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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明:老爸遇險記

(2005-12-13 21:13:15) 下一個
 

老爸遇險記

                                  友明

北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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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爸今年九十歲,吃穿要人照顧,走路要人攙扶。人老好在還有好老伴,我媽比他少四歲,手腳比他稍利落,能一天到晚陪伴他。他們已經結婚六十二年,愛如東海深,情比鑽石堅。如今兩老生活在西雅圖,住在一個幾十平方米的小house,房子雖小卻裝滿著他們暮年的歡樂,因為他們終身信仰耶穌基督,用愛走過一生。美國老人家的house都很寂寞,但我爸媽的家卻很鬧騰,我們七個兄妹家庭有六個在西雅圖,而且和爸媽同一社區,能經常去老人家走走,更少不了孫女和他們打擾打鬧。雖然做兒女的都有家庭,不能在同一屋簷下伺侯爸媽,但有的小家庭離爸家隻有幾十米,天天登門探望。在美國有車真方便,開車到爸家隻是一溜煙,就象在老家閩南小鎮上街買肉鬃,就在家門口。爸媽也真辛運!在西雅圖的兒孫後代就有三十幾人,逢年過節樂嗬嗬,四代同堂來慶賀。

      這些年來,我們整個家族從閩南移民到西雅圖,最高興的就是爸媽能平平安安度晚年。但說來也慚愧,我們有這大“家”,卻常照顧老爸不周,有一回讓他獨自外出 “遇險”,讓兒女們嚇出了一身冷汗。那是三年前的事。那時老爸身體比現在硬朗多了,走路不快,也可散步半小時。吃飯不多,可自己裝飯洗碗。血壓正常得讓人稱奇,低不下80,高不上130。因老爸身體無大礙,一天到晚在家看老伴看書寫毛筆字太無聊,總覺得外的世界很精彩,三天兩頭要往外跑。

  老爸最常跑中國城。幹啥?到華僑文教中心看報借書,到中文書店摸書買書,或是到仁人服務社參加老人活動,最後到菜市場買一把小菜。有時跑西雅圖大書店和圖書館,一泡就是大半天,累了就伏在桌上睡覺。遇到書籍大清倉拍賣,他拚著老命也買便宜好書抱回。

  跑慣了,他兩天不出外就象掉了魂似的!兒女們人人要上班,小家庭個個忙得團團轉,哪有閑功夫每次都開車送他出外逛?有時不得不眼巴巴看他自個上公共汽車,從家裏到城裏來回打轉。
  在西雅圖乘公車雖方便,但從我們社區到中國城來回也要2小時。他喜歡公共汽車,因為座位寬敞舒服,中國城又是最後一站,可以在車上看報或打盹,下了車精神倍增。每看到中國城他眼睛就亮了。走在唐人街,看那樓亭和街道,就像從老家搬過來似的,曆經歲月風霜的洗剃卻仍然昂然屹立。我們都知道老人家的心情:想漳州老家,卻沒辦法常回家看看,隻有到中國城這個華人的家園,聽聽親切的鄉音,才能平緩一絲鄉愁。他常常空手出發卻滿載而歸,手提的是沉甸甸的裝滿書報的袋子。有一次,他單身外出,賣了十幾本削價的中文書籍,重幾十磅,提著書袋,走起路來氣喘籲籲,搖搖晃晃,滿臉的皺紋卻勾掛著興奮的汗水,連給兒孫們打個電話叫車也不要,硬是轉了幾班公車才回到家。

  老爸外出終於出事了,有一次滑倒,腦袋碰到水泥地麵,流血了,好在有驚無險,敷過藥就沒事了。正當我們商量著如何動員他不再獨行外出時,老爸卻真正“遇險”了!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夏日,老爸照例自逛中國城,在西雅圖中文書局買了幾本《傳記文學》和其他書刊,又買了一些菜,然後搭公車回來。半途須轉站,他就下車在路邊歇息。

  這時,他看到路邊有人在“moving sale”(搬家拍賣),便湊上前觀望,看到有一個能掛在牆上的書袋,很便宜,便買下。他平時非常愛惜書,買了舊書就用白厚紙包上新封麵,然後工工正正的用毛筆楷書寫上書名。正求之不得有個書袋,沒想到還有這意外收獲。

  買完書袋他就順路走到下一站等公車,在人行道走著走著,忽然他聽見“嘎”的一聲,是汽車刹車聲。抬頭一看,一輛卡車在他身邊停下。他定睛一瞧,開車的是個非裔大漢,駕駛室裏還有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7-8歲的女小孩。隻見男人下了車,客氣對我爸說“Sir,你要到那裏?”我爸說就在前麵二十條街。那人說他也要到哪兒做維修,可以順道把我爸載回。我爸當時也夠累的,就上了車。

  那卡車隻有前排有座位,再加上我爸一個人,是擠一點,但車很快就到了我爸家。我爸正想說聲謝謝,但那男人說車上的小女孩要小便,要借用家裏的廁所。我爸就開門帶小女孩進去,那男人也跟進去,並二話不說就竄進我爸的書房,眼睛滴溜溜的東張西望,看到整個房間都是書架和書,沒好氣地轉過身來,像是查戶口似的問我爸:“你老婆在哪裏?”

