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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地震後,上萬家庭重組,出現新型倫理關係(組圖)

(2008-05-27 15:02:29) 下一個
 
  核心提示

  地震造成近萬個家庭重組,他們在震後的很短時間內就相互重組。當初重組有各種的原因,出於生活困難,情感孤獨。

  但這些重組家庭和通常意義上因離異而重組的家庭情況迥然不同。他們各自對自己的另一半還存有很強的感情。是一場災難,折斷了夫妻情感。而且,即使時間再長,原先的這種夫妻情,依舊會很強烈。

  那麽在這樣的情況下,家庭中就無形多了這樣的情感隔閡。財產、子女、雙方各自的情感都會在這情感隔閡中發生異變。

  □本報記者 閭宏 唐山報道

  

唐山地震後上萬家庭重組出現新型倫理關係
2006年4月3日,一對戀人依偎在唐山抗震紀念碑下。本報記者 郭鐵流 攝

  

唐山地震後上萬家庭重組出現新型倫理關係
老強和張誌平的結婚照是拚合成的,相框中的他穿著秋裝,她身上則是夏天的衣服。

  

唐山地震後上萬家庭重組出現新型倫理關係
2006年7月,一對年輕人在南湖公園拍結婚照。 

  

唐山地震後上萬家庭重組出現新型倫理關係
2006年4月5日,清東陵萬佛堂公墓。一位老人對著親人的靈位牌痛哭。

  本版攝影/本報記者 郭鐵流

  強勝冠和張誌平有一張夫妻合影,黑白的。金邊相框裏,30歲的他穿了厚厚的秋裝,25歲的她,身上還是夏天的衣服。

  這是一張因地震而產生的合影。地震之後,各自失去伴侶的兩個人結合了。他們用過去的老照片,拚合出一張合影。

  25年的婚姻過去,如果仔細看,這張照片還是能發現拚合的痕跡。

  “這是道每個重組家庭都會有的痕跡。”張美久是這個家庭的撮合人,他知道,雖然兩人重組後的生活還算美滿,但那場地震留下的情感折痕是不會消失的。

  地震後,唐山近萬個家庭解體。他們或出於生活困難,或因為情感孤獨,都在很短的時間內彼此重組。

  重組是個艱難的過程。“因為他們各自都藏有著原先的那份夫妻情感。”張美久說。而這份情感也在新家庭中造成了一些難言的隔閡。

  7月28日那天,很多重組的家庭會分頭為各自的親人燒紙。“如果男的出門往東,女的就往西。”

  張美久周圍有很多這樣的家庭。財產、子女,以及雙方各自的感情,在這層隔閡中產生出微妙的意味。

  相隔50米

  強勝冠被介紹給張誌平時,她會啊呀地叫起來,“我以前見過這人。”

  地震那天,強勝冠、張誌平紛紛往家趕,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在相距僅50米的廢墟上刨挖著各自的親人。

  1976年的唐山地震,他們所住的小山是震中,那兒所有的平房都倒了。張誌平因大兒子患瘧疾,陪他在醫院過夜。

  強勝冠在單位值班,也不在家。

  張誌平的丈夫被挖出時就已死了。強勝冠的妻子從廢墟中出來後,還說挺好的,隻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一星期後,她也死了。醫生檢查說是氣胸,肺被壓穿孔了。

  兩人幾乎同時失去了伴侶。此前的10年裏,他們從單身到成家,各自的幸福生活隻相隔了50米。

  如今,強勝冠74歲,張誌平65歲。回顧他們50年的人生,會發現有一根命運的線,暗中牽扯著他們。就像張美久最初把強勝冠介紹給張誌平時,她會啊呀地叫起來,“我以前見過這人。在西山口的街上推著車。”

  實際上,他們在1956年已在唐山相遇。那一年的春節,15歲的張誌平在唐山火車站,打著腰鼓,歡迎那些抗美援朝的戰士回家返鄉。“那時沒想到他也在那兒。”

  強勝冠確實在那天到了唐山。他是無錫人,由於老家已無親人,部隊解散後,強勝冠到了唐山的文化宮工作。

  每天,強勝冠總是會忙到很晚,然後才回文化宮的集體宿舍。宿舍大院牆外50米處,是一片居住區。張誌平住在那兒。

  紮著兩個小短辮的張誌平每天幫母親去公有水栓打水。

  打水時,她見到了文化宮很多人。“我記得他們所有人的臉和門牌號碼,但從沒說過話。”

