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天 （3）

第58天

 

城西小學五年級學生木羅，正坐在少年宮的閱覽室裏。麵上敷著細汗，微開了口，秘密地喘氣和張望。周圍還有另外十幾個小學生，都是五年級，都是“小靈通記者組”的成員。

 

我也在裏麵。但沒喘。因為我十分鍾前，才遛噠出城南小學的大門，沿著磚紅牆根，一路踢柳絮團踢了 50米，左轉，跺跺腳，把鞋上的毛毛甩幹淨，再橫穿條小馬路到了少年宮，

 

不象木羅，得先衝上2路電車，搶到位子，坐了6站。再換四路汽車，把位子讓給一個大肚子女人後，自己踮腳尖在拉手上掛了2站，下來時胳膊肘往外拐，已經不象自己的了。

 

跋涉這麽一趟，就為了參加小靈通組。一個不象樣的活動小組。沒固定教室，隻能借圖書室關閉半天的空擋，缺乏專業工具，象樂器組的二胡，琵琶，月琴，象油畫組的三角架，畫布和灑的滿地斑斕的顏料。甚至都不如運動組，連個大家一起搶的皮球都沒有。

 

唯一特別的是名字，來自葉永烈的科幻小說“小靈通漫遊未來”。但我進少年宮大門時，門房的老頭見我脖子裏沒掛牌，攔下盤查我，我說“小靈通組”，他啊了幾聲，我又重複幾遍，他終於恍然大悟，“噢，小雷峰組？是作好事？擦玻璃還是掃樹葉？”

 

我來這個組，一半是為大趨勢推著。因為我們全班人都參加了少年宮某個小組的活動。除了成績極差，課外不能活動而隻能補課的人。這是了不起的業績。參加少年宮的課外小組，絕對不簡單，因為凡是人多，必引入競爭，設下門檻，便有優勝劣汰。我的班主任正努力讓我們班成為“優秀班級’，自己當”模範教師”。我成績當然是頂呱呱的，但在“小靈通組”誕生前，我就是沒課外小組肯要。

 

“阿綠，這個，你快去！”班主任興奮地聲音都發顫，她許是覺得，象我這樣，唱歌五音不全，運動四體不勤，美術是色盲，表演又臉紅心跳開不了口的，就跟她找不到對象的大齡侄女似的，好容易碰到個要求不嚴格的，得先應下，否則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

 

但木羅就不同。我要是他我必先挑花了眼才決定。就算國畫組老師無情無知而無理地判他，“你不是畫畫的料”，還有戲劇組呢，他膽大皮厚，放得開，收得攏，先天上已經很足。

 

不過，若果我真的是他，便不會跟同班的大胖打架，不會讓大胖扯壞我的口袋，更不會把大胖的臉打的再胖上一圈。自然也不會在辦公室麵壁思過，等家長來領回家，就不會等到黃老師去找人，就不會聽到黃老師想要的劉小蔥精明地說“我，我可不敢坐那麽遠的公共汽車，”就不會自作聰明地喊一句話，就不會解了黃老師的圍，沒讓黃老師又熱又累白跑一趟。就不會渾然不覺地坐到閱覽室，就不會見到我。

 

這一切固然都是我事後的猜測和附會。

 

但不可否認，木羅的確是喊了這一句：

 

“我願意”。