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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對華外交班底內幕 賴斯立場的變與不變

(2006-12-13 08:44:48) 下一個
在不久前結束的美國中期選舉中,民主黨拿下參眾兩院,布什總統所在的共和黨全麵敗退。消息傳來,不少中國人擔心,中美兩國的外交關係,是否會因美國國內政治版圖的變化而受到影響。

  環球時報報道,有人擔心,是因為“民主黨已經表示要清算布什政府的內政外交,更何況不少民主黨人被認為是對華‘強硬派’”。也有人認為不

  用擔心,因為“兩國戰略層麵的關係已經定型,不會因美國的黨派爭鬥而受到實質性影響”。

  近期中美關係走向究竟會如何?本刊為此專訪了具體負責東亞和太平洋事務的美國國務院助理國務卿克裏斯托弗·希爾,請他談談對美中關係及地區熱點問題的看法。

  不過,“國際關係史上最為複雜”的中美關係,其內容的重要和豐富,絕非希爾一人所能回答。要想了解其全貌和走向,首先應弄清美國整個對華外交團隊的構成、態度及具體運作情況。為此,我們對這個團隊的“六大員”逐個進行特別報道和分析,以便讀者能對美國對華關係和政策有更全麵和深入的了解。

  美國助理國務卿、六方會談首席代表希爾,向本刊披露朝核談判美方底線。

  朝鮮10月9日進行核試驗,引起舉世震驚。在聯合國決定對朝鮮實施製裁之後,有關各方決定重啟朝鮮半島核問題六方會談。但是,各種疑問和猜測仍然牽動著人們的神經:

  朝核問題將向何處發展?

  即將舉行的六方會談能否解決當前的危機?

  美國有沒有可能承認朝鮮的“核國家”身份?

  如果新一輪六方會談失敗,美國會不會對朝鮮實施軍事打擊?

  此外,美國民主黨掌控參眾兩院後,布什政府的對華外交政策是否會受到影響?

  中美關係真的將再次麵臨考驗?

  在美國對華決策上,誰擁有更多的發言權,是國務院還是五角大樓,抑或是國會?

  美國如何看待當前陷入混亂的台灣局勢?

  誰會接替辭職的前常務副國務卿佐利克,主管對華事務?

  這些疑問,隻有參與處理以上問題的核心人物才能給出權威答案。為此,本刊專訪了克裏斯托弗·希爾——美國國務院主管東亞和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六方會談美國方麵的首席代表。

  冷靜的職業外交官

  記者在美國著名國際投資銀行家、社會活動家羅伯特·勞倫斯·庫恩博士的引薦下,很順利地與希爾取得了聯係,並獲得了采訪許可。

  目前,在美國國務院,負責對華事務的主要是“四駕馬車”——國務卿賴斯、副國務卿伯恩斯、助理國務卿希爾、助理國務卿幫辦柯慶生。希爾雖然位列第三,但他專門負責東亞與太平洋事務,又是朝核問題六方會談美方的首席代表,因此在朝核和中美關係問題上起著重要作用。

  對30多個問題說“OK”

  按照約定的時間,記者與庫恩先生來到位於華盛頓市中心第22街的美國國務院辦公大樓。進入正門後,東亞與太平洋事務司媒體處副處長魏博已在門廳迎候。長長的門廳走廊上方,懸掛著各國國旗,中國國旗掛在正中靠前的位置。

  在魏博的引領下,我們來到了位於辦公大樓頂層希爾的辦公室。這間屋子大約30平方米,東側牆上掛著一幅很大的現代抽象派畫作,甚是打眼。希爾“L”形的大辦公桌上,擺得滿滿當當:一摞當天的報紙、兩部電話機、兩台電腦、一部電視機。緊挨辦公桌的牆上掛著一幅環太平洋地區的地圖,北麵牆上則掛著一幅更大的東半球地圖。

  就在記者四處打量的時候,希爾走了進來,一身黑色西裝,紅格子領帶,著裝正式而得體。他與庫恩是老朋友相逢,一見麵便握手寒暄。然後,希爾將手伸向記者,表示歡迎。記者向他表示感謝。庫恩在一旁介紹說:“這位是中國著名的《人民日報》和《環球人物》雜誌駐美國的首席記者李先生。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帶了30多個問題呢,有的很敏感、很複雜。”聽了這話,希爾笑笑說:“OK!那得需要多長時間?”“大約一個小時吧,可據說你隻給我們安排了半個小時。”庫恩笑答。坐在一旁的魏博插話對希爾說:“兩點半您有一個活動。”“你看能不能重新調整一下,將活動推遲一會兒。”聽希爾這樣說,記者再次表示感謝。

