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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泊爾風情 (1):加德滿都的”普迦“

(2011-06-03 13:00:49) 下一個
Namaste - The Light in Me Meets the Light in You by Diana Cohn
Namaste - 我心中的聖光和你的相遇 (選自Diana Cohn的兒童讀物)

離家那天,四月的天空又是個陰陽臉 - 陽光燦爛, 卻烏雲滿天。今年春天暖得很晚,停車場邊邊角角上種的杜鵑枝頭還隻是嫩骨朵,離開花早著呢,我將去的山裏,杜鵑花卻開得正驕嫣。

這回出門,前所未有的提前一周就把行李打了個八九不離十,出差回家,放下小箱子,換個背包,第二天中午就又回了機場。這中間公私兼顧連夜辦了一堆後麵幾周無法遙控的事,就算提前倒了時差。

接我去機場的小巴司機還是例行公事的那幾句,”國際還是國內航班,去哪兒?”

”國際的,去尼泊爾!”雖然昨晚隻睡了兩小時,我這時卻底氣十足。頭發灰白的司機接下來的問題卻讓我使勁咬著下唇才不至噴出大笑。

“尼泊爾? 在哪個國家,去那幹嘛?”

“你知道,地球上最高的山,就在尼泊爾和中國西藏之間。” 我沒有直接答他的話, 卻又忍不住加一句:“我要去親眼看看那些最高的雪峰,還要去叢林裏騎著大象追犀牛” 。這後半句我心裏其實並沒抱太大希望,不過聽著很酷。

也難怪司機不知道尼泊爾,真正讓人大跌眼球的是國泰航空的客服居然也不知道加德滿都在哪。從美西飛加德滿都,光這頭到那頭的機場,我在三個國家轉機停留, 轉了整整41個小時。轉機時間長,倒有好處,溫哥華,9小時,吃喝看人看夜景;香港我是頭回到, 10小時,繼續深入跨國腐敗, 皮包水加水包皮,飲茶按摩泡澡逛街。我恍恍惚惚漫無目的拖著時空顛倒的腳步在太平洋兩岸的這兩個大都市裏遊蕩,淹沒在車流人群中, 和周圍的熙熙攘攘若即若離,享受著“最後的奢侈“, 心卻早已飛到喜馬拉雅山裏, 很快我將遠離這喧囂嘈雜, 去感受另一種”奢侈”。

在孟加拉國達卡停機一小時,倒真想跳機下去逛幾天, 順路”打”孟加拉虎, 這回卻給關在飛機上”防腐敗”哪也不許去。

迢迢旅途,再飛下去,從飛機上往下跳的心都有了! 當傳送帶吐出我那經手三家航空公司-轉過五個國家的機場-居然還正點完璧歸趙的行李,我不禁連連默念“阿彌陀佛”, 早知如此,就不用一路背著又髒又臭的登山鞋上下飛機了。

時過夜半, 旅店派來的出租車渾身帶響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吭吃吭吃的喘著大氣進城,路上黑漆漆的沒幾盞路燈,快到旱季的尾聲了,加德滿都每天要停十四到十六小時的電,有路燈也是加德滿都的燈泡 - 擺設。上台不久的毛主義政府顯然不屑做麵子工程,我不知道世界上哪個國家的一國之都會一天停十幾個小時的電,機場大道坑坑窪窪破敗得象鄉間公路。我們的車拐上一段狹窄的土路時,我差點以為是被劫持到喜馬拉雅山裏了,幸虧那時累得腦子身子都動彈不得,要不真跳車逃命也難說。

塔美爾(Thamel)僻靜處這家旅店的前台小夥從搭在廳裏的臨時床鋪上揉著睡眼爬起來, 滿臉笑容強壓著哈欠給我辦了手續, 這時辰房裏居然還有電有熱水讓我小小的驚喜了一番,疲憊不堪的躺下前並沒有忘記趕緊把相機電池接上電源 - 下次還不定啥時能充電呢。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耳邊依稀響起了忽遠忽近報曉的雞鳴,夾著左鄰右舍的狗吠,還有屋簷下壓著嗓子嘀嘀咕咕的鴿群,這晨曲合樂中,忽然飄來一聲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中音,朦朧中我無法辨別那拖著長長的尾音重複吟唱出來的字句,是收舊貨的,還是磨刀剪的,不過我更情願那是爆米花的,或是小時候最愛看的吹糖人,那抑揚頓挫略帶沙啞的叫賣聲在小街裏有節奏的回蕩著, 由遠到近,唱一句,停一下, 偶爾頓得久一些,好像是那小販歇腳在看是否有買賣,亦或喊累了要潤潤嗓子, 隨後那聲音變得很清晰, 好像就在樓下對著門唱了一句,調子高低略有變化,似乎要專門吸引樓裏人注意,不過還是聽不清那字句, 終於叫賣一聲比一聲弱下去, 拖下一長條平緩下滑越來越細的尾音, 漸漸遠去, 直到完全被雞鳴狗叫人聲淹沒。 我睡眼惺忪的從床上抬起半個身子, 掀開窗簾一角,隔著三層樓向窗外望去,象要下意識的去證實外麵是否江南弄堂的清晨,這才隱約想起那叫賣似乎該是種陌生的語言,但那歌唱般的聲音卻如此似曾相識,此刻那把我喚醒的”男中音” 已不見蹤影,卻一眼瞥見紅磚牆下一抹飄逸而去的粉色紗麗,然後又是一抹嫩綠,象慢鏡頭似的緩緩消失在拐角處,在煙霧彌漫的晨曦中,那粉色那綠色格外鮮活亮麗,我揉揉眼睛,終於從時空錯亂中徹底清醒,這是我在尼泊爾醒來的第一個早晨。。。

