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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家-不太平的家(文 小蕊 )

(2007-10-13 21:47:01)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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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平的家

我和丈夫小立是中學同學,兩家都住在中原的一個小城裏。

我有一個完整的家,我的父母為我們兄妹付出了所有的愛。

他卻有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在他印象中,從小他家就過著極度貧寒的生活,而且一直沒太平過。他的母親在連續生下兩個女兒後,生下第三個孩子,做父母的看到又是個女孩,一滿月就把她送了人。後來便生下了這個唯一的兒子。他母親覺得終於可以再站在人前了,於是給他起名小立。

可惜這個兒子並不能挽救那個搖搖欲墜的婚姻。終於在他三歲時,他們離了婚。但很快他們複了婚,並又生下了一個女兒,即小立的四妹。

四妹生下來才幾個月時,年幼的哥哥感覺到父母要把她送人,就每天守在小妹妹的身邊。但是終於妹妹還是走了。還好四妹的養父母和小立的外婆住在同一個村子裏。小立的媽媽經常偷偷地走到那家房後,聽幾聲女兒的哭聲,卻信守著她的承諾:不能相認。

很快地,小立的父母徹底分道揚鑣。他被判給了父親。在小立即將小學畢業的時候,他的父親給他娶了個繼母。他的家依然不太平。

十八歲的時候,我和小立掉進了愛情漩渦。我們愛得那樣純、那樣真。但是愛我的父母當時極力反對,因為他有一個那樣的家。記得爸爸歎息著對我說:“孩子,你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你是生活在現實裏呀!"

當時我太年輕,不知道什麽是現實,隻知道愛情。我愛他,我願意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那個支離破碎的家。

當時他在湖南讀大學,我在上海讀大學。平時我們每周一封信,甚至每天一封。一到寒暑假,我們巴不得每天能在一起。當時小立的繼母剛生下小立的五妹。她是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我們出去玩時,經常會帶著她。從抱在懷裏到拉著她的手到處跑,我從不會顧及別人的眼光。每年我都會在上海給她買一些漂亮的衣裙。

在那個不安寧的家裏,小立唯一能做的,就是勸勸這個,勸勸那個。但沒有人聽他。小立深愛著他的爸爸、媽媽、繼母,愛著他的姐姐和妹妹。隻是“平安"對那個家可望不可及。我和他一起愛他的家人,隻因為我愛他。

摔進現實中

我們經過了六年多的戀愛,先後考入了同一所大學讀研究所。畢業後在上海的同一所大學工作。

我的父母因為愛我,終於接納了我們的感情,也完全接納了他那個家。

1989年底,我們領了結婚證,但沒有舉行婚禮,這成了我終身的遺憾,也是我成為這個家庭一員時,受到的第一個意想不到的打擊。

我終於從真空中摔到了現實裏,摔得很痛。

什麽是現實?現實就是真實的生活,生活中不僅有愛,也有醜陋;現實就是人不僅活在自己的過錯中,也活在別人的過錯中。可惜我當時還沒有讀過聖經,不知道人性中本就帶有罪,我自己也是如此。結果是別人的問題在我眼中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

我依然愛小立,卻越來越受不了他的家庭──那個家裏有太多的仇恨、猜疑、毀謗甚至計謀。我有時甚至後悔當初不該不聽父母的話,也恨自己當初太天真。

在那個家裏,我受到了許許多多的傷害,被苦毒纏繞著。我恨那個家。除了逃避,我無路可走。我們自己的小家在上海。我們幾年也不回河南老家一趟,平時談話也盡可能避免談到那個家。即使偶爾不得已回去一次,我們也是住在我的父母家。那個家也從沒有給我們容身的地方。我的父母隻好不時不遠千裏到上海去看我們。

其實,小立自小不斷從他的親人那裏受到的傷害,不知道有多少呢。他卻一直默默地忍受和付出。

逃到美國去

1996年,我們帶著三歲的兒子來到美國。離那個家越遠,我越感到安全。不久我們就買了房子,又生了一女一男,緊接著拿到了綠卡。一家五口過起了世外桃源式的生活。一切順心如意。平時小立上班,我在家做專職媽媽。三個孩子都很聽話,長得健康,讀書也好。每到禮拜天,我們全家一起去教會做禮拜。我的父母也到美國來過兩次。我幾乎沒有回國看看的念頭。

小立一直保持著和家人的聯係。經常打電話回去,每年也都寄錢給父親和母親。我則不記得我和他們講過話。

2002年,小立藉著他母親生病(其實當他知道時,病已好了),帶著大兒子奔了回去。這些年他心裏仍掛念著那邊的親人。他不僅見了他的媽媽、大姐和二姐,還見到了他的三姐、四妹及她們的家人。