  說起來,希爾算是中國特別是北京的常客了,許多人對他的名字並不陌生。他現年54歲,出生於美國東北部羅得島州的小開普敦城,共有5 個兄弟姊妹,他排行老二。自懂事起,希爾就對國際事務很感興趣。而這與父親的熏陶不無關係——他的父親也當過外交官,曾常駐比利時、法國、匈牙利等歐洲國家。

  從緬因州的博爾頓大學畢業後,希爾去了非洲的喀麥隆。“在那裏服務了兩年,具體工作是幫助一個村莊的農民存款,建立一個信貸合作社,向有需要的農民貸款,也就是為他們建立了一個小銀行。他們給我提供了一輛小摩托車,我還記得型號是‘陵木125CC’。我騎著它到處跑著查賬,確保存款的正當使用。”

  “那你是在回國後才進入國務院的嗎?”記者問希爾。“不是。在喀麥隆期間,有一天,我騎著媽媽的自行車來到美國設在杜阿拉市的領事部門。他們當時正在招考外交官。我參加了長達4個小時的考試,最後獲得通過。回國後,我進入國務院,開始了我的外交生涯。”

  “歐洲問題專家”轉戰東亞

  希爾第一次作為外交官被外派,是到美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工作。在那裏,他工作了兩年——1978年到1980年,進一步接觸複雜的外交事務。

  若幹年後,希爾曾先後出任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東南歐事務資深主任、美國駐馬其頓大使、駐波蘭大使。他通曉波蘭語、塞爾維亞語和克羅地亞語,被稱為“老牌歐洲問題專家”。科索沃危機期間,他作為克林頓總統的特使,憑借出色的斡旋能力,促成《波黑和平協議》的簽署。伊拉克戰爭爆發後,希爾又說服波蘭政府向伊拉克派兵,從而得到了布什的賞識。

  “在你出任大使期間,有些什麽令人難忘的經曆嗎?”記者問。希爾陷入了回憶:“那是我在馬其頓當大使期間的事。”他邊說邊從桌屜裏拿出一張大照片,“這是在科索沃戰爭爆發後,我們駐馬其頓大使館遭到當地塞族人的攻擊。他們扳倒了大使館的旗杆,然後用它衝撞使館的門窗,試圖衝進去。”照片上,一群年輕人抬著長長的旗杆,向使館的玻璃窗衝擊。玻璃已被搗碎。

  “為什麽遭受攻擊?你當時受傷了沒有?”記者追問。“那是在1998年,科索沃戰爭打響了,美國正在對南斯拉夫實施轟炸。大使館受到衝擊的時候,我就坐在使館的辦公室裏,雖沒有受傷,但形勢非常危險。我當時最擔心的是,他們可別放火燒了大使館。那時,馬其頓的棘手問題很多,有很多難民從科索沃逃往那裏,我們大使館幫助馬其頓當局建立了難民營。我在其間的工作相當緊張。那是我最困難的時期。”

  雖說是“老牌歐洲問題專家”,但希爾對東亞並不陌生。早在1985年,他就曾在美國駐韓國大使館擔任負責經濟與商務事務的一秘,與韓國商界保持著友好關係。

  2004年8月,希爾被任命為美國駐韓國大使,此時正是韓國國內反美情緒高漲的時候。希爾“臨危受命”,肩負著修補美韓關係的重任。他果然不負眾望,上任不久,就用平易近人、誠懇直率的形象使韓國媒體感到“耳目一新”,很快贏得了韓國民眾的歡迎。美國外交官在韓國人心目中的傲慢形象,也因此發生了改變。

  “在任美國駐韓大使期間,你認為最讓你感到滿意的成就是什麽?”希爾想了想才回答記者的這一問題:“在我2004年到達韓國之前,美韓關係遭遇了一段困難時期。我到那裏後,向各個階層伸出接觸之手,包括具有反美情緒的青年學生。我同他們建立起良好的關係。我還去了曾發生過大屠殺的光州,盡管那次事件與美國無關,但我還是去墓園進行了祭奠。我是第一個去那裏的美國大使。此舉有助於緩和緊張局麵,幫助改善兩國關係。”

  “談判過程中我幾乎從不發火”

  在國務卿賴斯的極力推薦下,2005年2月14日,希爾被任命為六方會談美方的首席代表。

  此後,希爾積極奔走於東北亞各國之間,為重啟談判展開斡旋。在會談擱淺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大概是往返於美國與韓國之間最多的美國外交官。他將朝核問題看作是美國目前在亞洲的“最緊急事務”。在美國對朝政策的爭論中,希爾屬於溫和派,主張通過六方會談解決問題,認為如果平壤答應棄核的話,美國就應給予朝鮮經濟和政治補償。