我第一天的目的很明確,我事先選好了三條可能的徒步路線,約了幾個向導麵談,但到底走哪條路,我想先找好向導再最後定。本來這三條路怎麽走,地圖上書上清清楚楚,並不需要人指路,可過去三四個月的理療,腰痛並無多少改善,使我最終放棄了自己背包的打算。再一想,去高海拔地區,萬一自己腦子缺氧變得不那麽好使,還不得有個頭腦清醒,又有經驗的人及時拉我回頭, 我可不想坐直升飛機下山。我想好了退路,要在加德滿都找不定向導, 明天就去波卡拉。

塔美爾就象加德滿都的租界,一切圍繞外國遊客的服務都能在這裏找到 - 各國餐館,酒吧, 旅館,手工藝品店,洗衣店,網吧,音像店,書店, 銀行。還有大量的戶外用品店,賣中國製造的各國”名牌”登山服裝器材。奇怪的是,看著這裏滿街遮天蔽日的商店招牌,我會想起香港滿街的招牌廣告,規模不同罷了 。

1. 塔美爾街景



2. 無所不在的中國特色




塔美爾最多的要數各色旅行社,幾乎每家都提供徒步旅行和向導,至少有幾百家這樣的旅行社,加上街頭巷尾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見老外就用多國語言圍追堵截狂轟濫炸的自由向導們,做這行的少說也有上千吧。可這並不等於找個合適的徒步向導就那麽容易, 雖然大多數向導都很在行,但也不乏魚目混珠的,有的看人下菜, 搖身一變,就從不知道什麽職業“自由的”變成了徒步向導,他們對高原反應的了解也許就和我一樣的一知半解。

這是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估計大清早旅行社還沒開門, 拐出旅館的小巷,隨便找了個方向,就順著往前走。

3.



4. 早市的小菜場



5. 水果販子的公平競爭



沒走出幾步,我的目光就被一個身穿粉色紗麗身材妙曼的年輕母親所吸引,她多半意識到我在悄悄看她,向我友好的嫣然一笑,然後象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慢慢轉過身子,讓她手裏的孩子麵對我的相機鏡頭。又對孩子輕聲耳語,逗她對著鏡頭笑。我把相機上的照片給她看時,那孩子伸出一個手指就往鏡頭上戳,被她媽媽手急眼快一把給抓住了。我很想伸出雙臂去抱過那孩子,卻終於壓下了這念頭, 隻是看著那對黑亮清澈的大眼睛,忍不住輕輕的拉了拉那小手。然後我兩手合十舉到下巴下,用我唯一會說的尼泊爾詞, 認真的說,“Namaste!”。

6.



7.



一路走, 我得小心看著腳下,才不至踩著路上東一堆西一攤看不清內容的貢品,據說要是家裏有人病了,或遇到難事,人們就這樣隨地做個神壇,憑空又多出個神來,毫不誇張的說,加都五花八門的神比人還多。

這時辰路口邊上不知道哪路神靈門庭若市,做普迦 ( puja) 的女人們銅盤鋁碟端著花瓣,甜品,水果,米等貢品,川流不息, 身上的紗麗絢爛繽紛如彩虹, 那神像麵前鈴聲叮鐺響個不停。不遠處,幾個女人就地點起了酥油燈, 空氣中彌漫著香火和酥油的氣息。我兩隻眼睛正忙不過來,耳邊又響起了鼓樂聲。一群老少男女,席地而坐,邊擊鼓彈琴邊唱歌,身邊皮鞋拖鞋脫了一地。領頭擊鼓的老人,嘴裏唱著,還不時抬頭看看我,他的眼光甚至帶點孩童般的頑皮,偶爾張開缺了兩顆門牙的嘴朝我友好的笑笑, 嘴上手下卻一刻也不停。這下我的腳也閑不住了,身子不由自主的隨著音樂就輕輕晃起來了。我完全不明白這慶的是什麽節,頌的是哪路神, 隻顧糊裏糊塗的跟著他們一起樂。

8.



