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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雨:海洋生物([五大道文學獎〗紀實入圍作品)

(2005-02-21 16:47:05) 下一個

海洋生物

 

[五大道文學獎〗紀實入圍作品


作者:楓雨
 

  一 洋海龜大衛


  嚴格的說,大衛不是美國人。他生在大西北,七歲時才隨父母移民到了美國。不過,他很快適應了這裏的環境,大學畢業的時候,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西部牛仔了。


  大衛不但學會了美國的文化,也融入其中,非常會表現自己的優勢。美國人在教育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社交,會表現自己,會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所以美國的小學每個學期都要分班,大學入學的一個很重要條件就是課外都參加了什麽活動。這些條件,對中國孩子,尤其是從中國來的孩子有一定的挑戰,因為中國傳統教育講的是謙虛謹慎,戒驕戒躁,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實事求是精神,可這些在美國行不通。在這裏,你學習成績可以不是第一,但社交活動卻是必須參加的。在活動中不是有一說一,而必須是以一當十,即使你隻有一,也要說成十才成。所以有的時候大衛的父母覺得,當初若把孔老先生的教誨忘卻,換上毛主席的“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作指揮,那大概會幫助中國來的這些孩子融進美國社會。


  廢話少說,還是說大衛。父母的擔憂對他來說是多餘的。他很快就學會了如何恰如其分地表現自己的能力。加上他高大的身材,神采奕奕的長相,在大學裏,他很能如魚得水,招來女孩子們的青睞。漸漸的,大衛把自己的家鄉忘記了。那裏有什麽呢?也許空氣更清新些,天更藍些。不過,誰管這個?這裏的天也很藍,而且,空氣裏有更刺激人的味道呢!大衛喜歡美國的生活。雖然有時在約會女孩子的時候,她們會好奇地問大為是哪國人,大衛說,我是美國人。

  可你的祖先呢?

  中國人。

  那你會不會說中國話?

  會!會一點。

  然後,大衛把他記住的僅有的幾句中國話炫耀一下,頗得女孩們的歡心。


  畢業後,大衛受聘於一家製藥廠。他並不是學生物或者化學的,可是,他把自己推銷給了新州的一家藥廠,作市場工作。大衛聰明,不僅表現在成績上,而且他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快,他受到了提拔。三年後,他已經升為小頭目。就在這時候,經濟開始滑坡,聰明的大衛從他的第六感感覺出,他不能在這裏混了。恰在此時,公司要在中國開發市場,問到市場銷售部門,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去那裏:年紀大一點的,自然有家有室,不願勞師動眾;年輕的呢,聽說過中國落後的故事比一車還多,也不願意跑到那裏受罪,雖然可以成為首席代表。


  大衛決定去中國。他看出來這是一個風險投資,好了,加官進爵;不好,賠了夫人又折兵---等等,大衛還沒有夫人呢,不過,在他遙遠的記憶裏,還是覺得東方有股神秘的色彩,說不定,還有找到一個東方美人---因為盡管大衛很出眾,可是從他在學校到工作的所有環境裏,他仍會時常感到那些黃頭發藍眼睛的和他這個黑頭發黑眼睛的之間有著微妙的差異:當你為學校取得榮譽或者在工作中有了成績的時候,他們對大衛都是笑眯眯的,女孩子們甚至對他崇拜得和好萊塢明星差不多;可是,如果你出了差錯而使他們失望,那失望就會很快轉移到“那個中國人”的口吻上來。據說冰壇皇後關穎珊在得了金牌的時候,報紙上都把她說成是美國人的驕傲,美國人的英雄。可是,當她冬奧會失利後,報紙的標題就改為“美國人擊敗亞裔選手”。所以,大衛清楚地知道,這不是他的問題。這是社會的問題。他自己沒有辦法。皮膚的顏色他無法改變,也隻能被人叫做“香蕉”:即外表是黃的,而內在思維方式習慣等等卻是白色的。然而大衛心裏不服氣,他是美國人啊!美國難道不是個自由平等的國家麽?他要追求這個平等。於是他慷慨激昂地向老板陳述了自己的遠大理想和抱負,說的老板感動得幾乎痛哭流涕,立刻簽署了派大衛作公司北京首席代表的委托書。