  “你喜歡這份工作嗎?”記者問希爾。他笑了:“那得看是在哪一天了。10月31日(朝美中就恢複六方會談達成共識的那一天)在北京時,我想這是一份很好的工作喲。”

  “那你覺得這是一份更愉快的工作,還是更煩惱的工作呢?”記者“步步緊逼”。“任何時候,隻要是在與核武有關的問題打交道,你都會很焦慮。我著急的是,我不知道朝鮮是否真的願意放棄核武計劃。這讓我感到憂慮,這是我最大的關切。說到是否滿意,我相信,中國和美國在解決世界上的很多問題上可以一道工作。對我來說,最大的滿意就是,當我努力解決朝鮮這個棘手的問題時,它有利於推動美中兩國更緊密地共同合作,有助於兩國在其他更重要的問題上取得成功。這就是讓我感到滿意的最大源泉。”希爾答道。

  “在我和其他一些中國人的眼中,你不僅有著良好的形象,而且也有好性格、好脾氣。所以,我一直很好奇,當你在會談中麵對一些棘手的難題時,你是否也會有忍不住發火的時候?”希爾答道:“隻有當我的棒球隊輸球的時候,我才會大為光火,因為那時我感到極其沮喪。”在座的人都笑了起來。希爾也笑了笑,然後繼續說,“但是在談判過程中,我幾乎從不發火,因為重要的是,在磋商中,你有必要保持思路清晰、頭腦冷靜、邏輯嚴密。但有時,你也有必要表示一下氣憤情緒,而不應總是表現得很有耐心。比如,中國代表團就總是勸我要多些耐心。我有時就不得不回答說:‘你們最好是能少一些耐心。’”

  “我很喜歡體育運動,尤其是棒球。”希爾一邊說,一邊從辦公桌上拿出一張照片給我們看。照片上,3個頂盔披甲的男青年正為搶球而擠作一團。“那個被夾在正中間的就是我。”希爾饒有興趣地說,好像又回到了那場比賽。

  “現在平時都做些什麽體育活動?”庫恩替記者提了一個問題。“有時候打打網球,但沒有那麽多時間,也就是一周一次吧。我時常跑步,華盛頓周圍有許多跑步的好去處。偶爾也打打高爾夫。在韓國期間,我意識到,在那裏工作,你得學會打高爾夫才行。有時候,我也會和女兒們一起跑步。”

  “這就是你的女兒吧。”記者指著茶幾上的大相框問道。相框裏有一張彩照,希爾端坐中間,兩個漂亮的姑娘在兩邊親密地靠著他的肩膀。她們笑得很開心。“對,她們一個22歲,一個19歲,都在華盛頓讀大學。我還有個兒子,已經大學畢業,現在五角大樓工作。”“你的夫人呢,她是做什麽的?” “她是英文教師。在我駐外當大使時,為了隨我赴任,她把工作辭了。回國後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工作,不過很快就將重新開始工作,還是在中學教英文。”

  對中國問題保持理性務實的態度

  2005年3月4日,希爾被布什總統提名為國務院助理國務卿,負責東亞和太平洋事務。這足見布什對他的器重和信任。從此,他與中國的交往不再隻局限於六方會談。

  在中國問題上,希爾保持著理性務實的態度。雖然他也對“中國崛起”反應謹慎,但他認為,兩國可以在很多利益一致的領域進行合作。 2005年3月,他在國會聽證會上表示:“中國是一個有著巨大雄心和偉大尊嚴的國家。中國問題,包括其現在及未來,可能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中心問題之一。” 去年3月底,希爾在訪問香港期間稱,目前,美中關係非常好,未來幾年,兩國關係的發展對美國非常重要;而且,美中維持密切接觸和積極對話非常重要。他期望今後兩國有更多的交往,在雙方意見一致的問題上全力合作,在有分歧的地方開誠布公。

  “誰在對華決策上擁有更多的發言權,是國務院還是五角大樓?你本人的建議對美國對華決策有多大影響?”記者拋出了一個“敏感”問題。 “最高對華決策人當然是布什總統本人,處於第二位的是賴斯國務卿,她具體負責外交事務。我想,賴斯的見解對美中兩國關係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那麽,賴斯是否會采納你的對華政策建議呢?”“這你就得問她本人嘍。不過,我每天都要見她,包括今天上午還見到了她,昨天也見了兩次麵。我們之間有非常非常好的關係。”希爾並沒有正麵回答。

