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判處毛澤民死刑的經過（圖）

毛澤民

作者：王德溥

民國三十八年春，前新疆省邊防督辦兼主席盛晉庸（世才）同鄉突然來訪。他說：「我特地來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毛澤東下令通緝你。我接聽北平共匪電台廣播，毛匪竊據北平，樹立偽政權後，發布一遭命令：以殺害中共領袖徐傑（中共中央駐新疆代表團團長，中共元老派之一。）、毛澤民（同上代表團團員，新疆財政廳廳長，毛澤東之弟。）等罪名，專案通緝你。要歸案嚴辦！」這個新奇而並不意外的消息，予我以心安理得的異樣感受！半生革命可謂求仁得仁矣！茲將所謂「殺害中共領袖」的事實經過，敍述於後：

蔣委員長派我主審新疆十年政治要案

民國三十二年六月某日，忽奉蔣委員長侍從室通知，以據新疆軍務督辦兼省長盛晉庸（世才）先生電報，新疆十年來屢次發生顛覆政府陰謀暴動事件，牽涉軍政人員及社會名流甚廣，為慎重處理計，擬請指派中央親信大員，來新主持審理，奉委座（編者按：蔣委員長屬下多尊稱委座而不名）指派我偕同季源溥、鄭大綸兩先生，赴新接洽辦理。我以為新疆情形特殊，審理十年政治要案，很可能遭遇不能克服的困擾。而我本身無組織無名義，更非中央親信大員，深恐無法達成任務，乃具呈懇請委座收回成命。旋奉召見麵諭：「我代表中央，我信任你，你就是親信大員，必須去完成任務！有何意見提出來，可以照辦。」我當時報告：審理政治犯罪要案，必須有合法組織及名義。同時更不可少的，是熟練審判業務的公正高級法官。可否由中央軍法執行總監部給予適當的組織及名義？審判人才，似以江蘇高等法院院長朱樹聲（韻笙）先生最為理想。因其前在東北，擔任各級法院首長二十年，公正負責，人所共知，但非本黨同誌。此事又涉及艱危，請賜考慮！蒙諭：「明日邀朱先生來共午餐，當麵請其幫忙！組織名義交何總監（成浚）擬辦，速卽準備前去，一切請你負責！」如此決定後，不日卽接軍法執行總監部公文：以「新疆工作組」名義，派我為中將主任軍法官，朱、季兩先生為少將軍法官，鄭先生為少校軍法官，飭赴新疆會同審辦政治犯罪各案報核。

以軍法總監新疆工作組名義赴新疆

中央軍法執行總監部新疆工作組，奉命成立；其使命特為委座所重視，一切均賜予便利，我自應負起責任，克日赴新工作。

新疆地處西北邊陲，幅員遼闊，地下資源富饒，為全國其他各省區所不及。惟以交通關係，形成中樞鞭長莫及之勢。加以內部民族複雜，民性強悍，民風又極淳樸，久為外人所覬覦。以致內政常受外人影響，理亂無常，安危互見，國家主權，人民生命，亦幾無安全保障。晉庸久於其任，集軍政大權於一身，中樞寄望甚殷，政聲毀譽參半。晉庸與我，誼屬同鄉，人不親土還親，在我又多一層考慮。所幸韻笙、源溥兩先生，兼具穩健、公正、精細、明敏之長，遇事相與商酌，當不難悉洽機宜。人手不足之處，到新後就地取才補充，旣可收駕輕就熟之益，亦藉以示開明合作之誠。一切籌備就緒，再謁委座請訓後，卽行搭機起程。

起飛之後，但見晴空萬裏，氣爽天高，及越秦嶺，輕寒襲人，遽覺心曠神清，樂而忘倦。飛至蘭州，降機加油，甘省主席穀季常（正倫）先生，偕所屬廳處首長，前來歡迎挽留！情意殷懇，乃允停留一夜，藉對新疆政情，增加了解。晚餐後，我被招待於省府後苑花廳內，花木幽香四溢，長夜清談，最饒雅趣。稍後，朱紹良長官攜俄產白蘭地酒，來共小酌，更助談興。朱先生久綰西北軍政，新疆肫涔茌牐勢湟娐劊顬檎媲袕V博。穀先生亦有其超然客觀之分析。三人半夜漫談，我乃了然於維護新疆領土主權之完整，與匡救思想領導及作風上之偏差，息息相關。如能尋得具體關鍵之所在，才是正本清源之道，若僅就事論事，未免隔靴搔癢！

