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紐約

(一)

火車飛馳在茫茫曠野,一如他的心似脫僵野馬卻沒有方向.

女孩鬆鬆軟軟地斜靠著車窗,一身Esprit的白色休閑裝,寬寬的半腿褲隻及膝蓋,露出她那性感而修長的一段小腿.她慵懶的將Channel鏡推到額頭上,摁下了I-POD的play鍵.

男孩戴著一副寬邊近視眼鏡,牛仔褲,過時的Nike球鞋.

正是4月,他還穿著一件深黑色英國產保守的Rainman外套.與她的青春亮麗極不相協.

她比他小一歲.他們認識卻已有5年.大學裏她是係花,他是才子.是大家公認又羨慕的才子配佳人.而這一切的美好與自信都隨著畢業的到來而被擊碎.

她從大上海的衡山路走出來,還沒畢業的時侯,她那在銀行當行長的父親就張羅著她的出國事宜.不久就聯係到NYU的自費研究生.學費很貴,她們家卻並不在乎.簽證,入學,一如她從小到大的一貫的順利.雖然對他有些不舍,有些猶豫; 然而一但她身上自小附帶的來自丁香花園的小資情緒釋放出來,她便義無反顧的踏上了留洋的道路.

他畢業後被北京一家跨國公司錄用.其時正是中國經濟如火如荼的光景,他本可以憑借他的才智大有可為,可遠在大洋彼岸的她,將他的半身靈魂剝去.加之剛去美國的她,人生地疏,又有語言文化障礙,頻繁地給他打電話,不管他在公司開會,還是在和朋友相聚,甚至是在深更半夜,他的手機永遠為她24x7 開著.

他把這些看作是她對他的信賴與愛.

他寵著她,愛著她,關懷著她.當她說起她很想念老城隍廟的五香豆,他就利用出差去上海的機會,去城隍廟買了整整20包各種牌子的五香豆,裝了滿滿一大箱, DHL給她郵了過去.

當他滿心歡喜的給她打國際長途電話過去,她卻顯得心不在焉.
“傻冒,買那麽多幹嘛.你以為你們東北農村那旮旯似的,白菜梆子全存地窖呢!”

他聽得心涼,唯一的一次她去他家,她捏著鼻子皺著眉頭吃完了他媽精心做的手幹麵,當著他母親的麵直喊肚子疼.
她母親悄悄拽他到一邊,惴惴的說: “兒啊,這閨女是大城市的千斤小姐,娘瞅她看不上俺這窮地方”
為這,她沒少和他鬧別扭.
她說: 我看上的是你,又不是你媽,你瞎擔心什麽?
那一次電話,又是不歡而散.

隔一個禮拜,他想好了和緩的詞,主動打過去,她卻還是那不耐煩的口氣.
“有話就說,快點,我在打牌呢”
他一楞,並不是周末,她正麵臨期中考
“你不看書準備考試了?”
“就知道看書,真是個書呆子”
他氣血上湧,一把扣死了電話.

這一次,他們整整一個月沒有通話.

一個月以後,他原諒了她的孩子氣,又主動在周末給她掛電話.其時正是西方的聖誕假期,她宿舍房間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聽.他不放心,兩個小時撥一次,最後在她當地時間半夜兩點多的時侯,終於有人拿起話筒
“Hello! Who is it?”
他真切的聽到了一個發音標準的男人粗重的聲音
他強忍怒火,說了她的英文名字
“Sweetie, it’s for u. Is that ur ex?”
他聽得真切,再也忍不住,對著電話怒吼
“你他媽狗日的,我…”
電話已被對方掛掉.

第二天,她主動打過來
“你瞎琢磨什麽,那是我同屋的bf.對了,別亂給我媽打電話亂說”
她媽,那個和藹可親的南方老太太,是很欣賞他的.

可是再也沒有她的音訊.

這個時候,他卻陸續收到了美國東部幾所大學的錄取函.離NYU最近的,隻有SUNY的Buffalo分校,更重要的是,這所學校給了他全獎.NYU一類學費高昂的私立大學,他想都不敢想.

他考慮了兩個禮拜,下定了決心.他辭去了別人羨慕的工作,同事,朋友們笑他傻.隻有他母親理解他
“去吧,別太難為了自個兒了.不行,念完了還回來”

她得知他要過去,隻有些許的驚訝,畢竟她還了解他.
她對他說:
“來吧,你也應該改變改變了”

他期望他來到她身邊可以讓她回心轉意.不管過去發生什麽,他都可以原諒她…

思緒被拉回到現在時,他們利用周末坐火車去首都華盛頓看櫻花,此刻正在回紐約的路上.