 
 來到北京,大衛的中文會話能力有限,可這並難不倒他。因為他很快發現,還沒容他開始學中文,這裏的好多人,尤其是服務業,都基本可以和他用英文交流。這讓他舒服了好多。很快地,他在北京高檔次的瑞士大飯店設置了公司總部,稍作裝修,成為很現代化的一流辦公室。接下來他開始招聘。他的要求是:必須起碼是大學本科以上畢業,並在醫療部門工作過幾年的。大衛知道,在中國經曆比學曆有用;而經驗(其實是有門路的代名詞)會比什麽都重要。這是他來中國前父母給他的中國實事“餓補”。雖然他不能完全讚同父母的觀點,但是,招聘時大體的要求還是必要的,否則來一群阿貓阿狗,大衛知道自己雖不怕他們,恐怕也招架不起。不過這裏有一個是例外,就是秘書小姐。不必大學畢業,可是必須英文流利,漂亮自不必說,最好還要善解人意,大衛現在孤家寡人,找一個知己是太重要了!


  大衛大刀闊斧的幹了兩個月,公司已初具規模:三個銷售,其中兩個碩士,一個學士,都是能文能武的,不僅在醫院等地方人頭熟,而且都幹過臨床,業務水平不賴。本來在崗位上都很有前途的,隻不過看著周圍的人掙錢眼紅,所以下海。他們都有相當的英語功底,所以不用大衛怎麽培訓,很快熟悉了業務並開展起來。大衛很滿意,告訴他們隻管勇往直前的幹,車費,餐飲費娛樂費一律報銷。大衛還時不時地請公司員工上高檔飯館撮一頓,一撮就是上千塊人民幣。一來可以讓員工覺得公司待遇不錯,於是更肯為公司賣命;二來大衛自己也確實抵禦不住山珍美味的誘惑---反正不是花他自己的錢,何樂而不為?幾個月下來,大衛長了十磅。於是大衛收斂了些,從每周一次的外吃到隔周一次,並且,開始去健身俱樂部。手下人都覺得大衛是個好老板。大衛確實是有福同享的,有一次他特意雇了兩輛豪華大巴士,邀請員工,員工家屬及朋友去慕田峪長城爬山鍛煉,自然,錢是公司的日常費用裏扣除的。結果,老老少少坐得滿滿的,大家玩的很盡興,而也就是在這時候,大衛認識了小明。


  二 美人魚小明


  小明到底那天是誰的朋友帶來的,大衛至今也鬧不清楚。可是,在眾多的靚男俊女中,小明無疑是非常顯眼的。她長發過肩,明眸善徠,尤其是她穿著一件彈力背心,露著被太陽曬成咖啡色的脖頸和胳膊,這在當時也要算大膽的裝束。可是,穿在小明身上是那麽的合適,飽滿的胸脯和頎長的頸項透出一種自信,而大衛就被這種自信吸引了。


  他主動上去打招呼。小明沒有那種故作姿態的羞澀,直接用英語和他聊天。這讓大衛輕鬆很多。要知道大衛的中文隻局限於一些菜名和誇小姐長得漂亮。這其實不怪大衛,他很有語言天賦的,怪隻怪他周圍的人,隻教了他這些,說是最實際的中文用語。