盛世才便衣來訪並設豪華晚宴

次晨登機續飛，氣候逐漸惡劣，一路動蕩轉甚。薄暮抵哈密，決定休息一夜，連日勞頓，頗感疲倦，但一嚐哈密瓜之風味，精神遽覺爽朗。次日午後飛抵迪化機場，晉庸督辦派其參謀長汪君代表，偕同高級軍政要員多人，到場相迎如儀。陪送至一間院招待所休息，卽分別離去。稍後，突接督辦公署自稱為承啟官的電話，僅謂：「請王先生稍候，您的老友馬上來看您。」我問他：「老友為誰？」他不答，卽掛斷電話。不到五分鍾，見有兩大卡車武裝戰士，紛紛占領招待所四周牆頭、屋頂及樓梯上下口處，如臨大陣！旋晉庸便衣來訪，先道因此地情形特殊，行動不得不加小心，未能親到機場歡迎之歉意。次卽問候委座健康，略及抗戰局勢，卽約定晚宴洗塵與介見軍政同人而別。晚宴設在督署大花廳，精美西餐，俄產名酒，西式純銀餐具，襯以鮮紅奪目的名貴地毯，及伺候左右之白衣壯士，邊塞中有此突出的壯麗場麵，更顯得豪華非凡，其情其景，使人異想天開，有置身帝王世家之感，或亦由於吾人習於戰時生活，觀念亦囿於寒素而然！陪客約三十餘人，濟濟一堂，均為衣冠嚴整之文武大員；但席間氣氛清冷異常，僅賢主人與我二三遠客，漫談口裏情景（新疆人指關內為口裏）或塞上風光而已。各陪客噤若寒蟬，不僅默默無言，且冷冷然無所表情。其中並有我舊識之人，偶與設詞攀談，亦祇能略作答語，如許盛會，始終掀不起談笑風生之高潮，我不禁有五六年前考察延安匪區之迴憶。共匪洗腦及打通思想之毒辣手段，其能陷人於個個孤立，個個聽其宰割而難於自拔者如此，我乃為之不寒而慄！政治立場之轉變不難，而共產毒素之消除，則殊不簡單，我當相機予以指明，以全同誌同鄉之誼。

組成臨時審理委員會

次日與晉席商定組織臨時審理委員會；以新疆高等法院院長兼督署曁省府秘書長劉效黎先生為主任委員，我為副主任委員，韻笙、源溥與晉庸指派之督署參謀長及省府廳處長等十數人均為委員，大綸為書記官。判決各案，均以軍務督辦名義，報奉中央核定執行。卽日指撥辦公處所，將全部未結案卷，列冊交出開始整理，擬盡三個月內審理完竣。

檢閱所交出的案卷，新疆幾乎每年四月間，發生一次所謂「陰謀暴動」類似政變的事件。軍政要員，甚少不牽涉在內！據說多數是聯共（新疆稱蘇聯為聯共）所策動，意在移轉政權，或製造恐怖，以加強其控製作用，而各該案的事實佐證，則僅憑被告人的供詞筆錄，以為論罪科刑的根據。其中很多是被告親筆書寫：連篇累牘，像小說故事一般，源源本本，巨細無遺，訂成相當完整的冊子。如前教育廳長李一鷗、建設廳長杜重遠等，皆是。同時新疆審訊案犯的習慣方式，除動輒刑求供外，通常是利用近似誘供的方法，多方引誘詐騙，必使被告口供，完全符合主審人員的意思，才準許記入筆錄。或由被告親筆書寫供詞，其內容是千變一律，肯定的犯罪事實。雖其真偽大成問題，但是實質上旣難以辨別，更無任何具體事實，可以作為正反印證。