  “誰會接替離任的佐利克(前常務副國務卿),來主管國務院的對華事務呢?”記者接著問。“一旦你打探到確切消息,請立即告訴我。”希爾的這個回答引得在座的人一陣大笑。

  “我注意到,副國務卿伯恩斯在北京參加了新一輪中美戰略對話。”記者“提醒”希爾。“他去北京,是因為我們希望繼續這一戰略對話。我們覺得,這一對話很有價值。我們原來為此有些著急,因為對話推遲了數個月之久,而夜長是會夢多的,所以,最好是定期舉行對話。我們是會有新的(常務)副國務卿的。而我相信,新的副國務卿對美中繼續進行戰略對話也會感興趣的。”

  接受時間最長的一次采訪

  “你下廚烹調嗎?”記者提了一個輕鬆的問題。希爾笑了:“我唯一知道的烹調就是中餐。我喜歡中國的炒飯,喜歡川菜。韓國菜也不錯,但像很多美國人一樣,更多的還是喜歡中國菜。我經常去位於華盛頓康街的幾家中餐館。”

  對希爾的采訪,從下午2點一直到3點半,持續了一個半小時。從本次訪談的重點——最嚴肅的朝核問題和中美關係問題,到最家常的個人愛好、吃穿住行等話題,希爾無一不答。盡管在回答問題時,他偶爾也會用外交辭令來“應付”記者,但能感覺到,他對此次訪談是極其重視的。在送庫恩博士和記者出門時,魏博說,希爾從來沒有給任何記者如此長的采訪時間,包括美國主流媒體的記者。

  希爾柔和的外交風格,在美國外交界也頗可稱道。他總是彬彬有禮並笑容可掬,給人以和藹可親和易於交談的印象。而無論是在國際磋商中,還是在發表演講或接受采訪時,他似從不侃侃而談,而總是娓娓道來,還不時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令人莞爾的幽默與風趣,令現場氣氛變得活躍而輕鬆。不論對方多麽難纏,也不論記者提出的問題多麽尖銳,他都能微笑以對,化險為夷。因為,他尋求的是對話而不是對抗,是溝通而不是摩擦。這樣的外交風格,與美國在國際舞台上一貫的傲慢自大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也為希爾贏得了不錯的口碑與讚譽。

  在記者詢問希爾如何看待朝核問題以及中美關係問題時,這一點體現得更加明顯。

  美國會不會打朝鮮

  采訪希爾,當然要談六方會談和朝核問題,因為他是六方會談美方的首席代表。他在這些問題上的表態,自然是很有分量的。

  新一輪六方會談是如何促成的

  記者:你認為,你為什麽會被選中,成為六方會談的首席代表?

  希爾:這個麽,你得去問賴斯國務卿。我想,很可能是因為我曾是駐韓國大使,對朝鮮半島問題有所了解。其次,她知道在我的外交生涯中,參與過不少磋商、談判。

  記者:我很想知道,不久前在北京舉行的朝美中“三方會談”中,是哪一方最先提出恢複六方會談的?

  希爾:據我所知,是李肇星部長先給賴斯國務卿打電話,告訴她朝鮮將派他們的談判代表團前來北京。李部長問賴斯是否願意派我到北京來參加一個“三方討論”(注:希爾堅持使用“三方討論”,而非“三方會談”)。於是,賴斯電令我馬上前去北京。當時,我正在澳大利亞,接到指示後立即中斷訪問,趕到了北京。

  記者:這是否意味著,是朝方最先提議的?

  希爾:我個人推想,是中國首先做工作說服了朝方,然後征詢我們是否同意前來會麵。於是就有了這次“三方討論”,並且三方最終都同意恢複六方會談。

  記者:那麽,你認為,提議者後麵的動機和推力又是什麽呢?請不要對我說“去問朝鮮”,我隻想知道你個人對此事的猜測。(不久前,在北京,曾有美國記者問同樣的問題,當時希爾答道:“不知道,這你們得去問朝鮮方麵。”)

  希爾(與在座的人一同大笑,然後說):我個人的感覺是,朝鮮可能沒有想到,國際社會做出了如

  此強烈的反應。他們沒有想到,他們在夏天的舉動會將中美兩國更緊密地推到一起,沒想到中美能一道進行良好合作。也許是這些因素共同起了作用。

  美國會不會承認朝鮮的“核國家”身份

  記者:在六方會談恢複後,什麽議題會成為會談的起點?朝方也許會堅持先討論解決金融製裁問題;而美方則可能堅持討論貫徹去年9月達成的六方會談共同聲明,即朝鮮半島無核化的實施問題。在“三方會談”中,你們是否就此達成了共識?

  希爾:對我們來說,問題非常清楚,當然是朝鮮半島無核化問題。我們希望能從朝鮮那裏看到明顯跡象,即他們對無核化問題的態度是認真的。我們回到談判桌時是帶著這種想法的,即希望從朝鮮那裏盡快得到無核化的承諾:或是實質性行動,或是一些具體步驟。而我們也同樣準備采取一些相應的具體步驟。

  記者:但是,當前的形勢與以前相比,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以我個人看來,會談可能會變得更為困難。可你卻評價“三方會談”是“積極的”、“建設性的”。你還曾表示,你期待能夠取得“更為實質性的進展”。你如此樂觀的依據是什麽?