  小明一年前從外語學院畢業,現在一家外企----也是美國公司作翻譯和協調員。大衛用英語直言誇讚小明漂亮,眼睛大膽地直射在小明的胸前,小明並不躲閃,微笑地和他說話,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旁邊的女孩子偷偷笑,可是小明卻一點不介意。大衛不由得心裏就有一種要吻小明的欲望。當然他不敢,大衛再開放,也知道這是在中國。但是,後來爬長城的大部分時間裏,大衛和小明沒有分開過。大衛喜歡照相,他給公司的下屬和家屬們照了好多相片,自然,最多的是給小明照。在一個烽火台,大衛剛選好了角度,小明也拿好了姿勢,這時候,忽然一陣風起,眼看小明的帽子要飛走,她伸手去夠帽子,肩膀上的背心帶滑落了,小明大半個肩膀,一覽無餘地展現在大衛麵前,大衛情不自禁的“哇”了一聲:“真性感!”大衛是由衷地讚美,並沒有別的意思。小明的臉稍微紅了一下,但馬上就恢複了平靜。她很自然地把背帶提上來,衝大衛笑笑。大衛也不失時機地劈裏啪啦按了好幾次快門。


  大衛當然不是保守的人。來到中國後,他也交往過幾個女孩了。有一個還和他睡了幾次。可是後來,那個女孩說要出國,讓大衛給她出經濟擔保。大衛沒有答應,於是兩個人就拜拜了。


  在大衛看來,小明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子。這樣的健康,漂亮又自信,在中國並不多見。大衛不想立刻和小明上床。他覺得小明象一件工藝品,要慢慢欣賞。於是他主動開始和小明交往。小明呢,對大衛既不主動,也不冷落,屬於被動地接受的那種。兩個人都不慌不忙,以不長不短的,不緊不慢的速度友好往來著:周末一起吃頓飯,玩玩保齡球,遊個泳。大衛喜歡和小明一起去遊泳,這樣可以好好欣賞小明健美的身材,每當這時候,大衛就有一種占有欲的衝動,可是他忍著,他都奇怪自己居然可以忍住這麽久。
直到有一天,小明到了他的寓所。那天兩個人都喝了一點酒,大衛給小明一顆薄荷糖。小明的臉微紅,朱純輕輕蠕動,大衛知道她的舌頭在玩弄著糖果,他就覺得自己要是那顆糖多好!大衛就情不自禁地吻她,小明半推半就,呼吸漸漸急促,最後,那顆糖就到了大衛的嘴裏。


  一周後,小明搬到了大衛的公寓。


  大衛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了。工作上一切走勢穩定,又招了幾個銷售。晚上,他可以帶著小明,請下屬吃飯,大家漸漸承認了小明的地位。小明比他們都小,可是,他們若是有什麽問題不好跟大衛講,都來和小明說,讓小明幫忙。小明本來就是協調員,這回在枕邊協調起工作來,不更是得心應手麽!小明很快認識了大衛手下所有的人。其中有一個叫蘇煥的,是大衛最得意的頂尖銷售,成績很好,半年拿到一個百萬訂單,大衛很器重他。每次見到小明,蘇煥都很尊重地打招呼,兩眼忽閃著叫她“ 密斯路”(小明姓路),而且總向大衛匯報情況。大衛很喜歡他,說他很有進取心。

  小明不喜歡蘇煥。她覺得他忽閃的眼睛色迷迷。

  小明對大衛說:“這個蘇煥,你要提防他。”

  大衛搖搖頭:“為什麽?”

  “他又野心。”

  “有野心不好麽?人人都應該有野心。”對大衛來說,野心是個褒義詞。

  “你不怕他使壞嗎?”

  大衛不懂。“為什麽?”


  小明也搖頭,雖然她的外語頂呱呱,可是沒辦法和大衛講清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


  大衛不以為然:“如果他真有本事,我們在中國市場就穩定了。這對我和公司都是好事。”


  這樣過了大半年,大衛越發喜歡在中國的生活了。無拘無束,而且盡嚐人間美味。有一次在傣家大酒樓,一行人又是好一頓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時候,傣家姑娘來獻舞。她們很有眼色,跳舞的時候,一個拉著大衛的手,一個拉著小明的手。最後,把一對花環套在兩個人頭上。大家都起哄。蘇煥起哄最厲害。由於喝了酒,他的臉色紅撲撲的,嚷嚷著說要大衛和小明喝交杯酒。大衛不懂什麽意思,小明不置可否,蘇煥就讓小姐給他們倒上了。借著酒興,他說:“來!祝你們白頭偕老,不對!應該是比翼雙飛!喝!”說完自己先幹了。