  在這堵牆的左右兩邊,他們各自生活了10年。1967年,強勝冠和唐山食品廠一名做糕點的女工結了婚。他們搬到了地震時的重災區———小山。

  “那兒就像北京的天橋,人口稠密。”在強勝冠搬去之前,張誌平已經結婚。他們也住在了小山。所謂小山,是因為那兒的地形有一長長的坡度。張誌平住在坡上,強勝冠在坡下。

  地震之後,失去妻子的強勝冠本想回老家無錫。“如果當時我回去了,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猶豫再三後,強勝冠還是留在了唐山。他帶著兩個女兒搬到了嶽母家。張誌平帶著孩子回到了母親家。兩人的距離第一次超過50米。

  紛亂的重組

  在匆忙的結合之中,呈現出很多新型的倫理關係,比如丈夫和亡妻的妹妹結合,或是妻子和亡夫的哥哥聯姻。

  在這片搭滿簡易棚的廢墟上,一下子有了7000多個妻子要另尋丈夫,8000多個丈夫需要妻子。這場地震,共造成唐山約1.5萬個核心家庭解體。

  學者徐金奎做了一個調查,1978年到1982年是這些家庭重組的高峰。在匆忙的結合之中,呈現出很多新型的倫理關係,比如丈夫和亡妻的妹妹結合,或是妻子和亡夫的哥哥聯姻。

  “在唐山很多震後家庭重組都有這種情況。”唐山作家關仁山曾采訪了很多重組的家庭,發現許多是在家庭內部進行重組的。

  強勝冠本來也有可能和他的小姨子重組家庭。“那時,他和小姨子關係可好了。”時隔30年,65歲的張誌平掃丈夫一眼,笑著插話。

  為了強勝冠和他小姨子的事,單位領導還偷偷地上門找強勝冠的嶽母撮合。“我當時一點都不知道。”強勝冠說,那天老太太聽了之後,一言不發。來說親的尷尬地坐了會兒,隻好走了。

  “可能是因為我們年齡差距太大吧。”老強比他小姨子大15歲,他現在想想或許是這個原因。

  震後,張誌平一直沒找對象,她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不願意。她安靜地在玻璃廠上班,有很多同事要幫她介紹。還有單位的一些領導和同事在不同的時間裏,向她表達結合的意願。她都拒絕了,“也有丈夫那邊的親戚。”

  介紹人開始擔心

  地震後重組的家庭,和離異之後再婚有著很大不同,因為此前的情感是被硬生生割斷的。

  張美久承認,為兩人做媒時他沒有絲毫心理負擔,直到他們要結婚,他開始擔心了。

  地震之後,張美久認識了張誌平的母親。地震後,家家戶戶都在各自的廢墟上搭起了簡易房。這被唐山人稱為“瓜棚”:四根棍支在地上,用布四麵一繃,上麵搭些席子,裏麵就住人了。

  張誌平帶著兩個兒子住在母親家。同在一屋的還有她弟弟和弟媳。時間長了,就會生出許多矛盾。“要看臉色生活,經常會受些閑氣。”

  張美久知道情況後,想到了強勝冠。

  曾經一直相隔50米的這兩個人,終於在1981年的某天下午見麵了。一切都進展得順風順水。半年後,1981年的8月19日,他們兩人結婚,並搬入了新家。

  張美久心裏開始忐忑了。

  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些關鍵問題———強勝冠和他亡妻家人的情感關係。震後,強勝冠帶著兩個女兒住在嶽母家,一直把她們家人當親人。“我也知道,老強和他小姨的關係比較好。”

  結婚那天是張美久最緊張的時候。酒席上,張美久夫婦就緊緊挨著強的小姨坐,留意她所有的眼神和舉動。

  婚宴是平靜地結束了。但這並沒有讓張美久放下心來。

  他聽說文化宮一名老幹部王受業(化名)的重組生活很糟糕。

  老王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他妻子也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

  “最初,孩子不認他。他在家看電視的權利都沒有。”

  張美久這才意識到,地震後重組的家庭,和離異之後再婚有著很大不同,因為此前的情感是被硬生生割斷的,新的情感走進這樣的家庭中,會麵臨巨大的排斥。他開始為強勝冠擔心了。

  匆忙的震後家庭重組,很快麵臨解體高峰。學者的調查表明,到1986年底,震後重組家庭共有8600餘戶。有30.7%的人是在半年內組建家庭的,其中有2300戶又解體了。

