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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 重逢

(2004-12-02 09:50:17) 下一個

重逢

水影

林打電話來時,我正準備回家。
“Hello, this is May。我按慣例接了電話。
“梅。”一個渾厚的男音,似曾相識,一時又想不起來,心裏卻不自覺地掠過一陣輕微的顫栗。


“聽不出我的聲音了?”軟軟的吳音,淺淺的戲謔,我心頭一跳,是林!
“嘿,現在聽出來了。”我盡量平靜地笑著說。
“好久不見。”
“是啊,有五年了吧?”
“五年了。”林輕歎一聲,接著說:“我現在在L城出差,可以一起吃頓飯嗎?
“可以呀。”我欣然應允。
掛上電話,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五年了,仿佛一隻無形的手,推開了黑暗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光線進來了,往事又呈現輪廓。

五年前,我與林絕別,雖然走的瀟灑,心裏又何曾瀟灑得了。
到加州的時候,銘來接我,他把我安置在一座大公寓裏。三臥室的房子裏住了一對夫婦,銘和我。銘已從生物轉學電腦,他幫我辦好了轉學手續。一切井然有序地開始了。
可是我卻常常從睡夢中哭醒,心裏空落落的,仿佛裂了個缺口,胸口很痛。
無邊無際的思念象潮水一樣,吞噬我,浸蝕我,我的心是這樣的寂寞,如同荒漠中的野草。我想念林,想他,常常不知不覺地怔怔發呆。


我在心裏呼喚著他的名字,用手寫著他的名字,在沒人的時候,我會大聲地喊他的名字,一邊又一邊,直到兩眼都是淚水。


我試圖忘記林,我知道他太太已經在他的身邊。我有太多的理由,我知道太多的道理,我不應該再這樣去想他,我不應該再這樣去愛他。然而我沒有辦法。
偶而林會打電話來,我總要強壓住心跳,才使自己說話的聲音不至於發顫。而我又要用多大的克製力,才能讓自己堅決不給他打電話。


有一次開車的時候,因為出神地想著林剛剛打來的電話,轉彎的時候居然沒注意到對麵的車,一場車禍使我在醫院整整躺了一星期,額上縫了八針。我躺在病床上,兩眼怔怔地望著雪白的四壁,淚水如斷線的珍珠無聲滑落。


“很痛嗎?”一直在醫院裏照顧我的銘柔聲問道。
“銘!。。。”我大叫一聲,便抱著銘嚎啕大哭起來,哭的天昏地暗,江水決堤,仿佛把一起衝瀉了。


兩個月後,我和銘結婚了。婚後銘對我百般恩愛,含在嘴裏隻怕化了一般,我對林的思念也慢慢淡化了。兩年後我生下一個可愛的小兒子,他一生下來就征服了我。他深幽清澈的眼睛,像俯瞰的青海碧湖,叫我想去投入。我望著他,我知道我已經破蛹化蝶。破去的蛹是對林的依戀,衝化出來的是一望無垠的晴空。

我和林坐在我公司附近的一家餐館。五年不見了,他胖了些,頭發也有些微禿,但梳的很整齊,依然不失清秀。
林微笑著問我:“怎麽樣,好不好啦?”
那一份溫柔,依然使我心儀。我笑著說:“還好啦,還好啦。” 然後簡單地說了這些年的事。
這些年走的很順,拿了電腦碩士,正值美國泡沫經濟,工資躍上六位。緊接著在上市公司發了一筆,又在股市崩盤前買了房子,生了兒子,可謂一帆風順,吉星高照。


林一直是那麽深深地笑笑地看著我。然後他說:“你一點也沒變。”
“是嗎?”我揚眉輕笑。
他笑著搖頭:“不是。”接著又說:“是更漂亮了。”
我哧地樂了:“你的嘴也一點沒變,甜的抹蜜油。”
他大笑。過了一會正色道:“是真的。添了一種成熟自信的風韻。”
“謝了。”我說。然後我問:“你還好吧,這些年怎麽樣?”
林微微皺了皺眉:“沒你那麽運氣。”他拿了博士,卻正值美國經濟不景氣,找工作不順,隻好再做博士後。他說著說著,情緒有些低落:“一事無成,不如你啊。”