三姐當年被一家非常虔誠的基督徒家庭收養。雖然生活一直很困苦,但她有愛她的養父母和一個溫暖的家。幾年前靠神的帶領,她奇妙地找回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小立的母親,這個曆經滄桑的老人,因著三姐養母的奇妙見證而信了耶穌基督,生命真正有了依靠。四妹也公開認了自己的生母,同她的公婆、養父母及親生母親關係和諧。

小立把和他們的合影帶了回來。人人都喜氣洋洋,美中不足的,少了我和我的老二老三。

那次回國,小立也和他父親及五妹進行了深談。他父親心裏積攢了幾十年的苦毒與怨恨,覺得天下沒有人對得起他。他是一個極聰明的人,卻一生坎坷困苦。他雖曾做生意,賺過不少錢,但卻很少享受到。小立盡力給他傳福音,隻是他總聽不進去。

五妹已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這個在缺乏愛的環境中長大的美麗少女,心中同樣有太多的苦和恨。她恨她母親很早就離開她(小立的繼母也早已和小立的父親離了婚),恨媽媽不愛她。她對媽媽的記憶,僅僅是她媽媽打她屁股。她恨她哥哥給他們父女寄的錢太少。她說什麽也不肯和小立一起去看她媽媽。

繼母帶著小立的六妹,在市中心一個小學校附近,用60元月租,租了一間隻夠她們母女容身的房間。繼母自離婚後,推三輪車去賣過菜,開過小商店。現在每天靠做些手工,縫香布袋為生,相當拮據。六妹的性格有點像小立,懂得在逆境中發憤讀書,努力向上。她的成績一直在學校裏名列前茅。看到六妹那樣懂事,小立的心得到一些安慰,他臨離開時把他口袋裏所有的錢,包括硬幣都留了下來。

小立在家鄉隻呆了五天,就匆忙地趕回美國。他興奮地講了他的生母與他的姐妹們相認的事。隻是他對他父親及五妹的情形感到無奈。

該回去看看

小立實在是一個很有責任心、很有愛心、很有包容心的好男人。我當初就是看上了他這些。他還是一個懂得體貼人的好丈夫。他說:“我知道你不想回去。就讓你父母多來住住吧。"

難道我真的就不想回家鄉看看嗎?到美國已好些年了,隻是一想到中國,首先出現在腦海裏的就是那些不愉快的鏡頭。所以每當有人提起回國探親,我總以孩子多、孩子小為托詞。

1996年我來美國之前,我的四位祖父母都健在。但到2003年的六年間,竟走了三個,都是匆忙離去。我在地球的這一邊,不知為他們流了多少眼淚。我那快90歲的外公,已臥床三年。我的父母一直盼著我能回去。家鄉還有我的兄妹,及許多親朋好友。那裏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2003年年初,我終於對小立說:“我想回去看看。"

小立非常高興:“好啊,你該回去看看了。讓他們都看看你的變化。你回去把他們每個人都帶信主!"

沒想到他對我有這麽大的期望。

來美國這幾年我確實變化很大。最大的變化就是我從一個無神論者成了一個基督徒。每天的讀經禱告,使我越來越清楚地看到自己眼中的刺,自己眼中的梁,還有我滿身的問題。耶穌基督的愛讓我開始謙卑、溫順。他使我學會了饒恕,還給了我愛的力量。

但現在,我能一個人帶著三個年幼的孩子,回去麵對那種可怕的家庭關係嗎?我實在不敢想像,大家再次相處會怎麽樣。

不久,中國爆發了SARS(非典)。我又有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用回去了。

鄉聲卻未改

2004年五月底,我帶著三個分別是11歲、六歲和四歲的孩子,及大小10件行李,浩浩蕩蕩地回到了家鄉,受到了親朋好友的盛情歡迎。家鄉變化非常大,但我感覺像隻離家半載似的,沒有生疏的感覺。我的鄉音土語說得還和以前一樣好。我的哥哥、妹妹卻大大感歎,說我變化太大了。我本是一個急性子,他們不明白我現在怎麽會這麽有耐心。

小立的父親經常去我家。小立繼母生的五妹尚未出嫁,仍和他生活在一起。她幾乎每天來找我。而且奇怪的是,我去哪兒,她也去哪兒。我去教會做禮拜,五妹也去;我和親戚朋友分享福音,五妹就一起聽。其實我和五妹已十五六年沒見過麵了,我上一次見她時她大概隻有四五歲。而且從她平時給小立的信中,可以看出她對我有很大的成見。