重審杜重遠案

王德溥：我判處毛澤民死刑的經過

姑舉一例：杜重遠是因寫一本「盛世才與新新疆」小冊子，內容當然是捧場的文字，因而見重於晉庸，而被其再三邀請而去的。不久，因案下獄，國內輿論嘩然！加以「盛世才十年督辨，十萬人頭」之說，西北傳來，不脛而走。於是當時輿論界和一般作家們，多為杜君呼冤！我為印證事實，及為晉庸辯白計，特為說服晉庸，權準韻笙單獨進入督辦官邸地下室裏。（新疆特別重要人犯，常押在該處，由督辦親自管理。）與杜君自由交談，不準任何人參預或竊聽。韻笙在東北作薦任及簡任司法官二十餘年，公正負責，為鄉人所共知，杜君亦識其人，我以為如此，可以取信杜君，而獲得真實供述。不意韻笙與杜君單獨交談多時，杜君始終承認他手書的供詞，並再三強調：「惟盛督辦有權救我。」韻笙不得已，乃電商晉庸同意。（重要辦公處所，均設有專線電話，與晉庸直接通話。）帶杜君到樓上督辦會客廳，與晉庸相晤。晉庸當時仍談笑如常的對杜君說：「我們是自己弟兄，我不會虧待你，你聽我的好了」，杜君唯唯稱謝。迨後，該案擬判時，亦係由韻笙與晉庸反複磋商，而後定案（本案審判經過情形，叵渝後我卽據麵陳委座）。卽此一例；在新疆審理政治犯罪案件，困擾之多，已可概見。吾人亦惟有仰體委座意旨，勉求良知之所安而已！

劉效黎密告中共代表團案

當在新任務，將屆完成階段，一日淩晨，我正檢閱重要案卷時，突見效黎主委拍門昂然而來！麵色凝重異於平時，趨前半跪涕泣而道曰：「我是冒苦全家三代人丁的生命危險，來見王先生的，這幾個月來，追隨工作，深深體認到王先生的為人，是公爾忘身，威武不能屈的硬漢，和其他大員們，一到新疆，便被這個特殊恐布環境所懾服的，截然不同。所以我們隨時可能變色的新疆領土，和隨時可能橫被殘殺的全疆人民，如果在王先生此來，得不到根本解救，那就是萬刼沉淪，永無超生之日。中國共產黨中央駐新疆代表團，團長、團員都是中共約領導份子，也是毛澤東的親信人物，負有重大使命而來，並已得到盛督辦的默契。所以盛督辦此次歸順國民黨，對待聯共尚能毫不猶豫的依法處理，但是對於中共代表團，仍然是親自掩護，安置在他官邸下麵地窖裏，始終不肯交出審辦，將來必定是新疆無窮的後患！我為考慮是否報告王先生將該代表團逼出訊辦，永絕禍根；抑或苟全我家三代生命，不必多事，已兩夜不曾入睡。最後覺悟：我已七十三歲高齡，在新疆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竟不能為新疆盡一點點心力，覺得上旣愧對祖先，下亦無以對子孫交代！所以下了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決心，毅然來報告王先生。請你將我先押起來，然後向盛督辦要中共代表團人員，我情甘冒死出首指證。」至此，我亦為之感極欲泣。經過冷靜思考後，乃正告效黎日：「我一定有方法達到妳的希望，並且絕對保證不便你受到絲毫損傷。」經我再三強調此意，效黎始信，再三稱謝而去。效黎為新疆國學修養最深，職位最高，而慈祥沉默，獨一無二的平安老人，居然有此舍生取義的壯舉！能不令人感動？但如何取得中共代表團全案的問題，則在我腦子裏盤旋半日之久，始斷然決定腹案：用以誠破偽，以正克邪，以平靜對付危險的基本態度及原則，來處理此事。