“喜歡周傑倫麽?”她百無聊賴地問
“我還是喜歡張學友”他答.
他看著她的I-POD, 問她: “這玩意這麽小,怎麽放CD盤?”
她瞅著他,象瞅著一個外星人
“土帽!”

(二)

其實她的心裏,還並沒有對他完全放棄.畢竟五年的感情,不是可以說放手就放手的.然而自從她出國以後,她愈發感覺到他們的距離愈來愈遠: 她是個自由開放的女人,而他是個保守傳統的中國男人.他是有能力,可是他從來沒有主動想過出來.還記得當年他們討論前途的時侯,他竟說最遠可以接受的是北京,連上海都不願去.他的理由令她覺得不可思義:他說咱東北地廣人稀,而南方地少人多,合著高梁地不種,幹嘛非去爭那吃不飽的大米?

她哧之以鼻 “出息! 好歹還名牌大學畢業,張口就知道種地!”
她何嚐理解他放不下的是風吹雨曬,千辛萬苦將他還有兩個姐姐拉扯大的農村的父親母親.

她最痛恨的就是他的悶胡蘆,她總忍不住學著他的語氣 “你這人咋這樣?”
他問 “咋的了?”
她怒其不爭的 “道不同不相與謀”
他瞪著她,半天憋出了兩字 “隔路!”(東北話:不可理喻)
她意識到不會是什麽好詞 “你罵人!”
然後不了了之.

所以他能為她出國,她還是充分感受到了他對她深厚的感情.她愛自由,愛玩.可是衡山路出來的上海女孩還是有她們的底線的.事實是她聖誕假與幾個女同學約了去拉斯唯加斯玩.當他撥通她宿舍電話的時侯,她們正在American West飛往洛杉磯直達的飛機上酣酣大睡呢.至於那個接電話的男孩,的確是她同屋的bf.巧的是她和她同屋的英文名很相似,她的是Shirley,而那馬來西亞女孩的英文名叫Sheila.這才引出了他的誤解.然而她並不想解釋,一則她怕他管,說去LAX玩,他難免又要對她 “諄諄教導” 一番; 再則她也耍了個小伎倆,這叫將計就計,看看他對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會為了她來美國麽? 現在他一聲不吭的來了,她著實很是感動了一陣. 她又仔細想想,他是優秀的,年輕的,他們又是相愛的,有感情基楚的.為什麽不再努力一下呢,也許他會順著她的期望去發展呢?

而那次事件後,他冷靜下來,也意識到是錯怪她了. 這麽多年了,這一點他還是相信她的.她最要好的從小玩到大的一個女孩子, 從上海旅遊職校畢業後在和平飯店一直幹到大堂經理,愣是暗戀了有家有室的酒店副總7年,到現在還是單身,不要說沒有和那位副總發生風花雪月之事,連拉拉手都沒有.外地人可能對上海女孩有一種 “大膽開放”的誤解,可是她們身上天生具有的傲氣與張愛玲的海派的浪漫,反倒使之成為外表大膽,內心保守的 “紙老虎”. 正是基於這點,他下定了決心再來爭取一下.

華盛頓的櫻花之遊,表麵還算和諧,他們攜手攬肩,似乎又找回了當年的甜蜜情侶的記憶.隻是當她換新娘子裝似的照了好些照片後,回到紐約,卻將存著所有照片的USB給弄丟了!令她很是鬱悶了一陣.他亦感覺他們之間似乎出現了一道不可見的牆,將他和她隔開,並且牆還在越砌越高.是什麽,他也說不清.

他們兩個都還沒有意識到的一點是: 愛情是需要袒誠相對的;
兩條不能重合的線,僅僅交錯而過,是不夠的.

這道牆,在下一個月,突顯了出來.

Buffalo到紐約,並不是很近.可是為了她,他在繁重的學業之餘,乘火車8個小時,每兩個禮拜便來看她一次.他總是坐淩晨4:35的第一班車,這樣可以中午12:30到達紐約.周五沒課,所以他總是周五淩晨過來,周日下午再趕回去.就這樣,她太粘人,還是嫌他來得不夠.這不,上禮拜剛看過她,她又約他這個周六去她的中學同學家作客.

