嫻兩個邊看邊笑,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了。

聚會開始後,詩文德教授上去講了話,不過這次,就不知道是照顧聽眾,還是他自己中文底子不夠,他講的是英文。楊紅努力想把他每句話聽懂,但自覺聽力還是不行, 隻能聽出個大意。

接下去有各個年級的老美用中文表演節目,雖然中文說得那是不敢恭維,但態度之虔誠也令人感動。楊紅看了這些表演,就在心裏得出一個結論,美國人不大在乎別人怎麽想,他在那裏表演,就兢兢業業地演,不去看台下的人有什麽表情。表演完了,大家照例一通熱烈鼓掌,他也不去分析別人鼓掌是真的叫好,還是處於禮貌,都很開心很自得地受了,得意地笑著,好像他的表演剛得了第一一樣。

楊紅不由得對肖嫻說:“看人家美國人臉皮多厚,活得多自在?剛才那個舞刀的,連刀都飛出去了,撿回來照樣舞,還有那個女生,裙子掉下去一半,台詞又忘了,如果是我,肯定是捂著臉逃下場去了。”

肖嫻聽著,心思卻不在說話上,她指指台上,說:“嘿,這個人的太極耍得真不錯呢。我看他象個中國人。”

楊紅順著她的手指向台上望去,隻見一位身著白色對襟褂褲的男人,正在表演太極拳。他一頭黑發,長而飄逸,加上身上的衣褲也是寬鬆而飄逸的,在刻意調暗了的帶紅色的燈光下,有如一位天外來人,飄飄灑灑。

楊紅不懂太極拳,但這個人的表演卻有一種讓外行都能入迷的美。就象當年陳大齡拉琴一樣,他那揉弦的動作,把她這個外行都迷住了。也許無論做什麽,熟練到揮灑自如的程度了,就會產生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這個人就是這樣。隻見他全身似乎非常放鬆,但又鬆而不散,運行自如,柔中帶剛。他的身體疏鬆自然,不偏不倚;他的動作輕柔自然,圓活不滯。他的腰,仿佛是一個軸,左右搖擺,上下相隨,周身組成一個整體。楊紅特別喜歡看他的雙手,運行過程中是緩緩的、徐徐的、柔韌的,但到了轉換方向的那一刻,又有著完全意想不到的、看似綿軟卻很剛勁的暗力。這個人似乎永遠處於運動之中,動作銜接緊密,如春蠶吐絲,綿綿不斷,又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

觀眾似乎也都迷醉了,場上沒有人說話,好像連大氣都沒人出,都在聚精會神地看表演。表演結束,音樂也恰到好處地結束,燈光轉亮的那一刻,楊紅覺得自己的呼吸幾乎都停止了,因為她認出,那個白衣人,雖然他頭發留長了,雖然他臉上是一本正經的表情,雖然他實在沒有理由出現在A大,但他的確是朱PE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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