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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曆史的記憶(2):嶽飛的尷尬

(2005-06-05 14:18:33) 下一個


 文章來源: 饒舌 於 2005-06-05 10:38:16    
 

我把昨天關於六-四的帖子《紀念擋不住忘卻》看作這個係列的開篇,所以把這篇編號為(2)

我的曆史觀的幾個要點:

1。曆史(學說,知識,觀點)不是曆史本身,而是對曆史本身選擇性的記憶和詮釋。曆史充滿了無數的事件和細節,對於重大事件曆史(學說,知識,觀點)甚至都不可能記住全部(因為缺乏記載或者記載失傳)何況細節呢?記載本身是對曆史的選擇性描述和解釋,而重大事件和細節之間的區分也是當時記載者的一種理解和選擇,而很可能不是事件本身的特征。

2。曆史(學說,知識,觀點)從來是戰勝者和統治者的曆史。一種曆史(學說,知識,觀點)從來都是受戰勝者和統治者控製的,所以曆史(學說,知識,觀點)不可能離開統治者的意誌太遠,在學術的圈子裏可以有貌似自由的討論,但是因為學術本身建立在今天可以獲得的資料的基礎上進行,那些不可獲得的資料通常是曆代統治者控製的曆史。結果當代的曆史隻有等到下一代才可以清楚一點了解,而下一代對於今天曆史的記憶錯訛是不可避免的。

3。曆史從來都是被忘記的,如果不忘記曆史,無法麵對現在和未來。與其說我們記住了某些曆史,不如說我們把除此以外的曆史統統忘記了,這種忘記包含了故意的忘記(為了某種現實目的掩飾、遮蓋、或者歪曲地呈現曆史)和不可能記憶(從來就沒有真的了解到和認識到,因此不把那部分曆史納入視野)兩種基本類型。

嶽飛的尷尬

很長時期裏,我們對嶽飛的記憶是把他作為民族英雄來看待的,但是,忽然有一天,我們被告知,把嶽飛當作民族英雄是錯誤的。一看到這個觀點,我立即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趣味的甚至具有某種顛覆性的觀點,盡管倍受爭議,但是卻是在現存曆史框架中處理嶽飛地位的一種“合適”的方式。這個觀點的提出,讓我們看到了曆史被篡改和捏造的“可塑性”有多大。

今天的中國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如果把嶽飛當作民族英雄,那麽嶽飛隻能是漢民族的英雄,民族英雄是在對付民族敵人的鬥爭中產生的,那麽現在的某些少數民族就成為敵人。進一步,還得承認漢族對少數民族曆史上的侵略。那些把嶽飛稱作民族英雄的人,不得不因此把嶽飛對金遼的戰爭說成是阻止國家分裂,因為阻止國家分裂的英雄也可以稱作民族英雄。如此看待曆史,問題就大了,如果承認漢族有一個發源地-----中原,那就不得不承認漢族對少數民族的長期的入侵和征服的曆史,那麽漫長的曆史不能因為要把嶽飛塑造成阻止民族國家分裂的英雄而遭到篡改。也就是說,要把嶽飛說成是民族英雄,條件是要承認侵略和征服。就我所知提出嶽飛不是民族英雄的觀點的人,是比較有見地的學者,他並不想否認侵略,他的觀點著眼現狀,但是他的觀點卻可以被那些否認侵略的人用來解決他們自己觀點的矛盾。

美國人是承認對印第安人的侵略的,盡管不是常常掛在嘴裏,中國卻對漢族的侵略征戰含糊其辭。聯想到日本對侵華戰爭的態度,猜想亞洲或者至少東亞國家都是這德性,日本文化曆史上可是受得中國的影響。可想而知,要日本痛快承認有多困難。中國總是嚷嚷要別人正視曆史,但是中國卻是最不正視曆史的國家,到了文化大革命簡直是舉國上下都以篡改曆史為能事。嶽飛不是民族英雄的觀點最終被控製不讓傳揚,因為它要波及很多曆史觀點,有可能引起混亂。一個裏真實較遠的曆史學體係(充滿篡改和曲解)完全有可能因為一個牆角的漏洞而整體崩塌。嶽飛的尷尬在於,做了好幾個世代的民族英雄,忽然發現自己給中國的曆史學體係帶來這麽大的麻煩,最終弄不懂自己的定位。

從嶽飛的尷尬,我們再一次看到對曆史的記憶(記住和呈現)如何具有選擇性,這種選擇受現行曆史學體係框架的約束,而現行曆史學體係又是統治者控製的體係。當然有良知和有見地的曆史學家和相關研究者從來也沒有放棄對這種控製的抵抗,如果他們知道這種控製在哪裏的話。問題是,一個既成的體係,你很難發現它從何時起就開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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