  當那男人鑽進房後,我爸就知道他不懷好意,聽到他這一問,馬上回答:“不知道,但我的兒子就在附近。”我爸想這樣說也許他就不會太放肆。

  但那人並沒有想走,不知要搞什麽名堂。我爸怕吃他的虧,就退到門口。

  這時小女孩已出來了,可是那人還呆在裏麵,並說要借電話,我爸說:“你把號碼給我,我撥了讓你接。”非裔大漢一聽變了臉色,好像強忍住要發作的樣子,卻又把話吞回去似的。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張100美元的鈔票,要向我爸換零錢,我爸說沒有零錢,他說“美國政府給每個老人一個月幾千塊錢,你為什麽那樣窮?”我爸說政府每月隻補助他幾百元。

  “那你借幾十元給我吧。”他還不甘心一無所獲,帶著威脅的口氣說著。

      “要借我帶你到兒子家借”。

      這時我爸已站在門外,他也不敢強行搶劫,隻好灰溜溜的開車走了。我爸一顆驚駭的心才平靜下來。

  過後,爸向我們說起此事,大家都說他太糊塗,怎麽能隨便上生人的車?說不定把你洗劫一空再扔到荒郊野外。

  我想當時那大漢看到我爸家滿目都是書報和書架,挺“窮酸”的,沒有值錢的東西好拿,所以還不想胡來。如果屋內“顯擺”一點,說不定會被那非裔大漢打昏再來個翻箱倒櫃。如果我爸的房子大一點或偏僻一點,就更危險了。

  從此,老爸很少獨自外出,但卻又有一次令人蹄笑皆非的“遇險”。有一次,他在家門口散步,正步不走走倒步,踩到一塊磚頭,重重倒摔了一跤,腰骨輕微折裂,在床上躺了兩月才能走動,卻不能完全康複,走起路來卻須別人攙扶,彎腰撿東西都非常困難。問他為何倒著走?他說看書報介紹的:倒退走有益老人身體健康。這下倒好了!他再也無法獨自出門,隻好少動腿多用眼,對看書報的興趣卻“與時俱進”,不僅房間和大廳被書報占據了大半,連廚房也擺上了一個書架,走到哪裏都有書,省得吃完飯看書又要走來走去。

  老爸的兩次“遇險”都和“書”有關,的話,如果不是愛看書報的話,也許他就不會“搭錯車”和“走倒步”,但那不是他的性格。他常說人老了最大的樂事就是有時間看書,他要活到老學到老,不畏艱險地在書山攀登,陶醉於無限風光的頂峰。其樂趣又怎是我們後輩所能理解?其意境又是旁人所能摹擬的呢?

  如今,老爸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用我們閩南話說,叫“走路趴趴顛”,稍微不小心就會再跌到。老人的骨頭脆不經摔,每天都麵臨著“遇險”的難關。但他從來不怕摔倒,也不坐輪椅,他常說“跌到算什麽,爬起來再前進!”為何如此這般大無畏氣概?因為他這一輩子太經摔,所以爬起來再前進的經驗很豐富。

  忘了告訴大家!老爸的“身份”是基督教牧師,年輕時就讀山東金陵神學院,從四十代就在上海當牧師,後來到閩南沿海的一個小鎮當牧師。在五星紅旗下當牧師的艱難真是一言難盡,隻是憑著他對人類的愛心才堅持不懈,否則他很容易找到一個政府的工作。沒想到文革時他被“摔”出教堂,掛牌遊街拷打自不必說。我對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摔倒”是教堂被砸,造反派懷疑他在教堂地下埋搶,他被逼著拿著一把鋤頭挖教堂的地板,把能挖的地方都掘地三尺,不知多少次累得摔倒了,喘一口氣爬起來再挖,挖了幾天,卻連一片彈殼都沒影兒!還要提到的是1969年我們全家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老爸跟著我們上山撿柴下田插秧,摔倒多少次已經沒有辦法回憶了,反正是在鄉下摔了十年。如果說我們一家整個七十年代都“摔打”在廣闊天地,可一點也不過份。直到八十年代初,老爸被落實政策回城重開教會,但教堂仍然被某政府部門占用,老爸跑斷了腿據理力求才使教堂回歸神座。

  總之,老爸這一輩子經過多少摔摔打打,渡過多少“危險”的關卡,是我的筆墨難言的。現在他老了,健康狀況出現“險情”,但比起他一身中渡過的種種風險,這“險情”又算什麽?但有另一種情感“險情”卻是他永遠無法擺脫的:他在中國當牧師時被許多中國人罵為帝國主義的忠實走狗,來到美國後看到許多人罵共產黨的牧師是共產黨的走狗,統統不歡迎。他常為此而鬱鬱不樂,又沒有能力“挺而走險”博一回!我說對他說“老爸啊!何必再冒那個風險呢?” 還是讓上帝公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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