記得他是一個很有理想的人,那一份海闊天空的任意飛揚曾經深深吸引我。
我笑著給他打氣:“你這話說哪裏去了。你對專業這麽熱誠,不想我們急功近利地做逃兵,而且你在專業上很有天賦,到時成了大科學家可不要不理我們。”
林感激地看我一眼:“梅,你還是那樣,總鼓勵我。”
“我對你有信心,還等著你提攜我們。”
“謝謝。”他的眼睛閃了一閃,接著也笑嘻嘻地輕鬆起來:“是呀是呀,我不能辜負你的期望。我現在努力多寫論文,爭取找個終身教授的職位,到時自己再開個公司,去拿些項目來,可以讓學生當作業做,還可以跟國內掛鉤,申請專利什麽的。。。”他又是以前意氣風發,滔滔不絕的樣子。
“對呀對呀,聽說有人就這麽幹的,發大了,後來回國做了大學的副校長,國家還投資開發專利,命利權三收呀。”
“哈哈,梅,還是你最好,總是幫我做夢。”他笑笑的眼睛灼灼地望進我的眸子。
我們都是愛做夢的人,曾經在夢鄉裏盡情倘佯。
我避開林的目光,眼睛滑過牆上的油畫:“你太太好嗎?”我心平如鏡,再無從前的酸意。


他又微微蹙額皺眉:“她在國內學的是文科,英語底子也不好,來了一直在餐館打工,前一陣去修了一些電腦的課程,誰知經濟不好,還是找不到工作。”
“噢。。。”我感歎道:“不容易。”
“是。她倒沒抱怨什麽,但我看得出她鬱悶,在國內好歹也在大學教書。”
“她若是來L城,我到是可以幫她找工作。可是你們夫妻又要分居了,這就不太好了。
話一出口,忽然想起了在他妻子到來之前,我和他的種種,臉不由微微地紅了。


林看著我,眼光深深的象錐子,他曾經說過他最愛看我紅臉的樣子。過了一會,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玉墜:“去年回國時買的,還是想著你。”
我接過一看,一塊晶瑩剔透的翡翠玉墜,綠得均勻溫潤,水色十足,上麵刻的是我的生肖。“謝謝了。”我歡喜地握著墜兒,輕輕地說。
“一直都挺想你的。”他把眼睛轉了開去,顯得隨意地說。
“有嗎?”我感動,但隻是淡淡地應著。


一時我們無話,兩人都悶頭吃飯。吃得有點熱了,我撩了一下額前的劉海。林奇怪地盯著我,問道:“你額上怎麽有一條疤,記得以前沒有的。”


那一條發際前的傷疤是那一場車禍那一場愛情那一場刻骨銘心的相思給我的永恒的紀念。
我簡單地答道:“出了場車禍。很久以前的事了。”
“傷得重嗎?”
傷的很重很重。不僅是傷筋動骨,頭破血流,而且是傷心斷腸,撕膽裂肺。
我淡笑道:“還好,都過去了。”
“噢。開車小心點。”他關切地說。
“嗯。”我會小心,很小心的。人生好比一輛車,一路有多少迷人的風景,誘人的岔路,要小心專注了,才不會迷路撞車。


我們接著又閑聊了一陣。我給他講我的小兒子,我的天使我的心肝。他還沒有要小孩,因為一切還沒定下來。
然後我看了一下表。
“要回去上班了?”林總是心細如絲,我的舉手抬足一顰一笑他都深知其意。
“嗯。”
我們默默地走出去,林陪我走到我的車前。我們麵對麵地站著,我微微低下了頭,一綹頭發從額上滑了下來。林舉起手,象是要幫我撩回頭發,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又突然縮了回去。


“再見。”我抬起眼看著有點發怔的林。
“再見。”
我們握手告別。我的手在放他溫暖的大手裏,我們隻輕輕握了一下,就分開了。生活象把剪刀,已經把把歲月的故事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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