  回到住所,大衛餘興未消,借著酒興,他突然單腿點地,象小明求婚。小明笑著搖頭。說還沒有想過。大衛有點受挫感,他以為憑自己的魅力,小明會興奮異常。可是小明很冷靜。大衛心裏更是佩服了。其實他也不想結婚,這輩子結婚與否都不一定,他喜歡自由。大衛更喜歡小明了。他把小明抱上了床。跟小明大談自己的愛情觀。小明笑眯眯的聽著,象以前一樣溫柔,可是,做愛的時候,大衛卻覺得小明沒有象以前那麽興奮。

  
三 弄潮兒蘇煥


  大衛要回美國總部開會,臨走時把公司事情全權委任給蘇煥,把家裏的鑰匙交給小明。

 
 蘇煥走出大衛辦公室的時候,臉上洋溢著一股神采,秘書見了,說:“蘇,你今天是不是有喜事?”蘇煥忙說:“沒有”。他收斂了臉上的神采,把它放到肚子裏去慢慢享受。

  蘇煥知道,機會來了。

  其實,他一直在等機會。


  自七年前醫科大研究生畢業後,他就一直在捕捉機會。他的觀點很簡單,抓住一切機會積累自己的本錢,然後一步登天。在大學時,他本來有一個女朋友的,可是上研究生時,他發現導師的女兒才應該是自己未來的妻子。於是,他放棄了四年的初戀轉向。憑他的勤奮,聰明,和一米七八的身材,很快博得了導師和他女兒的好感,師母也早有此意。所以等蘇煥畢業的時候,順利分在了三零一醫院,和嶽父大人同在一個單位,妻子也在醫院做婦科醫生,並因為這層關係,蘇煥已經出國學習了好幾次,旋即以第三梯隊的姿態破格進入了副主任醫師的級別。醫院裏同齡的人們對他又妒又羨,可是惹不起他當院長的嶽父。本來蘇煥也認為自己會這樣踏踏實實地幹下去了,以後的晉升之路無人可擋。可是,蘇煥不是那種沒有進取心的人;正象小明說的,他有野心。當他看到周圍下海的人們已經開上了車子瀟灑兜風的時候,他的心裏不平衡了:怎麽,難道我蘇煥不應該過這樣的日子嗎?於是,他毅然決然停薪留職,放棄了遠大的前途。單位裏人們對他惋惜的,等著看熱鬧的都把他的下海當作一大新聞,關心地詢問他的嶽父和妻子。他們都不置可否。蘇煥對嶽父說,我還年輕,應該出去闖蕩。嶽父於是點頭同意,也對他的進取心更是喜歡。蘇煥對妻子說:“我下海了,你可一定不能有變化。我們必須一個在岸上,這樣萬一我不行了,你還可以拉我上來。我們這輩子可是分不開的啊!”妻子感動地堅決支持。


  蘇煥的人生路上,可以說是一帆風順的。要說有什麽缺陷的話,就是他們結婚六年了,還沒有孩子。丈母娘急得要命,做夢都想抱孫子。開始,蘇煥並不著急,年輕人嘛!那麽早被孩子纏累,還怎麽幹事業呢!可是,轉眼他就奔了三十多,眼看同學們的孩子都上學了,自己還沒影兒呢。他開始意識到事情有點嚴重。可是,這種事情著急沒用,準備好了也沒用。兩個人配合了好久,妻子的肚子就是大不了。按說全家都是學醫的,應該有辦法啊!可是不行!嶽父親自給他們開了藥方,還是不見效果。這成了蘇煥的心病。