夜訪盛世才，舉槍考驗定力

晚餐後，邀同韻笙去訪晉庸便談，然並未告知韻笙我有何目的。晤後，我猝然向晉庸問曰：「就我審理刑事案件的經驗所能了解的；似尚有中共的重要角色留在新疆，何以我們收到的案卷裏，獨缺該件，是否漏未交出？請你詳查！此件最關重要，因為我們此來，是中央接受你的要求，派來協助理清十年來的懸案，藉使國人明了你為國家維護新疆這片領土的忠勇事跡。同時，我個人和韻笙更以鄉誼開係，願藉此為你洗刷國人尤其同鄉們對於你的一切誤解。如獨對中共留新的角色，不肯交出審辨，那麽，你的政治立場，是否不夠堅定？仍然預作投靠中共的準備？恐怕你本人也難以自解。」於是彼此爭辯不已。我無意中偶一舉手，晉庸誤以為我要打他，立卽躍起拔出手槍來，我隨卽大笑曰：「這就是共黨播的毒素未清，多疑善怒，敵友不分，自己豈不危險之至？」韻笙隨卽從旁解說：「潤生（作者別號）苦心孤詣，為國為友，真是可愛！」晉庸乃亦複坐而笑曰：「我是要考驗考驗老鄉親的定力如何？不曾想你有定見也有定力，我也同樣覺得你可愛！中共中央代表團四人，就押在這座樓下麵，都是老共產黨，主義信仰極為堅定。我曾親自審問多次，也用過重刑，但是他們死生不貳，絕不招認，以致無法處理，祇好長期拘留。至於不交出來辦，是我不肯徒然增加你們的麻煩，使你們永不能完成使命。」我立卽答之曰：「信仰唯心理論的人，才有死生不貳的節操。唯物論者，朝秦暮楚，惟利是圖，豈有死生不貳之理？我二人所見恰怡相反，卽此一點，也值得讓我們來問問，以考驗我二人見解上的誰是誰非？」

毛澤民招認赤化陰謀，依法判處死刑

晉庸立允將中共代表團案馬上交出來，但是希望我們連夜秘密審問，無論有無結果，黎明以前，必須將人犯還押，以防發生意外，他並且要坐聽電話報告，隨時明了審問進展情形！我表示同意，並約定我們全體委員出席，我親自主審。於是我與韻笙立卽返回辦公處，就前樓五開間大廳上，布置成極為莊嚴神聖的大法庭：全庭一色雪白，共黨慣用的殘酷刑具羅列滿庭，武裝戰士，列隊助威。我率審委會同人就座後，擒賊先擒王，攻敵先攻它最弱的一環，所以首先傳呼久患喘病的毛澤民（毛澤東之胞弟），嚴詞審訊，一言不實，立卽呼喝用刑！如此不到三小時，該四人均先後招認不諱：其任務是要將新疆作為中共赤化中國及全世界的根據地。個別供述的內容及細節，經過相互印證無異，堪以認定，乃依法判處死刑，報請中央覆判執行。此一擧措，固然是為國家利益和新疆領土的安全打算，然亦何嚐不更有利於晉庸個人的半生名節和幸福生活耶？

再赴新疆處理叛亂事件

三十三年春，新疆又破獲所謂陰謀叛亂事件：國民黨省黨部委員、書記長、外交特派員公署重要職員、中央社人員、新疆邊防第一師師長、建設教育各廳廳長等軍政要員多人，均遭嚴押刑訊。中央軍法執行總監部，又依前例，組織新疆工作組，飛新負責審辦。我旣熟悉新疆特殊政情，又了解該案發展趨勢，義不容辭，乃不避嫌怨，負責商允軍法總監何雪竹（成浚）先生，呈準委座，將該批涉嫌在押人士，一律解回重慶處理。嗣經訊明無罪，完全恢複自由，為國家保全了幾許人才與元氣，亦我新疆之行一小小貢獻也！

新疆當時政情，實係聯共直接導演操縱。蘇俄派有陣容特別強大之駐迪化總領事館及土產公司，並在哈密駐有重兵。且有中共匪酋參加工作，改組以前之新疆省政府，財政、教育等廳長，均以中共駐新代表團重要角色，如毛澤東之弟毛澤民化名周斌等……分別擔任，而晉庸本人，始終為我中央所優容信賴。故其一切措施，實質上旣須符合共黨要求之最低標準，形式上卻又不能容其過分自為風氣。雖然晉庸已幡然警悟，歸順中央，服從三民主義，但其多年來所受之共產毒素，實已根深柢固，斷非三年五載，所能徹底清除淨盡，而所屬軍政幹部，又絲毫不能發生匡輔和補救作用。

在當時情形下，觀察研判共黨問題，較比從前深入匪區延安工作，猶覺便利簡捷，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所以當我於三十三年春接獲新疆工作同誌電報：中央及地方黨政軍重要幹部多人，又被以「陰謀暴動」罪名逮捕，嚴刑押訊。我卽深信其必為共無毒素作祟，妄加猜忌，自毀長城，乃敢以絕對負責態度，立刻轉陳中央，派員赴新審辦。洞悉在新就地審理，仍脫不了環境恐布與任人操從的毛病，又經指出證據，商允將全案涉嫌人士，一律運回中央，由軍法執行總監部直接處理，用昭大公。

