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一支雇傭兵——“洋槍隊”

雇傭兵這種職業，在西方很早就有了。在封建時代，某些封建主由於“國家機器”不夠強大，但又時不時的有仗要打，下麵的騎士用起來太麻煩不說，還不一定頂用，於是一種新的職業誕生了，那就是雇傭兵。跟農人種地，工匠做手藝，商人做買賣一樣，雇傭兵吃的就是打仗的飯，誰給錢給誰打，今兒為甲打乙，打完了之後，明兒乙隻要出錢，就可以毫不猶豫地轉過來打甲，不存在任何的心理障礙。後來，西方進入了民族國家時代，各個國家建立自己的常備軍，但雇傭兵的傳統卻並沒有中斷，斷斷續續地總有人幹這個買賣，直到現在。全世界隻要有地方打仗，就有他們的身影在，比如阿富汗戰爭，前南斯拉夫內戰，以及眼下的伊拉克。

19到20世紀的中國，是個多災多難多戰事的地方，自然也就有雇傭兵來幫忙。最早的雇傭兵出現在太平天國戰爭時期，清兵和太平軍打成一團，沒斷了有西方的雇傭兵摻和其間，看哪個順眼，哪個給銀子多，就幫哪個。不過，要說雇傭兵的大部隊，還是在上海，1860年代，是個成全上海的年月，一麵是洋鬼子看上這塊地方，處心積慮在這裏安營紮寨，一麵是被太平軍鬧的，大批的長江沿岸的富豪都往這兒湧，托庇於洋鬼子尋個太平。當太平軍威脅到上海的時候，所有這兩部分人都有點急。鬼子急的結果，是他們宣布的中立有點名不副實，隻要太平軍逼進上海，他們出來幹涉。而上海的富豪們的急，就急出了一支雇傭兵“洋槍隊”。無論什麽時候，雇傭兵總是出現在戰場上錢和女人最多的地方，在中國也不例外，當時的上海，就是這麽個地方。

其實，洋槍隊也是中國軍隊，其主體是中國人，最早的統領是一名當過兵的美國流浪漢；別以為太平軍是土裏土氣的“長毛賊”，他們也有自己的“外籍兵團”……

現代中國人最早“見到”的洋槍隊形象，是在1955年攝製的電影《宋景詩》中———身穿西式軍服的洋鬼子，前排單膝下跪，後排挺立，洋司令指揮刀一揚，槍聲響過，農民起義軍成片仆倒……

其實，洋槍隊是中國雇傭兵，其主體是中國人。

洋槍隊緣起

1853年，太平天國建都天京。1860年5月，忠王李秀成率軍東拓，兵鋒直指上海。

英國在上海始設租界，英、法、美領事駐節此間，大批外國商人定居此間；由於李秀成的軍事行動，蘇、杭一帶30多萬中國人也湧進了租界。為“保衛上海”，租界內各國駐軍組成聯軍，在上海遠郊跟太平軍駁上了火。

這支外國聯軍主要有英屬印度軍和法軍各1000人；此外，還有由美國人華爾從菲律賓流氓中臨時招募而來的一小股“義勇隊”。

正值關鍵時刻，洪秀全無厘頭把李秀成召回天京，於是上海解圍。

租界內外的中國富翁抹去了一額冷汗，他們巴望能得到洋人的長期保護。當時英、法兩國尚難判斷太平天國跟清朝最終鹿死誰手，表示“中立”，上海富翁便盯上了非官方身份的華爾。

太平天國也有西方提供的現代火炮（出土於安徽三河鎮古戰場）

流浪漢華爾

華爾，一名當過兵的美國流浪漢，偕同弟弟亨利跑到上海闖天下，在商船上當大副。1860年5月底，由上海道台吳煦出麵，在租界的一家酒吧裏找到華爾，雙方斟盤，由華爾招募一批中國無業者，組建一支擁有西洋武器裝備的非正式軍隊，專事保護上海富翁，薪餉由大買辦楊坊支付。