  還有一件事,總象小兔子一樣揣在蘇煥心裏。蹦躂地叫他難受。這就是,在國外呆過的蘇煥一直想嚐試卻又不敢但卻時常在撩撥他的心的欲望:他很想有一個情人。


  這並不是說妻子有什麽不好,但在蘇煥的潛意識裏,總有一種什麽在衝動著 他。這就好像是一個人天天看著酒杯,卻不能去碰。那滋味不是很好受。當初初戀女友隻和他拉過手,親過嘴,身上哪都不讓碰。而妻子,雖然仍然姣好,畢竟三十多歲了,而且經常拒絕蘇煥的要求。而旺盛的蘇煥,總覺得有勁沒處使。尤其是蘇煥下海以後,他有許多應酬,回家晚了,妻子就會問長問短,讓他不舒服。蘇煥當然不是那種“花”的男人,可是,他不反對偶爾,隻是偶爾,去摘一朵野花。他覺得,這從一個側麵,體現了男人的能力和價值,在女人麵前的價值。


  最近,有一個人就象這酒杯裏的酒,散發出的沁香已經使蘇煥有點醉了。而由於這杯酒現在不屬於他,而使他格外的不平衡。


  蘇煥給小明打了電話,約她喝茶,說有重要事情說,關於大衛的。

 
 蘇煥約小明在一個茶樓見麵。這些銷售現在給大衛徹底慣壞了。平時的交通費,吃飯費全是報銷的,美其名曰“請客戶”。到算提成的時候,自己從中還要扣掉一筆,大衛都睜一眼閉一眼地---反正他們拿的不是他的錢。公司賺大頭的。


  小明知道,今晚的費用也一定打在報銷單據裏了。


  蘇煥自己要了龍井,問小明要什麽,關切地問要不要個“玉女心經”,據說包含當歸等五味藥材,女人喝的,一百多塊一杯。

 
 小明搖頭,要了一杯綠茶。

  蘇煥看著小明,若有所思。小明低頭喝茶,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你不是有事情跟我說嗎?”

  蘇煥就說:

  “聽說大衛在美國有未婚妻。”

  “這關你什麽事?”小明皺皺眉。

  “是不關我事,可不是關你嗎?”

  “是嗎?謝謝,我看你還是不用操心了。我本來也沒打算和大衛結婚。”

  “真的?”蘇煥的眼裏閃出一束光來,晃了小明一下,小明不由自主地把臉扭向一邊。

  蘇煥咳了一聲,看了小明一眼,忽然問:“哎!你們女孩子,是不是喜歡那種‘壞'男人? ”

  小明的眉毛挑了一下,說:“你什麽意思啊你?”


  蘇煥的臉有點紅,他似乎不好意思地說:“我隻是好奇。為什麽象大衛那種人,會那麽受女人青睞。我有個朋友……”蘇煥突然興致很高,給小明講了他一個朋友的故事。


  蘇煥的這個朋友是白領,雖然說不上大款,小資絕對屬於。他有房子,車子,有老婆,有孩子,可以說是五子登科。就有一個缺點:花。可是話又說回來,“海裏”的男人,有幾個那麽老實的!蘇煥說到這裏,看了小明一眼,那意思是說,有幾個像我蘇煥這樣的為人。小明低頭喝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蘇煥不知道她想什麽,就接著往下說。


  這個朋友認識一個白領小姐。兩人很快就達到了零距離接觸。上床三次後,朋友說分手。小姐說,你浪費了我三次時間,怎麽也得表示一下。蘇煥這位精明的朋友不慌不忙地說,要是跟吧女,那是一晚上1000,三個晚上3000。你呢,比吧女檔次高,就算加個倍,6000。 可你服務不好,打個八折,給你5000吧!小姐聽了,沒有惱怒,而是說,我其實隻想要你個分手禮物罷了。不過,你既然如此,咱們就公事公辦:我給你個號碼,你直接把錢打到我賬戶上吧!


  “後來呢?”小明聽得津津有味,問道。

  “後來,”蘇煥也喝了口茶,卻並不立刻說下去,而是笑著問小明:“你同意不同意這句話,叫做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

  “這也不能一概而論,要看什麽人了。要真是個江湖大盜,沒準有戲,要隻是個小摸小偷,我才看不上呢!”小明笑著說。

  蘇煥愣住了:“你,你什麽意思呀?”


  小明笑出了聲:“沒什麽意思。 你快說,你那個朋友後來怎樣了?”