這次重逢,小立的家人對我表現出出人意料的友好。小立既為我們相處得好感到高興,又為我擔心,怕我太單純會吃虧。我在電話上告訴他,我不怕吃虧,這樣我才會有機會影響他們,向他們傳福音。

當我要去探望小立的生母及那邊的姐妹們時,五妹就不願意跟我了。我就強邀她一起去。她問我為什麽要她去,我說因為她們是她的姐姐,她該去看看。她更有理了:“她們算什麽姐姐,從來不來看我,我憑什麽去看她們?"我很耐心地和她分享饒恕的愛。她雖然一路不住地發牢騷,但還是跟我去了。

一路上我還真擔心,我帶著她去會不會讓大家很尷尬。但我們到了二姐家時,五妹表現得落落大方。嘴巴也很甜,見到小立的媽媽叫大娘,對每個姐姐、姐夫也很有禮貌。小立的母親和姐姐、姐夫們對她也很親熱。五妹到底年齡還小,她很快就和外甥、外甥女們玩在一起。大姐和大姐夫還特意跟她說:“咱們都是親姊妹,以後常來。有啥事需要幫忙,不要客氣。"我也很高興第一次見到了三姐、四妹,以及她們的家人。

遲到的稱呼

一天早晨,我要去看五妹的媽媽,我非常希望五妹能和我一起去。不出我的意料,她一聽就開始數落她母親的種種不是,說她母親根本算不上一個母親。而我的理由是:不管怎樣,她是你的媽媽。何況,我有更多不去探望她的理由,我都去,你怎麽倒不去?她最後勉強答應了:“好吧,嫂子,今天我聽你的。不過你要給我獎勵。"這沒問題,我立刻從包裏拿出一塊本來預備送給她妹妹的手表。五妹很高興,她說她的手表正好壞了。

其實,我們誰也不知道她母親的具體住址。我們頂著烈日到了那個小學附近,就開始挨家挨戶詢問。當我們走過快一條街時,沒想到五妹也去向路邊的人打聽:“請問,你知道有一個五十幾歲的婦人,在這附近賃房子住,還帶了一個長得和我一樣的十五歲的女孩嗎?"(奇怪,她怎麽知道她妹妹長得和她一樣?)是主的愛在融化她的心。

當我五妹的母親遠遠地走過來的時候(是我媽媽領來的),我看到她滿臉掛滿了淚花。我趕快拉了一下五妹:“快叫媽。"五妹立刻清脆地叫了聲:“媽!"我也隨聲叫了一聲:“媽。"這兩聲“媽"都遲到了十幾年。若沒有神的愛,若沒有神作工,這兩聲“媽"叫不出來。繼母快步走過來,拉著我的手,看著我們早已泣不成聲。

不巧,那天六妹不在家。當五妹看到書桌上她妹妹的照片時,驚喜地說:“我妹妹長得和我一模一樣!"上一次她們姊妹見麵已是十三年前。五妹拿出那塊手表:“給我妹妹吧。"五妹一下子長大成了姐姐了。

臨走時,我給她們留下了兩本《海外校園》和兩本《中信》。

幾天後,我帶五妹作了決誌禱告。她說她願意信這位真神。

四妹也常常帶著她親手做的韭菜盒子來看我。經過幾次交談,這個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廟裏燒香的妹妹終於除去了家中的偶像,信了主耶穌。

一家終團聚

一個月後,小立也從美國回來了。

小立的媽媽和她生的五個子女的家庭,以及五妹和她的男朋友,共23人相聚一堂,吃了頓大餐。是神讓這些本來支離破碎的家又重新聚在一起。

我和小立一家五口,又和小立的繼母及五妹、六妹一起共進了晚餐。我們終於能夠一起分享美好的時光。我們多次相處後,繼母感歎道:“還是信主好,以後我也去聚會。"六妹後來到我家來,她恨不得把我帶回去的所有基督教的雜誌,都搜羅走。

小立的心終於得到了安慰,我的心裏也充滿了感恩。

小立為了那個家,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但他沒有能改變那個家。我曾試圖去愛那個家,也曾試圖躲避那個家,但在我心中有的,是越來越多的苦毒。隻有當我認識了上帝,認識了他的愛、他的饒恕時,我才真正能饒恕他人。而且神的愛充滿我,使我喜樂滿溢。□



作者來自中國大陸,原上海交通大學講師。現居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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