建議調盛世才離新疆

一麵輾轉建議，將晉庸調離新疆，徹底澄清新疆局麵，並可保持晉庸個人之晚節及安全。當時有人顧慮晉庸擁有兩三萬精銳之東北軍，皆為其死黨，一旦有所異動，勢必影響西北全局至钜，主張暫時不必徹底解決。我確認利用共黨憑藉恐布欺騙手段，所控製之部隊，根本不能心悅誠服，斷無親上死長的情操，有何死黨可言？晉庸被共黨利用而不自悟，在職一日，該部全軍官兵的生命，卽操在晉庸手上，自不敢不任其驅使。若一旦擺脫其控製，則該部即為國家軍隊，不可能不服從中央命令，該部直屬長官柳正欣師長，乃我老幹部，我對共黨了解旣多，對該部隊體察尤為深入，故敢負責指出：如該部因為晉庸內調而有不穩情形，我願前去安撫整理妥貼，並願以個人生命提供擔保，此議遽蒙中央采納。三十三年八月廿九日國民政府命令：「新疆邊防督辦兼新疆省政府主席盛世才呈辭本兼各職，應予照準，任命吳忠信為新疆省政府主席，邊防督辦公署撤銷。特任盛世才為農林部長。」吳主席年高德劭，平易近人，人事如此安排，對邊陲言，顯然含有與民更始之重要意義。而晉庸多才好勝，入長農林，亦有其發展抱負之餘地。領袖圖治情殷，愛人以德，於此昭然若揭矣！

不久，涉嫌「陰謀暴動」事件人士，均經軍法執行總監部依法審理完畢，一一判決無罪。我於是有機會與諸君接晤，始悉晉庸最後製造之「陰謀暴動」事件，原係誣我為策動組織該暴動事件之首腦！共產餘毒未清，仍能使人嫉賢如能，以怨報德，陷身於罪惡深淵，尚以為得計；晉庸絕頂聰明，竟亦始終不知覺醒，至堪悲憫與惋惜，餘子碌碌，更不足論矣。

所謂陰謀暴動事件多係屈打成招

新疆省黨部書記長黃如今先生於獲判無罪後來談：「涉嫌被捕各同誌，在酷刑求供之下，均依暗示各點招認；並親筆繕具供狀，表示自白與屈服出於誠意，藉以希求略減酷刑之痛苦，其情可原！惟我抓住盛氏弱點，曾經直接與彼通電話，告以王德溥忠黨愛國，人心共信，如果指彼為本案主犯，則一著失算，滿盤皆輸。不但本案眞相必被揭穿，卽新疆十年來曆辦各要案，恐亦將同遭否決。此點至關重要，請他再加考慮！盛氏沈默多時後，答以『好，隨便你吧！』於是我乃得免於強作違心之招認。」老友顧耕野先生原任新疆驛運管理處長，於案情大白後，對我一直避不見麵，偶爾狹路相逢，總是說：「自己沒有硬骨頭，抗不過嚴刑逼供，而冤枉好朋友，我眞怕見你。」其他諸友亦多如此，時常表示歉疚！惟晉庸則神態自若，不僅毫無忸怩不安等情狀，反而處處表現得格外親切，共黨滅絕人性之毒辣手段，豈是一般天眞幼稚人們所能了解！