  蘇煥本來還想問小明那話到底什麽意思,可是經不起她催問,隻好接著說:“後來我的這個朋友準備打錢,可是又一想,買個禮物給她多合算,再說女人就是喜歡這個。於是告訴小姐說要給她買禮物。那小姐沒置可否。買什麽好呢?這個鵬朋友拿不定主意。太貴了,不值得;太便宜,怕人家笑話。到最後,就拖下來了。結果,拖來拖去,朋友什麽也沒給小姐。自然也沒打錢到小姐的賬戶上。”

  “你這個朋友也太摳門了!”小明憤憤地說。

  “可這種人吧,還總有人找呢!”

  “那是她們賤!”

  “是嗎? 我不知道你們女孩子都是怎麽想的,我覺得吧, 作為男人,有個情人並不算什麽,不過,你要真有,就該負責。要不還叫什麽男人!”

  “哦,看不出,你還有這個境界!”小明這回是認真地看著蘇煥了。

  “那當然!”蘇煥突然慷慨起來:“我蘇煥可是嚴肅的人。沒有是沒有,要是有,我一定會負責的。”

  “你怎麽負責?”

  “我,”蘇煥有點激動,結巴起來,“我,起碼不會象這個朋友這樣,也不會象。。。”

  “也不會象大衛這樣?”小明替他說了。

  蘇煥點點頭。

  兩個人都默默地喝茶,想著各自的心事。最後,小明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充滿競爭的。你有什麽招數,都盡管使出來吧!”

  蘇煥的心“撲通”一下。


  四 浪尖上的較量


  兩個月後,大衛回到北京。小明和蘇煥都到機場去接他。大衛一把抱起小明,邊親邊說:“想死我了,寶貝!”小明微笑著在大衛耳邊小聲說話。蘇煥聽不清。大衛放下小明,和蘇煥打招呼。他沒有注意到蘇煥眼睛裏,有一股冷光,稍縱即逝。


  大衛的時間一項是三七開安排的:即工作占三,而吃喝玩樂的時間是七。美國雖然好,可是沒有鮮美的中國海鮮,沒有甜美溫柔的小明。所以,大衛更喜歡在中國呆著。在這裏多自由!大衛又可以好好享受生活了。

 
 然而大衛不知道,在他離開北京的兩個月裏,蘇煥和小明頻頻過招。他隱隱感覺到,小明對自己似乎不象以前那樣熱烈,可是,大衛不願多想,那不是他的本性。他是尋求享受的,在男女問題上,他更是不願象中國大多數男人那樣:要麽有賊心沒賊膽,有麽有賊膽沒賊心,要麽幹脆賊心賊膽都沒有。大衛可是很現實的。在美國受的教育,使他學會一切以自身的利益為重。


  雖然大衛的住處和公司同在一個飯店,他晚上是很少會到辦公室去的。可是有一次,星期五的晚上,他和小明在他的住處準備第二天去遊玩的東西時,怎麽也找不到相機。他才想起可能落在辦公室了。於是帶了鑰匙來到十層。發現門開著,原來蘇煥在。


  “蘇,你怎麽還在這裏?”

  蘇煥有點吃驚,不過很快鎮靜了。說:“噢,我還有一些事情沒處理完。”

 
 大衛很佩服,也很感激蘇煥。要不是他,自己不會有這麽好的業績。大衛很誠懇地說:“蘇,不要太累了。今天是周五了。你要學會休息。”


  蘇煥笑著說:“是,我知道。”


  大衛拿了相機要走,又轉過身來對蘇煥說:“你明天有什麽安排?如果沒有,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去爬香山。帶上你的太太。”

  “謝謝,我們,明天要回我的嶽父那裏。”


  “好吧。”大衛聳聳肩,沒有注意到蘇煥的眼神已經冷峻了許多。“不過,蘇,你真該學學我,你的生活太辛苦了。工作不應該是全部。”

  “學你? 學你什麽?”

  “享受生活啊!你們中國男人,實在是活的太累了!”


