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中央車站夾雜著羊角麵包和女人香水味道的渾濁氣味中走出來, 推開臨街的門, 凜冽的寒風包裹著清晨裏的喧囂都市撲麵而來. 他緊了緊大衣, 隨著人群穿過馬路, 在街角的星巴克買了杯熱咖啡. 咖啡有些苦, 來來往往的人行色匆匆, 他卻不知何去何從.
前天下了大雪, 昨天的一場暴雨卻將積雪衝了個幹幹淨淨. 他抬頭看看天, 萬裏無雲, 陽光還有些刺眼, 仿佛那雪和雨從來就不曾發生過. 也就是在窗外茫茫大雪的那天下午, 他的老板把他叫到辦公室, 一臉無奈的告訴他, 公司被收購, 上麵來了通知, 紐約的幾個分公司整合重組, 一個月之內要將他領導的整個部門撤掉, 包括他自己. 猶太老板保養得很好的光頭象個閃爍的陀螺 晃的他有些眩暈.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電腦, 想把正在進行中的一個重要項目做完, 輸入密碼係統卻進不去. 問老板, 才知道項目已經被取消了.
那天一整天, 他幾乎什麽也幹不了. 中午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妻子正忙著照顧孩子們, 問他有事嗎? 他忍了忍, 說沒事, 就是想孩子了. 妻子說你忙你的, 不用操心家裏.
臨下班前, 電話響了, 是她打來的. 她曾經是他的同事, 後來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 她也曾經是他的戀人, 他們之間發生過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 當然, 那是在他和她各自結婚之前. 她說她從舊同事那兒聽說公司被收購和裁員的消息了, 他沉默; 她又說晚上出來喝一杯吧, 他沉默; 她最後說老地方, 老時間不見不散, 就把電話掛了.
那晚他喝得爛醉的回到了家, 他不確定他滿身的酒氣能不能掩蓋口紅和女人香水的味道. 從昨天到現在他都覺得無法麵對他的妻子. 如果他的醉酒, 襯衣上的口紅和香水能夠象雪後的暴雨一樣被衝洗的幹幹淨淨, 那麽他寧願跳到冰冷的哈得遜河裏痛痛快快的洗個澡.
他在公司又昏昏愕愕的呆了一天. 說是一個月, 其實已經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幹, 有些同事聚在一起聊天抱怨; 也有幾個同事關上辦公室的門悄悄打電話尋找下一份工作.
臨下班前, 電話響了, 還是她打來的. 她說晚上再出來喝一杯吧. 前天見麵他才得知她的婚姻並不幸福, 她和她先生正處於分居狀態. 而他自己呢? 他的妻子給他生了一男一女兩個活潑可愛的孩子, 他有一份體麵又收入高的工作, 他的妻子安心的呆在家裏相夫教子, 他的生活本來平靜而幸福. 而這一切, 在一個月之後都要象這雪後陽光下的曼哈頓, 大雪無痕了嗎? 經濟蕭條, 工作難找, 房貸的壓力, 兩個孩子的撫養費, 保姆的工資, 還有去年剛買的兩台新車的貸款, 各種保險. 原來失去一份工作, 就象一場龍卷風, 可以把整個家壓垮掉. 他想他需要酒精迷醉, 就和溺水的人需要人工呼吸一樣迫切. 他於是說老地方, 老時間不見不散.
他是在下到地鐵站之前接到妻子的電話的. 妻子在電話裏說: “今天是情人節, 就知道你忘了. 我特意烤了牛排, 還做了你喜歡吃的起士蛋糕”. 話筒那邊傳來兒子女兒的歡笑聲. 那歡笑聲就象是一顆解酒藥, 讓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他恍然想起來前幾年每到這一天他一下班就滿世界找花店, 而他總能收到一盒來自他妻子的又甜又醇的瑞士巧克力…
他在街頭發了會兒呆, 就跟往年一樣向最近的一間花店跑. 一邊跑他一邊想, 工作可以再找, 保姆可以先辭退, 房貸車貸可以動用存款, 實在不行, 手頭的股票還可以套現. 妻子孩子就象紅酒和牛排; 情人呢, 隻是一杯買醉的烈酒而已!
(發2008年2月18日星島副刊)
不妨試試以毒攻毒. 哈哈.
無酒不成禮儀,無色路斷人稀。。。都是存在的,隻能要求自己心中有定位哪個能不能碰那個該不該沾了,嗬嗬
人在脆弱的時候,烈酒的誘惑恐怕是難以抵擋的。而恢複理智的時候,自然會選擇香醇的紅酒牛排。。。隻是偶飲烈酒是否可以得到寬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