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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頭 (十一)

(2014-12-02 17:59:19) 下一個


(十一)


何老太太還是知道江氏分家的事。她氣壞了,把大少爺何正軒罵了一頓。何正軒低頭站著,一聲不吭。最後,老太太心軟了,對大少爺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你這樣是敗家呀。


何正軒說:“娘,爹在世的時候說過,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平安最重要。破些財,少點麻煩,不是壞事。”


何老太太沒吭聲,對他說,唉,老大呀,太難為你了。我知道,我婦道人家,管不了事。但有時候管不住自己,偏要管事。今後呀,所有事情你做主,我發牢騷你也別當回事。


何正軒說,哪能這樣,娘的話還是要聽的。


何老太太笑,別給我戴高帽子了。你爹在的時候,我從來就沒做過主。其實我不懂怎麽做主。還有,老三訂婚的事情,我知道你也為難。這樣吧,隻要你覺得好,就給他辦吧。唉,我瞎操心,搞不好你們兄弟都恨我。


何正軒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老太太以這樣的形式答應了。他非常高興,立刻讓人找媒人到王家提親。王鼎元自然同意,然後擇日擺定親酒宴。


扁頭第一次到何家大院喝酒。訂婚酒宴擺了幾十桌,除了何家王家的親戚和同姓宗親,還有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正軒將扁頭安排在彭鬆青和幾個藥房夥計桌上。扁頭雖然與彭鬆青他們也不太熟,但至少比坐在其它桌上要輕鬆得多。


這之後,何三少爺就可以公開到王鼎元家看望未來的老丈人和未過門的媳婦了。雖然按當時的習俗兩人還不能公開單獨外出,但兩人基本交流不受限製了。王翠兒性格外向,說話直爽,這點三少爺非常喜歡。有時遇到生意忙,三少爺要是幾天不去王鼎元家,王翠兒也去藥房裏看看。不長時間,王翠兒和彭鬆青以及店裏的夥計也熟了。王翠兒學過點文字,有時也跟三少爺他們學怎麽抓藥。


到了1048年夏天,國共的戰事越來越緊張了。一天,鎮公所那裏也來了幾個軍人和縣上的人。然後,消息傳了出來,國軍的一個戰地醫院要轉移過來。


兩天後,鎮長將大少爺叫過去,傳達了上麵的意思,要借用何家米行倉庫做醫院,原因之一是那裏曾是軍方用過的,而米行生意也沒做。何正軒稍微思考了一下,點頭同意了。


彭鬆青和掌櫃們都不願意,說以前日本人不講理把米行占去,怎麽現在國軍也這樣。何正軒說,唉,天下都亂成這樣,性命能保全就不錯了。錢財身外物,是自己的,自然會來,不是自己的,自然會去。況且他說的是借用。何正軒安排店鋪將貨物從倉庫搬到店鋪中,放不下的搬到何家大院。


這事剛了結,何家又出事了。何老太太突然臥病不起。老太太有哮喘的毛病, 這些年她一直在吃藥,身體勉強維持著。但這年似乎嚴重了,不能下床。鄉下的二少爺何正院和二兒媳婦住到何家大院照顧老太太。 江氏聽說後也想過來看何老太太,但被何正軒婉拒了,怕引老太太生氣。一天,何老太太忽然想要王翠兒過來陪她。王翠兒到何家大院呆了幾天,老太太很高興。


不久,何老太太居然病好了些。大家都認為這是王翠兒的功勞。但這沒有維持多久,何老太太又再次病重,大家又都想起了王翠兒。一個卜卦的聽到風聲,就來到何家。說,何老太太這病必須要三少爺結婚衝喜才能好。何家人立刻認可,先生說得對,何老太太就是和三少奶奶有緣。何正軒雖半信半疑,但也覺得此事有些道理。


然後就找到王鼎元說這事。王鼎元雖覺得女兒出嫁有些早,但遲早是何家人,舍不得也得舍,就點頭了。何正軒對他說,王先生別擔心,我都安排好了,我會派一個傭人給你做飯洗衣。都在鎮上,令嬡也會常回家。生活上你不必擔憂。王鼎元感謝,說讓大少爺費心了。


馬上找人看日子,然後何家準備婚禮。婚禮那天,何老太太雖不能下床,但十分清醒,坐在床上接受著何正庭和王翠兒的跪拜。雖然時間倉促,婚禮沒有像大少爺和二少爺結婚時那樣隆重,但畢竟是何家娶三少奶奶,排場還是鎮上任何人家都比不上的。


新媳婦王翠兒十分乖巧孝順,對何老太太照顧得無微不至,和何正庭也是恩恩愛愛。隻是有時想起老父親,心裏頗為酸楚。何正庭看出來了,對王翠兒說,等母親病好一些,我們可以在外麵租個住處,把你爹接來。這樣我們兩邊住,兩邊都能照顧。


 


可是,兩個月後,天氣涼了,老太太病又加重了,呼吸困難。城裏找來的醫生建議住院治療。但老太太不願意,她對何正軒說,當初你爹爹都不願意進城裏醫院,我一個婦道人家更不願意去了。現在,你們兄弟仨都成家了,我也能安心見你爹了。要死,我也要死在家裏。何正軒隻好依著她。


一天,老太太忽然想到了江氏。她向何正院問了些江氏在鄉下的生活。然後說,這個丫頭以前和自己關係是不錯的,都是老頭子沒出息,占了人家。 以後你們要好好照顧她。何正院告訴老太太江氏上次想過來看你,大哥怕你生氣沒讓她來。何老太太歎息了一聲,說讓她來吧。


當江氏趕到的時候,何老太太已經說不出話了。江氏拉著老太太的手,哭著說著後悔的話。老太太微笑著給她點點頭。然後老太太把目光轉向了三少爺何正庭。何正庭走上前去,老太太流出幾滴淚便過世了。


安葬完老太太不久,就到了1948年的中秋節。這年過年,老二何正院沒來像往年一樣到何家大院過節。何正庭晚上陪大哥喝酒。何正軒本是個十分自律的人,但那天喝高了。他對何正庭說著醉話,老三,大哥給你說,人這一輩子最難的就是守。你費盡心機,防天防地防人。結果呢,你發現該去的一定會去,拉都拉不回來。倒不如徹底放開,那樣的話,不該去的你即使不守,它也依然伴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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