他們從NYU出來,坐地鐵到時代廣場, 再轉巴士到西83碼頭坐渡輪到對岸.
“這邊是New Jersey”她提醒他 “相當於從浦西到了埔東”
“Whatever”他心不在焉,滿腦子還在想著他的project.
她卻顯得興奮異常

從輪渡站出來,遠遠一台天藍色的鋥新BMW530i開過來,車上走下一對時髦青年男女.女的跑過來跟雪莉緊緊抱在一起.

“介紹一下,這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蘇珊,複旦高才生,畢業後在廣州KPMG做了兩年,然後呢”她故意拿捏一下 “這位IBM的精英在去年夏天回上海度假的兩個星期,與她一見鍾情,回來後茶飯不思. 接著對蘇珊展開了激烈的攻勢,連著回了上海數次,一年裏,終於抱得美人歸”

“行了,別瞎吹了”蘇珊笑著打斷她,大方的伸出右手 “你好,聽雪莉說了你好幾年了,幾次你去上海,我都在外地,今天終於有機會見麵了”

他愣楞地伸過手去．
在這之前,他並不知道什麽叫“一見鍾情”,在這之後的數日間,他常常在夢裏碰見那雙柔情的,會笑的雙眼.
他發愣的瞬間,一隻大手從蘇珊的腰間插過來
“I am Shan. Nice to meet u. How do u do?”
他又一愣,待確認了對麵站立的是和他一樣的種族後,也伸過手去
“你好,叫我海濤好了”
西恩瀟灑的派給他一張名片,他接過來,略有些尷尬.
"我, 沒有名片, 還是一窮學生”

西恩和蘇珊買的是三室兩廳的複合式Condo,正對著曼哈頓.帝國大廈 等紐約著名的建築盡收眼底,景色絕佳.交通絕佳,左邊走華盛頓橋,右邊走林肯隧道, 隻10分鍾便到曼哈頓.

一整個晚餐,就是西恩在吹噓他的房子
“2002年末房地產剛剛複興,許多人還在張望. 911剛過,百廢待興.我當時想, 5.25%的利率,房價還往哪跌? 於是當機立斷入市.好家夥,closing以後, 房價梭梭地往上竄,到2006年,這房價就比3年前翻了兩倍”

“哇塞,那不還賺翻了.你這房子當初買的時侯得有５0萬吧”
雪莉瞪大了眼,羨慕地看著西恩,象看英雄似的.

她又轉向蘇珊 “嫁了個ABC,多好,身份也有了,房子也有了,可以在家裏享福了!”

蘇珊淡淡的道＂也沒什麽，我現在倒是想去在讀個學位什麽的，畢竟靠自己是最好的，就象你們家海濤，一切靠自己，多好．來，海濤，多吃菜＂
他感激的看了蘇珊一眼，從她眼裏讀到了理解．

那個晚上，他過得很鬱悶，不僅僅是西恩滿嘴拿捏的英音;雪莉圍著這個電腦工程師卻更象房地產商用磯裏呱啦的上海話吹牛，全然不顧他的存在．晚些播放姚明的季後賽，西恩卻要看ＮＦＬ的draft,美其名曰：籃球在美國隻是四流的運動！後來他知道火箭大敗，姚明一定很鬱悶，而他更加鬱悶．

他端著一杯紅酒，踱到陽台上，繁華的曼哈頓近在咫尺，卻又是那麽遙不可及．那裏會有他的一席之地麽？

＂想什麽呢？＂　風隨人到，蘇珊笑盈盈的已站到他的身邊，不知為什麽，他對她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了，你們分校的環境怎麽樣？我想找個離紐約市遠點的學校再念個學位．這邊生活的人太浮燥＂

(三)

那一年,她才大一,談戀愛還屬於 “地下工作”.他們從上海坐海輪去大連.他買的是4等艙; 而她父親給她買了1等艙的船票.他們在十六鋪碼頭偷偷匯合.她義無反顧的隨他下到潮濕擁擠的4等艙.窄窄的一張小床,油膩的毯子,對麵床上小孩的哭泣,她全不在乎.她隻在乎能跟他在一起.情墮初開的少男少女,在浩瀚的大海裏的一張小鐵床上羞怯卻熱切的擁抱著對方.