  因為他帶著的是女兒

  “當時她們都說,男方帶的是男孩就別嫁。”男孩可能一直會和父母住,容易影響家庭關係。

  張誌平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她坦言,自己考慮嫁給老強有那麽一部分原因是,“他帶的是兩個女兒。”

  “當時她們都說,男方帶的是男孩就別嫁。”很多朋友告訴張誌平,男孩可能一直會和父母住,長時間相處必然有矛盾,影響家庭關係。

  但張誌平後來發現,重組家庭一道最大的屏障是,孩子對原有家庭的感情很強烈,有時甚至會控製不住。這道屏障,是不分男孩女孩的。

  丁小鵬是張誌平的大兒子。地震時,他8歲。他說,甚至到現在他都覺得父親還活著。

  “他被埋時,我們沒見到。所以沒感覺到父親的生命已經結束了。”

  丁小鵬常會想起自己幼年與父親坐火車去北京的情形。

  有段時候,腦中會莫名響起火車的噠噠聲,他就會哭。

  對於妻子的兩個兒子,強勝冠始終有一種作為繼父的距離感,“不親不疏”。一般的事情都讓張誌平出麵解決,他不發表意見。“除非是緊要關頭了,我作為家庭成員才說話。”

  強向紅是老強的大女兒。

  老強和張誌平結婚後,強向紅問父親要走了母親所有的照片,自己保管了起來。

  老強的一個朋友說,強向紅最初對新家是有排斥的。對這個問題,強向紅不願意回答。

  結婚後,老強依然把兩個女兒留在了她們姥姥家,每個月,他會給孩子送些錢。老強說這樣有些虧待孩子,他的心思是,少些接觸就少些家庭矛盾。

  財產並發症

  老強給女兒們錢時,他會讓張誌平給,“這也好加強彼此的感情。”

  從老強結婚起,張美久為他的擔心就沒有停止過。因為王受業總是到他那兒去,來告訴他重組生活的痛苦。

  比不讓他看電視更嚴重的是,王受業妻子不讓他的女兒、兒子進家門。“因為那房子是她的,生怕王受業的子女來奪房產。”

  張美久在小區聊天時,發現小區裏有不少震後重組的家庭,深陷在複雜的財產難題中。

  張美久覺得老強真不容易,要經曆子女關、雙方情感關,還有財產關。而所有的矛盾又都是互相糾纏著,“最後激化總是在財產上。”

  老強和張誌平在財產上竭力保持著比較寬鬆的關係。剛結婚時,兩人的錢都是交由張誌平來管理。但張誌平是個不善於理財的人,好買個吃的,給孩子買些穿的。不到月底,錢就都花了。

  老強急了。幾個月後,家裏的財政製度變成各花各自的錢。由於老強收入高些,家裏主要大筆的開銷就都由他負擔。

  因為老強都不給錢花,張誌平的小姐妹就認為她應該和老強分開,“我周圍有好些重組家庭就是這樣解體的。”可張誌平覺得花自己的錢也挺好。而且她發現老強對孩子們都是一視同仁的。

  老強給每個孩子準備了2萬元,給他們買房、做生意,或孩子讀書什麽的。給女兒們錢時,他會讓張誌平給,“這也好加強彼此的感情。”

  一張難圓的全家福

  她亡夫的兄弟上門做客時,老強還陪著一起吃飯喝酒。至於席間有多微妙,老強隻是尷尬地笑笑,“畢竟也就一次。”

  現在,老強和張誌平在張美久這些朋友眼中,已是很美滿的。“有許多重組家庭長時間相互折磨著,讓介紹人都覺得很傷心。”張美久也知道,老強他們在拉攏兩方麵的家庭中付出很多。他們做的有些事,旁人可能是無法做到的。

  張誌平和老強嶽母的關係就很特殊。由於老強感恩於嶽母幫著他將兩個女兒拉扯大。

  所以他說服了張誌平,逢年過節,一塊去他嶽母家吃飯、省親。

  張誌平也懂老強心意,每回都去。前不久,老太太過世。

  張誌平還去為她披麻帶孝,哭得淚如雨下,讓其他親戚都感到驚訝。

  張誌平說老強人也好。她家裏來人了,老強會將床讓出來,自己睡地鋪。甚至她亡夫的兄弟上門做客時,老強還陪著一起吃飯喝酒。至於席間有多微妙,老強隻是尷尬地笑笑,“畢竟也就一次。”