盛世才的獨立王國

自新疆邊防督辦公署大門，以及迪化的大街小巷，「提高警覺」標語，觸目皆是！當然迪化以外，凡屬新疆省轄地方，均無例外。迪化發行的各種報及雜誌等刊物，對盛督辦均尊之為「我們的偉大領袖」。卽此兩點，已足以葬送有大誌亦有奇才的晉庸同鄉、艱危奮鬥九死一生的軍政同人、以及水深火熱中的全疆同胞，於萬刼難複之深淵中而有餘。因為前者足以影響每一個人的意識觀念，逐漸造成新疆全人類相互間的猜忌、恐怖、仇恨、殘酷的變態心理；後者足以誘使晉庸自視日高，漸漸脫離其所多年養成的軍政幹部，甚至患難與共的全體軍民，自陷於高懸孤立的危險境地，而不自知。此為共黨滅絕人性，摧毀人倫，以圖遂其操縱、控製、奴役、宰割，顯而易見的毒辣手段。然而墜其術中者，無論智、愚、賢、不肖，竟均習而不察，安之若素，「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與之化矣！」是最堪悲憫、危懼，而不容不有以拯救之者。因此，我曾利用若幹較為適當的機會，對與我熟悉而與晉庸關係更為親厚之人士，如晉庸嶽丈邱子明先生等，設詞試探，促其辨明是非利害。然後轉而諷勸晉庸猛醒自拔，改變領導方式，以仁、愛、誠、信為主，信賴幹部。重視社會與政治組織，以及整體的人類關係。使籠罩全疆的陰霾恐怖氣氛，及人與人之間的猜疑、隔閡等類殘存的共產毒素，從每一個人的意識觀念，及心理行為中，徹底清除。亦卽是從根恢複起人類固有的善良本性，再進而調整其與社會、政治以及全體人類的良好關係，則陰雲遽散，大地回春，皞皞熙熙，民胞物與，同獲欣欣向榮之樂。孽海無邊，回頭是岸，晉庸智慧過人，將何樂而不為？不料即其至親骨肉，亦相率搖頭歎息，意謂積重難返，無可救藥，隻有混一日是一日，以待同歸於盡，盡到愚忠而後已！

閑步街頭，隨時可能遭遇意外

如此令人慘不忍聞之反映，以我急公好事之特性，更不忍漠然置之。乃現身說法，不惜以舍己救人的方式，促使晉庸自動向我流露，予我以忠告善導的較佳機會。於是衝破該地區的特殊「生活戒律」，而於工作餘暇，不時邀同中央幹部，與晉庸親信，以及隨侍左右的司機副官（均是特務老手）等人，隨意散步街頭，到處遊覽欣賞。或就地小酌，或赴郊外作溫泉浴，或至野營地享受新疆風味的手抓飯、全羊席。自自然然，無拘無束。如此者不滿一月，晉庸屢次電話迅我閑談。我故意推延數次，始單獨往晤，與之作長夜談。晉庸首問我生活有無不方便？我答：「我的生活已成定型，到處為家，無往不便，尤其在您親切調護，和同鄉熟人的熱忱偕同之下，更感到無比的方便愉快。古聖『視天下為一家，視中國為一人』的道理，真是信而有征，意味無窮。」晉庸灑然笑曰：「您真是好好先生。我這些日子真是提心吊膽，為您擔心！此地危機四伏，隨時可能發生意外。您到的地方，我全知道，您所接觸的人，我也清楚，實在危險之至！」我答：「我所到的地方，如溫泉區或野營地，都有您的秘密工作人員和正規部隊，當然可以放一百個心。其餘隨行的也都是您的師長副官等，當然毫無問題。祇有一次偶發感冒，我電請您的汪參謀長代，邀侯軍醫處長來為我診治，更是很自然的事。您千萬不必為我操心！」