一會兒,鐵柵欄門裏出來個年輕人,手裏端個鋁盤,裝著食物, 分給那些唱歌的,分完一圈,小夥子正要進屋,老人卻向我這個方向揚揚腦袋,那小夥會意, 過來示意我伸出兩手, 然後不由分說抓起那叫不出名字的食物就給我兩手中裝了滿滿一捧,“Namaste!" 我笑著向那老人點點頭,尼泊爾語的謝謝我還說不利落呢。我捧著這食物細打量,爆米花豆子之類的摻著一小塊黑黑的不知何物,腦子裏飛快的閃過旅遊書上的衛生提示,不過,麵對一張張熱情快樂的笑臉,我很快就把衛生守則丟到了腦後,那黑黑的羊肉丁味道很淡,我正好還沒吃早飯呢,依稀記起普迦也給特殊賓客上供,我這莫不是一不小心當了人家的”上賓”,吃了普迦儀式給神靈上的貢!? 於是,我腳下悄悄的踩著鼓點,身子跟著節奏晃晃悠悠,在鼓樂歌聲的伴奏下, 津津有味的享用完了這意外的” 聖餐”。

街對過坐著位老婦,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嘴角臉上的的表情令人難以捉摸,她幾乎一動不動,好像凍結了時光, 身後的門框正好給她鑲上綠色的鏡框。

9.



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靈巧的在人流和三輪車摩托車中穿來穿去,兩個鬆鬆垮垮的小辮跟著她的腳步一蹦一蹦的,我跟著她的身影,鑽進了肉鋪和水果販子間的一個院落,小女孩一屁股坐到院中央的菩薩像前,很自然的對著我的鏡頭擺起各種各樣的姿勢,這小模特很有些天賦。邊上一群汲水的婦人,看到這情形,嘻嘻哈哈說笑著,時而轉身看看這一幕,和她們目光交接的那一刹,我乘機指指相機,其中一個笑笑,點點頭,然後回過頭去接著忙她的去了。

10.



11.



這一切讓我很難專心於今天的任務,尼泊爾人質樸真誠的微笑和普迦的祝福在這第一個早晨就把我徹底征服了。

不知不覺中,陽光燦爛的天空亂雲飛聚,接著就下起雨來了,先是東一粒西一粒的雨點,我暗忖我這西北人還怕雨, 哪想加都的雨傾盆都算小雨! 不久外麵就成了一片白茫茫轟隆隆的”瀑布”。這樣的天,街上連流浪狗都不見一條,我坐著三輪車在”瀑布” 裏東跑西竄,很快就發現, 在迷宮似的塔美爾地址根本毫無意義,本來人家就沒地址,有個大概的地圖,記住幾個地標的方位,象Durbar Square和Katamandu Guest House, 其實找地方也不難。有意思的是出租車司機和三輪車夫也常常需要一路問著才能找到地方。

黃昏時分,雨終於停了,塵土飛揚的天空被洗刷得幹幹淨淨,空氣中帶著雨後的清新濕潤。我走進Vajra書店,買了一份詳細的安娜普娜地區徒步地圖。手照例在書堆裏翻著,小個子的店主是個出版人,他看看外麵霧蒙蒙的天空,目光回過來看著我說,就這樣的天,Lukala和加德滿都之間的航班肯定成問題,即使Lukla能起飛,加都也沒法降落。奇怪,我沒說要去Lukla啊。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我手裏捏著份Khumbu地區的徒步線路地圖, 剛打開一個折, 我心裏暗笑自嘲,“吃著碗裏的,看著盤裏的”,到底一次隻能走一條路啊! 腦子裏竟冒出一句 ”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注1 ( 兩條小徑在金色的樹林裏分岔,可惜我不能同時都走。) 我心裏感激那店主善解人意,嘴上脫口而出, “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注2 (那第一條路留著我改天走吧!)

注1 注2: “The Road Note Taken” (未竟的路), Robert Frost, 點擊讀全文.

在天黑透前,我順著濕漉漉的街道慢慢踱回旅店,小心的避開一個個小水坑, 旅店的小巷天一黑就伸手不見五指,我還沒養成隨身帶頭燈的習慣。不少商店紛紛點上了油燈,也有條件好些自己有發電機的, 亮著幾盞昏暗的電燈。街上某個音像店裏不知什麽樂器奏出空靈飄逸的樂聲,把人帶得很高很遠, 從山裏歸來的徒步者似乎踩著那音樂的節奏,緩緩走過暮色中的街道,風塵仆仆的臉上帶著疲憊的滿足。呼嘯而過的摩托車後坐載著身披紗麗的女人卻常將那樂聲和人的思緒一起衝得七零八碎。我在旅店前台給波卡拉的三姐妹旅行社打了個最關鍵的電話,這樣明天的住宿和未來的路線就同時解決了。順便讓前台的小夥幫我買好了一早去波卡拉的長途車票。

無論如何,條條大路,我先走這一條。明天去波卡拉, 去看安娜普娜, 去看聖山魚尾峰Machhapuchhre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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