  希爾:首先,你剛才所引述的第二點是個誤解——當然不是你的誤解,是美國媒體在報道中的誤引誤用。我當時說的是:“重要的是,我們要非常小心地規劃第一場會談,以便我們一進入會談,就能夠取得實質性的進展。”你問我為什麽樂觀?首先,我不會帶著事先就知道注定要失敗的想法去參加一場會談,否則,結果可能就是失敗。我確信,去年9月的共同聲明,是我們經過艱苦工作,特別是中國代表團作出巨大努力後才達成的。中國代表團每天早上3點就起床,反複推敲新的文本。我們相信那確實是個好文件。我之所以保持樂觀,還因為我相信這樣的邏輯——當朝鮮研究文件時,他們會看到,那對他們來說是個很好的交易。

  記者:如果朝鮮堅持以“核國家”的身份參加會談,美國將如何應對呢?

  希爾:它不是核國家,我們也不接受它是核國家。我想,中國持與美國相同的立場。朝鮮試驗核裝置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決定,我們要求它承諾放棄這一類的核計劃。

  記者:如果這樣,那麽會談一開始就將麵臨失敗的可能,不是嗎?

  希爾:10月31日我在北京時,就已經坦率地告訴朝鮮代表團,我們不接受它是核國家。他們想要我們接受它是核國家,然後同我們進行核武器控製談判,如當年美蘇談判一樣,但我們對此不會感興趣。所以,磋商很可能會是困難的。朝鮮以它的核試驗,製造了這一困難局麵,因此,它必須很認真地創造一個新局麵。

  布什政府是否隻選擇用外交途徑解決問題

  記者:那麽,如果磋商以失敗告終,美國會動用武力嗎?日前,《華盛頓時報》報道說,五角大樓正在加緊準備對朝鮮進行軍事打擊的計劃。

  希爾:我不知道《華盛頓時報》都寫了些什麽,但我可以告訴你,布什總統多次說過,我們承諾通過外交途徑尋求問題的解決。更重要的是,我們承諾要與中國一道工作,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這就是我們解決問題的途徑。

  記者:可你一定也注意到了,布什總統日前也曾表示,如果發現朝鮮轉移核材料,那將會有“非常嚴重的後果”。這話是否意味著軍事打擊呢?

  希爾:那你認為“非常嚴重的後果”意味著什麽呢?我想它意味著“非常嚴肅”的東西。讓我對你說,如果有一天,中國人和美國人早上醒來,發現“基地”組織或其他恐怖組織因為朝鮮而手裏有了核武器,那對我們大家都是個非常嚴重的事件。

  記者:那時美國將采取何種行動呢?

  希爾:我想,我們總統是說話算數的。我想,中國政府對此也會極為關切。我懷疑,如果朝鮮真的向國際恐怖組織出售核材料的話,你是否能夠發現中國和美國在需要采取的行動上會有什麽不同。我想,對於我們需要做什麽,我們是會達成一致的。我對我們是否會出現分歧,並不感到那麽憂慮。

  朝鮮有沒有權利發展核武器

  記者:朝方強調說,他們發展核武器是進行自衛的需要,是作為對美國侵略威脅的一種威懾。美國將如何消除朝鮮對於國家安全的憂慮感?

  希爾:我認為,不要它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正確的是,他們確實這樣說了;但你不正確的是,你竟然相信他們所說的。

  記者:可連《華盛頓時報》都說美國有打擊朝鮮的軍事計劃,這不就更堅定了朝鮮“美國威脅確實存在”的想法嗎?

  希爾:《華盛頓時報》以及某些美國媒體,可能對很多政府持懷疑態度,包括對我們自己的政府。朝鮮是否想與美國建立良好關係?如果它想,是可以同我們建立良好關係的,但它不能擁有核武器;如果它想擁有核武器,它就不可能與美國有良好關係。這兩者不能兼得。

  記者:你如何看待與評價韓國的“陽光政策”?美韓在對朝鮮的政策上顯然有所不同。

  希爾:我想,重要的是,要理解南北方分裂給整個朝鮮民族帶來的強烈的民族情感(傷害)。我對朝鮮人民抱著極大的同情。我們如能很好地理解這一點,就能理解為什麽會有“陽光政策”了。但同樣重要的是,對韓國政府來說,在如何與朝鮮接觸的問題上,他們必須謹慎行事,應努力與盟友協調。

  記者:日前,韓國領導人表示,對朝製裁應有個限度,不能將朝鮮逼進死角,不能讓製裁引發對抗或衝突。你對此如何看?