  蘇煥心裏冷笑道:“中國男人? 這個假洋鬼子!”但是他隻是笑笑,說:“你說的對,但並不是完全對。我們中國男人,有我們的享受生活的辦法。也許你看著累,其實,這正是樂趣所在。”

 
 “是嗎!”大衛又聳聳肩,“你太複雜。不過,我喜歡你。

  “我也是。”

  “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大衛走了,蘇煥望著大衛的背影,鼻子裏呼出一股冷氣。他拿起電話,撥通了美國總部。

  
過了大約半個月,公司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是一個醫院,本來已經用二萬元購置了一台人工關節,合同簽了,首付款交了,設備也已經到了並使用了一個星期。可是突然,該醫院換領導班子,新領導一上台,就進行優化改革,然後是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台設備有毛病,為了顯示自己的能力和過去那個院長的鋪張浪費,於是他決定退貨。

 
 這本來並不是什麽大事。可是,蘇煥不同意。他說,不能開這個頭。他可以和那個賣了設備的銷售一起再去和醫院的新領導談,給他更好的條件,即降價和提高個人的好處費。總之不管用什麽代價,不能退貨。那樣會給公司在中國造成不好的影響,讓其他幾家競爭對手有機可乘。大衛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客戶退貨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在美國,別說這幾萬美元的設備,就是幾美元的小東西,也是允許退的。尤其是感恩節聖誕節過後的商店客戶服務台前,那長龍一般的隊伍,並不是人們在購物,而是在退貨。大衛很習慣這種商業體製,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同意退貨。再說,根據合同,客戶在此時退貨,要扣除首付款的幾個百分比,公司並不會虧,設備雖然有積壓的危險,但還可以賣給別人。大衛相信中國市場和自己手下人的能力。再說,區區兩萬元,也不值得這麽勞師動眾的。

 
 然而令大衛驚訝的是,公司其他人站在蘇煥一邊。因為這樣一來,那個賣設備的銷售白辛苦地跑了幾個月不說,尤其嚴重的是,他一分提成也拿不到了。別的銷售雖然不會有直接影響,可是這種頭是不能開的,若開了,今後銷售業績怎麽算?提成怎麽算?這勢必會影響到他們的收入,他們的切身利益。所以,他們也不同意。大衛沒有想那麽多,關鍵他是忘了,這是在中國!


  大衛召開了一個銷售會議,專門討論這個問題。可是會開得很僵,大衛的臉色還從來沒有這麽難看。雖然他是首席代表,有權決定這裏的一切,可是,大衛知道,公司上下都持反對意見的時候,他即使堅持並執行自己的意見,那隻能是給自己帶來麻煩,甚至造成隱患。會議結束的時候,大衛說:“我要請示總部,等待最後決定。”他轉向蘇煥,說:“你可以去醫院疏通,但是,不能答應他們什麽過分的要求。一切要等總部的意見。”大衛相信總部會聽他的。到那時,即使這裏不同意,他也可以照章辦事,而員工們的矛頭會轉向總部,不會對著自己。這是大衛到中國以後,得到的經驗。


  走出會議室,蘇煥的心情還激動著。這是他第一次和大衛這麽明著開火。那個賣設備的銷售湊過來,討好地說:“蘇,這回全靠你了!可千萬不能讓他們退貨啊!要不然我這個月就喝西北風啦!這個大衛,真是的!他敢情財大氣粗,站著說話不腰疼。不體諒一下我們的辛苦!”蘇煥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退貨的。”那銷售感激地說:“我就知道,關鍵時候還得我們自己使勁。那個假洋鬼子……”蘇煥瞪了他一眼:“說什麽呢你?”銷售馬上改口,說:“等解決了這單子,提成我和你分。”蘇煥笑了,拍著他的肩膀說:“不用。提成你一個人拿。我不要。我隻是幫你一把,主要工作還是你做的嘛!”銷售幾乎感激涕零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突然他想起了什麽,問:“蘇,你說總部會聽誰的?”蘇煥眼光變的嚴厲起來,冷冷地說:“走著瞧吧!”