無可信柏之人，無安全之所

他再強調：「此處因為受過聯共工作的影響，無論政府幹部或地方民眾，均極少有可以信賴的人。您知道我的生活是什麽樣子？我住在這座大樓上，要不時秘密的調動床位，居無定所。每間房門都裝有特製的鑰匙，由我親自掌管，不敢假手他人。甚至便所的出入，亦複如此。我這大院內的男女用人，絕對不許與外麵接觸！每日所需菜、肉、油、鹽等生活必需品，也都是外麵派人買來，交由院內專人接收，負責檢查，認定絕對沒問題時，才交廚司使用，食物如汽水、酒類、罐頭等，原則也是我親手開啟。用後如有餘剩，立即棄去。此類防止意外的事例，極為瑣細繁雜，舉不勝舉。即如為您派去的廚司副官司機等人，也是經由警務處長李英奇（新疆特務主持者）負責保上來，我再多方查證考慮，然後填重核定的。然而仍不能過份信賴，依舊繼續考察，中間且曾更調數人，不敢絲毫大意。」我於是轉問他：「那麽究竟有什麽可以信賴之人？您該告訴我！」他沈吟多時，僅以他的夫人為對。我笑著說：「您受中央付托之重，主持西北安危治亂大計，竟然成了孤家寡人，豈不是公家付托的責任和個人的生命，均得不到安全感？我的看法，並不一定如此。先哲王陽明先生治盜，有『破山中盜易，破心中盜難』的名言。恐怕中了共產黨毒素的人，心中都先有了盜，猜疑滿腹，日久心理變態。以此心理度人，則天下無不可疑之人，以此心理自省，亦毫無自信可言。如此愈陷愈深，『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逐漸使得一切社會和政治上本可以發揮力量底固有組織，以及自然形成可以發作用的人類關係，均被此『心中盜』粉碎而崩潰無餘！剩下的隻有轉任共產黨肆意玩弄和迫害一途。人間悲劇將從此開演，愈演愈烈，前途何堪設想？我到迪化一下飛機，見著歡迎我們的軍政諸友眼色；進入市區，見著到處皆是的『提高警覺』標語；住進招待所後，看見尊稱您為「我們的偉大領袖」的報刊；我立時觸目驚心，不禁為之毛骨聳然！誠恐我所敬愛的同鄉同誌，和久在懷念中的邊疆同胞們，或多或少，於不知不覺中已染上了共產毒素。心中有了盜，盜名盜利，竊鉤竊國，『天下交征利』，其患何可勝言？幸而您高瞻遠矚，毅然決然服從中央，奉行三民主義，是身率全疆軍民，破除了十年來盤據心中之大盜，實屬難能可貴。但此還隻是初步工作，更進一步破除每個人心中潛伏之惡盜，才是正本清源，而刻不容緩的急務。必須大徹大悟，切己省察，由內而外，推己及人，作一番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的革心革命的大工夫，英雄聖賢，在此一擧，我想您有此抱負，也有此機緣。」晉庸正容領首者再，惟以其時已逾半夜，乃相約改日再談而別。

勸盛世才除心中之盜

數日後，我奉中央任命為內政部次長，屢獲電催，且新疆任務已將完成，不便久留，再與晉庸電商，渠亦謂然。於是將經辦事務，結束清楚，重要案卷，並各鈔錄全份，以便攜回中央參考。臨行前二三日，又訪晉庸懇談，乃賡續上次話題，專談清除「心中盜」的具體方法。我再三強調：惟有中華文化是防製和清除共產毒素的有力武器。先哲順乎人性之自然趨向，將人類關係區分為父子、君臣、（即長屬之意）夫婦、長幼、朋友五大類別，為尊重其關係，稱之為五倫。同時各就其理性之所宜，指出親、義、別、序、信五者，為維係其個別闢係的大經大法，曰：「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亦即是淵源於「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的精義，而深入淺出，訂為人類文化生活的基本法則，示人以簡易可行之大道。並以得失利害關係，諄諄告誡，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顧之，寡助之至，親戚叛之。」以天下所順，攻親戚之所叛，其成敗誰屬，不卜可知，「仁者無敵於天下」的真理，即在於此。證之於古今中外的史實，亦斑斑可考，「得民者昌，失民者亡。」事與理均無二致。共黨之滅人性、毀人倫，反其道而行之，自為我傳統文化所不容。明倫、複性二者，應視為清除共產毒素的不二法門。古人有「子帥以正，孰敢不正」之語，今日正可為晉庸誦之。如此開誠暢談，晉庸亦不斷頷首示同意，並雲不久到重慶詳談，總要作好革心革命工作。此為我當年離新前對盛君之臨別贈言，補述於此，亦藉以警勸世之對共黨存有幻想及受有共產毒素待清者雲！

機場送行別開生麵，擧行野餐會

三十二年九月間，回渝日程決定後，晉庸以極為愉快而誠懇的態度，對我們表示謝意！他說：「新疆名貴的特產甚多，你們喜愛什麽，告訴我，我好為你們預先準備，用以酬答你們的辛勞。」我說：「我們很希望見到全體軍政同人，在你盛督辦領導之下，歡天喜地的打成一片；為鞏固邊疆領土，改善邊疆民生，而一心一德，共同邁向成功大道，使中央永無西顧之憂！所以最好擧行一次規模較大的野餐同樂會，以開始你們情感的交流，並藉以為我們送行。豈不是別開生麵而又兩全其美的盛事，足以使我們主客雙方留下永恒的印象嗎？」他說：「很好，我為了準備到機場給你們送行，最近剛辦好附近一帶的清鄉工作。所以，擧行野餐也極為方便，容我籌備一下。」其時新疆已漫山遍野，積雪盈尺，而雪的硬度，又可以任人踐踏。塞外深秋景色，難得一見，真不啻是銀裝玉琢的洞天福地。