  希爾:我不願評論韓國國家領導人的話,因為我隻是一名外交官而已。我所能說的是,不是別人,是朝鮮將自己逼入了死角。

  記者: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幹事巴拉迪講過雙重標準問題,大意是:核武器在好人的手裏就OK,而在壞人手裏就不OK。他指出需要建立一個不是基於這種主觀判定的防擴散體係。你對這些看法做何評論?

  希爾:是啊,世界上存在很多問題。有核國家,如中、美、英、法和俄羅斯等,它們是否應進行核裁軍,是可討論並有過討論的。但這並不能被認為,也無人認為,這可以給像朝鮮這樣的國家以發展核武器的正當理由。朝鮮應該將精力用在其他方麵,比如為人民生產更多的糧食。

  記者:巴拉迪在另一次講話中說,鑒於有些國家拒絕簽署《全麵禁止核試驗條約》,因此,朝鮮進行核試驗是預料中的事。

  希爾:對不起,我還沒有讀到他的這些講話。由我來評論巴拉迪的言論也不合適。我需要評論的事實是,朝鮮現在的確麵臨一些十分嚴重的問題,(他們不去解決這些問題),卻堅持發展核武器。這有可能在東北亞造成軍備競賽。我想,這是中國所不願意看到的。我認為,朝鮮發展核武器對中國是沒有好處的,對我們也沒有好處,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這就是我們都要關注此事的原因。中國是個大國,美國也是大國,我們有能力說服朝鮮放棄核武器。

   何時才會訪問朝鮮

  記者:在整個六方會談過程中,你真的從來沒有發過火嗎?

  希爾:我記得隻有一次。去年8月,當時各方就共同聲明的文本已經達成了共識,可1個小時後,朝鮮代表團卻突然從原來的立場上退縮了,說他們改變了想法,得回到平壤再行磋商。那時我確實感到十分沮喪。讓我感到焦慮的是:這次成果是否又告吹了?但幸運的是,他們9月份返回北京時,表示同意接受該文本。於是,這才有了9月19日發表的那份共同聲明。那一次真的是令我感到憂心忡忡。但總的來說,盡管談判非常緊張,壓力也很大,但各代表團一道工作得相當好。我與中國同行武大偉也處得非常融洽。我想,在與朝鮮對手打交道時,對他們表示尊重是很重要的,而我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

  庫恩(插話問道):在談判中是否有激動人心的時刻?

  希爾:當然。9月19日,當我們通過共同聲明的那一刻,我相當激動,相當高興。這是朝鮮第一次向各方表示同意放棄核武器。

  記者:能否談談你個人對朝鮮代表團團長金桂冠的印象?

  希爾:噢,我們還要坐在一起談判呢,談對他的印象不合適吧。

  記者:那就隻談談他的外交風格與外交技巧怎樣?

  希爾:很顯然,他很專業,富有外交經驗,在核談判方麵比我有經驗。這就迫使我不得不更加努力地工作。在與他會談前,我不得不做好我的家庭作業。

  記者:在與他打交道的過程中,有沒有遇到過不愉快的事呢?

  希爾:我想,重要的是,對這些事情,你不能感情用事。你得理解並掌握大的問題所在。在實際磋商中,重要的是表達得清晰明白,而不能生氣發火,不能帶著消極情緒。

  記者:我注意到,你曾經表示,你願意前往平壤訪問。這是個很好的建議,但我很想知道,當你做出這樣表示的時候,是否事先征得了國務卿賴斯的同意與支持?

  希爾:事實上,這個想法一提出,就得到了正麵的評價。但麻煩的是,朝鮮宣布它不放棄核武器,除非我們向它提供輕水反應堆。於是,正麵評價也就變得不那麽正麵了。我並不排除將來有成行的可能,但當他們還在製造核武器時,我是不會去那裏的。如果他們認真地考慮放棄核武,並參與到國際社會中,本人前往平壤訪問仍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記者:但是,你不擔心來自國會和五角大樓強硬派們的反對嗎?

  希爾:我可以向你保證,當我參與談判時,是得到賴斯國務卿與布什總統充分支持的。

  中美聯手可解決任何問題

  希爾主動延長訪談時間,使得此次采訪的效果遠遠超過我們的預期。記者和希爾、庫恩博士,還就中美關係問題,展開了熱烈的“三方會談”。

   與中國近30年的緣分

  記者: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接觸中國外交官的?

  希爾:1978年到1980年,我在美國駐南斯拉夫使館工作。那時正好是美中建交期。在一次酒會上,我首次接觸並結識了中國外交官。此後,我們兩個大使館交往頻繁,經常組織乒乓球賽。

  庫恩:比賽結果怎樣?