  大衛這回是真的不理解了:總部聽從了蘇煥的意見,同意降價和客戶來美國“學習”的要求!問題解決了,公司裏的空氣又其樂融融了。可是,大衛卻隱隱感到了一種冷氣。他感到了人際關係的複雜。大衛覺得自己應該算是聰明的人,在美國的時候從沒有腦子不靈光過;可是現在,他覺得不夠用了似的。大衛不想多琢磨,這不是他的本性。
於是他幹脆不想了,去找小明。


  快過年了,總部嘉獎了大衛,因為中國分部一年來的業績突出。同時也由於北美地區經濟的不景氣,公司的策略方針作了調整,從新的一年開始,要向東南亞地區,包括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拓廣市場。公司有傳言說,要讓大衛去做東南亞市場。大衛聽到這些話,心裏很高興,因為他喜歡旅遊。他就是一條魚,不可能總在一個海域裏呆著。可是,他這一次又有點不舍得,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在中國有什麽東西似乎牽拌著他。是小明嗎?她是一半以上因素,可也不完全是。主要是這裏的舒適的生活,他已經習慣了。大衛不禁感慨地想:自己走南闖北,從來沒有象現在對中國這麽留戀過。難道自己的血液裏,還有中國的細胞嗎?還是中國的空氣裏,有什麽特殊的成份使自己有了這種依戀情結?

  有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大衛問小明:“如果我被派去新加坡,你去不去?”

  小明看著大衛,半天沒言語。然後才慢悠悠的說:“你想讓我去嗎?”

  “當然了。”

  “為什麽?”

  “因為我們相處的很好啊!你可以來我這裏住幾個月,我也可以回北京來度假。”

  “你不希望我常住嗎?”

  “那有什麽意思?再說,新加坡很熱,不是長住的地方。我也不準備長期在那裏,最多一年。”

  “那你準備在哪裏呢?”

  “不知道。我喜歡旅遊。你知道的。我有一個夢想,就是希望在四十五歲以前能遊遍世界各地。”

  小明不再說話,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她問:“你走了,這裏交給誰?”

  “我估計總部會派別人來的。”

  “你沒有推薦蘇煥嗎?”

  “我不想推薦他。他這個人很有能力。可是,我覺得他似乎城府太深。還是多虧你的提醒,我對他留心觀察了一陣子。發現他實在心思很重。”

  小明的瞳孔瞬間大了一下,又很快恢複了正常:“你不是說有野心是好事?”

  “對,沒錯。可是,也要看這野心有多大?我現在感到,如果一個人的野心太大,會失去自我的生活。”大衛看著小明說:“這還是你教給我的。”

  小明的臉上,有點不自然。大衛注意到了,麵孔嚴肅起來,他問:“怎麽,你希望我推薦蘇煥?你不是一向不喜歡他嗎?”

  小明端起酒杯,說道:“這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太自信了。”

  “你說我的工作,還是愛情?”大衛又開始調侃。

  “都是。”小明一仰頭,把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

  三個月後,公司果然作了調整。總部任命下來:大衛被調回美國另聽安排,而這裏的職位由蘇煥接替。


  臨行前,大衛對小明說,我還會回來的。你等著。小明就笑笑,那笑容和當初大衛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模一樣地迷人。


  後來,沒有人看到大衛,有人說他回美國後就離開了公司,去加拿大了。也有人說他又回到了中國,找了個中國妻子,但不是小明。也有人說在非洲見過他。


  小明呢?大衛走後不到半年,她就嫁人了。據說丈夫是她在網上認識的。是個美國人,地地道道的金發碧眼美國人。有人在新澤西見過她,她仍然是那麽性感明亮,隻是眼睛裏時常露出一絲疲憊和風塵。

至於蘇煥,他在當了首席代表兩年後就買了奔馳和商品房,他的老婆終於給他生了個兒子。他說他準備幹到四十五歲就退休了。“掙那麽多錢幹嗎?我得去享受生活。”蘇煥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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