日出的時侯,他們跑上甲板,他緊緊將她擁在懷裏,在船艙外的的椅子上靜靜的看著一輪紅日從海的盡頭破空而出.那一刻,他以為他已經擁有了她.那擁有就叫做 “幸福”!

那一年,他們合吃一碗朝鮮冷麵; 那一年,10塊錢的羊肉串加幾瓶脾酒就讓她陶醉一晚.

人為什麽可以發生那麽大的改變? 為什麽她現在口口聲聲提到的就隻是美金和綠卡.

畢業後在北京工作的那幾年燈紅酒綠的誘惑他也遇到過,而他不為所動.

他的父母,一對純樸勤勞的農民夫婦就是這麽教導他的: 孩子,咱得正正道道地做人!

為了供他上學,他的兩個姐姐,都隻上到了高中,就早早地嫁了人. 父母漸漸的老了,他是家裏的頂梁柱,卻跑到國外而逃避了做兒子的責任.好在拿的是全獎,他還爭取到一份額外的TA,這樣每個月他可以寄一點錢回去,算是聊盡孝心.可是她想要的,他目前是萬萬給不起的.

他不由懷疑:這份感情,他能負擔麽?

無數次他在Buffalo清冷的寒夜裏轉醒,夢到他的父母在日頭高照的高梁地裏佝僂著背,辛苦的勞作. 醒來淚濕沾巾.

雪莉也很矛盾,一轉眼,她來紐約已經三年了,今年夏天就要畢業了.找到一份工作並不是問題.問題是她周圍朋友的生活環境令她汗顏.特別是上次去蘇珊家作客,更是令她感到強烈的不平衡.他至少三年才能畢業,在這之前,她還要跟著他去吃Burger King, Chinese Buffet麽? 錢對她來說並不是問題,她是她當銀行行長的父親唯一的寶貝女兒.可是當她掏出信用卡的時侯,他那可憐的自尊總是弄到不歡而散的結局.

她也不明白,是自己變了麽? 可是他那又窮又酸的傲氣,可以當飯吃,當錢使嗎?

下一個周末,她悶悶不樂的去她的姑姑家. 姑姑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機關槍似的問個不停:
儂男朋友是做啥個事體的？
伊是啥個身份？
伊工資一年好拿多少？
儂要曉得，儂來了此裏，就等於儂媽媽捺儂交把了我，我要待儂負責，所以要問問仔細，將來待儂爸爸媽媽有個交待…

她簡直煩透了.等到他有錢有身份的那一天,她都多大歲數了? 原來以為,他來了一切都好了;可是現在可以在一起了,卻怎麽也找不回當初的感覺了.為什麽當初他身上吸引她的東西,如今卻變成了不能容忍.

愛情真的是白開水麽? 那麽她寧可選擇不要愛情.

又是一個周末.

他老鄉從波士頓來看他,他們一撥人到法拉盛一家 “東北酒家” 點了一桌子價廉又量大的燉豆角,孬土豆,磨菇燉小雞之類的菜.

他那朋友眼睛瞪的賊亮 “這下海了”
他大手一揮 “可勁兒造”
她卻一丁點都沒吃飽,所有的菜都是一個味:鹹!沒放醋,也沒放糖.
她也不明白,為什麽當年她可以吃得那樣津津有味?

一桌人吃得風卷殘雲.

她懶懶地靠在桌邊,無聊地擺弄著的blackberry突然振動起來
“Hello!是西恩啊. 無聊著呢? 是麽? 好呀好呀! 明天晚上見!”
“哎”她興致勃勃地 “西恩和蘇珊約我們明天去蹦迪呢!”
他皺皺眉 “我…”
“我什麽我,我去你就得陪著去”

第二天,他們在中城的一家法國餐廳吃了一頓無味且昂貴的 “大餐”.西恩還是一慣的口若懸河,這次的話題變成了股票.他倒是很想跟他討論討論即將推出的I-PHONE,西恩卻不太有興趣.不過更令他驚訝的是,蘇珊竟然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長裙,光滑可鑒的脖子上戴著一條珍珠項璉,當然是穿的黑色高跟鞋.整個人看起來高貴脫俗,亮麗逼人.他大為驚詫.

“蘇珊,不是說好了吃完飯蹦迪去的麽?”雪莉先忍不住問出來,她自己可是Esprit的輕涼短裝.