1860年6月2日，這支雇傭軍成立，稱“洋槍隊”，隊員是百餘名中國遊民。華爾任統領，他推薦另一位美國流浪漢白齊文為副統領，並任命弟弟亨利為軍需官，專事裝備采購。

這單生意樂壞了華爾兄弟！亨利一方麵大賺上海闊佬的錢，另一方麵又把現代化武器偷偷賣給太平天國！

別以為太平軍是土裏土氣的“長毛賊”，他們也有自己的“外籍兵團”，來自歐、美、非三大洲的軍事人員達60餘人，被稱為“洋兄弟”。自太平軍占領寧波，歐美商人爭相向他們出售最新式武器。

此後年把時光，洋槍隊擴充至700人，華爾招來美國兵痞數十名，對中國隊員施以西法訓練。他們參與對太平軍作戰，打了幾個勝仗，緣此，1862年2月，洋槍隊被上海當局賜名為“常勝軍”，華爾官封四品，娶了吳煦的女兒為妻，並和白齊文一起加入中國籍。

華爾

“叛徒”白齊文

1862年9月，華爾在寧波附近的一場戰鬥中，被太平軍的炮彈擊斃，白齊文接任統領。

上海大老板跟常勝軍齟齬不少，根由在於拖欠餉銀。1863年初，白齊文向楊坊追討欠餉，楊坊推三阻四，白齊文當場打他一記耳光，指揮手足搶去庫銀4萬兩；逃跑途中又劫走了一艘軍用汽艇。

白齊文帶著一夥美國佬逃去哪？說來搞笑，常勝軍叛徒竟攜械徑奔蘇州，受雇於不久以後被太平軍叛徒刺殺的慕王譚紹光，幫他訓練太平天國的“常勝軍”！

“中國人”戈登

此時，李鴻章率領剛剛創建的淮軍出任江蘇巡撫，另方麵，第二次鴉片戰爭塵埃落定，英國無妨支持清政府。美國佬靠不住，李鴻章遂跟駐上海英國軍方達成協議：常勝軍的餉銀由淮軍統發，成為中國的正式軍隊，至於常勝軍的新統領，英國軍方提出的人選，是時年30歲的工程兵少校戈登。

戈登因參加第二次鴉片戰爭，於1860年被派至中國。評說此人，實難矣哉！某段時期的中國曆史學界斷定他是“扼殺太平天國革命的劊子手”，英國曆史學界則認為他是頗令保守勢力討厭的自由主義者，當時的英國駐華公使就極力反對讓他當統領。但戈登是位孝子無疑，在華期間，他三頭兩日給母親寫信，看看1863年3月24日，即他被任命為常勝軍統領的當天，他寫給母親的信，委實耐人尋味：

我想，如果我能活下來，聖誕節之前應該能回家。我承受的損失驚人，但我真不在乎提升或榮譽，我知道當我離開中國時，我會和來時一樣窮。但是我想，通過我的努力，數十萬人的生命能夠得救，我就心滿意足了。

對母親傾訴心聲，用得著做“秀”嗎？

同年底，發生“蘇州殺降”事件，戈登怒不可遏，命令常勝軍不得繼續參戰，他自己則向英國公使遞交辭呈。李鴻章忙不迭向各國使團去函，強調“殺降”跟戈登無關。

當時主戰場在天京以西，作戰任務由湘軍承擔，淮軍和常勝軍在天京以東，隻起牽製作用。1864年7月，湘軍攻陷天京。在此前的5月13日，由於終戰指日可待，常勝軍被解散，作為最高指揮官的戈登，領得的遣散費僅是4000美元。

同治皇帝給予戈登以“非物質性”獎賞———領提督銜、賜穿黃馬褂、戴孔雀花翎。這等於承認在中國呆了4年的戈登是一位中國官員。戈登旋即回國，英國媒體一致稱他為“中國人戈登”。

戈登

中國現代軍隊的先驅

至於被遣散的3000名常勝軍士兵，身為最卑賤的“丘八”，其下落誰也不屑提及，但“反麵的曆史”作證———他們是最早掌握近代武器的中國人，他們被訓練成現代軍隊的可行性，予不久以後的洋務運動以重要啟迪。

臨離開中國之際，戈登以常勝軍士兵為例，向送行的中國官員贈言：“中國人民耐勞易使，果能教練，中國可轉弱為強！”

 

上圖：初創期的洋槍隊

上圖：全盛期的常勝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