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野時光

二野,居於南美,正宗華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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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蘇:土八路說日本話

(2008-06-24 19:48:00) 下一個
曾經對抗日戰爭影片或小說中的一種描述不屑一顧,那就是土八路居然能冒充日本兵。這是因為在日本生活了一段時間,發現日語是一門非常難精煉的語言,它的發音,變格等微妙之處極多,如果不是真正的日本人很難說得天衣無縫。即便是在日本呆了十幾年的中國人,開口說話不用三句對麵的日本人就會恭維起來 – “您的日語說得好極了!”

換句話就是說你講得再流利也聽得出你是外國人。

要說德國人冒充美國兵我們信,阿登森林突破戰鬥他們的確這樣幹過。這是因為美國人祖上屬於典型的“雜種” – 咳咳最好不要有東方觀念強的美國朋友在看本文 – 說的是美國人本來就是移民,他們的血統,文化,母語來源五花八門,而且美國是個很大的國家,所以美國人的英語也講得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拉丁係的美國人有的連英語都說不利落,可確實是純粹的American如假包換。當年我在漢莎公司底下幹的時候,經常看見古板的德國人忍不住幫美國同事修改英文郵件中的語法錯誤。

所以德國人冒充美國人一點兒也不困難 – 某種意義上說,他們的英語可能比美國人還標準呢。然而日本可不一樣,日本的地方小,民族單一,自古好幾百年了沒有什麽移民。所以日本人的語言相當統一,東京和大阪,對比於中國相當於北京和上海,東京人和大阪人之間雖然聽得出口音,但絕對沒有交流問題。然而如果讓北京大哥聽阿拉講上海話,基本就是要找板磚的感覺。

在三十年代,精通日語的人更少,連魯迅這樣號稱日語流利的,今天看他的日文信件,都有慘不那個啥之感。既然如此,連高小學生都當知識分子看待的八路軍裏麵,誰能有那麽好的日語,冒充日本兵都不被發現呢?

然而,和當年在冀中做過敵工工作的老八路朱占海部長談起來,老人說冒充鬼子這種事一點兒也不新奇。朱部長當時在任丘之光等地活動,敵工部的人經常把鬼子的電話一掐,連上話機就跟鬼子講話套情報,也確實有武工隊員或者敵工隊員化妝日軍活動過。

怎麽學的?反戰同盟的日本八路教的唄。“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難學的。”

唉,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薩趕緊請老爺子多講講,要知道當時我剛到日本不久,若是從老爺子那兒學個什麽日語速成法,可是不得了的收獲。

你們現在學不了我們那個水平。

老爺子搖頭。

為什麽?難道我們大學科班出來的還學不過您一個高小畢業的? -- 後半句話我沒敢問出來。

你們學不好,就是少掙倆錢兒,我們學不好的,都犧牲了。

默然。

有人說中國隊怎麽打不過卡塔爾?卡塔爾才80萬人口,能踢球的男人不過20萬,我們全國勞改農場找出20萬人來挑球員,贏了死刑改無期,無期改有期,輸了有期改無期,無期改死刑,那打巴西都沒問題。

逼到那份兒上,中國人什麽本事都能學會。

其實,朱部長後來說,當時化妝日軍,主要是嚇唬偽軍的,碰上鬼子多半是意外遭遇。土八路學日語的時候,很多人連日文的字母有多少個都不知道,純粹是硬背下來的,也就那麽固定的一些句子能以假亂真,以外的純粹一竅不通。比如,鬼子要問八路是哪個部隊的,八路能旅團,大隊,軍銜一路說得極流利,問老家是哪兒的,也能對答如流,連村裏有個菩薩廟都能說出來。要是鬼子問你喜歡吃生稠魚還是烤魷魚,那就全完了。

