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魚" (圖)

[獄中詩] by 廖亦武 　　　　　　　 風魚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太陽又落山了 　　　　　　　　　我把臉擠在兩根柵欄之間 　　　　　　　　　一尾又一尾地數 　　　　　　　　　從牆頂逃出天井的斑點魚 　　　　　　　　　直到天黑，遠方的路燈 　　　　　　　　　顯得冷落 　　　　　　　　　而上帝的餐桌 　　　　　　　　　卻堆滿星星的魚片 　　　　　　　　　我隻能更大地張嘴 　　　　　　　　　吧吧多咬幾口 　　　　　　　　　刺激食欲的空氣 　　　　　　　　　“剛剛吃了晚飯 　　　　　　　　　你就想吃鄉愁了？” 　　　　　　　　　我背後的死犯隨口 　　　　　　　　　吟了一句詩 　　　　　　　　　兩眼頓時變得碧綠 　　　　　　　　　“別擋住 　　　　　　　　　這屬於集體的風 　　　　　　　　　這可是嘉陵江對岸吹過來的 　　　　　　　　　紅燒魚的風嗬” 　　　　　　　　　我不得不讓出風口 　　　　　　　　　讓大夥都能嚐嚐虛無的美味 　　　　　　　　　有人借題發揮 　　　　　　　　　吹自己老婆的魚燒得香 　　　　　　　　　勾引滿條街的貓 　　　　　　　　　不捉老鼠 　　　　　　　　　有人據理反駁── 　　　　　　　　　牢裏的耗子 　　　　　　　　　可是你家的魚養肥的？ 　　　　　　　　　結果口舌演變成拳腳 　　　　　　　　　被政府及時拿雙。命令 　　　　　　　　　把戰場移師監外 　　　　　　　　　兩條魚被電棒烙淨鱗甲 　　　　　　　　　很快就燒糊了 　　　　　　　　　我們全神貫注 　　　　　　　　　傾聽那下油鍋的慘叫 　　　　　　　　　“價錢太貴了，” 　　　　　　　　　　死犯低聲說 　　　　　　　　　他媽的這魚 　　　　　　　　　這脹死眼睛餓死逑的　風 　　　　　　　　　（1991.9.5） 　　　　　　　　　為一首和一百首歌而作 　　　　　　　　　為唱一首歌 　　　　　　　　　我要爛掉我的耳朵 　　　　　　　　　為唱一首歌 　　　　　　　　　手執電棒的看守 　　　　　　　　　勒令我唱一百首歌 　　　　　　　　　滾出監房 　　　　　　　　　影子 　　　　　　　　　不可靠的情人 　　　　　　　　　兔子一般竄進大牆 　　　　　　　　　我的光頭是牆根長出的毒瘤 　　　　　　　　　整座天國的淚雨 　　　　　　　　　　泄瞎我的眼睛 　　　　　　　　　舌頭搖晃著白旗 　　　　　　　　　耳鳴 　　　　　　　　　我聽見唾沫滋滋的慘叫 　　　　　　　　　下油鍋的魚或鳥 　　　　　　　　　太陽向碧藍播種大蒜 　　　　　　　　　空氣中噴發著嗆人的口臭 　　　　　　　　　還要唱 　　　　　　　　　還要唱 　　　　　　　　　饒恕我 　　　　　　　　　饒恕我 　　　　　　　　　讓我成為你的耳屎 　　　　　　　　　被你掏出來 　　　　　　　　　攤在手心裏玩味 　　　　　　　　　我發誓搞得你舒舒服服 　　　　　　　　　打顫的快感 　　　　　　　　　僅次於射精 　　　　　　　　　耳屎在金燦燦的 　　　　　　　　　　暴風雪中嘶叫 　　　　　　　　　──我要脫掉褲子給你看 　　　　　　　　　我要趴皮 　　　　　　　　　給你看卷縮在靈魂內的凡高 　　　　　　　　　那地獄把門的紅發鬼 　　　　　　　　　耳心淌著血 　　　　　　　　　我要變成一顆齲齒 　　　　　　　　　從內部日腫你的神經 　　　　　　　　　我要眼睜睜地盯著你的左頰 　　　　　　　　　象孕婦的肚子緩緩隆起 　　　　　　　　　牙醫將用助產的鉗子 　　　　　　　　　從你高貴的嘴裏 　　　　　　　　　拔我 　　　　　　　　　那時我為你唱 　　　　　　　　　永不休止地為你唱 　　　　　　　　　──這世界是 　　　　　　　　　　　　一隻美妙的痰盂 　　　　　　　　　　　這世界是 　　　　　　　　　　　　一隻無底的痰盂 　　　　　　　　　（1990.12.1）

[影雲]

不知道為什麽讓我想起被處死前的LORCA，
他問，WHERE IS MY MOON TO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