“還說呢”蘇珊無奈的歎了口氣 “我是最不喜歡舞廳那種環境了,西恩騙我隻是帶我出來吃燭光晚餐.我樂顛顛的打扮了半天,他到路上才說約了你們去蹦迪,這人…”

西恩在一旁老謀深算的壞笑.
“沒事,我們家這位老土給你做伴”
他跟蘇珊對視了一眼,無奈地聳聳肩.
“要不,我帶海濤回家坐坐;你倆去跳,完了回去再一起去東王朝吃宵夜?”蘇珊看著大家,征詢道.
眾人一楞,雪莉大大咧咧的說:“好啊,省得你們木疙瘩似的,去吧去吧”她的雙腳早也飛到了迪廳旋轉的五彩燈下.
“Fair!”西恩也跟著附和.

他和蘇珊並坐在落地窗前的長沙發上,手握一杯紅酒,侃侃而談.他驚訝的發覺他們竟有著這麽多的共同話題.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香水的幽香令他有股沉醉的幻覺.

她優雅的坐在鋼琴旁,彈奏他喜歡的曲子,從愛的克裏斯汀,到秋日私語.他聽得如醉如癡,隻覺得心底深處的某一塊地方,被觸動開來.

她彈完一曲,停下來,靜靜等待他的評論,卻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對麵的曼哈頓

“喂,沉思什麽呢?”她問.
“哦”他回過神來 “沒,發呆呢.對了,你會不會彈那什麽曲?”
“什麽曲?”
“義勇軍進行曲”

(四)

中城的一家迪廳,人聲鼎沸,群魔亂舞.雪莉與西恩貼身相跳,雙方都已大汗淋漓.

西恩更是使盡渾身解數,他偷眼觀看雪莉,見她嬌喘籲籲,齊耳的短發下搖晃著一對閃爍的耳環,緊身的T恤隻及肚臍,周身充滿了青春的誘惑;而雪莉也是非常的盡興.這個西恩,年輕帥氣,又會賺錢,又會玩,與他在一起的這種輕鬆徹底,是她在海濤身上永遠無法得到的.

跳累了,西恩帶她坐到吧台
“喝一杯”西恩衝她叫道,超高分貝的搖滾樂令他們扯著嗓子才能聽見對方.
“O'Doul's” 她衝著他
“No, no” 他回頭打個手指
“Long island ice tea, make it 2 shoots, U need a strong, alcoholic cocktail for tonight”
“OK!”她不甘示弱.一口幹掉
“Another one?”他挑釁的看著她
“Try me”這狂亂的環境令她有些迷醉,她抬手又喝下一杯.

不知為什麽,她突然想放縱自己.和他的感情,平淡無奇.這麽多年了,就是白開水,也該煮沸了.她最近時常懷疑他們的感情是不是已經過了沸點,化成蒸氣,飄到空中去了.他們之間那曾經的催化劑跑到哪裏去了? 對她來說,愛情一旦失去風花雪月,就如同登上山頂的人突然失去了氧氣,變得呼吸困難了起來,她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雪莉醒來的時侯,發現自己蜷縮在寬大的BMW的後座上,身上裹著一條毛毯,車子散發著一股男士POLO香水的味道.這味道混合著MP3裏飄出的藍調,頗有些曖昧與煽情.

她隻覺渾身軟綿綿的,意念隨了車子前方延伸的路,越飄越遠.

她舔了舔幹燥的雙唇,感到很渴.她又感到海濤寬闊魁梧的肩膀靠了過來,溫柔的對她說:傻丫頭,玩得這麽瘋,在我的懷裏睡吧.

她仿佛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象牙塔,那雋秀的青山,那浩翰的大海.

他們在海灘上掏螃蟹,烤蝦爬子,晚上升起一堆篝火,她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裏,感覺著他寬闊的胸膛,看潮起潮落,仿佛這世界隻為他們兩個存在…

他英俊而模糊的臉湊向了她,她幹渴的唇熱切的迎了上去.他的呼吸急促,嘴巴裏散發出烈酒和煙草的氣味.他的手伸向了她腰間的皮帶.她的身體軟軟的,她模糊的意識隱隱感覺到了不安.她睜開雙眼,猛然發現西恩正趴在她的身上,一手解著她的衣扣,一手解著她的皮帶,她下意識的掙紮

“不要,西恩. This is not right. We’re just friends”
西恩毫不手軟 “Don’t u want it? Don’t u deserve this?”
她使勁的往外推他 “你瘋了,放開我!”
西恩還不放棄 “It’s not a big deal, it’s just an one night stand!”
她使盡渾身的力氣, “啪”狠狠扇了西恩一記耳光.