  希爾:中國使館隊總是以21比19取勝。(我們都大笑起來。)1980年夏,當我任滿回國時,中國大使為我舉行了餞別午宴。這對我來說是極大的榮幸。我當時隻是個初出茅廬的青年,但是我幫助兩個使館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記者:你首次訪問中國是在哪一年?

  希爾:那是在2005年2月。我第一次見到了李肇星部長和武大偉副部長,第一次有機會直接了解中國對朝核問題的看法。一下飛機,我就被接到了酒店,接著又被送到釣魚台。等秋天我再去時,才有機會隨便走走,去了沈陽。其後我再到中國,去了成都、廣州和上海。最近一次,我去了香港。我去這些地方,就是為了更多地了解中國。

  庫恩:留下了什麽樣的印象?

  希爾:中國的發展給我留下了許多積極的印象,特別是上海,那是一座美麗的城市。還有成都??也許等(新一輪)六方會談結束後,我能找到機會再度前往,好好看看。

  記者:你對中國外交官印象如何?

  希爾:我高度敬重中國外交部的官員們,他們都非常專業。特別是在六方會談期間,中國代表團在武大偉先生的領導下,工作刻苦努力,不辭辛苦地草擬文件。他們得了解每個代表團最關心什麽,再把各方意見歸納起來,形成一個文件。這無疑是一項非常艱難的工作。我喜歡武大偉,還因為我們之間建立了良好的關係,有時會在一起講些笑話。但這對翻譯有些困難,因為有些好的笑話是很難翻譯出來的。他隻有一件事在我看來可能是不值得稱道的——他想教我如何吸煙。(大家聽了都大笑起來。)

   就軍售問題為美國政府辯護

  記者:你如何看待台灣最近的局勢?你知道,陳水扁和他的妻子因貪汙和偽造文書,遭到了起訴。布什政府是否關注此事?

  希爾:我們認為,重要的是,要由台灣人民自己來解決好這一問題,他們也有能力處理好這個問題,並不需要聽取我的建議。

  記者:但是,“美國在台協會台北辦事處處長”楊蘇棣,卻試圖強加給台灣一個軍購時間表,還威脅說,否則美國可能會重新評估其對台承諾。他的話引發了台灣反對黨和人民的強烈反彈。人們批評他像個“總督”,而非“外交官”,並要求美國政府將他召回。對此,你會對台灣人民作何解釋?

  希爾:我很高興你能這麽關注台灣人民的想法。但我可能會讓你失望,因為我可不想在台灣問題上製造新聞。我們奉行的是一個中國政策,承認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我們的大使館是設在北京的。我們是在一個中國政策、三個聯合公報的指導下,也是在《與台灣關係法》的指導下行事的。不管你今天向我提多少問題,我都不會改變我們的這一政策。(聽後,大家都笑了起來。)

  記者:可美國政府如此急切地推動對台軍售,又做何解釋呢?

  希爾:我們的政策已經眾所周知,我不想添加什麽。我們是在《與台灣關係法》的指導下行事的。我們相信,台灣有它需要應付的問題,至於如何應付,我不想向他們提什麽建議。但我們確信,重要的是,中國大陸與台灣應該努力開展對話,解決問題。我很高興地看到,近來,有更多的大陸遊客去台灣旅遊。我鼓勵你也去一趟。

  記者:可是,美國為什麽又要反對歐洲對華武器出口解禁呢?

  希爾:我想我們已經明確表示,這一問題是歐盟自己的事。其實,這已是一年前的事了,現在已經不再是個問題。

  記者:真的不是問題了嗎?

  希爾:是的,我們同歐盟舉行定期討論,討論我們同中國的關係,也討論東亞局勢的發展。我們鼓勵歐盟關注東亞,希望看到歐盟在東亞有更多的存在??至於武器出售,我們認為,歐盟不需要卷入其中,看不出他們改變既定政策的理由在哪裏。(是否對華出口武器)應該由他們自己來決定,而他們已經做出了決定,即不改變既定政策。

   “我們不想讓台海局勢陷入緊張”

  記者:我注意到,不久前,賴斯國務卿曾表達過這樣的意思:鑒於當前各方良好的合作勢頭,可以以六方會談為起點,考慮在東北亞建立一個共同安全機製或架構。不知各方對此提議做何反應?

  希爾:我們,包括中國在內,正在努力就此進行對話,討論建立一個更為擴展的安全機製。

  記者:美國是否有具體設想?

  希爾:還沒有具體構想。但我們對推動對話感興趣。可以說中國對此也頗有興趣。這件事是我們可以共同來做的。

  記者:日本對此態度如何?