倒是沒有鬼子問過這樣的問題。朱部長說。他們的性子是一根筋。

那萬一有哪個鬼子特別,這麽問呢?薩把刨根問底的精神發揮到極致。

那還用多說嗎?掏槍就打唄,大不了一個換一個。老頭苦笑。

事實上,我可能真的是有點兒小瞧了當年的土八路。前幾年聽影視界的朋友說有人想改編《敵後武工隊》,兄弟趕緊插嘴,說您有機會可得勸勸,沒那個金剛鑽,千萬別攬這瓷器活。那《敵後武工隊》是誰寫的?馮誌阿,馮誌自己就是老牌子的武工隊員,裏頭可以說每一個細節都是從真實的戰鬥中提煉出來的,加上活下來的武工隊員哪個不是人尖子,他的作品能拍出原汁原味,你就是大師了,改編?最好先稱稱自己的分量。。。

人家說了,論生活咱們比不了人家老武工隊員,論文化,恐怕還是可以和馮老扛一扛。

敵後武工隊的作者馮誌,本人就是冀中九分區武工隊的小隊長,當年是有名帥氣的神槍手

這話還真沒法說,至少,仔細看《敵後武工隊》,單是裏麵土八路說日本話的情節,就反映出馮老深厚的語言功底來。

《敵後武工隊》裏麵的武工隊員,不時露出幾句日本話來,比如辛鳳鳴向李東山要“大巴勾”(日語:香煙),魏強在飯館冒充日本兵叫菜 – 酒的,肉的,大古桑(日語:大量的)這些都真實地反映了敵後鬥爭中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第十四章,寫到武工隊員賈正和劉太生在新安村刷標語遭遇夜襲隊,刷標語這一段,劉太生質疑賈正不知道自己寫的是什麽,賈正不服氣,就有如下的描寫 –賈正將手裏的麻刷朝劉太生提的灰漿桶裏一扔,咚的一聲,濺了劉太生一胳膊灰漿。他背衝牆,張開缺少門牙的大嘴小聲地念:“窪裏窪裏窪,森搔尼寒獃斯路!” “呦!這不是我們優待俘虜的那句日本口號!要這樣,我還能念呢!”他們邊寫著標語,邊朝西移動,待所有的牆壁寫完時,他們也來到了新安村的街西口。

其中這句“窪裏窪裏窪,森搔尼寒獃斯路!”相信大家大多一笑而已,“窪裏窪裏窪”,這明擺著是忽悠麽。

不幸的是,我仔細地按照日語讀音把這行字一讀,竟然是一條真正的抗日標語!

“窪裏窪裏窪”,是日語“われわれは”的擬音,意思是“我們”。 “森搔尼寒獃斯路!”則是 – “善措日本軍する”(優待日本兵),連起來就是 – “我們優待日本兵!”。和劉太生隨後說的““呦!這不是我們優待俘虜的那句日本口號!”正好吻合。

而馮老對賈正這一段半吊子日語一句解釋都沒有,可見老爺子筆下的東西裏麵伏筆有多少。要改編他的東西可不是玩兒的。

朱部長也承認,雖然當時要求每個八路軍都要會五十七句日語,但大多數土八路,如果不是做敵工工作的,日語都和賈正差不多。44年後局部反攻,經常出現八路圍著鬼子炮樓用日語喊話的情景(沒有炮,一下子打不下來)。土八路對日本炮樓喊起話來,南腔北調,敵工部的日本八路經常抱著腦袋哀歎,說這些唐山味兒的冀東日本話,保定味兒的冀中日本話,隻怕裏麵的鬼子和偽軍沒一個能聽明白。

那還喊什麽呢?我問。

朱部長說話不能這樣講,事後從日本俘虜那兒知道,這種變了調的八路式日語喊話,與反戰同盟正規的日本工作員來喊話,效果竟然相差不多。

原來,鬼子炮樓裏,一聽到正宗的日本人在下麵喊話宣傳,指揮官就會大罵“反賊”,勒令射擊,用槍炮聲壓住對麵的喊話,於是宣傳的內容也就聽不到了。而如果是土八路說日本話,日軍指揮官總是聽不懂,不知道他們在喊什麽,往往也就不會射擊聽之任之。然而日本人好較死理,越是聽不明白越要聽,使勁琢磨八路在喊什麽。

有時候還真讓他們給琢磨明白了,還要彼此交流一番。

於是。。。八路的宣傳效果,也就達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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