就在西恩目瞪口呆的時侯,她飛快的跳起來,拚命將他推到車外,他一個踉蹌,摔到了地上.雪莉趁機跑到駕駛座上,拉上門,又摁下了所有門的鎖.

這時侯西恩已站起來,窮凶極惡地拚命砸著窗戶.她慌亂地踩下離合器,汽車箭一般的射了出去.遠遠地將西恩拋在了身後.

她如沒頭的蒼蠅駕著車亂開,卻發現誤入了一片茫無人煙的森林小道,她並沒有多少開車認路的經驗,隻是一味的順著林子深處一頭紮了下去…

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海濤正襟危坐地彈著他拿手的 “義勇軍進行曲”
蘇珊則在一旁微笑的看著這個淳樸而可愛的男人.

“蘇珊,我迷路了,車子快沒油了,我…我也不知道到我在哪”
雪莉慌亂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
“雪莉,你別著急,慢慢說”
蘇珊回頭看海濤. 他跳起來,一把搶過電話
“你等著,手機開著,我這就來找你…”
他撂了電話,
“蘇珊,你的車借我使使”人已衝到樓下.

淩晨4點,他們在花園高速的休息站終於找到了失魂落魄的雪莉.
當RX350風馳電掣般的在她麵前停住,她再也控製不住,一把撲到海濤的懷裏,傷心的大哭起來.

蘇珊靜靜的站在一邊,手中拎著一桶汽油,象是明白了什麽…

三個月後,雪莉順利從NYU畢業,在上城的高盛覓到一份分析師的工作.

半年後,蘇珊跟西恩協議離婚.

下一個學期,海濤轉學到阿爾巴尼的分校,這樣離紐約隻有4個小時的車程.

開學的第一天,他匆匆忙忙的去係樓,在樓外的草坪上,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海濤”
他一回頭,人隨風到,蘇珊捧著一大堆書,笑盈盈已站到他的身邊.

(五)

“金州勇士這個隊特蠍虎了” 海濤邊嗆pizza, 含糊不清地說.

這個周末, 雪莉特地開車過來陪他, 進門卻見蘇珊陪著海濤在屋看籃球. 兩禮拜不見, 雪莉 很想與他單獨呆著, 卻又不好意思趕蘇珊走. 自從蘇珊和西恩離婚後, 又轉到了海濤的學校.她似乎對自己的男朋友產生了很大的依賴.雖說她們是認識了十多年的好朋友, 可是明裏暗裏, 她總是想跟蘇珊爭一爭. 原來一直羨慕她找了個好老公, 現在卻變成離婚的結局.她當然想安慰她, 可蘇珊從小到大, 一直比自己強, 她的心中隱隱有股說不出的擔心.

雪莉貼著海濤坐下, 湊趣地問
“怎麽不看火箭隊?”
“這個隊特熊了” 海濤頭也不抬, 眼睛直直地盯著電視
“那姚明呢? 他不是踢前鋒, 很厲害麽?” Shilrey回想起海濤大學裏踢球的英姿,討好的說
海濤這才回過頭來,仔細的看看她.
“你這個老趕!”
蘇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Shilrey不明所以, 又不便發作, 於是換了個話題
“那咱們去吃宵夜?”
海濤指著蘇珊, “一起去吧”
蘇珊知趣的擺擺手 “不去了, enjoy你們的二人世界吧!”

蘇珊剛走, 海濤起身拿外套, 看雪莉沒挪地.
“咋不走?”
“不想去了”
“咋的了?”
“就是不想去了. 吃你的pizza吧 – 蘇珊買的吧?”
“不去拉倒, 這小摳” 他無所謂的調侃道, 又剌開一塊pizza
“你還吃, 就知道吃”
雪莉不知從哪來的無名之氣, 一把搶過pizza盒子, 扔到垃圾桶裏.
海濤莫名其妙
“咋說急眼就急眼了?”

雪莉摔門而去

汽車在87號州際高速疾駛, 午夜的公路冷冷清清. 自從上一次和西恩的事件之後, 雪莉似乎領悟到, 原來這世上最值得自己付出的人一直守在身邊.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扭轉這份感情的時侯, 不曾想他對她的態度卻發生了轉變.