  希爾:日本也感興趣。但我們得努力將曆史問題置於身後。若你了解歐洲曆史的話,就會知道,當初德法關係也同樣麵臨嚴重困難。因此,我認為,日本新首相對北京的訪問是非常積極的。我們對此感到非常高興,因為我們希望日本與中國保持良好的關係。當然,我們也清楚曆史問題很棘手。

  記者:在去年美日2+2會議(美日兩國外交和國防部門長官舉行的會談)上,兩國將台灣問題納入了“共同戰略目標”。這引起了中國政府和人民的強烈不滿。對此,不知你想做何解釋?

  希爾:讓我們停下來想一想就知道,美國和日本在確保台海和平與繁榮方麵有著“共同利益”。你可以回想,當中國通過《反分裂國家法》時,那裏局勢之緊張。我想,現在就不那麽緊張了。但在一年半以前,那裏還是相當緊張的,而我們並不想讓局勢陷入緊張。

  記者: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陳水扁,他一直想通過製造緊張局勢來謀取政治得分。

  希爾:但我們和日本都不想看到那裏的緊張局勢。你看到,自2005年春天以來,局勢已經好多了。

  “我們對美中在朝核問題上的合作感到滿意”

  記者:你如何評價當前的中美關係?

  希爾:當前的美中關係非常好,原因來自於兩國高層。兩國元首經常對話,近日在河內APEC峰會上再次會麵。此外,兩人還經常通電話,保持著非常良好的關係。而這種高層的良好關係,對於我們其餘的人來說有著非常積極的影響。我想,我們今天的關係,並不是建立在言談和標語口號上,而是建立在真正解決問題的願望的基礎上。我們正在一道解決朝核問題,而且我們能夠解決它。我相信,中國和美國一起,可以解決任何問題,尤其是朝核問題。回首我們過去在朝核問題上的合作,我們是感到滿意的。

  記者:可是,布什總統將克林頓時期的“中美戰略夥伴關係”改變為“建設性合作關係”,有時是“競爭關係”,現在又有了“利益攸關方”的說法,你認為這是進步還是倒退?

  希爾:我不想進行比較。我隻能告訴你,在連續七屆美國總統的任期內,我們與中國的關係一直在發展。當前的美中關係像以前一樣好。如果說目前的美中關係是在向積極的方向發展,那麽,下屆總統也會繼續這一勢頭。

   “我沒看到中國排擠美國在東南亞的影響”

  記者:你對中國的了解遠好於一些國會議員和五角大樓的官員。我很想知道,一些來自國會和國防部的保守派,為何對中國懷有那麽多偏見?

  希爾:中國是個很大的國家,又離美國如此遙遠。對有些人來說,了解遠方的事情存在困難。如果中國有一些人對美國同樣懷有偏見,我是不會感到奇怪的。關鍵是要努力進行溝通與交流,進行更多的對話。我們很高興有那麽多中國青年到美國學習。我相信,他們學成回國後會做出貢獻的,這也有助於中國人了解美國。同時,我們也願意有更多的美國人到中國去,也起同樣的作用。有些時候,有些人認為中國在經濟上的強大,會成為對美國的威脅。我認為,他們是在誇大其詞。如果訪問過中國,他就會知道,中國盡管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但仍麵臨許多挑戰。如果你在中國呆上一段時間,你就能看到,中國是一個相當複雜的國度。那時你就不會對中國懷有偏見,而是要敞開胸懷地了解中國。這同樣也適用於美國。

  記者:美國媒體為什麽對中國有那麽多負麵報道呢?比如,它們說中國在南美和非洲與美國爭奪石油資源,等等。

  希爾:首先我想說,我們的媒體是非常自由的,它們有權說它們想說的話。我們不能告訴它們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媒體中有些人認為,非洲一些國家有人權之類的嚴重問題,因此他們質問:為什麽中國要與這些國家發展關係?中國這樣做是為了偉大的友誼呢,還是僅僅因為對那裏的石油感興趣?他們有很多疑問。但總的來說,如果有人像我這樣在非洲生活過兩年,他就會知道,中國對非洲感興趣是件好事。非洲需要幫助,而在我看來,中國能夠提供這種幫助。我欣賞中國對非洲提供的援助。我們美國也在提供幫助,而我認為我們都應該做得更多才對。

  庫恩:請你對中國的讀者講幾句話。

  希爾:美中兩國對世界事務的看法存在分歧,比如在有關非洲、人權等問題上。但是,還有更大的利益需要我們來共同工作。比如,我不僅負責中國事務,還負責東南亞事務,有時我聽到有人說,中國要將美國的影響從東南亞擠出去。但我並沒看到這一情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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