野餐大會在丘陵環抱的迪化近郊擧行。在那潔白廣闊的雪地上，舖以鮮豔奪目的紅地毯，蜿蜒約三四百米。接連分設二三十桌筵席，上陳輕煙嫋嫋的火鍋，旁燃烈焰熊熊的炭盆；潔白、豔紅、輕煙、烈火，襯著可愛的驕陽，其情其景，至今如在目前。當時主客皆開懷暢飲著蘇聯白蘭地酒，狂啖東北火鍋，談笑風生，而漸漸達到物我一體，爾我兩忘的境界，似已打破了十年來悽慘沈悶的陰霾氣氛，而展開了和樂光明的新生遠景。在我心裏，感受到無上的快慰！

密箱呈委座報告此行實況

臨行之前，晉庸以火漆嚴密包封的小型皮箱，鄭重托我帶呈委座親啟，並囑沿途不能假手他人，我當敬謹接受。迨偕韻笙、源溥諸友起飛時，晉庸親率軍政同人至機場送行，亦頗饒惜別之意。是日午後，飛機在蘭州加油，紀常主席諸人來殷勤挽留，謂有要公麵商，其中並有需代陳委座之重要事項相托，我隻得單獨留下，緩二三日再歸。實則紀常求治情殷，虛懷若穀，日與主管廳處首長，提出組訓及動員民眾，改革政治及社會風氣，促進行政效率等有關的實務問題，與我反複研討，我自不容不竭誠與之合作。至於托我代陳委座事項，不外軍政配合問題，我深恐口頭轉陳，輕重緩急之間，或有出入，轉而貽誤事機。乃請其補具書麵資料，由我代為麵呈，並摘要加以口述，以昭慎重。

三日後回渝，獲知委座曾逐日派人到機場相迎，其眷顧邊陲之德意，令人為之感動。翌日上午，我攜晉庸托帶之皮箱趨謁。時侍衛長俞濟時先生，已在官邸相候。我乃略師新疆習慣！提高警覺，商請濟時當麵開箱，先行檢查，認為無問題時，再會同麵呈委座。但不能翻閱其中文件的內容，濟時經過請示後，即予照辦訖。

迨將皮箱及文件晉呈委座後，濟時退去，我即報告赴新工作情形，並指出主動索得中共駐新代表團案件，依法予以審判，為此行最有意義之擧惜，從根拔除共匪在新顛覆活動的禍源，也再無任人玩弄政治魔術的餘地，則西北邊陲的領土，和盛督辦個人的晚節均可得到安全保障。但身受共產毒素未清的人，心理不正常。或仍見不及此。嗣就新疆一般政情，加以概括的分析：認為共產毒素，一經感染上身，其心理行為，即將永遠受其擺布。目前新疆雖已服從中央，但因共產毒素未清，一切軍政措施，仍與從前共產社會無大差別。省年度經費預算的分配：特務工作機密費，監押人犯管理費及囚糧囚衣等費，實占極大數字，遠非用在教育文化及社會福利方麵的總合數字所可比擬。其如此重視特務工作，原可以謀政權的穩固，與社會的安全，然按諸實際情形，則適得其反！即特務工作做得越好，人民對政府的反感越深，政治及社會上的問題也越多。而是共產統治越久的地方，人民越了解共產，因之也越反抗共黨。這是我在十五年以前，考察匪巢延安後的認定。迨後，河北民軍總指揮張桐軒（蔭梧）先生，剿共獲勝，收複數縣，始得證實我此一認定之正確性。所以新疆同胞，在當年的現實政治下，苟延殘喘，曆時十年，已不勝其悲苦，故其嗷嗷待援，與喁喁望治的心情，較之饑者求食，渴者求飲，及「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的情形，猶有過之。耆紳劉效黎以久居新疆要職，而甘冒全家老幼數十人生命的危險，向我揭發中共中央駐新代表團的秘密掩藏，將為新疆留下無窮後患一節。即不啻代表了全疆人民求援與求治的呼聲！類此觀感所及各種情節，均經婉轉上陳，藉供領袖參考。

紅軍時期的毛澤民

[青柏]

殘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