也許他仍然對她那一次的險些出軌耿耿於懷, 雖然說是因為她太相信西恩, 可是她要是堅持不喝酒, 也就不會喝醉, 西恩再怎樣也不會有機會. 不可否認的是, 她那一晚的確有過放縱的念頭. 如果是一心一意心裏隻有他, 那還會被西恩所迷惑麽?

西恩縱燃是個卑劣之人, 卻算得上是一個能哄女人開心的男人. 所謂 “男人不壞, 女人不愛”. 她的臉不由變得火辣辣的, 回想起那天晚上的遭遇, 她又羞又氣.可是一想到海濤的不解風情, 那隻懂精神戀愛的迂腐的文人相, 就令她倒胃口.

“我要用八抬大轎, 吹鑼打鼓, 正正堂堂地將你接到我們村裏” 他總是這樣對她說.

她有些害怕那所謂的 “八抬大轎”, 更不敢想象要睡在他們家白天當飯桌, 晚上當床的炕上.

在蘇珊的婚禮上, 她見到了西恩的父母, 那是一對氣質高雅的老夫妻．
他的父親,是哥大著名的經濟學華裔教授;而他的母親,是響當當的紐約時報的專欄作家.

我怎麽就這麽俗呢? 她有些責怪自己. 可是這世界就是這麽的現實, 不是麽?

手機響起, 她一把抓起電話, 這個木疙瘩海濤, 終於想明白我為什麽生氣了麽? 她沒好氣的
“喂, 忙著呢!”
“雪莉麽? 是我, 西恩, 怎麽, 還生我氣呢?”
她一下愣在那裏……

海濤看完了籃球賽, 遍尋不著雪莉, 打她手機卻已關機, 急得是團團轉, 隻好給蘇珊打電話.

蘇珊趕過來, 海濤搓著手
“這事沾了”
“還愣著幹嘛? 找她去呀!”
蘇珊 一手拿過海濤的外套, 一手扔給他車鑰匙.

四個小時後, RX350在雪莉小區的樓下嘎然停住, 樓上的房間燈光隱現, 傳出一陣男女的歡笑聲, 海濤和蘇珊定定的坐在車裏, 他們跟前的停車位上, 一台天藍色的BMW530i在淩晨的晨曦裏亮得刺眼……

空氣靜得讓人窒息.

良久, 海濤輕輕對蘇珊 說:
“下車”
蘇珊乖乖地打開車門
“海濤, 你別…”
他猛踩油門, 狂馳而去.

雪莉好不容易撥通了海濤的手機
“是我”
“你拉倒吧你!” 他一把將電話扣死.

雪莉又撥過去, 過了很長時間, 電話通了, 是蘇珊
“雪莉, 你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她平靜的 “我隻想跟他說一句話”
蘇珊將話筒重遞與他
“海濤, 我們分手吧!”

那天, 阿爾巴尼城裏一家 Tattoo店裏來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一個年輕的亞裔學生, 戴著一副寬邊的近視眼鏡, 穿著黑色且保守的Rainman外套, 進店二話不說, 就撩起後背

夥計問他紋什麽字, 他冷冷的答道
“雪莉.胡 – SH”
惹得旁邊幾個膀大腰圓的黑大個側目相看.

蘇珊一家一家, 找了半個晚上, 終於從城裏的一家night club將他扯了出來.

他滿身酒氣, 醉眼迷茫．蘇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弄回家．又將他拖到洗澡間的浴缸，打開噴頭，用冰涼的水，給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透．

他渾身濕透，雙手抱頭，喃喃的抽泣.
蘇珊再也忍不住，一把將他抱在懷裏，和他抱頭痛哭．
他喃喃地喚著 “雪莉, 是你麽，你終於回來了，我再也不讓你離開了＂

他瘋狂的撕扯著蘇珊的衣服，熱烈的雙唇雨點般的吻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將她緊緊的壓在身下，粗暴的進入她，在她的身體裏橫衝直撞．她緊緊的咬著牙，不發一言．

暴風雨散去，他從她的身上滾下來，趴到一邊，呼呼的睡去．她轉頭看他，瞥見他的背上＂ＳＨ＂兩個字母殷紅如血！　

冷冷清夜，傳來她深深的歎息．

(全文完, 謝謝閱讀)

2007年５月４日草於NY

 

本文所有人物情節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版權歸作者所有

 

[adada]

這個海濤像極了我的一個朋友，連經曆都相似。我都懷疑你在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