  但是張美久他們也知道,即使再努力,重組家庭的情感折痕始終存在的。他們平時也不多觸及,也不敢觸及。

  清明或7·28時,張誌平都會跟兒子們去燒紙,為遇難的丈夫。他們也不跟老強說。老強心裏也知道。

  在最後,原本想給他們全家拍張全家福的,包括老強的兩個女兒、張誌平的兩個兒子以及他們諸多的孫子孫女,共10多口人。而實際到場的隻有丁小鵬一人。

  其他子女也不想讓老人們不開心,就都找了各種理由說不來了。聯係強向紅時,她在電話裏說,她不來是因為不願意麵對過去,也不願意麵對鏡頭。

  然後她就把電話掛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一位和強勝冠非常熟悉的朋友覺得很能理解,“照片上的這道折痕隻是淡了,但永遠存在。”

  ■數字唐山

  震後一年八成家庭重組

  1989年開始,二三十位專家學者參與的國家社科基金研究項目———唐山地震災區社會恢複與社會問題的分析與對策課題組,曆時五六年,發放了近兩萬份問卷,收集了上百萬數據,形成了70萬字的《唐山地震災區社會恢複與社會問題的研究》報告。

  課題主持人河北理工大學經管學院教授王子平說,1977至1978年一年多的時間,是地震後破損家庭重組的高峰期,占到樣本量的80.1%,到1978年底,再婚的喪偶者就不多了。

  “受傷的人和家庭感情需要填補、生理需要滿足,還要養育子女和贍養老人,所以重組家庭是現實的選擇。速度如此之快,有從眾心理,也有‘搶配偶’以防晚了沒有選擇餘地的考慮。”

  1981-1982年,又進入了重組家庭解體的高峰期,解體家庭大概占到重組家庭的20%- 30%.從1976年-1986年10年間,在一萬五六千個破損家庭中,重新組合了8000多戶家庭,2300多戶最後解體,占到重組家庭總數的29%.

  ■故事

  地震之後,很多婚禮,絕少哭泣

  地震之後,14歲的關仁山常在未清理完畢的廢墟上看到一場場的集體婚禮。

  至今,這位作家所寫的故事裏,多是和重組家庭有關。

  他在一篇散文《家的意義》中寫道,“地震以搖蕩的形式突兀地開始,許多個家庭,都是以殘缺的哀傷朦朧地結束或是夭折。當新的家庭再次組合起來的時候,總是帶著災難的陰影,走出這個陰影要經曆多少時間?需要有多少愛?”

  30年前的7月28日,14歲的關仁山一家三口也在唐山的震中豐南縣的一個村莊搖蕩,母親為救護他瞎了一隻眼睛。但是他清晰地記得,在唐山受災、救災和重建的整個過程中,很少聽得到哭聲。

  “唐山人很懂得麵對現實,這種豁達、幽默、勇敢、重感情的城市性格很大程度上是受開灤文化的影響。”

  在地震後的走訪中,關仁山聽到了很多廢墟中破損家庭以閃電速度重新組合的故事。他把這些片段組合進了他的電視劇裏。地震後兩三個月,廢墟還沒有清理完畢,各個區的民政局和街道就開始給地震破損家庭操辦集體婚禮。他們在簡易房或露天廣場上,幾十對或幾百對“新人”穿著樸素整潔的便裝,戴朵紅花,完成了他們的簡易婚禮。“也會放鞭炮,場麵並不冷清。”關仁山說。這樣的集體婚禮,區裏隔幾個月就會操辦一次。

  這種重組的“快”讓人有些意想不到,隻用了一年的時間,就幾乎完成了大部分破損家庭的重組。“瞬間攜起手來共渡難關,沒有磨合好的夫妻,未來就很痛苦,大多就解散了,解散後互相也沒有怨恨,他們心裏,大多還保留著對原有戀人的感情。”

  在他聽到的故事中,地震留下的陰影讓更多的結合和分開都顯得很無奈。一位60多歲的大媽,30多歲時遭遇地震,丈夫去世,重新組合了一個家庭。結果很快就離婚了,原因隻是因為老伴很喜歡洗澡,經常用水。而這位大媽地震時,被壓在房梁下,旁邊的一個水塔倒了,她在水裏泡了兩天,養成了對水聲的恐懼。

  就像他的作品《大地震》中男主人公在妻子“震亡”後很快娶了失去丈夫的妻妹,唐山大地震之後的閃電婚禮大多很現實。在關仁山看來,“人生的意義就是把個體的天然悲劇演成喜劇,家的意義同樣是這樣。”

  本報記者 吳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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